生日 结婚头一年,我一共准备了三个生日,全部是给吴原一家过的。他们一家的生 日是幸福而甜蜜的,我的生日是悲伤而苦涩的,我父母的生日是被人遗忘的…… 2004年2 月29日,是婆婆的生日。很早我就开始考虑,毕竟刚结婚,我很想做 个好儿媳,得到他们的认可。于是我与吴原跑了好几家商场,起初吴原嫌看的衣服 都太便宜,耍了一路小脾气,在他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的变幻中,我看好了一件袋鼠 牌羊绒衫,当他看到这件标签上的价格时,脸色才开始好转。回家的路上,他一个 劲地夸我,欢快地如高飞的小鸟。 第二天临去前,我忽然想起应该给婆婆买点好吃的,于是叮嘱吴原去买个生日 大蛋糕和炸鸡,吴原在喜悦之余面露难色,“拿来!”他摊开手掌面向我。“什么?” “毛毛。”考虑到吴原一个月给我一千大元,我在钱上从不与他计较,当即给了他 100 元,——一行一动都向我要钱,吴原真是算计呀! 中午下班后,来给婆婆过生日,我从来没见她如此高兴,她把羊毛衫试穿了一 次又一次,那紫中含雪的颜色,恰到好处地把她的脸映得白里透红,胸前一颗颗夺 目的水钻更如璀璨的明星,她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岁。 见我来了,婆婆立刻找到了报恩的对象,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哎呀,小欢, 你太客气了!从来没有人送我这么高档的羊绒衫,我真的太喜欢了。你等着,你过 生日我也要送你一样好东西。” 吃饭时,公婆的喜悦溢于言表,为了表达他们对我的没齿难忘,公公当即拿出 一个黄皮塑料本,写下这样一段话:“2004年2 月29日,是我妻艳美的生日,儿子 吴原和儿媳欢颜前来贺喜,买了一件袋鼠牌羊绒衫,价值280 元;一个生日蛋糕和 一只大炸鸡,价值60元。……儿媳欢颜为人忠厚朴实,善解人意,我们对她一百个 满意,希望她与我儿吴原齐心协力,取长补短,共创幸福生活。”写罢将本子递与 我,待核对无误后,公公郑重签上他的大名,以示纪念。 公公一脸严肃地对我说道:“你们孝敬俺,俺可都记得,这便是证明。”说罢 扬了扬手中的小本子,“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婆婆补充道:“小欢,你放心, 刮春风下秋雨,俺的东西早晚都是你们的,你们一定要孝顺俺,孝顺孝顺,不但要 孝,更要顺——凡事都顺着俺,日子才能过好!” 天真的我轻信了公婆的许诺,相信我的倾心付出一定能换来他们的疼爱与信任。 然而从事情的发展来看,一时的感动换不来他们内心的认可,更没有实际的行动, 我尽最大的努力来与他们相处,时时顺,事事顺,可日子有没有过好呢? 唉—— 2004年4 月1 日,吴原的生日如约而至,为了庆祝这一年一度的盛典,我提前 好几天便开始准备,先是买了好多的食品,又应他要求买了一个价值50元的篮球。 吴原高兴极了,像小孩似的把球顶在头上在大街上蹦来跳去,对我一展“英姿”。 两天后,学校发了上学期的考绩奖,我得了298 元,攥着这从天上掉下来的 “馅饼”,我真是喜不自禁,全然忘却了当初的辛苦付出,当机立断,我决定把它 们全部用于给吴原添置衣物。 周日到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吴原一大早便耍起了小孩脾气,看什么都不顺眼, 我好言哄他,许诺给他买新衣服,他才极不情愿随我出了门。 我们来到百货大楼,在长裤专柜,吴原挑来拣去,没有一条合他的意,眼见他 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我轻声劝他再试几条,谁知他把脸一沉,朝我怒吼道:“你 别以为买条裤子就能哄我开心,这种施舍谁稀罕?我才不买你的帐!” 我听了挺生气,但这时婆婆平日的灌输起了作用,“吴原喜欢耍小孩子脾气, 他发火一会儿就过去了,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我压住怒火,继续给他挑选,终于选中一条108 元的“华伦天奴”长裤,从镜 中试穿的表情上看,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松缓,从看中到买下,不过几分钟,吴原的 态度发生了质的飞跃,变得有说有笑。趁热打铁,我接着又给他买了一套休闲运动 衣,179 元,直到把我的奖金花得干干净净,至此吴原才完全恢复了正常。 一路上他高兴得什么似的,不停向我抛媚眼,唱情歌,并作亲热状一把抓住我 的胳膊,借我的电动车之力带他飞驰…… 中午来到西城花园,公婆对儿子的表现甚为满意,一个劲儿地夸奖,“吴原结 婚后,脾气好多了。这主要是小欢的功劳……”同时他们对吴原一身的新装束更是 赞不绝口,“吴原穿上这一身新衣服之后,更帅了!吴大帅哥,哈哈——” 婆婆无限怜爱地望着我说:“小欢光知道打扮吴原了,自己什么也不舍得买, 改天我给你买,我把你当亲闺女待,以后打扮你的任务就交给我了。”婆婆的夸下 海口令我大受感动,于是回家告知父母,父母对女婿更是倾其所有—— 我爸妈特地为吴原准备了两件生日礼物:一件“亚东”衬衫,价值298 元;一 套“真情”纯棉内衣,价值268 元。怕他不好意思要,绝口不提过生日的事,而是 借口我爸穿着号码太大,全部送给了他。 吴原得了这两件礼物,如获至宝,脸上表情灿烂如花,高兴得一个劲儿说: “谢谢爸妈!谢谢爸妈!”恨不能一口说出两个谢谢。 赚便宜永远是他最开心的事,可是轮到我的生日了,吴原表现得怎么样呢? 2004年8 月3 日,这天是我的生日,正赶上在外地上函授。此时的我,已怀有 四个月的身孕,正当我满心欢喜迎接自己的第二十六个生日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 生了…… 晚饭时,我妈打来电话,祝贺我生日快乐。自小极少出门的我,在生日这天远 离亲人,又身怀有孕,自然格外盼望得到亲人的关爱,免不了与我妈多聊了几句, 正聊得投机,另外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手机中出现了“嘟嘟——”的待接声,一看 屏幕上显示的是吴原的名字,一霎时我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给包围了。 “是老公,他惦记着我,多令人激动啊!”我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于是迅速 与我妈结束了通话,而与此同时,吴原的手机也停止了呼叫。我深知他的小心眼, 生怕再引起误会,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按照原号码拨了回去,那边却传来服务台小姐 的声音:“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或拨……” “?”怎么会这样?他的手机上明明显示出我的名字,为什么不接?带着一肚 子的狐疑与无奈,同时一丝不祥的预感慢慢涌上心头,我向来以自己的善良想法来 揣测别人,天真的以为他怕两部手机通话双向收费,于是不接…… 怀着对亲情的渴盼,我拨通了他家里的电话,没想到一开口他便气势汹汹: “我打电话你怎么不接?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凭什么不接……”其气愤程度登峰 造极,我极力为自己辩解:“吴原,我没有不接你的电话,刚才是我妈打电话来, 她祝我生日快乐,你打来时才会占线,听到你的电话我赶紧回过去,谁知你不接, 反倒来问我,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 “胡说!占线是‘嘟—嘟—’的短音,不接是‘嘟——嘟——’的长音,你就 是故意不接我的电话,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吴原气愤地朝我大吼。 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你莫名其妙,我都怀了你的孩子了,你还不相信我? 我心里没有你,孩子是谁的?今天可是我生日,你就这样对我?”吴原一听,理屈 词穷,似乎要败下阵来,但任性的他岂肯轻易服输?想了想,换了一副不耐烦的口 气,“行了行了,我累了,扣了!”不由分说“啪”地扣了电话。 “喂喂——”任凭我喊破嗓子,吴原还是毫不留情地扣了电话,丝毫不曾考虑 我的感受。 婚后的第一个生日,远离亲人,没有礼物,没有问候,有的却是丈夫无端的指 责和满腔的怒火,回想起来真是伤心,倍感“凄凄惨惨戚戚”。——伤心啊! 我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公公的生日快到了。在此之前,我注意到公公的皮鞋裂 开了一道口子,鲜明地露出里面灰色的袜子,很不雅观,于是合计着给他买双新皮 鞋。 周末,趁吴原歇班,我提出邀请公婆去百货大楼,我要给公公买件礼物,婆婆 一听脸上很高兴,但嘴上说道:“不用买,不用买。他还用得着买礼物?”可是真 的到了那一天,婆婆第一个打扮稳妥,提起小皮包,热情地招呼大家快走。 公公驾着三轮摩托,吴原骑着我的电动车,一家人浩浩荡荡,直奔百货大楼。 婆婆充当起领导者的角色,指挥着全家的行动,公公一脸卑谦的笑容,不停地试穿 皮鞋,先是便宜的,再是略贵的,那些鞋子对他来说总不合脚,直到价位上升到160 元的时候,终于合脚了。公公的脸上充满了喜悦,从他黝黑的面庞中透出几分羞涩。 许是长久没有新鞋子穿的缘故吧,公公从来没有过的兴奋,一路上敞开话匣子不住 地胡扯。 吴原见我给公公买新皮鞋,起初很满意。可不久就被他爸志得意满的神情所感 染,产生了严重的不平衡,渐渐这种不满意的情绪占了上锋,他开始对我提要求, “我爸的鞋子破了你给他买新的,我的也破了,你咋不给我买?”我说:“你的鞋 子好好的,哪里破了?”“我说破了就破了,——我不管,你就要给我买!”宛如 小孩任性使气,末了丢下一句,“哼!你看着办——”这句话很有份量,他把这一 决定权给了我,实际上是抛给我一个沉重的负担。多少回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吴 原的这句话,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使局势产生了根本性的扭转,一切朝着有利 于他的方向发展。——这次也不例外。 事隔几天,我俩再次来到百货大楼。吴原这次很主动,不待服务小姐招呼,自 觉地试穿各种皮鞋,在试过无数次之后,终于确定了两双最佳候选者,一双118 元, 一双108 元,两双鞋子都很合他的心意,他却选了略贵的那双,——这是在我预料 之中的。 买完鞋子,看看时间还早,我便对他说道:“吴原,咱爸冬天没有羽绒服,我 想再给他买件新羽绒服。”“哪个爸?”吴原一听,非常紧张,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奇怪他今天的反应如此之快,于是笑着说:“当然是你爸了。明天不是你爸的生 日吗?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吴原这时脸上的肌肉才松弛下来,瞬间堆满了甜蜜的 糕点,“好老婆,好媳妇。哦——老婆万岁!”两手上扬,似乎要把我高高举起, 这一意外的收获几乎要把他冲晕了。 我们在卖羽绒服的楼层转了三圈又半周,终于物色好了一件略带红花纹的男士 半大羽绒服,款式颇为年轻新潮。正待买下时,新的问题又来了。吴原在别的货架 上发现了几乎一样的一件,不过由于牌子不同,价钱上要贵20元。吴原马上对眼前 这件显出了不屑一顾的神色,并极力怂恿我:“这件不好,买那件贵的。”他就是 这样,脑子精得很,只是全部用到了算计我身上。 当皮鞋和羽绒服拿到公婆面前时,公婆不知道该怎么对我表达感激之情,婆婆 一个劲地说:“俺吴原真是找了个好媳妇,自己什么都不舍得买,光打扮吴原爷俩 了。”公公的两只小眼睛更是眯成一道缝,羽绒服试穿了一遍又一遍。 那一阵公婆对我特别的照顾,归根结底,是因为有金钱的滋润。 2004年8 月13日,公公生日。这天,吴家村的亲戚都来了,公公忙里忙外不亦 乐乎,我挺着大肚子招呼客人,进来出去的好几趟,压面条。买炸货,还给公公买 了一打啤酒。 临近中午,婆婆教完课回来了,午宴已准备妥当,她只管坐享其成。开席后, 婆婆见我端盘送碗仍无法入座,不由心生恻隐之心,热情招呼我,“小欢,来,别 忙了。你身子不方便,坐下吃饭吧。”转而面向亲戚们说道:“俺这个儿媳呀,真 的是太好了,既孝顺又能干。这不,他爸过生日,给他买了160 元的皮鞋和168 元 的羽绒服,把他爸喜得跟什么似的。” 这时公公乐滋滋说道:“我早就跟大哥二哥汇报过了。”公婆的一番话,引来 周围人一片啧啧的赞叹声。 虽然为公公过生日我破费不少,但是看到他们满意的笑容,听到他们发自内心 的称赞,我的心里真得很满足。我并不奢求得到他们的回报,只要他们承认我的付 出,认可我的价值,这便是天大的回馈了! 我爸的生日比我的晚一天,我妈的生日又比我爸的晚一天,这样紧凑的生日, 重头戏往往落到了我头上。话说我生日这天遭遇吴原的无理反缠,心中很是不快, 正巧我妈生日这天,学校放一天假,我便驱车从外地赶回了家,一进家门,我妈正 在包水饺,算是为我接风,他们见到我回来,自然非常高兴。 既然回来了,我想应该跟公婆打个招呼,当天下午便提着一大袋水果,去了西 城花园。婆婆见了我,先是数落吴原的不是,劝我不要与他一般见识,特别强调为 了肚里的孩子,一定要原谅他,末了问我住不住?我说今天是我妈的生日,要回去 庆祝一下,婆婆恍然大悟似的,忙说应该应该,然后又解释道:“按理说应该让吴 原买着东西去,给丈母娘祝寿,可是今晚他值班回不来,这一切只好由你代劳了。” 说罢似乎流露出愧疚的神色,我忙说不必不必,我们自己在家吃顿面条即可, 不必劳师动众。 我父母的生日在家中度过,吴原一家没有任何反应。与给他们自己过生日的态 度简直是天壤之别。——对待那些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他们的态度永远是沉 默加冷漠! --------- TXT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