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红的爱情 泥瓦窑的人们吃羊肉饺子的第二天,村里传说着冯虎同他的小媳妇蔡粉粉这对 老夫少妻吵架的事。吵架的原因很简单,在吃饺子的时候,冯虎大骂粉粉不仅丧失 了阶级主场,也丧失了夫妻立场,气得粉粉砸了碗,饺子都没吃,抱着两岁二儿子 就回她娘家去了。 三天后,水库里的水流干了,人们又按部就班地去东南沟修水库,大坝现在只 有六十米高,还没有达到八十米的高度。人们在劳动中纷纷议论冯虎同粉粉吵架的 事,并扯到那天冯虎让二红下水捞羊蔡粉粉出面劝阻二红的事情上来,认为粉粉做 的对,是明智的,丈夫在大众面前歧视二红,这是欺负人家是地主出身,粉粉出面 调解是应该的,人人都怕死,这是绝对的,不怕死是相对的,这是人性,你冯虎为 什么不下水捞集体的羊呢?你还是大队领导干部哩。 一天傍晚,水库收工以后,陈二旦和二红走在最后,他俩坐在路旁边脱下鞋, 磕着鞋帮倒鞋帮中的土,并唠嗑起来。 陈二旦和二红是一姓不一家,解放前陈二旦的父母从山西逃荒到泥瓦窑落脚当 长工,陈二红是本地人,陈二旦和二红从小一起长大,他俩是儿时玩耍的伙伴、好 朋友。白天劳动的时候,陈二旦听见人家议论冯虎那天逼着二红下水捞羊的事,他 心里很是忿忿不平,因他那天出门了,不知道事情的全过程,因此收工以后,他有 意把二红留住了,想问一问。 二红如实地向他说了。 陈二旦听了忿忿地说:“二红,那冯虎心眼不好,看见你家是地主成分故意欺 负人哩,要是换成我,我就拉他冯虎一齐下水,你先下,我后下,要不,俩人一齐 下。我也知道你家成分大,你不敢。” 二红没作声。 陈二旦又感慨地说:“对这种家伙,咱要狠狠报复他一下,他就不敢了。” 二红叹了一口气说:“人家是大队主任,咱是地主子女怎报复哩?” 陈二旦激愤地建议说:“趁早晚天黑没人的时候,拿土坯或石头悄悄一下就把 他打倒了,看他在作乱!” 二红担心的说:“石头不长眼睛,打断他的腿、胳膊好说,万一一石头把人家 打死了,自己也完了。” 停了一会儿,陈二旦看了一眼粗眉大眼英俊的二红,出人意料地笑着说:“要 不你日他小媳妇粉粉,给他戴绿帽子,也能报复他。我看粉粉对你不错。” 二红脸红了,低下头喃喃地说:“不行,人那能办出那种事来。” 陈二旦不服气地反驳说:“人办不出那种事来?咱村办那种事的人多着哩。” 于是他讲了死去的老侯头和马寡妇逯孔雀的那种事,会计徐明同巧巧的那种事;二 光棍同果果的那种事,最后毫不留情地说:“那冯虎同你嫂子叶叶干那种事时间可 长了,从五八年大跃进就开始了,村里的人们都知道,都瞒着你们陈家的人哩。” 听到最后,二红身上打了一个激灵,心里不由一怔,他回想起每当哥哥红红出 门的时候,母亲总要支使他去哥哥家里寻借一些生活用品,他去到哥哥家里总是看 见冯虎呲着满嘴金牙一边喝茶,一边自我吹嘘着,说公社的书记、社长是他的铁把 子,某某大队的支部书记、主任是他的好朋友,县里交通局长、财政局长、农业局 长又与他交往甚密,总的来说,他的朋友多,能力大,什么大事都能办,都能解决, 嫂子叶叶坐在旁边佩服地不住点头。他拿着寻来的物品回到家里,母亲总要问:“ 谁在呢?”他说出冯虎,母亲总是皱着眉头长长地唉一声,不在说什么。 莫非这是真的? 陈二旦见二红没作声,进一步说:“你想办不?” “我没办过那种事,你说怎办哩?” 陈二旦笑了笑说:“那种事其实很好办,男人女人是一样的,谁都想办那种事, 男人和女人之间其实是一张纸,只要把那张纸捅破了,什么都不怕了。” 二红认真地听着。 陈二旦又说:“你要和哪个女人想办那种事,就在没人的时候悄悄问她,看她 愿不愿意,这是一个办法,如果愿意,她就笑着答应你,如果不愿意,她就会骂你, 不过有的女人心里愿意嘴上却说不愿意,这就需要你认真观察,你还要大胆脸皮厚 才行。” 二红仍在认真听着。 陈二旦继续说:“在看电影或晚上开社员大会,你主动地去挨着那个女人站着, 悄悄捉她的手,如果她不撒手就说明她愿意同你办那种事,然后你就悄悄摸她的奶 子,没人的时候搂抱住她亲嘴。这办法多着哩,事在人为。” 陈二旦说完显得意犹未尽,二红笑了,手一扬站起来说:“你这是传黑经,授 黑术哩,快回家吃饭哇。” 这时天已经黑了,这俩人就说笑着回到村里。 晚上,二红失眠了。他和老父老母分开居住,住在隔壁的一间小屋里,他辗转 反侧不能入睡,一种焦炙渴望的思绪荤绕在他的心头。他今年已经28岁了,由于 家庭成分的影响还没有娶下媳妇,冷落的门庭连个提亲的人也没有。在学校读书的 时候,老师教导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父母要求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 圣贤书,他学习很好,很有艺术才华,可是家庭成分不好,学校不让他考高中,他 就回乡务农了。陈全福识字,书读到《大学》、《中庸》满脑子孔孟哲学,经常教 导他牢记“勤俭持家,淫赌败家”的古训,好男儿莫为女人愁,只要自己好好劳动 不愁找不下媳妇。在这种严谨的孔孟家教影响下,二红的思想处于保守禁锢状态, 他认为一个男人同一个女人随随便便的办那种事是不道德的,不屑一顾的,因此他 没有同女人办那种事的经历,确切地说,他同女人亲个嘴巴的事也不曾有过,更不 用说享受男欢女爱的乐趣了。 傍晚,陈二旦对他说的那些话,在他禁锢的心中激起波澜,这二十八岁的年轻 后生胸中燃起对女人渴望的烈火,与他同年龄的后生,一个个都有了媳妇,有的还 有了孩子,可是自己对女人的嘴巴都没亲吻过,他觉得自己活得太孬,大窝囊没出 息了,我二红哪里比不上泥瓦窑同年龄的后生?如果现在因暴病死去,他觉得自己 太可怜了,连个鸡鸡鸣都叫过;白来阳世三界走了一遭。此时二红浑身燥热,翻来 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脑里想着泥瓦窑的闺女、小媳妇、香香、巧娥、芳芳……, 在睡意朦胧中他看见蔡粉粉一双毛眼睛有意无意地朝他看,他真想上去搂抱她,可 是一伸手他醒了。 二红思绪了半夜,下定决心,明天无人的时候,问问蔡粉粉。 第二天下午,水库工地上人们传说着临村黑牛沟解放军放电影的消息。黑牛沟 离泥瓦窑五里路,驻扎着解放军工程兵的一个挖山洞的连队,每隔半月十天都要为 那里的军民放映一场露天电影,以丰富解放军的文化生活。 二红和粉粉抬了几趟土,在空筐返回土场的时候,二红看周围没人就悄悄地大 着胆子对粉粉说:“晚上黑牛沟放电影你去看不?” 粉粉看了他一眼也悄悄地说:“你去不去?你去我就去。” 二红着急地说:“去。” 粉粉点了点头没作声,俩人返回土场,装满土又抬起来。 由于有电影,在一群男女青年强烈要求下,二光棍提前半小时收工了。在抬完 最后一筐土的时候,粉粉悄悄对二红说:“你在家等我,不见我你不要走。”说完, 粉粉提前一个人走了,二红怀着一种激动的心情,把土筐、杠子拿回土场。 吃完晚饭,二红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等着粉粉,此时他胸中如翻涌的春潮一刻 也不能平息,他担心粉粉已是有了孩子的母亲了,可能不会来,又担心自己该怎样 向粉粉启口说那种事呢?人家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街上响起了男女青年人去看电影的吆喝声和年轻人在一起的嘻笑声。陈二旦和 强强专门到二红的院门前喊叫二红,二红向他母亲摆摆手轻声说:“就说我不在。” 老母亲睁着一双不解地眼睛看着儿子随口说:“不在。” 停了一会儿,暮影渐渐来临,街上已经沉寂了。说明那些看电影的人们都走了。 此时蔡粉粉一脸喜气地走进二红的家门,她今天看电影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穿 了一件红底花格新褂子,脖上围一条白纱巾,红白相映,分外靓丽,一根大辫子摆 在胸前,既有村姑的标致秀气,又有少妇成熟的风韵。她一进门就让二红换换衣裳, 显得很随便大方。 二红很听话地脱去白日抬土穿的又黑又破的烂衫子,穿了一件半旧的白衫子, 粉粉主动上前为他系着纽扣,二红不好意思地看了老妈一眼,老妈的眼里闪着爱怜 的泪花,随即转过身悄悄地擦了,此时老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呢?一定是二红能娶下 粉粉这样一个媳妇,他们老俩口死也瞑目了。 临出门的时候,蔡粉粉让二红再穿上一件衣服,说是晚上夜风凉。说完俩个年 轻人风风火火地走出家门,消失在傍晚的夜色中。 二红和粉粉出了村,就向大东山走去。他们一路上急急走着,再没遇见一个看 电影的人。 当他俩气喘吁吁地爬上大东山以后,走了几步,粉粉高兴地笑着说:“电影看 不成了,人家已经演开了,咱们歇会吧。” 二红说:“由你。”两个人就在山顶一块草坪上坐下来。此时温暖的夜风徐徐 吹着,使人浑身舒爽惬意,二红的心在咚咚地跳着,这是一个极佳的时刻,他该怎 样开口向粉粉说那事呢?万一粉粉不同意怎么办?因为挨着粉粉坐的近,他可以听 到粉粉均匀的呼吸声,他一时紧张地想不起一句恰当的话来。 忽然粉粉问:“二红,你看天上哪颗是牛郎星,哪颗是织女星?” 二红抬起头用一只手指着夜空说:“牛郎星旁边有两颗小星星,织女星很亮没 有,在天河的另一边。”说着他大着胆子把粉粉一只手捉住了。 粉粉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了,把手抽出来,放在他的腿上很大方地说:“给 你。” 二红一下把手捉住了,同时另一条手臂搭在粉粉的肩上,抱住了她。 粉粉也依偎在二红的胸前,黑暗中一双妩媚眼睛看着二红说:“你想咋?” 二红说:“我想亲你一口。” 粉粉闭上眼睛二红俯下身子在粉粉的嘴上、脸上疯狂地亲吻着。至此,二红同 粉粉之间的那张纸彼此捅破了,他们之间只有兴奋,已经没有羞耻,他们躺在草地 上互相有力地拥抱着,亲吻着。 在长时间的拥抱亲吻中,二红感觉到粉粉在解他的裤带,他心里一慌,浑身一 下蔫了下来,及至要办那种事的时候,竟提不起一点精神。 停了一会儿,粉粉坐起来奇怪地问:“呀——你是不是没干过那种事?” 二红羞愧自卑地低下头,没说话。 粉粉又笑着说:“你这么好的后生还是童男子,少见。”说罢笑得前俯后仰。 二红羞得满脸通红,头都不敢抬,不敢看粉粉一眼,他觉得一个男人最大的羞 耻与痛苦就是同自己喜欢的女人办不成那种事,在女人眼里他不是一个男人。 山那边隐隐传来散电影人们的说话声,粉粉过来扳住二红的肩头说:“咱们回 吧,今天不行,改日。” 俩人回村走在路上,粉粉很动情地说:“二红,你是泥瓦窑的一个好后生,俺 一来泥瓦窑就看上你了,不要愁找不下对象。” 二红说:“那你为啥不找我?” 粉粉看着他很坦率地说:“找你你能给俺蔡家落户吗?我找冯虎只是为了落户, 俺心里现在也没有他。” 粉粉说的是心里话,就凭二红在泥瓦窑目前的地位和身份蔡家肯定落不了户, 这是客观现实。 粉粉回到家里,冯虎楼着二儿子已经醒了,问:“演的是啥电影?” 粉粉随口回答:“《渡江侦察记》。”再什么没说,脱了衣服,钻进被窝。 二红回到家里,睡下以后又失眠了,他觉得自己太孬,太笨了,真不是个男人, 送到嘴边的肥肉竟吃不下去,昨天晚上自己心中火辣辣地渴望女人,今天女人来到 自己的怀里,却干不成那种事,那是一个多么宝贵的时刻,漆黑的深夜,无人的山 野;那是一个多好的女人,粉粉浑身散发着芳香,吐气如蘭。一双小嘴贪婪地寻找 他的嘴唇、面部,一双饱满的双乳在他的胸前有力地磨蹭着,是那样富有弹性和活 力,然而自己在关键时刻却蔫了。他后悔地不住唉声叹气,两手抓着头上浓密的头 发,明天看见粉粉自己该怎么办呢?粉粉今后一定看不起他了。 第二天,二红与粉粉同时去了工地。粉粉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二红的心 里却有点心慌,在二红弯腰拿杠子的时候,粉粉在一旁站着,一双眼睛看着二红, 紧抿着嘴唇用鼻息轻轻地笑了,二红只看了一眼粉粉就羞得无地自容,那眼神,那 笑意,是那样高傲、自信,如同一个胜利者对一个失败者充满无言的轻蔑与挑衅, 整个上午二红在抬土中没说一句话。 中午收工的时候,粉粉碰了一下二红的手,塞给他一个小纸卷,二红展开瞟了 一眼,是本薄薄的袖珍科普小册子《性的知识》,这本小册子在六十年代初期由一 家出版社出版发行,旨在宣传正常的性生活,特别是对新婚之夜的男女青年具有一 定的可读性,实用性,在当时成为一些男女青年抢读的奇书,拥有者绝不轻易示人。 文革中这本小书在泥瓦窑的青年中就不在流传了。 中午,二红把这本小书偷偷地读了两遍,终于找到自己第一次办不成那种事的 原因,主要是自己心情紧张,缺乏良好的心态造成的。 下午上工的时候,粉粉同几个女伴在前边走着,二红一个人跟在后面,落了一 段距离,走了一会儿,粉粉蹲下来,系鞋带等上二红说:“看完了?” 二红说:“看完了。”接着对粉粉悄悄地说:“晚上能不能出来?” “几点,在哪?” “九点,房后。” 粉粉摆摆头说:“不行,九点村里的人都没睡,房后路过前街人多——十点, 南榆树林。”三言两语说完,粉粉就小跑着赶上前面的女伴又说笑起来。 整个下午二红心情激动不已,劳动分外有精神,只嫌太阳落的慢。 晚上十点以前,二红一个人早早地来到村南的榆树林,林中一片闷热,只有坐 在地上用手摸一摸地上的小草才有一丝凉意,此时村中家家户户的灯渐渐地相继熄 灭了。停了一会儿,粉粉像个幽灵似的奔上林边的小堤,她走了几步,停住接着是 尖细地轻轻咳嗽了两声,二红迅速地跑过去,相拥着向榆树林深处走去。 来到树林里边,二红脱下衣服铺在地上,把粉粉轻轻地按倒,两个年轻人就在 地上拥抱在一起,互相亲吻着搂抱着,这次二红已不紧张了,有小书的理论指导, 他把粉粉抱得紧紧的,用手在粉粉的身上抚摸着,慢慢解开粉粉的衣服,开始了他 人生的第一次。 二红的人生第一次成功了,他在粉粉身上实践了一个男人的功能,感觉到男女 间性爱的欢愉,在激动的瞬间,他舒服的差点叫出声来,那时他神经紧张,脑海里 任何思绪都没有了,只有舒服惬意的快感。 二红年轻体壮,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他的心里充满征服者的喜 悦,以及报复者的满足,整个做爱过程他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没有甜言蜜语,没有 愉悦的笑声,如同一个雄性动物在严肃的交媾。 粉粉在二红身下,不住地娇喘着、呻吟着,身子有力地扭动着,她感到二红身 上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使她浑身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服和快感,那种快感使 她舒服到了极点,不可抑止,爱意达到一个又一个高潮。 完事之后,粉粉从地上跳起来,理了理头发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草屑,临走时提 醒二红把褂子拿上。 来到榆树林边,粉粉很有经验地向左右看了一阵,不让二红同她相跟着一齐走, 让二红停一会儿在走,担心万一路上遇上人。 从此以后,二红和粉粉就好上了,暗暗地相爱着,每隔一个阶段,他俩就悄悄 联系幽会一次。后来粉粉建议二红写纸蛋蛋,上面写上时间、地点,这样更简便。 一天上午,修水库休息的时候,冯虎同公社革委会的段主任走上大坝。冯虎戴 着一顶当时很流行的土黄色前进帽,站在坝上与段主任指着阳坡山,小圆山不知说 什么。土场里的陈二旦问二红:“二红,你说咱冯主任戴一顶什么帽子?” “前进帽。” 陈二旦又问:“什么颜色的?” “土黄色的。”二红说。 陈二旦朝不远处的粉粉看了一眼,大声说:“不对,是绿西瓜皮帽子。” 坐在一起休息抽烟的人们都笑了。 二红一怔,他知道这是陈二旦有意给粉粉难堪,笑了一下没做声。 下午粉粉就没来上工地。 一连几天粉粉没来修水库,人生的初恋使二红每天上下午都翘首盼望着她。几 天不见粉粉,二红的心就像是猫在挖着,整日丧魂失魄,干什么都没兴趣,抬筐时 整日沉默寡言不说一句话,他决定去看看粉粉,到底怎么了。 要说粉粉上工地修水库也多亏张书记的动员,自从四大美人上工地,粉粉同二 红成了抬土的搭当以后,从未休过一天工,可以说是风雨无阻,只要别人上工地, 她也上工地,可是这几天一连休几天工,再不露面了,别人倒无所谓,二红这几天 就受不了了。 一天早上,二红看见冯虎骑着烂自行车去了大队以后,他装病了,向二光棍请 假,说自己感冒了,头昏头晕的不行,这几天修水库劳动呀不像以前那样紧张了, 于是二光棍准了他半天假。 半前晌村中无人的时候,二红来到冯虎家里,家里只有粉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挑毛衣,孩子都送娘家去了。她穿着一件半袖红衫子,一双滚圆的手臂在毛衣上不 停地挑着,抖动着,粉粉抬头看了一眼二红,平静的说: “你今天没去工地?” “来眊眊你。”二红说。 粉粉笑了一下:“你怎了?” “这几天想你想的不行。”二红认真地说。 粉粉抬起头看了一眼二红,又抿着嘴用鼻息无声地笑了,笑意是那么高傲、自 信。 二红坐在她旁边伸手就要搂抱她,粉粉用毛衣针在他的手上轻轻一厾,问: “咱俩的事你是不是向陈二旦说了?” 二红说:“没有。” “那天冯虎上了大坝,陈二旦为啥说那话?”粉粉一脸不悦盯着二红说。 二红认真地接着说:“我向你发誓,我谁也没向他们说,陈二旦这家伙大概是 猜的。” 于是粉粉吩咐二红,今后任何人都不能说,这种事说出去,对谁都影响不好。 并说:“陈二旦背地里问了我几次,我不要他,那家伙是有意报复我哩。” 二红不由一怔:“真的?”他感到意外,也了解到陈二旦的为人。 “我还哄你吗?”粉粉放下手中的毛衣看着二红。 二红在粉粉的脸上亲了一口,粉粉斜眼看着他笑了,说:“你是不是又想了?” 二红抱住她,诞着脸,厚着脸皮说:“想了。” 粉粉推开二红站起来,拿了一把锁头走出家门,把院门锁上了,以防偶然有人 进来。 粉粉走进家里,站在地上,头一扬挑衅似的说:“你敢不敢再亲我一口?” 二红笑了:“敢。”他上前抱住粉粉,就疯狂地亲吻起来,谁知粉粉一口把他 的嘴唇咬住了,咬的他好疼,不由地“啊呀”叫了一声,粉粉才松口。 二红用手摸着嘴唇不解地看着粉粉。 粉粉笑了,带着嘲讽前俯后仰地笑着说:“你一个大男人家没一点骨头,有骨 头的男人办这种事不要命,咬你一口就受不了,还叫出声来。” 也许粉粉说的对“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凡是为爱情能舍命的人说明他 们彼此间爱的执著、专一,以至生命都不要了,也许粉粉是用这个笨办法考验二红。 女人的心谁知是啥想法。 二红不服气地说:“我咬你一口,看你怎样?” 粉粉很干脆地说:“来,你试试。” 于是二红上前抱住她,把粉粉的嘴唇用牙咬住,慢慢用劲咬着,他只见粉粉皱 着眉头,挤着眼睛,还感觉到她口中的牙齿在用力地咬着,但哼也没哼。二红不忍 了,怕真的咬破嘴唇流出血来,笑了一下松开了。 粉粉摸了一下嘴唇,高傲地把头一扬,好象说:“我怎样?比你有骨头吧。” 二红猛一下把粉粉抱起来,进了里屋,此时的二红已不是第一次的二红了,他 在里间同粉粉说着甜蜜的悄悄话,欢愉地做着爱。 从里间出来,俩人坐在沙发上,粉粉突然对二红说:“二红,我想给你养个娃 娃,你要不?” 二红问:“谁的?” “你的。” 二红低头思忖起来,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自己今年已是28岁了,门上连 个提亲的也没有,这文化大革命要进行到底是什么时候?牛年马月?一十年还是二 十年,遥遥无期,要是那样自己终身是个光棍的命运就注定了。如果再过一二十年 自己回头在抚养孩子已经晚了,人到老年的时候,身边没有一男半女是不行的。粉 粉为自己考虑也许是对的,他一时没有回话。 粉粉又说:“孩子肯定是你的,我养下后,奶到三四岁能吃饭的时候你抱回去, 你老妈身体还很好,先让你妈带着,有小不愁大,孩子慢慢长大,你也一天天老了, 老的时候娃娃会照顾你。” 二红被粉粉一腔痴情感动地哭了,临走的时候,粉粉告诉二红:“我什么时候 叫你来你就来。” 二红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走了。 第二年秋天,冯虎的第三个儿子降生了,冯虎一脸冷漠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只有二红心中激动不已,他知道这是他和粉粉爱情的结晶,也 是自己生命的延续。 粉粉对三儿子分外疼爱,在孩子百岁生日以后,他让二红来看看孩子,此时孩 子已经奶得白白胖胖、黑黑的眼睛,眉毛酷似二红,二红抱在手里爱得不得了,舍 不得放下。 粉粉站在旁边逗着孩子,指着二红说:“叫爸爸,快叫爸爸。” 孩子的小嘴一裂、无声地笑了,实在逗人可爱。 二红临走的时候,给粉粉留下200元钱,粉粉也没推却。 这个孩子就在文革中诞生,在泥瓦窑这片土地上一天一天地长大了。 男女间的事,如同一本大书,有人在写着、有人在读着,永远写不完、永远读 不完。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