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勾魂摄魄的“一箭三雕” 1987 年9 月17 日下午三时,我正在参与筹划一项袭击行动,突然电话铃响 了。从电话里我接到一项执法史上重大而离奇的案件。我离退休仅有两年了,然而 我仍在毒品侦缉署纽约市分署带领一班人马,负责监管一个街区。 正在策划中的这次袭击行动是逮捕一伙交易数以千克计的贩卖可卡因的孬种。 他们龟缩在纽约市南布罗尼斯一个十分坚固的公寓里,有一条凶猛的猎犬把守着大 门。我们行动组有十名男特工、两名女特工,共十二人。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决定: 将这帮孬种引诱到大街上,然后下手,尽量避免自己人的伤亡。去年像这样的扫荡 平均每周两次,时多时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负过伤,希望我们同样能平安地闯 过这一关。 我在毒品战争的前线战斗了二十二年了,领教过众多的虚伪、谎言与腐败。这 一切的一切早就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头,我实在腻烦透了,它像越战一样庸俗、丑 陋。官场上的政客们、大人们多半各打各的小算盘。这个世上无论什么法律、无论 是谁统统奈何不了他们。曾经有一次,那些大人们和他们的后台老板一直死盯着我, 我差一点被他们干掉。我明白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幸免,为此吓得不敢作声,恐怕只 有等我退休了才会觉得安全。我要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在那里将我的遭遇原原 本本地写出来,写成书。最后的念头使我觉得自己还不是一个十足的懦夫。 但是,说实话,我也很胆怯,我决定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在我退休前的最后 两年里,我愿意接受他们指派给我的任务,尽量多抓些毒品贩子。然而更重要的是 得让那些为我工作的人都能活下来。 另一个令我感到最不安的问题就是那些大人们头脑发热,他们也许会在某个场 合通过新闻媒介将内情泄露出去。那样,那些为我工作过的人就会必死无疑了。那 些狗杂种就爱在背后捅刀子,他们正在吞食着一切。我实在不能再这么沉默下去了。 “麦克,你的电话。”分队秘书路易莎叫我。她大概一定忘了我关照过她今天 我不接任何电话的事。我犹豫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我的心。 近来行动频繁,类似的电话实在是不胜枚举。我心灵深处似乎已到了相当疯狂 的境地。一桩桩的命案接踵而来,这也敦促我尽快结束自己的戎马生涯。 再这么下去真要像蹩脚电影里描写的那样,完全变成精神失常的人物了。我走 进自己办公室里面的小卧室,带上通往警卫寝室的门,拿起听筒,摁下那颗红色的 按钮,将电话接了进来。 “您好吗,麦克?”我立即听出这是纽约警探理查德·史勒的声音。尽管我们 已多年没见,失去联系,然而他的声音听来依然那么熟悉亲切。据我所知,最近他 在临近退休之际反而荣升为毒品侦缉署圣地戈的副头目,他是我有限的几位至交中 从普通巡警提升为头头从而进入上流社会的唯一一员干将。与他共事总有一种亲切 的感觉。我们曾在一起交流经验,生死与其,在各方面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前些年史勒还是纽约街头的一名缉毒便衣警探,有一次他为擒获毒品贩子,一 手伸入毒品贩子的汽车里,去夺取汽车钥匙。谁知那家伙转动钥匙,打开电门,启 动发动机。使车开动起来。史勒被车拖住,身子斜挂在汽车上,穿过纽约好几条街 道。史勒拼命地开枪,子弹击中了那家伙的头部、脖子。 最后转轮枪里的子弹全打完了,汽车也“轰”地一声坠毁了。史勒只受了点轻 伤,总算逃脱了。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位毒品贩子并没死,尽管子弹穿透了 他的脖子、脸、腭,但均未击中要害。几个月之后他们又在审判庭上仇人相见。 “官”,就一般老百姓来说,是既无本领又没有幽默感的那种正人君子。 不过史勒绝不是这种“官”。无论他做什么,只要他搭上手,就会让你无法逃 脱。要不是他打这个电话,恐怕这个离奇的故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你真的这么忙吗?”“那当然。”我答道,然而我的心已经乱了方寸,只有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记得十年前,他邀我出发前的一个电话,也是用了这句话。 过后他便调往内部安全科工作。不久他要求我接受一项秘密工作:查出毒品侦缉署 内部的一些奸细与败类。我接受了这项工作,就去了波士顿和康涅狄克州。在那里 我俨然是一个贩毒组织的龙头大哥。果然缉毒署有个把内奸,通过毒品侦缉署的秘 密计算机系统,出卖了我。 当查实那些轻易出卖别人性命的家伙和我一样也是戴缉毒徽章的特工时,我被 气糊涂了。我为人本份,有时甚至到了憨厚的地步,这一点我问心无愧。我敢担保, 我从未欺骗过这两名出卖我的特工,而他们可以为了钱去干昧着良心的事。在康涅 狄克州旅馆的房间里,我与其中的一位过手成交这桩出卖特工性命的买卖。为了便 于将声音送入暗藏的麦克风里,就故意扯着清晰而宏亮的嗓门对他说,我要宰了那 些他所提供的名单上的人。 提供名单对他们来说是件小事,但他们的开价是:提供一个人的名单及材料需 五百美元,还得外加一些可卡因。这件案子后来闹得沸沸扬扬。两年后我去了阿根 廷,史勒去了加州。一晃又过了十年,在这些年里我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相互 断了联系。 “我知道你时间很紧,但我这件事也许你会感兴趣的,”史勒道,他说话的口 气仿佛过去的十年我们是在同一个汽车俱乐部里度过似的,轻松愉快,“你到过圣 地戈吗?”“没有。”我答道。这时,我从门缝里窥见我卧室门外那帮弟兄们,正 穿着防弹衣挤在警卫室里,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猜出他们期待和不安的心情,期待 着我快点放下电话。“我听说过,挺棒的。”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绝对棒,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是吗,我得找个理由去你那里才行啊!” 史勒笑道:“我有一桩十分有趣的案子,这案子对你是再合适不过了,你愿意耐心 地听我给你说完吗?”“这是看你的面子噢!”我道,因为他知道我从不拒绝有趣 的案子。 史勒立即单刀直入,讲述了有关在俄克拉何马州监牢里的一个名叫戴维·雷亚 德·卫腊的罪犯走私八百克可卡因的故事。“这家伙为逃避服刑居然摇身一变,背 弃他的祖国与母亲。他讲话的口气就像他的人格一样卑鄙无耻。缉毒署告诉他,让 他滚蛋。你知道他后来干了些什么吗?他竟然打电话给海关了。”卫腊是个贪婪的 读者,他读到关于美国议会严厉批评海关总长威廉·冯拉伯指责墨西哥政府腐败缺 乏有力的证据的文章后,立即从俄克拉何马的监牢里同海关取得联系。他表示愿意 为海关提供墨西哥最高领导层人物腐败的情报。这是这个老骗子、毒贩子藉以脱身 的唯一希望。 海关方面很快就中了他的圈套,这连卫腊自己也感到意外。告密者别有用心的 话正好证明冯拉伯总长没有欺骗议会。为了取证,冯拉伯曾在墨西哥官员身边安插 亲信,鼓励他们加倍努力监视墨西哥政府的腐败现象。一项官方的窃听行动“军刀 行动”就这么开始了。“你能否简单扼要些,我要教训这些墨西哥杂种。”卫腊已 脱下囚衣,离开俄克拉何马城,开始了新的生活。 由美国政府供养他,用一千二百美元买了一双鳄鱼皮靴,又花一万二千美元买 了只罗兰克斯金表,住进加州拉加拉风光宜人的海滨别墅。在那里,他便开始与他 所谓腐败的墨西哥的警察哥儿们挂上线。卫腊还从未过过如此奢豪的生活。有一天 他突然觉得自己活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舒坦。海关不仅为他的花销付帐,而且还承 担了他两个十几岁小孩的生活费。这事又一次令人感到奇怪,史勒以为这里头一定 有什么瓜葛。 卫腊不管到哪里均暗中打电话同一位名叫帕罗·吉荣的墨西哥人联系。 此人曾要求加入墨西哥联邦警察。早吉荣一年,卫腊也曾有过同样的要求。 那时,卫腊是墨西哥国家安全理事会的一名成员。他们曾在一起做过毒品生意。 吉荣告诉卫腊说:“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可卡因网络。”并且希望卫腊为这个网 络组织寻找顾客。卫腊则拼命地欺骗墨西哥人来美国走私。他说,任何法律责任都 由海关方面直接承担,可以躲过缉毒署的盘查。现在海关和卫腊都发狠心了,各自 为自己的利益联合起来。只有吉荣还欣欣然准备以身试法。更具讽刺意义的是,目 前联邦政法界正责令海关将毒品调查权归还给缉毒署。 “我来干些什么呢?”我问。 “我需要一位对南美有丰富工作经验的人,来充当龙头大哥。”史勒道,“我 想你曾和罗伯托·苏亚雷斯的案子打过交道,这是我从玻利维亚的一个贩毒团伙中 打听到的情报,所以我想此事交给你是最合适不过的。再说,我也需要一个好的帮 手,来接管此事。我们不要去为难海关,但是我们得起主导作用。”“你的意思是 让我接受此案,却又不要让海关的人知道我在干些什么。”“说得对!有关毒品的 事,是毒品侦缉署的地盘,这一点他们知道。那位‘卫老板’在离开这里时,与海 关的头目取得了联系,海关方面和他关系进展不错,为了不伤感情,就按‘卫老板 ’的要求办。卫腊已答应墨西哥和玻利维亚人,让他们的船停在加州的巴加海域内, 交易一吨可卡因,过手在船上进行。在交易进行之前,他们想见见龙头大哥。海关 为这次交易准备了一艘快艇,里头载满了船员……,真是妙极了。麦克你还有什么 要说的?”我对此说不准。我曾参加过秘密缉毒工作,与玻利维亚的上层可卡因贩 子们打过交道,但是从未听说过他们在外国成交的事。如果你要玻利维亚的货,他 们倒能给你搞到几十吨上好的可卡因,要多少给多少,但是,你根本就无法打入他 们的内部。温文尔雅的绅士不可能了解里头的激烈争斗,相互欺骗等等,还没有打 进去就可能一命归天。哥伦比亚人在过去十几年驾驭着整个毒品市场,他们的秘诀 之一就是:他们不在乎打进玻利维亚,尽管玻利维亚生长着世界上刺激性最强的可 可树叶,只要买进便可制成百分之九十纯度的可卡因原料。哥伦比亚人愿意买进原 料,在哥伦比亚加工成可卡因走私到美国。然而毒品买卖也同别的买卖一样,有时 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好吧,谁是案子的代理人?”我问,同时竭力不表现出我内心的疑虑。 一桩案子的代理人关系到案情鲜明的风格,它牵涉到许多领域,甚至会影响我 所肩负的责任。我怕这会不会是机构间为争夺地盘,故意制造假案情,为对方设下 的陷阱。我经历过两个机构间因权力斗争而引起的内耗。1973 年以前,我曾是海 关的特工,有段时间,如果抓住对方特工或使对方特工出丑,机构给予的奖金、荣 誉高于拘捕一位毒枭。我曾有过一个念头,计划写一部书,书名叫《无法理解的战 争》,已搜集了一大堆的资料,也许此案又能带给我新的素材。但是苏亚雷斯案给 了我一个教训,这个念头也就好比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史勒说,“你听我说,麦克。你知道那帮加州佬是 怎么办事的。再过两个月我就要退休了,我要有一个能接替工作的人。 可是没有人来替我,此案可能要成为悬案了。我正急切地等待事态的发展。” 我在加州工作毫无经验,无法想象那些街头缉毒便衣是怎样办事的。为了我自己, 我得去看看。史勒手下满是警探,可偏偏要横穿美国来找我,我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正是这好奇的心理使我产生了接受这项任务的欲望。 “总部的意见如何,他们同意用我吗?”我怀疑地问。自从苏亚雷斯案以来, 一些高级官员对于任何对我的启用都十分敏感。此案听起来好像纯粹是无稽之谈, 但是它至少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已经查问过了,说实话我曾遭到许多人的批评和非议,但是最终他们还是 同意了。我也去凯文那里查过,一切都清楚了,就看你的了(凯文·哥莱弗尔为纽 约缉毒署特工副主管)。麦克,按我说的办吧,我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我 觉得此案还挺有趣,说不定真是桩大案子。”对此他已不再留有余地。 “好吧,我干。”我带着一种迟疑的语调回答,就如同我此刻的心事一样。我 不能拒绝他,因为从未拒绝过他。 “还有,麦克,你认识莉迪亚·苏托吗?”“认识。”我说着,想起她曾是一 位有魅力的海关年轻女特工,她曾被派往副总统布什在迈阿密的特工组。那时我也 在那里工作,不过我对她了解不多,她似乎才貌出众。 “啊!她目前是这里海关的督导了,她要求我们迈阿密毒品侦缉署调人来和你 一起合作侦破这桩秘密案件。调来的就是她的男友,汤密·夏普。假如我对她说你 要来此工作的事,你不会反对吧?”史勒道。 我记得夏普是迈阿密人,他从前在中央情报局工作,是一位西班牙问题的专家, 我想这事不会对我有什么伤害。“好!如果正像你说的那样,这可是一锤子买卖, 当然会令人开心的。”1987 年9 月19 日,我抵达圣地戈,在机场遇到了此案的 代理人哈伯特·胡帕,一路上他像词典似地向我一一介绍了每一个流动岗、静止岗, 还有冷漠的年轻警察如何将警车开得慢条斯理。他忘乎所以地笑了好一阵,直到加 州的一些司机们气愤地将车开到他的身边,一个急转弯,表示抗议地挥挥他们的拳 头,其中有辆车几乎撞到他车子的保险杠上。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了好 一会,他像是服了镇静剂似的,一言不发。他属于电影中谦逊型的大英雄,但是在 便衣警探的世界里,与这种缺乏攻击性的人合作,反倒是最危险的事。不久我们便 来到圣地戈毒品侦缉分署的办公室。我总认为史勒的一番话还有什么埋伏打着,没 有完全跟我谈透。 到了办公室,我和史勒寒暄一阵,便注意到胡帕的信箱上有钢盔的记号,上面 胡乱地用蜡笔写着他的名字。 我想还是先保留我的判断。 傍晚,一辆黑色的梅赛迪斯轿车,将我接往拉加拉的卡特曼丽娜宾馆,我就在 那里下榻。出示证件之后,又几经周折,最后胡帕开车带我去了一幢秘密房子,在 那幢房子里,我们聊了好一会。在我走出车门时,我能听到海浪拍打海岸发出的哗 哗声,能闻到大海的气息。我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心里暗喜总算没 有白来,圣地戈之行实在是太短暂了,机会难逢,谁能像我这般幸运呢?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般机缘。 这幢临海的房屋是加州农场式建筑,盖在一个悬崖上,能凭眺太平洋。 胡帕领我穿过停车场,走进大厅,我便问:“他们都不在吗?”“是啊。”他 机械地回答。 起居室是一间长方形的房间,十分宽敞,配有一套相当豪华的家具;靠海的一 面是一垛玻璃墙,显得尤为轻松活泼。技师们精心布置的摄像机、电子监听器的线 路,隐藏得天衣无缝。海关的六名特工人员早就围坐在那套豪华的家具上。 胡帕把在座的各位一一介绍给我。 第一位站起来同我认识的是吉姆·罗斯,他是海关委派的特工,负责监视卫腊。 他是个热心人,秃头,因用脑过度,头发有些花白。他对烟草类毒品的检验有的是 经验。交谈中得知他也是首次参加这样的行动。其他人对胡帕的介绍显得有些不以 为然。罗斯精力旺盛,是海关方面一位举足轻重的特工人员。他着手处理这件大案, 可同冯拉伯总长直接联系汇报此案的进展。 罗斯是海关方面的核心人物,实权派。他的眼神和他的行动告诉我,他判断力 强,反应灵敏,足智多谋,说明他的事业蒸蒸日上。 接着,其余五位同我一一握手。莉迪亚·苏托和汤密·夏普紧挨着坐在一起。 夏普昨天刚从迈阿密赶来。他们看上去相当的恩爱。莉迪亚比四五年前我在迈阿密 遇着那会又增添了几分老成,她橄榄色的肌肤依然如旧,只是又多了副蓝色镶边的 眼镜,她那双秋波一样的眼睛依然闪烁动人,令人看了就上劲……。我们在那样的 场合见面彼此都有点尴尬。这一路上,我曾反复估摸着,让她加入这类秘密行动简 直是开玩笑。尽管偶尔也有女特工出场的事,但是现在面临的是秘密缉毒,怎么能 让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去对付那些恶魔呢。等我再见到她时我的顾虑就消失了。她变 了,变得令人捉摸不透……。 一切并不如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她是上头派来监视罗斯的,她尽可能掌握她 所需要的材料。我不知道这里头错综复杂的内幕。在座的海关特工们暗地里正在为 此案进行着一场内耗战。 随后站起来的是位大高个儿,棕色的皮肤,憨厚的笑容,他是美籍墨西哥人。 他向我介绍他叫乔治·尤瓦乔。尤瓦乔说着伸出手来同我紧紧地握了握。在办案期 间海关派他作为卫腊的一名陪同,与卫腊一同生活和工作。尤瓦乔是位讨人喜欢的 铮铮铁汉。 最后认识的是这位卫腊先生。我注意到他对我十分地留意,从头到脚地打量了 我一番。他身材瘦长,秃顶,长着一只鹰钩鼻子、一双念珠小眼睛,看上去不像只 有四十五岁,而是显得偏老了一点。我们大家认识后,都坐下来进行交谈,由卫腊 唱主角。他十分健谈,找些迎合我胃口的话题,滔滔不绝地聊个没完,但他所谈的 东西还是未能引起我的兴趣。 他妄想压倒我,真是太狂妄了。他谈了许多琐事,有些与其说是他的丰功伟绩, 倒不如说是一些天真的残暴行为,有的甚至是他即兴编造的故事。 谈得最多的还是中央情报局违法走私的事以及一些政客和好莱坞名星的私生活。 我注意到,这些琐事一般人很难去考证,他所谈的一切,任何一个精明的人只会表 示沉默,甚至连密探也不愿去打听。他说,他的父亲被指控是因为替中央情报局工 作,甚至暗示他自己跟中央情报局有联系。他似乎知识渊博,其实什么也不在行。 当他提出打算将参色米拉(一种无籽的大麻植物)移植到墨西哥时,我向他提 出了一连串有关他掌握的财源、具备的物质基础等等方面的问题。将参色米拉移植 到墨西哥,这在毒品界就好像发明一种新式武器一样,耗资巨大。他得具备十亿美 金的财产,若没有十亿至少也得有好几亿。但他坦率地表示要介入麻醉药品的交易 中,口气之大,像是要买下整个“通用”汽车公司。然而他只是个穷光蛋,他和他 的两个孩子,目前全仗着美国政府的帮助来维持生活。我朝胡帕和在座的这些洗耳 恭听的海关特工们看了一眼,他们对此没有表示一点怀疑。他们是百分之百的被唬 住了。在这样的场合我不得不允许他这样的撒野,就让他去胡说八道吧。 接着他终于被我找出了明显的纰漏。俗话说:言多必失。一点不假。他吹嘘在 凯曼群岛上他与人合伙开一家酒店,在那里还拥有一家大银行和一个庞大的销售渠 道。但是他没料到,他声称的酒店合伙人正巧是我的一位朋友。 调查此事我完全有把握,只要给我的朋友挂个电话就真相大白了。 第二个纰漏出得更有点微妙。谈话的话题转到了迈阿密缉毒分署,我和苏托都 在那里混过。卫腊却插进来说:“我对迈阿密缉毒署干的一切都不信任。”当他正 激动的时候你是无法让他冷静下来的。 我随口问道:“为什么不信任?”“他们这些人就像地狱里肮脏的鬼魂,他们 会把我们在座的统统都出卖的。我过去曾亲自从他们那里买过情报。他们是些最不 要脸的家伙。”“你在骗人。”我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同时看了一眼胡帕。他正 在听着,脸上仍然挂着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 胡帕作为本案的代理人,有责任报告这个“腐败宣言”,这在缉毒署可是件相 当大的事。我将要同卫腊合作执行这次特殊的行动,因而我决定还是别再谈论这个 话题。 在那会儿,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卫腊向我发起进攻投下的一颗炸弹。 我已进入了一场无形的战争,这不过是这场战争的序幕。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俄克拉何马缉毒署对他表示怀疑。他还有过一段性变态的历 史,曾骗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小男孩到他的房里观看描写性交的电视录像。我从事这 项秘密工作大半辈子,曾与南美可卡因毒枭打过交道。使我觉得纳闷的是,居然会 有人同卫腊这么个不讲信用的人做毒品买卖。他在俄克拉何马被逮捕时,身上只携 带八百克可卡因。这些东西对南美的毒品大王们而言,还不够做样品。是谁在跟他 开玩笑吧?所有这一切,构成了一个犹如地狱一样的虚幻世界。我还从没见过这样 的事。行程三千哩,丢开已分派的一项任务,却来对付这么一桩案子。除了有些好 奇之外,我对这件差使并不抱多大希望。然而现在却慢慢开始有点投入起来。这在 秘密工作中也是极少有的稀奇事,我的确从未经历过。我已卷进了一个漩涡中,我 不得不设法使自己摆脱出来。 我很快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从1973 年海关失去调查权以来,他们主要从事毒 品检验,只有根少几位特工有调查方面的经验,派不出人来处理本案。 卫腊不仅有赢他们的信心和把握,而且他有巧妙的应付能力,为了自己脱身, 他又物色了一位同他一样有丰富阅历的骗子。卫腊了解的行情比在座的要多。 卫腊可以稳坐钓鱼台,呆在办公室里命令海关的年轻特工。有一件事我几乎不 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坐着,胡帕给他点烟。卫腊看见我赶紧眨巴眨巴眼睛。记住! 这可是保释出来的惯犯,他的罪行足够判上四十五年徒刑!我心里暗暗嘀咕。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向我详细地交代我们在何处接受任务?”我说着,眼光从 罗斯扫视到胡帕,故意将卫腊排除在我的视线之外,“我们应该开始拟定一个初步 工作方案。”他俩都朝卫腊望了望,他仍然微笑着道:“这里实在没有太多的事让 你干。我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表示他的朋友帕罗·吉荣,一位墨西哥的联邦 警探,曾经和玻利维亚的一个贩毒网络有联系,他能提供“成吨的可卡因”。卫腊 已告诉吉荣,他在为一家犯罪集团的上层工作,势力正在向纽约渗透,不管吉荣提 供多少毒品他都买下。“买卖已安排妥了。”他道,那双白鼬似的眼睛飞快地朝每 一张脸扫了一遍,接着说:“你们都该知道怎样扮演教父吧。”我静静地听着,记 住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说话时,坐在他身旁的这群年轻的崇拜者都默默地聆听着。 这些联邦的特务,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奶油小生,其中当然包括这位脸上毫无表情 的史泰龙式的人物胡帕先生。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心想。 “我已谈了全部的部署,”卫腊煞有介事地道,“他们就要见见你这位龙头老 大。”等了好一会,还是卫腊接着道:“看看谁跟他们去打交道,这一切已安排好 了。”卫腊表示他要的那一吨玻利维亚产的可卡因,现在已到墨西哥人的手上,目 前存放在海滨一条轮船上。我们假如在巴加海滨遇到他们和一条停着的快艇,就说 明他们都被逮住了。 罗斯说:“海滨守卫正严阵以待,他们开来了一艘巡洋舰,目的在于提供必要 的火力配合。”所有的事听起来就像是在空谈。我曾参加过许多秘密行动,和玻利 维亚人打过交道,从来未见过也未听说过他们有这么大规模的国外交易。他们总是 格外的小心谨慎,宁愿将货物出售给哥伦比亚人,因为哥伦比亚人会来玻利维亚提 货。虽然哥伦比亚人将价格压得很低,但也减少了不少的麻烦和风险。玻利维亚是 一个内陆国家,小孩能骑自行车,能开飞机,但还从未听到过他们承办海上交易之 事,更不用说有人会驾船。 这事总令人有几分疑虑,我决定保持沉默,看看事态的发展。干我们这行的总 会出现许多怪事,在这个奇妙的麻醉品世界里你什么也说不准。 海关按卫腊的要求,已准备好派一艘秘密快艇,里头有全副武装的秘密船员。 一艘从贩毒者手里缴获的“海特勒斯”号旧巡洋舰也准备就绪,这艘舰艇装备有高 级雷达系统和大马力的引擎,价值超过一百万美元。 帕罗·吉荣估计再有两天就到,他会带着可卡因和那位居住在玻利维亚的墨西 哥人来见我,然后就过手成交。“我说过,一切都安排好了,”卫腊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大约是第六回说这句话了,“见你只不过是个形式,让你干的只是保证他们的 安全。我告诉他们,你和黑手党有关系,他们才肯同意跟我们做这笔生意。这可是 件轻松愉快的差使。”其他人向我和卫腊微笑、点头。在他们的心目中,此案已是 既成的事实,正如卫腊所述的那样。看来海关的特工们不仅已在那里计算着他们将 要拿到的奖金,而且正为这笔奖金的数额,在那里争多论少。 “价格怎么说?”我问,“当然,我不会跟他们去作价的。不过他们会想,我 们做生意怎么不问价格?”“我已考虑过此事,”卫腊傲慢地道,“我们得到的报 价是每千克一万二千美元,你不要再作价了。”我开始感到十分的紧张,这种紧张 的感觉就像我从前在阿根廷经历的一样:也许被抓起来的是我,而不是毒品贩子。 整桩交易漏洞百出,根本无法证实这桩买卖是否是真的。仅有一人出面,而且只有 卫腊才认识他,与他单线联系,这个人就是帕罗·吉荣。再就是玻利维亚人从不通 过第三者进行这种交易,一般的商人总喜欢面对面地直接谈生意,从不牵涉什么警 察,而且这位吉荣先生到底是不是墨西哥的警察还很难说。 还有件事,卫腊把我给弄糊涂了,他用不着把这样秘密的事告诉在座的每一位。 我从他那双可怕的小眼睛里,能看见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从他骨瘦如柴的体形 中,能感觉到他那副油嘴滑舌的丑态。我本能地暗示自己: 盯着他,不要气馁。但是他属海关管辖,而且缉毒署不让我跟海关闹翻。不管 咋说,他总是在我的上风,要在他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再让他服法,现在不能信 口开河的乱说。 讨论的话题突然转到了莉迪亚·苏托,她要求和汤密·夏普呆在这幢秘密的别 墅里,参加第一次接头的谈判。这对夫妻用不同的方法暗示他们要参加“表演”。 “这可是第一次谈判,”我对她道,“再别添乱了!最多只能有两个保镖,已 经有乔治、卫腊作为恃从,再添人不容易应付他们。”莉迪亚不爱听我的话,我俩 争了好一会。很显然,她要自己和夏普都上镜头。所有海关的特工都清楚,冯拉伯 总长将亲自察看这些录像带。这意味着奖金、提升将随之而来,有关人员的大名将 出现在报纸上,照片将出现在海关的宣传栏里…… “我想这个方案不错,”卫腊突然插进来道,他那双念珠小眼睛直挺挺地望着 莉迪亚,“让他们扮演一对了不起的夫妻。”这只狡猾的狐狸随时都在加剧海关与 缉毒署之间的磨擦。 “这不是在做游戏。”我恼羞成怒,这是我第一次发脾气,“我是为制止一场 毒品交易来这里,不是来拍什么秘密交易的电视剧的。”第一次会议就这么结束了。 苏托和汤密都很不开心。我要么等着交易的发生,要么干脆转身回纽约去。我看着 我的那位同行胡帕,他则是给了我一个史泰龙式的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那天晚上,在当地的一家中国菜馆吃的晚饭,总算没有像平时那样,老是不停 地听卫腊编故事。等我们大家包括苏托和夏普回到那幢房子里,就又继续扮演我们 各自的神秘角色。在这之前,我在附近转了一圈。为了使自己演得更逼真些,我得 先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和这幢房子。周围布满了高级电子监视设备的线路。我决定 查查其中的奥妙,了解它的性能,知已知彼,在今后的秘密谈判中能清楚什么位置 最易被录像、录音。阁楼很容易到达,只要放一架梯子就行。通过天花板就来到汽 车库的屋顶,转弯就是控制室,在那里通过电缆把暗藏的麦克风、摄像机传来的楼 下所有的动静、对话变成清晰的图像和声音。可以看出,对起居室的监视或监听比 较困难,也无法录音和录像。 当我查清楚情况之后,在房里稍稍喘一口气,卫腊那副令人讨厌的腔调又在我 身后响了起来。我赶紧穿过一道玻璃移门,眼前出现了一片被修剪、护理得很好的 小草坪,在草坪的尽头便是陡峭的悬崖,下面是一片汪洋大海。 我站在悬崖的尽头,这儿竟然没有一根安全护栏。我静静地站着,企图能看清 下面的海浪拍打岩石隆起部时溅起的白色泡沫。借着皎洁的月光,我能看清周围沿 着海滨上上下下零乱地盖着好些房子,这些房子的周围也都没有安全护栏。我心想, 加州佬都是一些古怪的家伙。一转身,只见乔治·尤瓦乔正站在我的身后望着我, 他整个晚上几乎一声不吭,看上去有点心事重重。 “我猜还没人来过这后门。”我道。 “没有。”他温和地笑道,“嗯,这么着,”他不自然地道,“整个行动开始 之前,我有些事想告诉你。”“是什么事啊?”“我办过许多的秘密案子,但是从 来未办过麻醉毒品案。”我瞧见他那宽阔文雅的脸膛。我说:“我猜你一定骗过许 多人,剥夺了他们的自由,是吗?”他微微一笑。乔治告诉我,他办的案子绝大部 分是牵涉腐败的内容。他最早在美国国内税务检查处工作,后来到了海关总署。他 过够了这种比囚禁还沉闷的生活,他离死只差一个死亡的宣言书了。 “别担心,”我告诉他,“生活本来就是假的,你就得像演戏一样地把它演真 了。多动动脑筋。倘若你是个真正的谍报员,说你该说的,做你该做的,那样你就 不会出差错。”“谢谢,”乔治犹豫地说。看来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萦绕着他的心, 他又不便告诉我。我也不能责备他,他对我还不了解。 此后不久,我在一次秘密会议上提出一项初步的行动计划,假称我们是来自 “东海岸”的一个神秘的投资组织,我扮演这个组织的龙头大哥,一个意大利人与 波多黎各人的混血儿,名叫路易·冈萨雷斯,卫腊和尤瓦乔扮演我的两个雇员。如 果秘密交易谈判时墨西哥人的条件我们不能接受,我就会说,我得跟我的投资人再 商量一下。这个借口可使我们赢得时间,重新制订报价计划,而且又不会中止谈判。 这项计划最终得到大家的同意,作为卫腊可卡因交易计划的补充。 除了卫腊外所有的人都满意这项计划。“如果你是龙头大哥,为什么你要回去 问你的投资者呢?”卫腊道。 “啊,想象一下,如果面临的是墨西哥人,咱们支出好几百万的美元,”我耐 心地对他道,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让一位出卖情报的人参加这类计划的筹策,“先 生,这可不是迈阿密之声,毒品侦缉署目前还没有这档子钱。我不会对他们说,我 是政府的特务,我不允许你干这档子事。相反,我得说: ‘让我跟我的投资者再谈谈。’过一会儿我会说:‘我的投资者不了解你们, 因此他们眼下不肯出任何的钱。’我把他们都摁倒了。当我用这种手段对付他们时, 他们就自然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叫逮捕,逮捕懂吗?”“我和这些墨西哥人认 识多年了,”他反驳道,“他们从来就不知道,我会受雇于什么人,我总是一个人 干这档子事。”蠢蛋,我心想,你总是一个人干的,就这么几盎司的毒品就被送进 俄克拉何马的监狱里;你总是一个人干的,你早成了■子,密探了。我情愿放手让 你一个人去干吧。但是我还是什么也没说,因为我不想激怒了海关的特工。 我朝罗斯和胡帕看了看,他们也都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想你们都同意我的看 法吧。如果不行,干嘛让我来这里扮演这个该死的龙头老大呢?”辩论一直延续到 了第二天凌晨,卫腊的观点越来越被看轻了,因为他是毫无根据的。我的怀疑也越 来越有所增加。我实在有点憋不住了,真想跟他说:“你这个该死的■子,暗探怎 么会成为我们的兄弟。给我把他关起来,让咱们自己来调查这桩案子。”然而我还 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以及我的这张嘴。考虑到还是再给他一些时间,抓住他的把 柄,戳穿他的西洋镜,让他自己了断吧。 到了凌晨三点我终于镇服了卫腊,他答应采用我的计划,这只是搬开了一块绊 脚石,算不了什么大事。 1987 年9 月21 日的早上,卫腊和乔治将他们借来的那辆梅赛迪斯轿车停在 了美墨边境城市蒂华纳,等着三位喜笑颜开的墨西哥人走进加州。他们都认识拎箱 子的便是帕罗·吉荣,其他二位都不认识。 那位瘦高个子,满头白发的,自我介绍他叫艾菲尔。他确切的名字叫艾菲尔· 门德萨·杜那兹,从缉毒署总部的计算机档案中得知,他是墨西哥人,也是玻利维 亚可卡因团伙中的一名执法者,计算机上显示“此人极其危险。”后来我才知道他 身体瘦弱的原因是因为子弹曾穿过他的胃,迫使他的半只胃被切除了。再一位就是 赫克特。胡帕告诉我,此人就是赫克特·阿瓦兰兹,曾是萨利纳斯·德戈塔里(墨 西哥前总统)在新闻界的一名亲信,曾为墨西哥总统大选出谋划策。 傍晚,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莫名其妙之中。乔治和卫腊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在那里 款待墨西哥人,这是顿毫无价值的中餐。现在可以一个人在这幢秘密房子里轻松一 下。从中央控制室的荧屏中得知这些墨西哥人并没有像卫腊所说的准备带我们上船, 去提那一吨可卡因的货,而只是想见见“东海岸”的一帮兄弟,兴许会考虑谈谈这 档子事,也没有暗示他们知道船和货的事。我终于领悟到卫腊所干的一切。 “他在撒谎。”我悄悄地同一边的胡帕和罗斯道。 “嗯?不会吧,”罗斯耸了耸肩说,“这可能出了点差错,他没有收到吉荣确 切的消息。”“出了点差错?你如何解释一吨的可卡因已装在墨西哥的军舰上了? 这只是出了一点差错?”我朝胡帕看了看。他是唯一一位缉毒署特工,我希望得到 他的支持。他只是默默地耸了耸肩,笑了笑,一声不吭。在后来的几个月里,他用 这种方式解释了成千上百个难堪的问题。 “这事假不了。”罗斯坚持说。 “他可是你的线人。”我说着记起不要冒犯了海关的事,“如果他是我的线人 我会去问他为什么要撒谎。”罗斯微微一笑:“那么怎么能让我相信你说的又是真 的呢?不管怎么说,难道这几位墨西哥人是来下饺子的吗?”晚上6 点半,从阁楼 上控制室里的荧屏中显示出那伙墨西哥人有点神情紧张。我将自己打扮得富丽堂皇, 穿了一身雪白的外套,戴上一只钻石黄金戒指、一只钻石黄金手镯、一条金项链。 路易·冈萨雷斯该登场了。 门德萨其人我有印象,缉毒署的计算机信息库显示,他有一个玻利维亚毒品网, 这个玻利维亚毒品网能在世界的任何角落,得到任何数量的可卡因。 那两个像是他的左右随从和帮凶,只希望在这宗买卖中得到一些钱财之后就上 路。如果毒品买卖做得顺心的话,按理说他们每位可得到一笔介绍费,通常是按成 交金额总数的百分之几结算的。 卫腊和吉荣都是局外人,如果有什么成交,那肯定是在我与门德萨之间进行。 我喜欢戏剧,秘密工作本身就是生活中一种可笑的戏剧。我扮演的是黑手党中 的掌权人物;乔治站我的身后,十分贴切地扮演了我的随从,仿佛我是教皇,来访 问当地的教区。他为我送上水果汁,帮我倒咖啡,对我毕恭毕敬,用西班牙语喊我 先生,从头至尾都这样称呼,甚至卫腊也进入了角色。 这场戏可以说是演得相当的出色。那三位墨西哥人对我说话也采用表示十分尊 重的西班牙语。至于门德萨,我可以看出他还表示没有完全进入我们布置的圈套。 此人不轻易上钩,他十分留意地审视着我。 赫克特·阿瓦兰兹坐在几英尺远的一张长沙发里,对我认真地观察着。 只有他的眼光好像有点与众不同,我心里暗暗有点不放心。 经过几分钟之后,相互简单地交换了生意上的事。我温和地将事情展开来谈。 墨西哥人则处于一种守势。“这个人,”我说着用手一指卫腊,“同我讲所有的事 都已准备好了,他也已准备了该准备的一切。我准备好一只船,钱也备齐了,我的 那些投资者催得很急。”我将卫腊所说的“一切都已安排好了”的内容又重复了一 遍。 吉荣听了吃了一惊,他不明白怎么卫腊会作出这样的申明。时逢总统选举,我 根本无法保证货安全通过墨西哥,就是把货放在军舰里也不安全。“戴维一定是曲 解了我的意思,”他说着奇怪地看了一眼卫腊,“根本不会那么说的。”我看了一 眼卫腊。他不敢正视我。 为什么他要撒谎呢? 显然那位老头,门德萨,对我的一番话正在作判断。在卫腊回答之前他先开了 腔,解释他在玻利维亚的工作就像一位可卡因制造的“收藏家”,他可以按我的要 求提供一个能量巨大的网络体系,但是他们从来不在海上做这类买卖。“胡闹,” 他笑着道,“我们从来不跟大海打交道。”我看见卫腊的脸由红变紫。“他们有许 多广阔的地盘和飞机,”门德萨继续说,“在玻利维亚,人人都会驾机上天。所有 的货都是从空中走的。”门德萨提出的飞机运货,正是我所预料的,这是玻利维亚 人做可卡因买卖的习惯。他要我的这个“神秘组织”派飞机和飞行员,私下飞入玻 利维亚的森林,去提可卡因。 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又从我的心里冒了出来。确切地说,在八年前罗伯托·苏 亚雷斯的案子里,我曾干过此事。 “兄弟,这种事我以前还从未干过。”我回答道,“我的投资者们有自己的赌 场,他们不会拿他们自己的钱作为赌注的。”门德萨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全是因 为卫腊的谎话使得我一下子踌躇不前,几乎暴露自己的身分。 一个真正的毒品贩子,在我的印象中不会因为船上走私不成而善罢甘休,况且 他所说的从加州到玻利维亚的空运并不是在哄骗我们。我肯定门德萨已经嗅出有人 告密,或者有缉毒署的人参与此事。 我继续恭听着门德萨的“玻利维亚式”的生意经。当他讲完,我感觉时间差不 多了,就站起身来。“实在非常抱歉,我们未能成交。”我说着和门德萨握了握手, “不过对我们之间的认识我很高兴。也许下次还有机会。”“你认为可卡因最便宜 的价格是多少?”在我摊底之前门德萨又问了我一句。 “你说个价。”“你们打算出多少价格?”“一万二千美元一千克。”我说着 看了一眼卫腊,他又把目光避开了。 我想罗斯能在阁楼上的控制室里通过监视器看见他这只囮子红得发紫的脸。 “我可以告诉你,我以五千美元一千克卖给你。”门德萨说着看看我的脸,等 着我的反应。我装出有点惊愕又像有点遗憾的样子。 “你现在感兴趣了,对吗?”门德萨道。 “是的,”我说。的确我太感兴趣了,这样便宜的价格我还是第一回听到。记 得纽约街头可卡因的售价是一百二十五美元一克。 如果这是真的话,真是绝顶的便宜。老头一定是有这么多吨货的货主的代表, 这可是位王中王。我有一点发烧,跟在他的后头。 已很晚了,我和艾菲尔·门德萨达成一项协议。由我说服我的投资者们派飞机 和设备飞往玻利维亚,运载至少两吨的可卡因,价格定在每千克五千美元。 门德萨不管成交可卡因数量的多少,只要总成交金额在二百万美元以上就付介 绍费。至于今后我们是否再和玻利维亚人来往这不打紧。如果我真要成交,还得为 这批货去一趟玻利维亚。 “我的人最不放心的是派一架价格昂贵的飞机进入玻利维亚。”我道,“我们 看见报纸上毒品侦缉署已派人去玻利维亚扫荡。据说毒品侦缉署在反毒之战中有一 项重要的行动,叫‘雪峰行动’。”我提这事是想试探门德萨实际的智力和能力, 同时也想看看老头的资格。 门德萨温和地笑道:“路易,他们只是摆摆看看的,没有多大的威胁。 那些派去给那帮外国佬工作的人都会随时给我们报告他们的情况。他们的行动 队飞来前三天就有人告诉我们了。我们的组织控制着整个玻利维亚的民用航空业。 绝对不可能用法律的手段来干涉我们。”八年前在贝那空港饭店的一次秘密会议中, 在赛罗·阿巴尼兹这位罗伯特·苏亚雷斯的得力助手、前玻利维亚的农业部长那里, 我确实听到过类似的事情。 门德萨再次证实了不用船做生意;表示保证我去玻利维亚提货。他还要说些什 么呢?正巧,毒品侦缉署的一项巨大的计划“新方向”已被缉毒署的高级官员们推 出,招徕新的志愿参加者。因为这项行动毫无结果,使我大为扫兴。“雪峰”行动 已实施一年多了,还没有资料显示该行动是否被取消,如果这一切正如门德萨所说 那样遭到惨败,总部也许不会再采用这种方式。 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将这项情报报告华盛顿当局,来对此事进行评估。这不仅 仅是投资一笔钱的问题。我们还得派遣一批年轻的反毒将士,贴着兰伯斯卡的上空 飞行,降落在南美洲的大森林中,才能找到在那里的可卡因实验室。 这兴许是条危险徒劳的道路,大家都应该知道,从前有人就是死在这条道上。 我问帕罗·吉荣是否能将可卡因经墨西哥带进美国。“没法走我这条路。”他 一口回绝,“得等到大选结束新政府掌权后。”我真想知道卫腊这位铁杆兄弟是否 也是位撒谎的老手。这两位活宝都挺“老到”的。这位声称是墨西哥联邦人员的人 看上去倒有点像好莱坞电影中描写的那种掮客。一个是贪污致富的警察,一个则是 贩卖毒品的痞子。这完全有可能。卫腊既然可以欺骗美国政府,这位帕罗当然就有 可能欺骗毒品贩子。说不定他们就是靠欺骗为业的。不管怎么说,不管有没有这等 事,这一对墨西哥人至少没有实现电话接头中所谓“一切都安排好”的许诺,这足 以证明这是他们兄弟的一场阴谋。 唯一确定的是,这二位安排这次可卡因交易,各自怀着相同的目的,那就是在 这笔交易中大家捞它一把,然后溜之大吉。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可以肯定,如果门德萨和我有什么生意成交的话,这位吉荣就一定有介绍费进 帐。“你干得值得。”我说着,确定他是这桩阴谋中的同谋,并决意产生逮捕他的 念头,“如果没有你的介绍,就不会有这场生意。”我想他定会上前来吻我的手。 “你们三位,我还有话跟你们谈。”我神秘地说了一句,“我和我的投资者们 从不通电话,我得一个个地去拜访他们。我需十天的时间给他们答复。”“随便几 天都行,路易,”门德萨道,“不急着马上答复。”“我还想跟那些货主当面谈谈, 当场解决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我说着请他与我,咱们两位真正的主角再单独谈谈。 “当然,”门德萨回答道,“那是做生意的规矩。”我告诉门德萨和吉荣,他 们才是我要找的那种真正的生意人,对这桩生意我充满了信心,所有的事得从长计 议。 他们赶紧同意我的要求。其实我只是让他进内室的另一间房间。在会谈结束之 前,我告诉他们在这座别墅里跟乔治和卫腊交往,有什么情况可同我直接谈。 我放心不下的那位赫克特·阿瓦兰兹终于得到证实了。当会议临近结束时他请 求允许加入我们的餐桌。连续的交谈中他不断地打量着我。他想知道我到底是干什 么出身的,他尤其对我发达的肌肉十分感兴趣,他请求我允许他捏捏我的那块二头 肌。我同意了他的请求。 只有一件事我是不会让这位陌生人做的,那就是亵渎我们祖国的灵魂。 会谈结束之后,吉荣随我一同出来,上了那辆梅赛迪斯轿车,在黑暗中他用西 班牙语对我说:“路易先生,这次我没能帮上你的忙,但是我与即将当选的墨西哥 总统关系密切,这次大选后我要提升为蒂华纳警察局长。到那时也许我们真可以合 作。”这条狐狸大概想断了卫腊的财路。又是个十足的骗子。 “别急,兄弟,”我说着,一把握住他的手,“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之间还有 很多的生意可做呢。”事后,我们重放了有一段我们都不在现场的录像。房子里只 剩下这三个墨西哥人。只见门德萨奇怪地稍微摇了摇头用西班牙语道:“那家伙是 一只鸡。”他的意思是,同我做生意不容易,我是位棘手的要价人。这表明他正在 意识到,刚发生的一切似乎有什么问题,没准他的确想到过我是一位秘密警察。 “我就是个老太婆也会被他迷住的。”赫克特道。 我离开了圣地戈,总的来说,谈判给我留下了美好回忆。卫腊留给我一幕幕淡 淡的回忆,他曾执意要抢着扮演他为自己设计好的角色。乔治的表现很令人满意。 我独自飞回纽约,将这桩谈判就留给圣地戈海关和缉毒署去办。 临行前我对大家说,我们应该找个中性的地方跟玻利维亚人再碰次面,凯曼群 岛不错,那里就是卫腊吹牛说有一个“庞大的销售渠道”的地方;或者去巴拿马。 在这桩调查活动中,我的角色到此就暂告一个段落了,这并不能反映我在整个毒品 战争中所扮演的所有角色。 我回纽约不久,就又投入了对两个住在维克多·凯曼,哥伦布大街71号的哥伦 比亚可卡因贩子的调查。我受纽约毒品侦缉署特遣队的委托,又一次作“龙头大哥” 捣毁了一个贩卖可卡因的大团伙。已查明该团伙每月从国外进口一千五百千克左右 的可卡因到纽约地区。在三个钟头的晚餐会上,我查明哥伦比亚人每人偷运的可卡 因数量不超过四十千克。据他们说这是件十分危险的事。 “听我说米格尔,”一位哥伦比亚籍工程师赫卡托说,他认为买卖可卡因的确 是件一本万利的生意,“我喜欢你,也相信你。然而第一次交易,没有资格偷运四 十千克以上的可卡因,而且不得压价。我们组织上个月获得了一万二千千克的可卡 因,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个数目,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此事。任何一位主顾都 不能要求偷运的可卡因数目超过四十或五十千克。如果我们中的一位主顾出了问题, 会牵涉到整个组织的安全。”他说得在理,我也不好与他再争。数量多少这无关紧 要,主要是能说服他,他真的被我说动了。后来我们从他那里得到了七十二千克的 可卡因,逮捕了赫卡托和其他两名罪犯,并请了一流的律师为他们辩护。然而这些 哥伦比亚人没有一个愿意同警方合作。这是为什么?就因为他们的根在哥伦比亚。 他们明白这叫恶有恶报。 他们难道真的期望过这种漫长的监狱生活吗?当然不是。服刑是一种极其艰难 的生活,那些政客们随时都在对他们进行训斥、责骂甚至体罚,就连起码的敷衍也 是少得可怜。如果在玻利维亚森林中的“雪峰”行动搁浅的话,那么我们的努力就 到此为止了。这个美国老牌赫卡托组织仍旧每月进口一千五百千克的可卡因,除非 他们现在有点自知之明,要不然我们很难制止他们的行动。 9 月29 日,我又接到史勒的电话让我谈完那桩“生意”。在我这位“龙头大 哥”离开的这几天,卫腊和三个墨西哥人之间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相当频繁,结果 使我方向对方提出的问题洋相百出、前后矛盾。史勒和海关的人都认为此人已无法 控制局面,有些事也就不直接跟他联系。胡帕作为毒品侦缉署负责此案的代理人, 最后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不能也没法靠他自己的力量,来维持这个局面。 看来这个案子似乎已到崩溃和下马的边缘。 “如果你要找我同这些玻利维亚人见面,”我道,“我和你说白了,我有一个 条件,得直接让我和上头当面谈谈。”我开始有点担心会走八年前阿根廷苏亚雷斯 案的老路,但很快又打消了这种顾虑。在我的记忆里,那桩事带给我太多的痛苦与 创伤。 1987 年10 月2 日,我接到了哈伯特·胡帕打来的电话,他让我拿着话筒, 让罗斯也加入我们这次通话,这是一次由三方一起通话的电话会议。他们告诉我, 卫腊还在和门德萨用“路易”的名义谈判,他们之间暂时达成协议,所有的问题将 在巴拿马解决。 “我准备一下,”我说着想起了卫腊的“海上交易”,心里就有点动摇,“不 过让我再考虑考虑。”10 月10 日我接到吉姆·摩迪打来的电话。摩迪是圣地戈 一位出色的警探,对南美有丰富的经验。他已被派去帮助胡帕制定这项战略计划。 摩迪抱怨说,他有点无法理解,他完全相信自己可以把卫腊甩掉,然而海关的人却 把卫腊当作一件“宝贝”,老是护着他。 我什么也没有跟他说。 当我把电话挂上时,我又沉浸在几年前的另一场恶梦里。我决定尽可能快地办 完此案,离开这个秘密工作的岗位,退休算了。这一行我已干够了。 我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再这么下去很有可能会引火烧身。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 题吗?我又不是傻子! 10 月13 日胡帕又打电话给我说,卫腊“谈得太臭了”,玻利维亚人已怀疑 他说的是真活。这对我来说并不奇怪,因为我没教他该怎么谈。而我也没有心情去 知道这些情况。“结果,他们在谈他们自己的生意。”胡帕道,“据说,他在墨西 哥有很硬的后台。他们说,他们要在巴拿马见我们。他们的有些报价我们无法拒绝。” 后台很硬?卫腊?我还是不能相信。“后台很硬”不过是吉荣以为这桩买卖已经成 功,在那里激动得发疯罢了。对“有些报价我们无法拒绝”,我想了好长一会。在 我以往的经历中也听到过这档子事。 “告诉卫腊,让他跟他们讲:‘路易太忙,脱不开身去巴拿马,只想听听你们 的报价。’让他们告诉他,先把报价通过电话接过来。”11 月3 日哈伯特·胡帕 打电话告诉我,秘书出生的赫克特·阿瓦兰兹对我很欣赏,他曾为萨利纳斯·德戈 塔里竟选墨西哥总统当过参谋。“要我离家,这仍然缺乏诱惑。”我记得自己是这 么说的。这个外号叫“钢盔”的人,总有一张不会笑的脸。 “我们发现什么新情况没有?”我问。 “卫腊倒有新的进展。”我一声不吭。 “他们决定向你提供两吨可卡因和五吨大麻。”胡帕又道,“吉荣不明白为什 么要延期。”“瞧着吧,除这个人,”我指的就是那位警察,“他们不会再告诉我 们什么新的内容。让我们去巴拿马与他们见面,这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一个真正 的毒品贩子肯定想知道,他踩进去的到底是个什么泥塘。我们应该把他们都拿下。 我甚至还不知道卫腊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我必须等他们进入我们的圈套。也许他 们给我们这个报价是有意让路易去巴拿马和他们谈判。”11 月16 日,我接到阿 尔贝特·斯科佐的电话,他是胡帕新的行动组长,刚从曼谷调来。在圣地戈那会儿 我曾注意到他的信箱上用颜料笔写着“法斯特·阿尔贝特”。 胡帕的上司,阿尔贝特·斯科佐,现在直接过问日常的调查情况。按照秘密工 作的规定,我同样受他的指挥。这位“法斯特·阿尔贝恃”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我 还从来没遇见过说话这么慢的人。毒品侦缉署指派他作为行动组长,来尽快处理此 案,因此我自然而然地猜测他在总部一定做了什么手脚。 斯科佐频频地向我发动电话攻势,最后在罗斯、胡帕和他本人参加的四人同时 通话的电话碰头会议上,我答应了他们的请求。罗斯报告,卫腊已同门德萨有过私 下接触,老头竭力主张在巴拿马碰头,卫腊已经答应了。 罗斯继续讲述了卫腊如何难以理解地提出交易通过巴拿马银行转帐进行,使得 所有的联系差点中断等情况。这一切不像是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倒更像好莱坞 电影中所描写的反毒故事。玻利维亚人很快有所警觉,在南美毒品贩子是绝对不会 以这种方式来做这笔生意的。他们很快就会在墨西哥查出他的犯罪档案。很显然, 这是件有诚意的事,根据他提出的情况,他们或许会将毒品运过墨西哥,或许让吉 荣倍加努力赢得时间,找人作担保,或许还有其他的途径。总之吉荣是他的唯一担保 人。不管什么结果,这案子还有一线希望。 “门德萨说,已准备了十六吨可卡因。”罗斯道,“如果第一吨成交,他们准 备增加到五吨一次;他们只想看看我们所说的是否是实话。”十六吨,这会是真的 吗?这几乎是“雪峰行动”近几年来在玻利维亚缴获的可卡因数目的六十倍。就算 夸大了一倍,我们从事的这桩案子仍然是迄今为止人们还从未听说过的一桩巨案。 自从在法国人的网络里缴获七十千克可卡因以来,我们走过了一条漫长、艰难 的道路。 罗斯似乎在想,我们能够确定,玻利维亚人已将可卡因偷运到了巴拿马。 我并不这么想。我已经跟他们打过太多的交道,相信他们不会在玻利维亚之外 进行毒品交易,这不符合他们的惯例。我敢肯定他们同意跟我们在巴拿马碰头只是 为了查清我们的底细。在他们决定是否同我们进行交易之前,能在毫无拘束的情况 下,观察我们的行动。他们所谓的“碰头”,这一招真是太狠了。不管怎么着,这 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卫腊已经连累了我们,棘手的是这个狗娘养的,他还在那里 撒谎,以我的名义在那里谈判,而且尽可能地满足门德萨和玻利维亚人的要求。不 管他对他们撒了些什么谎,都得让我去给他圆谎。只有在巴拿马才能把这事给摊开 来。卫腊成了我心中一块最大的心病。 “我们去巴拿马是什么生活标准?”我问,“这个问题关系重大。”“我已同 邓肯联系过了,”——阿尔弗雷多·邓肯是国家毒品侦缉署派驻巴拿马的全权代表 ——胡帕说,“他说他会照顾好我们的,他还会带我们去一个绝对豪华的地方,他 已发传真过来了,还有……”我默默地听着胡帕和罗斯在那里激动地谈论着。这些 好似一次“好莱坞式”的安排,他们说话的口气有点像一对童子军在计划一次野营 探险。他们的天真不禁使我有点担忧。这可不同分派的一般秘密任务。我们现在的 脑袋是拴在曼诺尔·诺列加的地盘上。一切都是生疏的,到处危险重重,这次与上 次那场闹剧截然不同——它是一次绝密的行动。 如果门德萨真的像咱们之间在谈判桌上约定的那样,那么我们这次行动是毒品 战争中迈出的巨大的一步,走到了这场战争顶峰。我们值得远征来保卫我们的祖国。 逮住此人,不仅是缉毒署和海关联合的一大胜利,更重要的是被他们残害的大众已 在觉醒,形成一种威慑的力量,这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要揭穿骗人的把戏, 我们的行动必须无懈可击,只准成功不许失败,这关系到我们的生命。对其他人我 敢说,我一点不感到害怕。然而冒这么大的风险,我以为他们不要过于自信,恐怕 他们会被玻利维亚人所察觉。 11 月11 日,是我儿子的生日。我接到一份来自圣地戈的电报,里头摘录了 毒品侦缉总部要求我们去巴拿马会见艾菲尔·门德萨和玻利维亚毒枭的整个行动计 划以及批复的命令: “门德萨·杜那兹列入美国政府‘雪峰行动’,要摆出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可卡 因制造活动的架势……”11 月13 日,星期五,这是我离美赴巴拿马的前一天, 我接到阿尔贝特·斯科佐从圣地戈打来的长途,这位说话慢悠悠的加州人,还是用 他习惯了的腔调跟我谈话。 “你知道我们正在行动的事吗?知道所有的人都在南美哪里下来吗?”该我倒 霉,我想,“雪峰行动”是没有什么国家机密可言的。 “是的,我都知道了。”“好。嗯,总部——嗯,祝你们行动顺利。他们,嗯, 按他们的情况,开动脑筋,随时调整方案。嗯,你知道在那里,该怎么干……”他 说话的口气是在兜着圈子,有点难以让人理解,而我听见自己在那里一个劲儿地说 :“太好了,太好了。”其实并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带给我的消息里唯一的凭 据是“总部”,单这一点,就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我们的行动连接着“雪峰行 动”。 真太没意思了。墨西哥老头曾表示“雪峰行动”毫无价值,是桩冒险的行动。 那么就让他们见笑吧。 然而我应该知道我所要去的地方,去那里体验一下情报人员的生活。这是一种 什么滋味呢?这是一种虚无的感觉。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