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还是情 数年后,小有根已经能在院内跑跳玩耍了。他发育良好,身体很结实,说话口 齿伶俐,也很调皮淘气,经常拿着一根小鞭子将院内的鸡追赶的四处飞窜、惊叫, 特别是那些卧在窝里下蛋的鸡,还没下完蛋,他就去窝里掏,惹得马寡妇常打他的 屁股蛋,他总是乐呵呵地笑着。 暑假里的一天,逯孔雀为了不让有根影响自己在家做家务,让女儿香香领着有 根去院外哄着。马香香领着弟弟在街上闲遛,姐弟俩无目的地随意走着。他们来到 饲养大院,这是泥瓦窑集体饲养牲畜的地方,院里有牛圈、马圈、羊圈,此时正是 牲畜抓膘的时候,院里没有一个牲口,也没有一个人影,宽广的大院一片寂静,正 面饲养员休息的大房子里门却开着,姐弟俩走进这间烂大房里,一股潮湿的霉味和 牲畜的粪便味扑鼻而来,屋里很昏暗,初进屋使人一时看不清屋里的一切。停了一 会,香香看见大炕的后墙边踡缩着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仔细看时,竟是老侯头。 香香走到炕沿边叫了声:“侯爷爷、你咋来到这里?” 老侯头睁开一双浮肿的眼睛,慢慢坐起来,看见是香香,他眼里流出了泪,说 :“爷爷病了。”他嘴唇干涩,脸肿得很厉害,停了一会,有气无力的问:“你妈 在家不在家?” 香香说:“在哩。” 香香领着有根回到家里,将老侯头病了,躺在饲养院烂大房子里的事告诉了马 寡妇,马寡妇听了吃了一惊,急忙来到饲养院。当她看见面容浮肿、身体赢瘦的老 侯头时伤心的哭了。,哽咽的说:“我早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你。” 老侯头的眼里也含满了泪水,从老侯头断断续续的诉说中马寡妇逯孔雀知道了 村里的一些情况:冯虎已升任大队的副主任,李铁旦当了村里的生产队长。二光棍 接老侯头的位置,当了副队长。冯虎说自己老了,不适宜在担任生产队的领导职务 被刷了下来,前天冯虎通知二光棍要他搬出队部办公室,他没有去处,土改时分得 一间小房现在也塌了,只好搬到饲养院的大房里。这位泥瓦窑农业合作化时期的带 头人,在集体经济初具规模的时候,在自己年老力体衰的时候,就被从泥瓦窑的领 导层分离出来,自己来到这个人不理,狗不看的地方结束他的余生。 其实,老侯头搬到这里就病了,三天了还没吃一口饭呢。 马寡妇问:“你想吃点啥?” 老侯头说:“我啥也不想吃,肚里烧的很厉害,就想喝点凉水。” 马寡妇拿起一只瓷缸来到灶台前,揭开锅盖,,锅里是干的,大锅的锅底长满 了一曾黄红色的铁锈,她来到门后存放水的大缸前,大缸里落满尘土,上面还落着 几根草棍。马寡妇又一次哭了,她回到家里拿来暖壶和一袋奶粉,还有几十个熟鸡 蛋,泡了一杯奶粉让老侯头慢慢地喝着。 老侯头大口的喝着,大口的吃着,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马寡妇为他剥着鸡蛋 皮,眼里又一次含满泪水,她想,老侯头这个人并不坏,与自己多年交往中,干什 么都有个分寸,给人以商量的余地,不像别的光棍霸道,强人所难。他在泥瓦窑生 活了大半辈子,从土地改革运动到农业合作化、人民公社化,他处处走在群众前头, 十几年来,无论在集体方面、私人方面,他都没少卖力、没少操心,即使没有功劳 也有苦劳呀,那冯虎升了一级,就把他从泥瓦窑队委踢了出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这冯虎的心为啥这样黑?能算人吗?就算是五保吧,总该派个社员照顾他的饮食起 居呀。 老侯头吃饱了,马寡妇收拾着碗筷,临走时深情地说:“你到我家吧,我伺候 你。” 老侯头摇了摇头笑了,他那掉了门牙的扁嘴笑得十分难看。 马寡妇回到家里,就将西房的一间小屋打扫干净、生起火来,让炕暖着。傍晚 王老头和大哑巴劳动收工回来,她就对王老头说,要老侯头来家养病的事,并说西 小屋已经收拾好了。 王老头同意,他说,老侯头是个好人,对王家有恩,要不是老侯头帮忙,你和 大哑巴还到不了一块呢,再说,人老了,无儿无女的也实在可怜。 吃完晚饭,马寡妇就让大哑巴推了一架排子车把老侯头接回西小屋,老侯头坐 在暖和温热的炕头上,眼里含满了泪,心里一阵一阵发热。 睡觉的时候,马寡妇为老侯头提回了夜壶,老侯头很不自然的笑了,马寡妇红 着脸走了出去。 第二天,马寡妇让香香到哈达公社卫生院请来大夫,经医生十几天的打针、输 液、吃药的治疗,老侯头脸上的浮肿消退了,精神明显的好起来,大小便可以自理, 拄着拐杖可以在院中慢慢走动和人们唠嗑,但已丧失劳动能力,成了一个只能吃饭 不能干活的老人。老侯头一场大病没有死去,当然与马寡妇逯孔雀对他的精心护理, 饮食上的关心是分不开的。 那天医院的大夫看完病,出具了药费收据,共是一百五十六元,逯孔雀为他付 了。大夫走后,老侯头过意不去,从贴身的背心兜里掏出一个存折,送给逯孔雀, 上面有四百八十元的存款,说:“这存折给你。” 马寡妇说:“我不要,一会铁蛋他们来了,你给队里吧。”她顺手接过存折看 了看,嘻笑着说:“你一辈子就存这点钱?” 老侯头不好意思地说:“当光棍的那能存下钱呢?多亏你不向我要,才存下点, 如果你也像别的女人那样,连这点也没有。” 说着俩个人都笑了起来,不过存折还是马寡妇逯孔雀收起来了,她要为老侯头 买装殓的衣物和一副棺材。 新上任的年轻队长铁蛋对老侯头是很关心的,老侯头来到马寡妇家的第二天, 铁蛋就来了,他说,把老侯头丢在饲养院那个烂大房里是不对的,也不是他的主意, 他说,老侯头在泥瓦窑居住了三十多年,为人正直、心胸豁达,遇事敢作敢为,看 不顺眼的,他敢当面同你分辨争吵。在泥瓦窑有个好名声,为人们办了不少好事, 特别是土地改革,农业合作社,人民公社化时期,老侯头一直走在群众前面,是泥 瓦窑群众的带头人,对泥瓦窑集体经济有功劳有贡献,如今成了泥瓦窑生产队里第 一个享受五保的对象。他说,他是泥瓦窑最年轻的共产党员兼生产队长,他不愿意 看者泥瓦窑农业合作化的带头人那样凄惨地离开人世,他的愿望是让这些无儿无女、 孤苦无依的孤寡老人安度晚年,这才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但是泥瓦窑集体经 济出具规模,家底大穷了,各项生产都没有相对稳定与发展,公益性的事业只能暂 缓一步,他十分感谢马寡妇逯孔雀在集体经济困难的时候,把泥瓦窑第一个五保户 收留。 铁蛋姓李,全名叫李铁蛋,他两岁那年,亲生父亲患伤寒病去逝了,解放前, 他母亲嫁给陈家扛活的长工大老李,他来泥瓦窑只有三岁。继父对他母女很好,为 了报答继父的养育之恩,他改姓为李。解放后,他也同其他穷人家的孩子一样进学 校读书在三年自然灾害的年月,大老李也患病去世了,铁蛋只读到初一就回村了, 同寡妇母亲相依为命度日。家庭的不幸遭遇,人世间的沧桑和母亲的教诲,使铁蛋 从小就养成了敦厚、善良、正直的性格,对可以称为爷爷的老侯头他是很同情的。 那天晚上,他又来到王家大院的西小屋看望老侯头,马寡妇就把老侯头的存折 药费收据给了铁蛋。 铁蛋看了药费和存折说:“这老汉够可怜的,一辈子就积攒下这点钱,买一副 棺材也不够。”他看着马寡妇说:“多亏了新社会,多亏了孔雀姨你,要是旧社会 谁管他呢,还不是狼吃狗肯?” 老侯头听了眼里流出悔痛的泪水。 铁蛋走的时候,把老侯头的存折交还了马寡妇,并吩咐说:“明天你吧钱取出 来,买上一副棺材和装老衣服,我知道他存折的那点钱不够,你买什么都开上收据 发票,最后队里在想办法。” 十多天后,王老头的马车从哈达公社木业社拉回一副彩棺,那彩棺色彩鲜艳明 亮,一片金碧辉煌。在祥云漫卷的大头上,画的是五福捧寿的图案,小头是一朵粉 艳的莲花,两旁是舒展卷曲的彩纹,在彩纹的上边长方形画池中,是人们喜好的二 十四贤孝图。彩棺是上好的松木,材板有三寸厚,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来到车旁, 他们用羡慕的目光审视着,嘴里不住啧啧赞叹。 老侯头也来了,他知道这是马寡妇为他选择的棺材,在人们的赞叹声中,老侯 头的眼睛湿润了,流出了满意的泪水。汉族人对自古流传下来的死后入棺土葬这一 习俗,在人们心目中是根深蒂固的,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他活着的时候能够亲 眼看到自己死后盛殓的棺木,他是幸福的、幸运的。在一些老年人的心中,他们认 为死后能拥有一副上好的画棺彩柩,是他们最终的拥有,实际上也是这样,那些帝 王将相,那些百万富翁,他们死后还能带走什么呢,还不就是一副上乘的棺椁吗? 可以了,老侯头,该知足了,老侯头。人们看着彩棺就这样由衷地赞叹着。 在众人的帮助下,老侯头的彩棺放在饲养院的草房里。 从此以后,老侯头的病一天比一天好转,还能在队里干一些轻闲的活计,马寡 妇逯孔雀在背地里为他缝制装老的衣物。 第三年的夏天,老侯头的病又犯了,在一天上午,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如同耗 干油的灯熄灭了,走到他生命的尽头。然而老侯头咽气后的一个奇怪现象却萦绕在 马寡妇的心头,使她不得其解。 头天晚上,老侯头还很精神,他脱光衣服躺在被窝里,马寡妇进来还和他唠了 会家常。第二天早上,马寡妇来到西小屋的时候,老侯头已经不能起炕了,说自己 不行了,要王老头为他剃头。等到王老头给他剃了头,马寡妇同毛巾、肥皂水将他 浑身擦洗干净后,老侯头就咽气了。马寡妇急忙拿出早已缝制好的装老衣物与王老 头一起为他穿戴起来,穿好衣服,在穿下面裤子的时候,他们发现老侯头那硕大的 阳具似作微微勃起之状,试图作最后的坚持,马寡妇逯孔雀的脸红了,王老头笑着 用手轻轻打了一下,那阳具才蔫了,软软地贴在大腿根的一边。 王老头与马寡妇为老侯头烧了下炕纸,回到正房之后,小地主侯二来了,王老 头把这怪事向侯二说了,侯二听后说,这事有,很少见,那是一个刚强男人的刚气、 阳刚之气,这是阴魂不散,他是丢不下阳间他的女人。王老头听后将信将疑,逯孔 雀脸红红的,心咚咚地跳着。对于小地主侯二的解释是否合乎生理医学和科学依据, 当时谁也不清楚,但确实是一个有过的事实。 在整理老侯头的遗物中,逯孔雀发现了一个用红毛线绳捆着的小黑布包,打开 来是自己送给老侯头那枚马蹬状的金戒指,她端详了一会,又擦了擦,给老侯头戴 上。是啊,活着一生受穷,死后穿金戴银,是人生对富有的追求,对金钱的梦想, 她了却了老侯头的心愿。 下午,泥瓦窑三个队委和帮忙的人来了,在人们进进出出看视老侯头的遗容中 光头二光棍和几个人惊喜的发现,老侯头的手指上竟然戴着一枚特大号的马蹬金戒 指。王老头听后还不相信,说:“没有,我和孔雀给他穿衣服的时候还没发现。” 说完他亲自去了一趟西小屋,才证实了,王老头不解地又问逯孔雀:“你给穿衣服 的时候看见了没有?” 坐在小板凳上的逯孔雀低着头说:“看见了,人家在手里攥着呢,您老没看见。” 逯孔雀又掩饰地说:“我看戒指像铜的,才给他戴的。” 王老头这才不感到奇怪了。 为了证明这戒指是金的、还是铜的。徐明又去了一趟西小房,摸下戒指放在牙 上咬了咬,回到正房里对众人说:“保证是金的,铜没那么重。那样的柔展劲。” 二光棍欣喜地说:“有了这枚金戒指埋葬老侯头的一切费用全够了,用不着队 里在补贴钱,就这只金戒指埋葬两个五保户也用不了。” 逯孔雀慌了,她后悔了,不应该找到这枚戒指再给他戴上,如今老侯头是泥瓦 窑队里的五保户,他一切的遗产及身上的衣物,泥瓦窑小队有权处置,要是队里把 戒指买了,那不是把自己对老侯头的一片情意也买了吗?她为难了。如果现在向面 前的几位队干部声明,说那戒指是自己的,说不定可以再把戒指要回来,可是你为 什么要给人家戴呢?那王家父子将会怎样看待这件事呢?焦急中逯孔雀想不出一个 恰当的办法,为了防备那些不自尊的人,顺手牵羊地把戒指摸去,她把西小屋的门 锁上了。 此时正房马寡妇的家里,泥瓦窑三个队委对这枚金戒指卖与不卖争论的火热, 依二光棍的意见,这枚戒指一定要卖,坚决卖,这样可以减除队里埋葬老侯头的一 切费用,与公共、私人两方有利,是两全其美的事。 徐明的态度是缓缓在说,不能急干,他在考虑戒指出现的背景,他要听一听一 把手铁蛋的意见。 李铁蛋这位后生可畏的队长,泥瓦窑最年轻的共产党员,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 他认真的观察,冷静的思考,表现出他超乎常人的才干与理智,他问徐明:“徐会 计,你和侯队长从前住在队部办公室看见过侯队长这枚戒指没有?” 徐明说:“没有。我见过他有一个小黑布包里面放的是小剪字,剃头刀割足小 刀,再没别的。” 然后,铁蛋扭头看着马寡妇说:“孔雀姨,侯队长在你西小屋住了一年多,你 经常给送饭送水的,见没见过这枚戒指?” 马寡妇的脸红了,把头扭过去看着窗外一时没有回答,她该怎么回答呢?如果 说见过,那就是老侯头的东西了,万一让队里卖了呢?如果说没见过,那戒指是从 哪来的?停了一会儿,她吱吱唔唔的说:“以前我整日喂猪、喂鸡忙家务,好像… …没有,只是……早上……让我在想想。”说完做出一副皱眉回忆的假像。 徐明看着马寡妇逯孔雀吱吱唔唔一副不自然的样子,他开始猜测到这戒指可能 是逯孔雀的。逯孔雀解放前生活在马家,她有不少金银首饰在土改分地主浮财的时 候,她一定悄悄藏起来了,为了报答老侯头为她摘掉地主分子帽子的恩情,把这只 金戒指送给了老侯头。 年轻的铁蛋也从中看出点蹊跷来,他也看出逯孔雀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猜测 到这戒指可能是逯孔雀的,他也想到逯孔雀解放前是地主马家的媳妇,马家是有钱 人家,逯孔雀肯定有不少金银首饰,然而他比徐明想的更远,那就是老侯头在饲养 院烂大房里病中垂危的时候,为什么马寡妇逯孔雀将他收留在家,一日三餐,端屎 端尿地伺候?在村中的人们看来,这逯孔雀和老侯头之间毫无一点亲戚关系,那她 为什么这样做呢?他也想把戒指卖掉,作为埋葬老侯头的费用,可是他怕伤害逯孔 雀善良的心,也怕泥瓦窑人耻笑自己无能,拍卖五保户遗物。他沉思一阵后说: “这枚戒指我的意见就不要给老侯头戴走吧,留下来,送给孔雀姨和王家父子,侯 队长病重来到王家,王家父子也没少付出辛劳,再说孔雀姨又是送水送饭、端屎端 尿的,付出更多,这戒指就作为队里对你们一家的酬谢。” 二光棍急了,眼睛睁圆了,正要说什么,铁蛋向他一摆手接着说:“至于埋葬 侯队长的费用,我还有办法。” 这时逯孔雀那颗紧张的心,才慢慢静下来,那原来就是自己的戒指,她本想让 老侯头带走的,可是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她不能不要了,因为对着这么多人的面, 对着公公王老头,她只是不情愿的说:“队里怎说我听队里的。” 泥瓦窑三个队委走后,王老头把老侯头手上的戒指摸下来,掂了掂,给了儿媳 妇逯孔雀。 逯孔雀坐在院中的沿台上,手里握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戒指,她觉得心好痛,泪 好多,如同喷涌的泉水无法遇制。 傍晚,来了几个社员,用排子车将老侯头的遗体和遗物都拉走了。看着几个人 推着老侯头消失在院外的时候,逯孔雀的心好痛,泪好多呀!她多想来到队部,停 放老侯头灵柩的地方,把棺材底铺垫的厚厚的,让老侯头舒舒服服地睡在上面,在 看一眼老侯头的遗容,送老侯头最后一程,但她没有去,她不能去,她和老侯头没 有一点亲戚关系。去了,人们背后会议论什么呢? 对老侯头的葬礼,心高气盛的铁蛋他要显示集体经济力量的强大,显示社会主 义的优越,不忍心让前任队长无声无息地离开泥瓦窑,在队里经济拮据的情况下, 他采取了社员捐款集资的办法。在当天晚上的社员大会上,铁蛋讲了老侯头苦难的 过去,讲了老侯头解放后对泥瓦窑生产队的贡献,是泥瓦窑集体经济的有功之人。 他的动员讲话赢得了广大社员的支持和赞同,特别是引起了那些青年人的共鸣,在 大会上他带头捐款二十元,在场的社员有的当场也捐了款,在三天的捐款时间内总 共捐款一千五百多元,远远超过那枚金戒指的价值。 对老侯头的葬礼安排,铁蛋采取了新旧礼俗结合的办法,请了一斑吹鼓手,对 前未祭奠吊唁的人们每人送了一只小白花插在胸前,并准备了一顿既不丰盛也不清 淡的宵宴。 在出殡的前天晚上,队部大院鼓乐声喧,泥瓦窑每家都有代表来烧纸吊唁。 大队的干部来了,公社黄礴社长也来了,铁蛋当然不能让这些大队、公社的干 部白吃,每人交捐款十元。 整个晚上,队部大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鼓乐声喧,彻夜不断,这鼓乐声既有 凄沧哀婉,离情别绪的韵律,也有欢快明亮,铿锵有力的节奏,整个场面比有儿有 女办丧事还排场、热闹。 为了不耽误农活,老侯头的灵柩第二天清晨就出殡了,八个青壮社员抬着老侯 头的彩棺,从队部大院缓缓走出,在悲怆哀婉的鼓乐声中走向东街,又折向西街, 在泥瓦窑转了一圈,最后出村,向南山走去。在老侯头的灵柩经过每座院落的院门 时,家家户户都燃起了迷信的祛除鬼邪的火堆,泥瓦窑街上一时烟火迷漫,惟有王 家大门外,只有马寡妇逯孔雀眼里含满了泪,手里拉着儿子有根一动不动的站着, 她是忘了呢?还是希望老侯头的鬼魂再回来呢? 街上的人们目送着送殡的队伍渐渐消失在南山后面的时候,才说笑着慢慢散去, 可是老侯头的金戒指落入马寡妇手里的传闻,如同鬼魅般地在泥瓦窑传开了,马寡 妇逯孔雀,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金戒指在数年后的文革中,使自己遭受到意想不到 的灾难。 老侯头走了,带着对马寡妇的思念,带着对泥瓦窑的眷恋走了,去到他该去的 地方。这位从后大滩来到泥瓦窑无依无靠的老人,他的晚年是幸福的,是马寡妇履 行了自己的诺言,使他没有经受病中的痛苦折磨和难以忍受的饥渴煎熬,这一老一 少,表示是长辈,暗地里是情人的关系,在泥瓦窑却鲜为人知,这孤独老人和漂亮 的小媳妇之间,他们是恩的报答,还是情的挚爱呢?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