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锅 泥瓦窑坐落在大青山北簏一条丘陵的洼地里,它东面、南面青山拥黛,北靠一 道巨莽般的大坡梁,西面地势开阔平坦,千亩田畴一片绿茵。东面大山里的一条山 溪从村前蜿蜒潺潺流过。村的四周种满榆、杨、柳树,树树如盖。家家院落掩映在 绿树丛中,远远望去黄色泥屋与绿树相映成趣,别有一番韵致,别有一番诗意。 据泥瓦窑老辈人们说,泥瓦窑这块处地开垦出来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在清朝末 期。原先这快地面称草地,不准开垦,是用来往北京赶送羊群的羊道。每年夏末秋 初,北边四子王草原上的羊膘满肉肥之后,一群一群的羊通过这条羊道源源送往北 京,供清朝宫廷享用。这条羊道宽十里,翻山越岭,穿晋入冀绵延几千里到达北京, 现在北京宣武区还有羊坊店路的名称。后来一个南方人来到这里,看到村东沟壑几 十丈厚的黄土,是烧砖、烧瓦的好原料,沟前还有潺潺流水,十里外的南山沟出产 煤炭,于是在这里建窑烧砖、烧瓦,从此有了泥瓦窑的村名。几年后,大青山南川 的一拨土匪从碛口流窜到后山,看到泥瓦窑上空的烟雾,将那个南方人吊在屋梁上 向他要洋烟、要银元,南方人拿不出,被活活打死,从此这砖瓦窑就倒塌了。现在 村东的坡上还能看到砖瓦窑废墟的遗址。原先在砖瓦窑打坯的一个姓陈的后生,看 上了这块青山流水,绿草丰茂的地方,认为开垦出来种地一定前景灿烂,于是他兴 致昂然地在这块处女地上挖下了第一锹。几年后便是跑马圈地,那些当官的以官家 的名义选择羊道草地最平坦的地方立桩划界,一些有钱人家也纷纷前来开垦,经过 将近半个世纪的折腾,这条羊道草地就变成良田万顷阡陌纵横,村落座座,炊烟袅 袅的模样了。 泥瓦窑刚成村落的时候,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百十多口人。有两大农户,村东 的陈家,村西的马家,他们每家都占有土地十多顷。陈家是那个姓陈的小伙子的后 人,陈家恪守孔孟道德,课子读书,耕读传家,小小村落民风淳朴,邻闾和睦。姓 陈的后人持家多有善举,很开明。据说陈家长工居住大伙房里长年住着几个要饭养 病的叫花子,他们同长工一同吃住,就是不肯干活,陈家的后人也不嫌弃。解放初 陈家的后人被划为地主成份,抓起来圈进牢房,十几个叫花子聚在乡政府门前联保, 要求政府释放。由于后山地区人烟稀少,文化落后,陈家的后人每年过了腊月二十 三日,让读书的子弟背着桌子拿着笔砚,挨家挨户为村民写春联,共渡新春佳节, 与陈家相比,村西的马家祖辈较刻薄刁蛮,为人不讲诚信,谋取他人财物不择手段, 多有劣迹。背后常被人唾骂。土改时也被划为地主成份。这马掌柜出身富贵之门, 十几岁就抽上大烟,积重难返烟瘾成疾。解放后被新政府强行拘留拉到县城解毒所, 结果没有半个月便死在解毒所,丢下了现在的马寡妇和两岁女儿。马寡妇生得如花 似玉,面容娇美、身材娇小,说话时声气尖细,如春燕呢喃,嘤嘤动听。她姓逯, 小名叫孔雀,逯孔雀,多好听的名字呀,由名到人,使人听来总会产生遐想。 解放前,一批批山西、河北、山东、陕西的流民来到大后山谋生,他们有的拖 儿带女全家迁徒,也有挑担单身独闯的,在这些人流中,有的因年景不好,穷困所 逼,离乡背井;有的因中原地区土地改革运动进行的早是逃亡的地主、富农;也有 的是杀人越货负罪潜逃的罪犯。他们杀害了党的干部最后逃到大后山。这些流民有 不少人来到泥瓦窑当长工,或做忙月,落下脚来,最后定居,使泥瓦窑的人口骤然 增多。由于这些外来人来自九州十八县,思想、道德成份复杂,使泥瓦窑传统的民 风受到冲击,据说当今队长冯虎的爷爷刚来这里落脚时,竟是挎走村中的一个小媳 妇,远离家乡从河北流落到这里。这话还是冯虎的奶奶心中不快时,哭着向村中同 年龄的老姐妹们说的。这些外流人在当地定居后,土地改革运动开始,划阶级成份 时一律都是贫雇农。在社会主义革命的初级阶段,走农业合作化集体的路子,让这 样一些人把持生产队的村政权,发展集体生产,可想而知,农业合作化众人捧柴的 集体经济会是什么结果呢?历史将会作出正确回答。 农民是一个群体,是一个阶级,无论贫下中农还是地主、富农,他们都有着小 农经济意识,都是自私的。没有金钱的穷人,他们就向往财富;没有妻子的男人, 他们就喜欢女人;有了点权利的人,他们利用手中职权谋私利;这是人之常情,这 是一个规律。 一天清晨,一辆插着红旗的三套胶轮马车停在泥瓦窑的街上。这是大队安排的 向共产主义献铁收集车。每个生产队一天,轮流着在全大队拉运,将铁收集好后, 就送往公社的炼铁场。 这时队长冯虎和社员二塄子在挨家挨户地催促动员,让人们把破烂铁器交出来, 奉献到车上。现在收集车上已经装了不少废铁,有烂脸盆、旧铧犁、旧铁锹头、旧 犁弯,春天县里给泥瓦窑配发的新式三牛双铧犁,也被冯虎搬到车上。副队长老侯 头见了说:“这双铧犁还是崭新的,翻秋茬能用。” 冯虎哈哈地笑了,说:“明年就是共产主义了,咱们用拖拉机,要这破烂货干 啥。” 冯虎让把马车赶到村东的街上,和二塄来到叶叶的院里。一进院冯虎就直着脖 子喊起来:“叶叶,每户向共产主义献铁一百斤,快拿出来吧。” 叶叶见冯虎走进院门,心里就慌了,心咚咚咚地直跳,脸上燥热发红,忙说: “没那么多,只是几斤。”说着从凉房拿出一个烂铁锹、一条旧犁铧,手里还拿着 十几根铁钉钉。 冯虎一看沉下脸:“不够,再找。” 叶叶愁眉苦脸的说:“就这些了,再没有了。” 就在叶叶转身在院内四处寻找的时候,冯虎一道阴影爬上脸旁,他让人毫不觉 察地向身旁的二塄子使了个眼色,二塄子拿起一块石头跑进家里,手起石落,“咚” 的一声,叶叶家的做饭锅成了几块铁片。叶叶听到砸锅的响声,跑进家里一看,锅 烂了。二塄子站在地上真的楞住了,叶叶抓住二塄子不放,骂着、叫着,要二塄子 赔锅,二塄子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冯虎。 冯虎进家一看,锅真的砸烂了,原先泛着黑油光泽的铁锅成了几块废铁片。冯 虎笑了,向叶叶解释说:“这是二塄一时失手了,再说从下月开始全村社员都要吃 大食堂集体饭,家家户户要锅没用了。” 叶叶说:“吃大食堂集体饭家里生火烧水也要锅呀。” 冯虎被叶叶抢白了一句,不仅没有发火,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这时院里围满了不少人,私下悄悄议论着,有人看不下去,高声说:“公社贺 书记来村了,找贺书记评理。” 怒火中燃烧的叶叶一边哭着,一边拉着二塄走出院门,向队部走去。 贺书记来泥瓦窑是检查三秋工作的,听了叶叶的哭诉十分恼火,气愤地说: “打烂锅赔锅,谁打烂谁赔!” 冯虎来到贺书记身旁,悄悄说:“她男人红红是地主子女。” 贺书记一听看着冯虎反感地说:“地主子女怎么了?党的政策让你们砸地主子 女的锅了?看出身,我们重在看表现嘛。” 听了贺书记的话,叶叶哭得更伤心了,一边哭,一边说:“中午做饭还没锅呢。” 贺书记对二塄说:“你赔人家锅,到供销社买去!” 二塄嗫噓地说:“我没钱。” 贺书记从兜里掏出5 元钱正要伸到二塄面前,冯虎走过来栏住说:“贺书记, 哪能让你破费呢,我们队里给买吧,再说,二塄也是为共产主义献铁失手砸烂了, 理应队里赔。” 贺书记严肃地说:“这事与你冯虎这个当队长的有一定关系,你有一定责任, 做工作哪能这样——钱我不要了,锅一定要赔。”无论冯虎再三推让,贺书记还是 把5 元钱装到二塄的衣兜里,并说:“快去。” 三天后,泥瓦窑的家家户户传扬着一件桃色新闻: 冯虎和叶叶好上了。 叶叶把冯虎要下了。 冯虎把叶叶养活上了。 人们在议论这件事的时候,一个个显得心情激动,喜形于色,或交头接耳、或 低声浅笑,十分诡秘,脸上洋溢着让人捉摸不定的笑容,他们是好奇向往呢?还是 羡慕嫉妒呢?让人难以捕捉他们的心理。 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午后,饲养院大房里聚集着十几个人。这大房是二柁三间大 的空间,西面靠墙盘着纵深5 米的南北大炕,这宽敞的大房既可以储放牲畜的饲料, 也可以作为社员召开大会的地方,平时人们还可以来这里聚集打扑克、下象棋进行 娱乐,是一所一屋多用的公共建筑。 因为下雨未能出工秋收,人们自然而然地聚集到这里调侃聊天,有的打扑克、 下象棋,有的捻毛线。在闲聊中,人们的话题很自然地扯到冯虎与叶叶的关系上了, 人们议论的兴致很高。 一个上年纪的小眼老头郑重地说:“冯虎和叶叶的事,这是意料之中的,你想 冯虎一个光棍,叶叶的女婿红红出工半年没有回家这干柴见火怎能不燃呢?再说, 贼不谋算谁,谁不倒霉,一旦要谋上你,这种事能躲脱吗?”老人说完嘿嘿地笑了, 显现出他对男女风情之事的多经广见与博闻。一个手中捻毛线的中年人说:“这种 事都是人们望风捕影地瞎说,谁见来?捉贼要脏,捉奸要双,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正在下象棋的,人称干头二光棍的一个人,从棋盘上抬起头来,不服气地说: “我见来,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 大房里的人们乐了,要二光棍具体地说说。 二光棍放下手中的棋子,惟妙惟肖地向人们述说了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 全过程—— 砸锅那天,冯虎和二塄挨了贺书记的批评。下午二塄子去哈达供销社买回一口 新锅,并连剩下的三元钱一同交给冯虎。 傍晚,冯虎提着锅来到叶叶的院门前,正好碰上二光棍,二光棍问冯虎干啥去, 冯虎说给叶叶送锅。当冯虎进了叶叶的院子走进上房的时候,多了一个心眼的二光 棍也尾随着进了院子,并躲在码头墙的一边观察倾听屋里的动静。 冯虎进了家,正好叶叶十岁的儿子去姥姥家去了,只有叶叶一个人。冯虎嬉皮 笑脸说:“打烂旧的,给你买口新的,你看还对不起你吗?” 叶叶没说什么,接过新锅放在灶台上。锅的规格大小正好,说:“多少钱?” 冯虎说:“5 块。” 叶叶不信,说:“最多两块。” 冯虎从兜里拿出三元钱爽快地说:“你说两块,连这三块也赔给你。”说着把 三块钱放在叶叶手里,紧紧捉住叶叶的手不放。叶叶的脸红了,担心院内有人看见, 忙说:“快放开。”眼睛紧张地看着窗上的玻璃。 冯虎的脑海里闪电般浮现出上次与叶叶扭抱亲吻的情景,当时他害怕叶叶第二 天告发他,有叶叶的儿在旁边睡着,他有所顾忌。所以没有进一步出去。今天家里 只叶叶一个人,见叶叶眼神慌乱地朝外望着,对自己没有责怪恼怒的意思,他心中 有底了。“噗”的一声将灯吹灭,把叶叶摁在炕上,叶叶刚叫了一声,冯虎的嘴将 她的嘴抵得死死的,使她说不出话来,开始叶叶还拼命挣扎想摆脱冯虎,哪里想到 冯虎今天的劲太大了,冯虎是转业军人,在部队里学过擒拿术,正当壮年,一出手 就是致对方绝境的死招,叶叶能挣脱吗?经过几次努力,叶叶彻底失望了,身子像 一团面似的柔软,任冯虎摆布…… 第二回合下来,俩人都赤条条地睡在一个被卧里。枕着同一个软枕,叶叶的身 子紧紧挨着冯虎,两个高挺的乳房挨着他的前胸。冯虎伸手抚摸着叶叶绵软的后背 和臂部,他感到十分惬意和舒畅,这是占有欲得到后的兴奋和满足,他感到心旷神 怡。冯虎回想起自己大半辈子接触过的女人,有胖的,也有瘦的,有个子大的,也 有个子小的,由于接触的地点环境不同,不是在野外,就是在凉房门后,要不就在 炕沿边,几分钟了事,那种兴奋和快感是短暂的,而且伴有一种紧张和恐慌的感觉, 草草完事各走东西。今天与叶叶做爱使他享受到拥有一个女人真正的幸福和惬意, 那种幸福的快感是浑厚而绵长的,现在躺着还口有余香,韵味悠长,他想到凭自己 的人才和地位为什么不能拥有自己的一个女人呢?是自己家里穷。解放前老爸冯老 头劳累了大半辈子只给哥哥娶了一个女人,哥后来当了顽固军死在外面,嫂子嫁了 人,留下侄儿冯亮亮,爷孙三代蜗居村南的小屋里,冷冷清清,一种凄凉的感觉袭 上他的新头。他想起白天贺书记批评自己和二塄的事,替地主子女红红和叶叶说话, 一种怨愤又涌上心头,产生了对党和政府的不快,土改时贫农分田地分牛马,为什 么不给每个贫农后生分个女人呢?不是说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吗?这 地分上了,牛马分上了,这老婆呢?为什么不把那些地主儿子的媳妇分给我们这些 贫农光棍呢?此时冯虎的心境由快乐的高峰一下滑落到悲凉的深渊。 停了一会儿,鸡叫了。冯虎起来慢慢地穿好衣服下了炕在黑暗中,他看了一眼 叶叶模糊的白色胴体,长长地唉了一声,带着一种既有收获又有失落的心情走出家 门。 在冯虎走出叶叶院门以后,屋外窗台上整整趴了一夜的二光棍,经过一番踟蹰 和不安后,溜进家里,他极快地解脱了身上的衣服,钻进了叶叶的被窝。一阵冰凉 使叶叶从沉睡中恍惚苏醒,她没睁眼睛,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你还没走?”— —她以为还是冯虎,二光棍没说话,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二光棍从叶叶家里出来,脸上带着得意的偷笑,这是他半辈子以来,第一次在 女人的肚皮上扎扎实实快乐一回。 叶叶太累了,昼夜不停地大跃进,使她太疲惫了。在那个年代的一个秋夜,在 男人不在家里,这个纯情的女人,被两个男人强奸了。一个生产队队长,采用的是 暴力,一个是普通社员,采用的是偷袭,她的泪水只能往自己的滴里流。 二光棍向人们述说自己亲眼所见时,把自己偷袭这一节删去了。 二光棍神情并茂地述说之后,屋里的人们都笑了,笑得前俯后合,泪流满面, 他们没有一个责怪冯虎的流氓行为,反而称赞冯虎的精明、胆大、能干。那个小眼 睛的老头说:“冯虎这小子行啊,自己上嫖不花钱,花的是贺书记的钱!”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