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亮亮回村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数年间,中国的社会经济迅速发展,向前大大地迈了一步, 表现最为明显的是人民生活提高,人们去饭馆吃饭不要粮票了,买布料不要布票了, 各种粮票、布票被一些收藏爱好者作为文物收藏,它是时代的产物、历史的见证。 党中央为了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让全国人民尽快富裕起来,构建了小康社会蓝 图,出台了不少发家致富的经济政策,在党的各项经济政策推动下,中国的社会经 济又迈入了商品经济结构,在市场经济的引导下,农民种地更自由了。泥瓦窑的人, 家家调整种植结构,什么作物能赚钱,就大量种植什么作物,一些有木工、瓦工、 烹调、画匠等手艺的人们,利用农闲时间就出外打工,有的还去广州、深圳,有组 织能力的人,自发组建工程队,到省城、县城包揽建筑工程,还有的跑运输,然而, 也有人,想一口吃个胖子,一夜之间就成为百万富翁,无视国家法律,做起了投机 倒把生意。 泥瓦窑实行包产到户五年后,冯亮亮回村了。 冯亮亮离开泥瓦窑已经整整十年了,他一直没回村,冯虎上吊死的那年,粉粉 给他邮寄电报,他也没回来,今天他回来了。 那天,二红正在院中修理小四轮,粉粉在旁边当助手,给他递个扳子、螺丝什 么的,眼看就要开始春耕播种了,家家户户都在修配机具,犁杖、晒选种子。 院门“嘎吱”响了一下,粉粉扭头一看,只见从院门外走进俩个人来,她仔细 一看,是冯亮亮,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个子女人,她心里一紧,脸红了,朝二红的腿 上轻轻踢了一脚,二红抬头望了一眼粉粉,扭头看见是冯亮亮,忙站起来一脸惊喜 地:“呀,亮亮,刚回来?”说着就向冯亮亮迎过去。 冯亮亮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他依然留着引人注目的大背头,浓 密的头发整齐有序地拢到脑后,西装革履,腰间挎着一个样式很显名贵的黑色皮篼 子,已同离村那落魄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身后那个女人面色俏丽,打扮入时,穿着 高跟鞋,走路腰肢一扭一扭的,让人看了很别扭,来到近前,二红和粉粉发现这小 女人还涂了口红,画了眉毛,她可能原先梳的是齐肩长发,此时那长发拢在一起向 上弯曲,中间用一只大发卡夹住,脑后发稍如同一个大毛毽子四下飘摆,显得飘逸 洒脱,别有一番风韵,她手里提一个网兜,兜里装着后山人春季十分罕见的苹果、 香蕉、还有几盒糕点。 几个人慢慢地来到家门前,冯亮亮站住了,他扭头环视了一下院子,又抬头看 了看面前的四间大正房,对身旁的小女人说:“这就是咱的家,咱的院落。” 那小女人,也环顾了一下院子,抬头看了看面前高大宽敞的四间大正房,脸上 出现了欣喜的笑容。 冯亮亮看了一眼粉粉又补充说:“这四间大正房是我和叔叔伙盖的,还有我叔 叔两间。” 进了家,粉粉热情地招呼亮亮和小女人上炕,并为沏水泡茶,那小女人掏出一 块手帕在沙发上抹了抹,然后坐上去,腰板挺得很直。冯亮亮坐在炕上,喝了一口 茶水看着小女人得意地说:“她叫王丽,是我的夫人。”那小女人笑了一下,望着 窗外没做声。 粉粉听了笑了,二红也笑着说:“亮亮过去当过泥瓦窑的红卫兵司令,他的媳 妇应该称夫人。”言语中含有揶揄,他和亮亮是同令人,冯亮亮比二红大一岁,从 小一块长大,说话自然随便,再说,现在也不说阶级成份了,人人平等了,二红心 里对亮亮是不忌畏的,想说啥就说啥。 粉粉说:“俩口子回来,怎不把娃领上,让娃娃回来,看看咱老家泥瓦窑。” 言语中有遗憾与惋惜。 亮亮说:“没”,说话时向地下沙发上的王丽挤了一下眼睛,王丽操着一口僵 硬的普通话说:“两个孩子都在中学读书,不能回来。” 吃完午饭,泥瓦窑不少男男女女来粉粉家串门,那些女人还领着小孩子,他们 是来看亮亮和他夫人来了,粉粉家里人来人往一片热闹的招呼声和说话声,冯亮亮 掏出高级中华牌香烟招待来人,抽烟的人他一支两支的分送着,被领来的小孩,王 丽还拿出苹果、香蕉给孩子们吃,有的小孩子不敢拿不敢吃那王丽硬给装在小孩的 兜里,显得十分热情大方。人们看着冯亮亮俩口子出手阔气的样子,心里觉得亮亮 在外一定赚了不少钱,混得不赖,不然哪能这样大气呢? 不一会儿,孙三毛、小地主侯二和村里的几个老汉相跟着来了,冯亮亮竟激动 地跑出门外亲自恭迎,并捉住孙三毛、侯二的手,亲热地叫“三叔”,“二叔”, 冯亮亮与几个老汉说着话慢慢走回家里,他转身找烟的时候三盒中华香烟已经空了, 他从皮兜里拿出五张百元人民币,对二红说:“二红,麻烦你去哈达镇再买两条中 华烟。” 二红接过钱出门骑着摩托车走了,人们陆续从粉粉家里出来以后,三三两两地 都在悄声低语,都说冯亮亮出手阔气大方,一定有钱了,有人说,那中华烟二十元 一盒,吃一支就是一元钱哩,那些女人更是细心,说一元钱能买五包火柴,够家里 生火用半年。 吃完晚饭,二红说是去他老妈那儿有点事,就出了家门,家里粉粉和亮亮拉起 家常,粉粉向亮亮哭诉冯虎的死,她说:“家里缺你吃?缺你穿?你上吊哩。”亮 亮唉了一声,说:“我从小就知道,我叔叔他是个怪人,看问题办事不和正常人一 样,每办一件事就先考虑他个人。” 粉粉听出亮亮话的意思了,这亮亮对冯虎捷足先登娶了自己心中还有怨愤,接 着说:“娶已经娶了,娃娃也好几个了,说啥也没用了。” 亮亮没作声,粉粉又问他:“你叔叔死了以后,给你邮电报,你怎没回来?” 亮亮用手往后拢了拢大背头说:“我在那边有点事顾不上,再说人死了,回来 没啥意思了,也就是埋葬埋葬就完事了。” 粉粉抹着泪说:“你叔叔死了以后,冯海、冯涛年龄还小,都还在学校念书, 家中里里外外没你冯家一个人,我一个女人家真为难呀,”说着失声地哭了起来, 又说:“没办法,我就把人家二红招回来了。” 亮亮说:“二红那后生不赖,比我叔强多了,你还年轻,娃娃好几个,家里没 个男人不行。” 这俩人尽管从前有过节,十多年了,心中的成见大概随着时间的流逝彼此都淡 忘了,他们说的都很中肯实际。 停了一会儿,亮亮问:“那冯海、冯涛呢?” 粉粉说:“冯海去年大学毕业了,分配在北京一家科研单位工作、冯涛去年考 上大学,在省城,今年也大二了。” 亮亮高兴地说:“咱冯家在泥瓦窑也是老住户了,能出两个大学生,也是咱冯 家祖上有德行,本人的福份。” 粉粉和亮亮正说着家常话,铁蛋进门了,铁蛋与亮亮同岁,从小的伙伴,见了 面自然没有半点虚伪与客套,他进了门就打招呼,亮亮也急忙从炕沿边下地邀请铁 蛋上炕坐。 铁蛋坐下以后,问:“你们说啥哩?又是“德行”呀“福份”的。” 粉粉小着说:“亮亮夸他两个兄弟哩,说冯海、冯涛都是大学生,是他冯家的 德行,娃娃们的福份。” 铁蛋这人性格梗直,办事说话肚里有啥就说啥,他听了粉粉的话脸上显出不悦, 他也不顾与冯亮亮多年没见的情面,对亮亮不客气地说:“亮亮,我说几句实在话, 我也不怕你亮亮脸上下不去,要说冯海、冯涛念大学,全凭人家二红哩,这两个娃 娃念大学二红确实贡献不小。” 冯亮亮一脸迷茫地望着铁蛋。 铁蛋又说:“海海考上大学那年,正好是包产到户的头一年,你叔叔冯主任上 吊死了,冯海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找到我哭着说,他考上大学了,他妈不让念,我 来问你嫂子,娃娃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你怎不让念了?你婶子说,没钱,咱念不起, 开学一报名各种费用就是五六千块钱哩,家里没一分钱,埋葬你叔外债还有一千多, 你婶子说的是实话,家里就是没钱,刚包产到户,家家户户都是空的,不像现在每 家往出拿个万八千有的是。我问二红是啥意思,”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感慨地说:“ 你说这人!?二红人家却一定要让海海念哩,开学的时候,人家二红给拿出三千, 我和强强每人借给一千,冯海才去了北京。” 铁蛋喝了几口茶水又说:“二红这人为人正格,也能吃苦,那年冬天为给海海 挣学费他开着小四轮给哈达变电站拉石头,戴着顶烂山羊皮帽子,穿一件烂皮袄, 腰上系着一条布腰带,整整跑了一冬天,戴着个烂手套满手血裂子,搬石头一使劲 手上的裂子里就洇出血来。” 粉粉眼睛也湿润了,她抹了一把眼泪说:“晚上回来睡觉,脱了袜子脚冻得还 流脓流黄水哩。” 亮亮听了慢慢地低下头没作声。 粉粉说:“年底二红给家里拿回一万多块钱来,有这一万块钱作底垫,包产到 户家里也有钱了,冯涛上大学才没受困难。”唉了一声又说:“那年开学冯涛念高 中时,家里没一分钱,还是二红把他分的小牛卖了五百块钱,冯涛拿上去学校报了 名。” 屋里一时静下来,谁也没说话。 停了一会儿,铁蛋又说:“亮亮,反过来,你叔叔冯主任活着的时候,是怎对 待人家二红哩?人家二红地主子女是地主子女,是,一个人的家庭出身这没办法, 你不该经常找人家二红的茬子,给二红穿小鞋,人家二红走的也不对了、坐的也不 对。看二红啥都不顺眼。你也清楚,那年咱过革命化春节,举行背诵“老三篇”和 朗诵毛主席诗词比赛,人家二红本来朗诵毛主席的《沁园春、雪》朗诵的不赖,你 叔叔却说二红是‘鬼抽筋,念吉庆’哩;那年修水库下暴雨,水库存满几丈深的水, 你叔叔逼着二红下水捞羊呢,说是表现不好。咱说话办事凭良心,是人命值钱还是 羊的命值钱?我说句你不中听的话——你冯家有德行为啥你冯主任不下水捞羊,让 人家二红捞呢?” 冯亮亮抬起头看了一眼激动说话的铁蛋,又低下了头。 铁蛋又激愤地说:“包产到户了,你叔叔却无缘无故上吊死了,包产到户你就 不能治了!?你叔叔有德行为啥上吊呢?自从包产到户改革开放咱泥瓦窑变化多大, 几年间,家家户户生活水准都提高了,每家信用社、银行都有存款,家里有存粮, 人们种田自由清闲了,只要不做违法事,靠自己的本事出外打工挣钱,谁想干啥就 干啥,这么好的时代,你冯主任为啥寻死哩——你冯家有啥德行呢?” 铁蛋又语气平缓地说:“要说冯海、冯涛兄弟俩是两个好娃娃,从小学习努力, 考上大学不让念那就是咱当大人的不对了。”语言中对粉粉不让冯海上大学的做法 含有批评,又说:“可是二红是冯海、冯涛的继父,后老子,却一定要让两个娃娃 念大学,我对二红的做法很赞称,二红对你冯家贡献确实不小。” 铁蛋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对亮亮、粉粉毫不客气,就像喝醉了酒那样激动,那 冯亮亮一直没说话。 停了一会儿,铁蛋问冯亮亮:“亮亮,这次回泥瓦窑再走不了?” 冯亮亮说:“不走了,要住一段日子。” 铁蛋说:“要是不走,包产到户已经给你分了地,你媳妇要是开上迁移证明来, 还能给她分地。” 亮亮笑了一笑说:“地我不种,谁想种谁种去哇。” 铁蛋说:“包产到户种地不赖,一家五六口人一年也收入三四万呢。” 亮亮不屑地一笑说:“一年收入三四万有几个钱哩。人家南方人一年收入十几 万是困难户,百八十万是平常户。” 铁蛋说:“南方经济发达,咱后山是经济贫困地区,和南方比不上。” 冯亮亮点点头说:“这就是我不回来种地的原因。” 铁蛋看看亮亮问:“那你在外边做啥呢?” “我这几年在外边做点买卖。”冯亮亮说完把头低下来没看铁蛋。 铁蛋和冯亮亮就这样聊了一阵就走了,临走时礼节性地邀请冯亮亮和王丽去他 家。 第二天吃完早饭,冯亮亮就与王丽相跟着出去了,俩人在街上溜达着,见人就 打招呼问好。冯亮亮这是有意在村里炫耀他年轻漂亮的小媳妇,让泥瓦窑知道他冯 亮亮也有了老婆了,绝非凡夫俗子,庸才之辈。俩人走在街上,冯亮亮高昂着头, 大背头泛着光亮,两手插在西裤的兜里,一脸文雅十分神气,那王丽虽然身材娇小 却十分可人善解人意,她挨着冯亮亮款款走着,用一只手臂揽住亮亮的腰,如同城 市中一对热恋的情侣那样依偎着,显得温柔体贴,亮亮时而俯首瞧语,王丽时而低 声浅笑,一副亲密难分的样子,那款款迈动的步子也和冯亮亮一致,俩人的神态是 那样安详悠闲充满自信,给人一种幸福甜蜜的视觉与印象。 冯亮亮与王丽在街上就这样冉冉漫步,溜了一圈就走进陈二旦的院门,进了家, 陈二旦不在,只巧娥一个人,巧娥一脸惊喜,急忙邀请冯亮亮和王丽上炕,并问: “你啥时回来的?” “昨天。”冯亮亮坐在炕沿边说,一脸笑意地看着巧娥,又指着王丽向巧娥说 :“这是我的夫人。” 巧娥的脸红了,忙招呼王丽上炕,王丽摇摇头,坐在沙发上了。 接下来冯亮亮和巧娥这对老情人就唠起家常话,冯亮亮问:“这几年村里的日 子过得也不错哇?包产到户了,家家的日子都好过了。” 巧娥唉了一声说:“村里的日子再好,也比不上你们国家工人,你们每月的工 资是固定的,月月发,农村人还要靠年景收成,一年下来才能见上几个钱。”这巧 娥以为冯亮亮在外十年已经转成国家正式养路工人了。 冯亮亮看着巧娥异样地笑了一下说:“你家是不是又没钱了?” 巧娥不好意思地说:“庄户人春天钱最紧缺,又要买化肥、农药、种子,家家 都要向信用社贷款哩。” 冯亮亮掏出五百块钱说:“这点钱你家用哇,我多年没回村,什么也没给你们 买。” 巧娥看了一眼地下沙发上坐的王丽,脸红着没敢接,说:“不用,不用,没钱 我们从信用社贷,你不用给。” 冯亮亮对王丽说:“这是我表妹巧娥,嫁了个种地的,家里经济困难,咱给上 点钱,礼品就不用买了。” 那王丽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巧娥才把亮亮给的钱接过来,拿在手里,装在裤 兜里。 三个人唠嗑了一会家常话,也快中午了,巧娥就开始张罗着做午饭,专门为亮 亮和王丽做的是炒鸡蛋烙葱花油煎饼,这是具有后山地区特色的饭菜,中午陈二旦 开着小四轮拖拉机种地回来,又和冯亮亮和王丽唠嗑了一阵。 吃饭的时候,巧娥对陈二旦说:“你下午不用种地了,去县里看看咱秀芬,给 娃娃送点干粮,明天再回来。”秀芬是陈二旦和巧娥的女儿,在县城二中读书。 陈二旦嗯了一声,看着巧娥说:“还得给娃娃送几个钱,家里没钱哇?” “有了。”巧娥应了一声。 吃完午饭,几个人说了一阵闲话,冯亮亮和王丽就下地出门离去,在陈二旦和 巧娥礼节性地相送中,巧娥走在亮亮的身边,出门的时候,那巧娥在人们谁也不注 意的瞬间,在亮亮的腿上随手捏了一把——这是冯亮亮过去与巧娥偷情时单线联系 的一个暗号,还是冯亮亮教给她的。冯亮亮喜欢玩女人,与那些女人偷情时双方联 系的方法很多,比如家里有花盆,将花盆放在院中窗前;门楣上插鸡毛掸子;院外 厕所墙上某个位子放块半截砖头等等,巧娥用的只是其中的一种,巧娥在他身上轻 轻一捏,冯亮亮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晚上八点多钟,巧娥就锁上院门回家拉灭灯睡了,不一会儿,冯亮亮在暮影里 出现在陈二旦院门前,他前后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一个人,就迅速地翻墙跳进院中, 慢慢向家门走去,他站在门前又向身后望了望,没发现什么异常,黄昏后的院中十 分安静,他轻轻一推门,门吱哑一声开了,他迅速地闪进家里,又轻轻插上门,上 了炕,脱光衣服钻进巧娥的被窝,把浑身绵软的巧娥紧紧抱住了,分别已经十年了, 今天幸会,那冲动与激越,那亲热与缠绵是不言自明的。 男女性爱,是一个人的天性,与生具来的生理本能,是人类生活中的一个普通 现象,对这种事,历代中外文学作品中多有褒贬,贬者,把男的比喻成采花贼,毛 驴、情场上的公马;把女的比喻成狐狸精,淫妇、荡妇、一窝祸水,其实,这是人 类生活中的一个内容,人的天性与本能,无须褒贬的,有句俗语说,‘不爱江山爱 美人,人命出自奸情’,深刻地概括男女双方对这种事强烈追求的爱好程度,人家 执幼到连自身的性命都不顾了,江山天下都不要了,还有什么可褒贬的呢?本书对 冯亮亮其人其事不褒不贬,只说冯亮亮就是这种人,无须重彩浓抹地描绘。 当冯亮亮平安地回到粉粉家里,时间还不到十点钟,二红和粉粉还没睡,和王 丽拉着家常。 几天以后,冯亮亮与王丽把他原来居住的东小屋重新打扫粉刷一新,又买了锅 碗瓢盆与粉粉另起炉灶分开吃饭了,从此就和王丽在泥瓦窑住了下来。 到了节气小满,后山地区农村春耕播种基本结束,接下来就是剪羊毛,后山地 区还是一个半农半牧区,家家户户养羊至少二三十只多的五六十只,最多上到一百 多只成群放牧。羊毛是后山人一笔可观收入。 一天,在泥瓦窑的街上,贴了一张广告:说冯亮亮收购羊毛不论头蹄杂毛,一 律五元,并比哈达供销社收购价每斤高五角,地点在陈二旦家。 这则广告,给泥瓦窑人带来一片惊喜,往年去哈达供销社卖羊毛的时候,这头 蹄杂毛以及肚底的脏毛,供销社的收购员都要去掉,另称计价,每斤只给一元左右, 如今冯亮亮收购羊毛头蹄杂毛也是五元,而且每斤比供销社高五角,这样的买卖何 乐而不为?几天后,陈二旦的院内一片热闹,泥瓦窑的男女老少背着大包小包来到 陈二旦的院子里,只见冯亮亮戴着个大口罩掌称,陈二旦装包,王丽在核算支付现 金,那巧娥也大呼小叫地帮忙,指划着人们把羊毛包放在指定的位置。 这冯亮亮收购羊毛很特别,他让陈二旦用小四轮拉回两车黄土,晚上没人卖的 时候,这四人就把白日里收购的羊毛从毛包里再掏出来和上黄土再装进去,开始的 时候,陈二旦担心地问:“羊毛里掺和上土,人家不要怎办?” 冯亮亮笑了一下,满有把握地说:“没事儿,我让你怎办,你就怎办。” 十多天后,冯亮亮的二百塑料袋大毛包都装得鼓鼓的,可是人们还源源不断来 卖,不仅有泥瓦窑的人,还有泥瓦窑邻村的,冯亮亮说,没现金了,不能收购了, 可是人们贪图那五角钱的便宜,一定要冯亮亮收购,没钱赊着,不怕你冯亮亮赖帐, 于是冯亮亮又让陈二旦买了五十个大毛包又赊购了五十袋,就顾了两辆载重大卡车 把收购的羊毛运向省城毛条厂,临走的时候,又在包上浇了几桶水。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冯亮亮的两辆大汽车开进毛条厂,车上的羊毛袋 堆得就像两座小山似的,人们见了都投以惊异的目光。 冯亮亮下了汽车,一身黑色西服,皮鞋呈亮,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皮兜向质检 员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就质检员老王一个人,冯亮亮同老王很惯熟,他一进门,老王站起来 向亮亮伸过手来,并说:“冯经理来了。” 在做生意的当中,冯亮亮在社会上自称是一家皮毛收购部的经理。 冯亮亮握了一下老王的手,讨好地说:“兄弟来看看你王老哥。” 那老王斜着眼睛看着冯亮亮,意外地说:“你来看老哥,拿的是什么礼物?” 冯亮亮笑了一下没说话,从精致的皮兜里拿出两条中华烟和一个牛皮纸信封, 那牛皮纸信封是鼓的。 老王向门外看了一眼,就把两条中华烟和信封放在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锁上了, 站起来说:“快下班了,赶紧过磅哇。” 质检员老王和冯亮亮来到毛包汽车旁,老王用一根一尺多长的圆柱尖铁管在毛 包上扎了几个窟窿,并问:“质量没问题吧?” 冯亮亮头一摆说:“放心哇,没问题。” 其实,细心的人就能发现,老王在毛包上扎了几个窟窿里,有少量的沙土掉了 下来。 质检完毕,老王开了质检合格单,冯亮亮让司机开车到过磅处过了磅,又开到 毛条厂大库房门前,由五个临时装卸工人把车上的毛包搬进库房里。 快下班的时候,冯亮亮从毛条厂财会室领出六万多元现金,当面付了车费,他 和王丽进了饭馆,吃了馆子,当晚就在省城一家三星级宾馆高档房间住了下来,在 那绵软的、具有弹性的席梦思床上,冯亮亮与王丽俩人都心情舒畅地娱乐了一夜。 冯亮亮这趟羊毛生意可谓遂心顺意,一趟除去各种费用净挣三万多。 第二天,冯亮亮同王丽从省城急急忙忙回到泥瓦窑,本想再做一趟羊毛生意, 可是情况变了,在后山地区出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羊毛贩子,有的骑着自行车、摩 托车游村串乡的收购,有的开着小四轮。冯亮亮一看不行,当天就和王丽去了北边 的四子王草原牧区,这次他把陈二旦也带上了,是让陈二旦在羊毛里浇水拌土的。 十多天后,冯亮亮一行三人又回到泥瓦窑,冯亮亮两次羊毛生意赚了六万多, 他给了陈二旦一千五百元作为帮忙的酬谢,陈二旦开始不要,说是帮忙尽义务,后 来还是把钱装起来了。 晚上,冯亮亮挂上窗帘,插上门,等隔壁的粉粉熄灯后,与王丽核算起两次羊 毛生意的帐目来,经过王丽的小手在电子计算器上一阵点击,数字结果在屏上出现 了是“66888 ”,王丽一脸惊喜地向冯亮亮念着计算器上的数字,喜形于色的王丽 似乎有点不放心,把皮兜中一叠一叠的人民币,一捆一捆地取出来,想再数一数。 冯亮亮不屑地说:“不用了,那点点钱有啥哩,快不要点了。” 兴奋中的王丽没听他的,还是把一叠一叠的人民币数了一遍说:“连咱本钱共 是八万六千八百八十八元。” 冯亮亮一听若有所悟地说:“多少?你在说一遍。” “净赚六万六千八百八十八元,连咱本钱共是八万六千八百八十八元。”王丽 又重复了一遍。 冯亮亮又问:“各种费用都去掉了?” “去掉了。” 冯亮亮又不放心地提醒说:“连咱下馆子,住宾馆的费用也去掉了?” “去掉了。”王丽满脸喜悦的说:“陈二旦帮忙的钱也去掉了。” 王丽把帐本合上,又把一叠一叠的人民币放在精致的皮兜说:“把这钱咱存在 银行里,再积攒一点,去省城咱买一套楼房。” 冯亮亮支着二郎腿摇摇头说:“不用,我想再做一两趟大买卖以后,咱连楼房 小气车一齐买。” 王丽眨着一双迷人的眼睛问:“你又想做啥买卖?” “贩卖土豆。”冯亮亮不加思索地说。 “做大买卖要大本钱哩,咱这点钱不够。”王丽说。 冯亮亮笑了,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这儿趟买卖保证成功,比这钱挣的 更多。” 王丽看着冯亮亮狐疑地问:“你保证能成功?有啥把握哩?” 冯亮亮用一条手臂抱住王丽,抬起头来沾沾自喜地说:“你看今天咱结帐的两 组数字,一个是“86888 ”,一个是“66888 ”,这预示着什么?这是两组吉祥的 数字,说明咱们今后做生意,‘发了还要发发发,’‘六六大顺发发发’。” 王丽的眼睛亮了,更动人了,在冯亮亮的指点下,她似乎也悟出了这两组数字 中暗藏的人生奥域玄理,趋吉进财的天机,她心里一激动,兴奋地爬在亮亮身上抱 住亮亮的头亲吻冯亮亮的嘴巴,最后还是让冯亮亮压在身下了。 冯亮亮回村两次贩卖羊毛生意赚了六七万的消息,哄动了泥瓦窑,一传十,十 传百,以讹传讹,越传越玄,有的说七八万,有的说十几万,待传到十里八村,有 人传说冯亮亮两次羊毛生意赚了二三十万!冯亮亮一时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人物, 有人说,还是人家冯亮亮有能力、本事大,文革中的红炮手,包产到户以后又成了 万元户,没能力没本事短短的一个月能赚十几万吗?那陈二旦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说他自己十年也赚不下冯亮亮一个月的钱。 要说冯亮亮两次贩卖羊毛生意赚钱,多亏了八十年代初期后山地区出现的一场 羊毛大战,羊毛一直是国家统购统销物资,不准私人经营,包产到户数年后,国家 为了促进地区经济发展,深化企业改革,扩大企业经营自主权,要求企业自主,找 米下锅,随着企业改革措施的进一步落实,对羊毛的统购统销政策放开了,一些外 省市的毛纺厂家纷纷到后山地区抢购羊毛原料,本省市的毛纺企业也闻风而动,一 些不法皮毛商贩伺机而动,弄虚作假从中获利,于是在后山地区羊毛市场上就出现 了一股掺假拌土的歪风,这场羊毛大战的歪风仅仅持续了几个月就被刹住了,但对 社会经济造成了巨大损失,有的企业不仅经济损失严重,还损坏了不少进口设备不 得不停产倒闭,而一些不法商贩在这场羊毛大战中却大发横财,这些事泥瓦窑人都 不知道。 冯亮亮就是这些商贩中的一个获暴利者。 以后随着法制社会的进一步建立健全,以法治国的进一步加强,一些不法商贩 和一些渎职的企业领导,员工也受到法律应有的制裁。 冯亮亮贩卖了两次羊毛赚了钱以后,就在泥瓦窑住下来,整整一个夏季,一个 秋季,他什么生意也没做,有时,粉粉和陈二旦家里上午无人的时候,羊群上坡吃 草,他就帮忙把羊圈里的羊赶出来撵进群里,傍晚再把两家的羊圈起来,实在无聊 没事干的时候,冯亮亮就领上王丽上山,搞一次爬山比赛,远足运动,回村时那王 丽总要带上几把野花,日子过得很清闲自在。 转眼过了白露,秋风透凉,百草枯萎,长空雁鸣,徘徊南归,后山人起土豆的 节令来了。 后山人习惯把土豆称山药,是后山地区主要的农作物,山药不仅产量高能赚钱, 而且种山药的地茬来年种小麦、莜麦,好茬地,因此,包产到户后家家户户大面积 种植。 起山药是后山地区秋收的第二个战役,时间紧、任务重,靠的是男女老少用铁 锹挖,人工手捡的办法,其艰苦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如果不抓紧干,赶上霜冻,一 年辛苦就白费了。于是人们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忙碌着。 今年的山药收成不错,块茎个大皮黄,品种也多,每亩产量都在二千斤以上, 丰收的喜悦更激起庄稼人劳动的热情与积极性,几天以后,泥瓦窑的山药地里就拢 起不少山药堆,十分密稠,每块地里每隔十几步,就是一堆,那山药堆黄灿灿的, 在秋阳下泛着金光,山药起到一半时,家家户户都翘首盼望山药贩子的到来,因为 今年的山药收成好,太多了,家里没处放,如果卖不出去,一部分山药在地冻三尺 的冬季就回冻烂,收获就会减少。 泥瓦窑的人们开始起山药的时候,曾经来过几个山药贩子走进地里查看山药块 茎的普遍状况,因要求质量太高,每个最少在半斤以上,给的价钱太低,每斤只给 一角五分,没搞成买卖都走了。 泥瓦窑的人们开始起山药以后,冯亮亮几乎每天领着王丽在各家各户的山药地 里转游着,当他得知今年山药丰收,泥瓦窑人卖山药难的情况后,就在街上又贴了 一张广告:冯亮亮收购山药,每斤二角,块茎个头三至四两,“一虎三”至“一虎 四”,地点在陈二旦家。 这则广告给泥瓦窑人又带来一片惊喜,特别诱人的是那价格,每斤二角,价格 高,而且要求的质量是“一虎三”“一虎四”,所谓“一虎几”,是指山药块茎大 小而言的,就是把一个近乎圆形山药块茎,用大拇指和食指一卡,大拇指头与食指 之中间的空隙可放三个手指或四个手指,如果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空隙大,说明山 药的块茎个大,相反空隙小可放入一两个指头,说明山药块茎个小。 人们看到这则广告以后,在中午、晚上,家家户户都有代表来到冯亮亮家询问, 冯亮亮对众人说:“我冯亮亮想给咱泥瓦窑人解决一下卖山药难的问题,想做几趟 贬卖山药的生意,,不过,我现在买山药的时候不能付现金,向诸位赊个十天半月, 等到把第一批山药处理了,贩卖第二批的时候,我冯亮亮保证,连第一批两批现金 一齐支付。” 人丛中的果果说:“你贩卖羊毛赚得十几万块钱呢?” 冯亮亮说:“我一次性都存银行定期了,我到银行跑了几趟,银行说数量大, 不到期,不能提取,要不然我冯亮亮怎能连这几个山药钱还付不了哩。” 人们一时不做声了,有人犹豫了,这赊,就是冯亮亮把自己的山药拉走,卖了 赚了钱,回来再付现金,亏你冯亮亮能想出这样赚钱的妙法子,万一他做生意赔了 呢,做成亏本生意怎么办?这牛肉马肉能吃,人肉可是不能吃的。 然而也有一些人坚信不移,认为冯亮亮不会诓骗泥瓦窑的人,一是冯亮亮是土 生土长的本地人,他家祖宗三代都在泥瓦窑,即使这次做了亏本买卖,人家银行里 还有十几万存款哩,存款到期,冯亮亮就会支付山药款的。再说做生意也有个赊欠 的惯例,你为贪图山药价格高,质量要求低,人家冯亮亮买你的就是为了赊呢。 人们攒在一起,三个一伙。五个一堆地议论着,这山药到底卖不卖,一时心里 没有主张,不卖,今年山药丰收,地里的山药堆得太多了,卖不出去,没个储存的 地方,卖,又担心冯亮亮的山药生意万一亏了本,这钱去哪要呢?即使要也要大费 周折,说不准还得上法庭打官司呢。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冯亮亮拿出一个白本子和一支油笔,对 地下、院中的众人说:“这样哇,这做生意一是讲究诚信,二是讲究自愿两利,大 家心中的顾虑我也清楚,担心我冯亮亮如果生意亏本了骗了各位,大家心中有这个 想法是对的、应该的,我也不强求,要是相信我、信得过我冯亮亮,想卖山药,请 把你的名字,山药卖的数量写在本子上。” 听了冯亮亮的话,人们明白了,这是冯亮亮让各自表态呢。 陈二旦第一个说话:“亮亮,给我写上两万斤。” 冯亮亮在白本子上写上了陈二旦的姓名及卖山药的数量,接着徐明为巧巧家报 了一万五千斤,二光棍为果果家报了两万斤,王有根报了两万五千斤,二红报了两 万斤。人是羊性,一个看一个,一部分持犹豫态度的人看了别人报了卖山药的数量, 也改变了初衷,也让冯亮亮记上自己的名字及山药数量。 第一批人登记走后,第二批的男男女女又来了,他们看了白本子上的人名及山 药数量,催促冯亮亮把他们的名字及山药数量写上去。 不大一会儿,冯亮亮手中的白纸本几页纸上就写满了泥瓦窑多数住户的花名, 山药总数量已经在三十万斤以上,冯亮亮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又来了不少人其中有 二毛眼老汉,说也要卖,让冯亮亮在白纸本上写上他们的名字,冯亮亮说:“我第 一趟贩卖三十万斤,数量已经超了,等下次吧。” 这些人似乎有些不乐意,说:“住在一村一院的,他们能卖,我们就不能卖? 你冯亮亮也真好意思。” 冯亮亮笑了,为难地说:“数量有限,你们是来的晚了。” 这些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没说话,也没走,冯亮亮看着众人说:“这样吧, 我在本子上写上你们的名字,下次买的时候,我一开始就买你们家的行不行?” 二毛眼老汉对冯亮亮央求说:“我家起出的山药没放处,也想第一趟装哩,亮 亮,你给二叔想想办法。” 冯亮亮挠着大背头一副为难的样子,说:“看在毛眼叔面上,咱都是一村一院 的,你们每人卖五千斤行不?” 二毛眼老汉和同来的人都乐意了,五千就五千,准比一斤没卖强,再说还有下 次,都感激地说:“行行行。” 冯亮亮又说:“我是看在人情面上给你们登记上了,不过装的质量一定要保证。” 二毛眼老汉和几个人满口应承,保证质量问题,高兴地走了。 下午,冯亮亮让陈二旦开上四轮车去哈达供销社买回四十捆装山药的塑料网袋, 每捆一百条,共四千条,并通知人们傍晚来陈二旦家领塑料袋装山药。 傍晚,泥瓦窑多数人家都有人去陈二旦家领取塑料袋,王丽念着本上的花名, 陈二旦和巧娥为人们点数袋子的数量,不大一会,四千条塑料袋就被人们领光了, 分完塑料袋冯亮亮对人们严肃地强调了装山药的要求标准,每袋都是九十斤的标准 袋,袋里的山药质量及数量采取抽查的办法,每户抽查几袋,如发现数量不够,每 袋均按数量最少的分量计数,如抽查质量不合格,是在我冯亮亮眼里揉沙子,我一 颗也不要了! 人们听了冯亮亮的话,都唏嘘着,低着头把塑料袋拿走了。 五天后,陈二旦的院里,堆满了白色的山药袋子,院里放不下,又在院外墙边 放了不少,堆得就像小山似的,院外的山药需要夜里看守,冯亮亮又顾了陈二旦和 自己守夜,前半夜是他,后半夜是陈二旦,晚上他就睡在陈二旦家里。 第六天中午,泥瓦窑开进六辆东风大卡车,又来了两男一女,冯亮亮通知各家 各户装山药,那两男一女就站在汽车上点数,泥瓦窑人谁也不认识。整个下午,泥 瓦窑的青壮后生都去装车了,人们背的背,扛的扛,忙乱了一下午,才把陈二旦院 中的山药装完,六辆东风大卡车装得满满的,停在泥瓦窑的街上。 装满山药的六辆车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汽车都开了大灯,汽车旁边围了不 少男女老少说笑着,在汽车隆隆的马达声中,冯亮亮出现了,因秋凉了,他穿了一 件黑色大风衣,腋下夹着皮包,更显得高贵洒脱,风度翩翩,他穿行在汽车与汽车 之间,叮嘱那两男一女坐在驾驶室里不要睡觉,注意车上的山药,并向泥瓦窑的一 些人握手道别。 这时铁蛋出现在冯亮亮面前,冯亮亮笑着一下把铁蛋的手握住了,铁蛋严肃地 说:“亮亮,这可是泥瓦窑家乡的山药,也是咱泥瓦窑父老乡亲的血汗,我希望这 些山药能在南方打开市场,也祝愿这趟生意成功,你可不要忘记你是泥瓦窑的人。” 冯亮亮两手握住铁蛋的手,激动地说:“李书记放心吧,我冯亮亮做生意心在 黑,也不能黑咱泥瓦窑人的血汗钱,兔子不吃窝边草哩。”说罢打开车门,跳进驾 驶室,关上车门,又从窗口伸出一只手臂向车旁的男女老少挥手道别,并说:“诸 位放心,这趟买卖我冯亮亮近在二十天,最迟一个月就回来了。” 六辆大汽车发出隆隆的马达声,灯光如柱,带着沉重的吼息声,一辆接一辆地 依次缓出泥瓦窑,人们望着渐渐远去的汽车灯光好久没散,此时有人心里产生了一 种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是喜,还是忧,然而更多的人带着秋天起山药的疲惫,都 在赞叹地议论着冯亮亮,认为冯亮亮确实是咱泥瓦窑的一个人物,有本事,有能力, 夸耀着冯亮亮,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冯亮亮解决了泥瓦窑人卖山药的难题, 如果冯亮亮每年回来收购咱泥瓦窑的山药就好了。这时人们在人群中发现了王丽, 巧娥上前问:“王丽,你怎没走?” 王丽操着四川普通话说:“亮亮让我在村里等着,让我把各家的山药帐算好, 他一回来就给大家付现金。” 人们看见王丽没走,听了王丽的话,心里更放心了。 三天后,王丽在泥瓦窑消失了。 二十天以后,泥瓦窑的人都翘首盼望着冯亮亮的归来,盼望着自己卖山药的钱。 一个月以后,冯亮亮还没回来,泥瓦窑人开始紧张了,村里一片恐慌,街上、 家里,人们聚在一起就议论冯亮亮,这是怎了?走的时候他说近在二十天,最迟一 个月以内,为啥四十多天了还没回来?是不是做生意赔了,还是路上出了偏差?有 人走在街上还有意地眺着村外的大路,希望发现冯亮亮归来的身影,有不少去陈二 旦家,粉粉家询问冯亮亮是否来信。其实,陈二旦和粉粉两家的人也心焦地像热锅 中的蚂蚁,这两家赊给冯亮亮的山药最多,每家都有三万斤左右。 三个月以后,已经进入寒冷的冬季,冯亮亮还没回来,也没一点消息,泥瓦窑 人的心由盼望变成失望,一家家愁眉苦脸的,不住唉声叹气,这冯亮亮一走就是三 个月了,至今连个影子都不知道到哪找他要钱呢。 一天,铁蛋来到强强家里,一进门就问强强:“听说冯亮亮的消息没有?” 强强心焦地说:“没呀。” “你说这事该怎办哩?”铁蛋又问。 强强惆怅地说:“该怎办,至今连亮亮的影子都捉不住,该怎办?即使是做生 意赔了,也应该给村里人回个信,让人们知道知道才是个理儿。” 铁蛋考虑了一阵说:“事不宜迟,咱尽快报案吧,我看这是一起诈骗案。” “不能哇。”强强不相信地看着铁蛋说:“无论怎说,他冯亮亮也是咱泥瓦窑 的人,他还能诈骗本村人!?” 铁蛋若有所思地说:“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人家亮亮的心里怎想的。”又说 :“十多年了,亮亮没回村,今年回来了地也不种,春天收购羊毛掺假拌土,他这 种做法就不正当,我看他就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生意人。” 强强听了点点头,铁蛋又说:“你中午把冯亮亮在本村收购山药的情况详细写 个材料,咱俩下午去乡政府。”此时农村公社行政一级已经“社改乡”了。 下午,铁蛋和强强来到乡党委办公室,向党委书记姜利民作了汇报,并将冯亮 亮赊购贩卖山药的详细材料递交乡党委,要求向县公安局报案。姜利民书记听了汇 报又看了材料,立即向百川县公安局报案,要求立案侦破。姜利民向县公安局报案 后,又将详细情况向百川县委的贺庆丰书记反映,贺庆丰书记听了汇报,认为这是 一起特大诈骗行为,指出公安局尽快抓捕不法分子。 第二年正月,冯亮亮一行四人被百川县公安局逮捕归案,只有小女人王丽负案 外逃。在审讯室里,冯亮亮的一个犯罪同伙,外号叫“四阎王”的人,为了争取宽 大处理,揭露了冯亮亮及其同伙的犯罪事实—— 十年前冯亮亮被县交通局招为养路民工后,被配往外县的一个养路工区工作, 这批养路民工是省交通厅下拨的正式国家工人指标,试用期为三年,如果冯亮亮好 好干,三年以后就可以转成正式国家工人。冯亮亮来到外县的那个养路工区一年以 后,因与本地的几个女社员搞不正当男女关系,当地群众反映强烈,并发生几起打 架斗殴事件,影响极坏,最终被养路工区辞退回原籍。冯亮亮被辞退后一直没回泥 瓦窑,在全国各地流窜,认识了王丽等人就组成一个团伙,以做生意为名,到处搞 行骗诈骗活动,他们在四川贩卖过药材,在东北倒卖木材,外省市倒卖过建材、水 泥、玻璃,内蒙贩卖过皮毛,他们的主要手段是赊购,或赊购一半付现金一半,赊 下的物资从不还帐,一走了之。 冯亮亮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冯亮亮,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泥瓦窑呢,有脸回来吗?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