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是一种屈服 春天来了,监狱的生产劳动进入了春耕农忙季节。大批的入监犯人经过入监 训练后,分到各个中队。当米兰跟着记录走进新的监舍时,她看见了郑大芬和王 桃花。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她认为是命运的安排。 中队的监舍与入监队大不相同。中队是小监舍,一间室里摆着六张床,上下 铺住着12个人。米兰正好住王桃花的上铺。米兰爬上去后就一直坐在上面。屋子 里是王桃花絮絮叨叨的声音,意思是米兰上下铺的声音太大,无法忍受。穿着黑 茄克上衣的冷白冰走进来,王桃花才连忙闭了嘴。冷白冰朝坐在床上的米兰看了 一眼,然后她招招手让米兰下来。而冷白冰的更加男人化的模样,不禁使米兰感 到一阵心惊肉跳。 米兰拘谨地走到炉子边正好与冷白冰面对面。由于大队拆炉子的命令还没有 下来,各监室还烧着火。米兰不敢直视冷白冰,她觉得这种感觉是怯弱和羞涩杂 在一起,很难表达清楚。冷白冰分明就是一个男人,竟无一点女人的特征,就连 她脸上的冷酷都超过了男人。冷白冰看着米兰,她的眼底是浑浊的,暗淡得毫无 一点光亮。 冷白冰道:“犯什么进来的” 米兰说:“杀人。” 米兰慌乱地看着别处,突然有一种怯生生的羞愧感。她知道不是因为杀人, 而是因为站在冷白冰这样的人面前。她对冷白冰的经历有个直觉,她认为冷白冰 绝对属于身经百战那一类人。 冷白冰说:“那就好,老子对杀人犯从来都网开一面。杀人嘛,都事出有因。 不过你要记住,这十多年的牢我是硬挺过来的。” 米兰偷眼看了正往炉子上放锅的郑大芬,她弯下腰去轰隆轰隆掏火时,米兰 发现她比从前瘦了许多,气焰也没有那么高涨。不过虽然如此,米兰却能从她的 行动里,看出深深的仇恨之意。眼前这个冷白冰,又是这样的强硬和霸道,外面 还有个西瓜皮,这真是暗无天日啊。米兰感到头皮紧绷绷的,像刚被人闷了一锤。 冷白冰说:“你每个月发的零花钱,都得交给我,要买什么用什么,我会给 你安排好的。记住了吗?” 冷白冰讲完话走了出来。米兰傻愣愣地站在那儿,郑大芬呼哧呼哧地在屋里 窜来窜去,嘴里还絮絮叨叨地骂着人。米兰并不想搭理郑大芬,她走出监舍,就 遇见了小黑鸭。米兰显得既沮丧又懊恼。 小黑鸭说:“你和郑大芬住在一起” 米兰说:“对。你认识我们屋里那个像男人的人吗” 小黑鸭说:“你是不是说冷白冰这里面的人都怕她,所有的劳头都让她三 分。她动不动就跟别人玩命。” 米兰看着小黑鸭心里涌过一股寒冷。这时冷白冰正好迎面而来,老远就能感 受到她眼底的那道如冰雪样的眼光。小黑鸭一溜烟跑了。冷白冰两只大眼球看着 米兰在眼白的映衬下灼灼逼人,因为生气嘴角的那块刀疤便凸现出来。 冷白冰走到米兰面前说:“以后不准招这种模样的人来。只要你不去惹祸, 没有人敢随便在我眼皮底下欺负你。”夜里熄灯的钟声响过以后,米兰仍无法入 睡。这时她听见有人翻身下床,并且摇晃着上了她的床。她刚想翻起来,就被一 只手按了下去。接着就被紧紧地抱住了。米兰借着玻璃反进来的亮光,看清了冷 白冰俯向自己的脸。冷白冰喘息着紧紧地咬住了米兰的一只乳房。 米兰说:“我求你了,我要喊了。” 冷白冰拉开米兰的衣服,她赤身裸体地抱住米兰。 冷白冰说:“亲爱的,别乱来,你会愿意的。” 米兰说:“不,我不。” 米兰又厮打了一阵之后,终于停止了挣扎。米兰发现眼泪已经湿了头发,她 绝望地任凭冷白冰狂乱的手在自己身体上抓来抓去。米兰清楚地意识到这种绝望 是一种屈服,是她无法抵抗类似于自暴自弃的屈服。 天一亮外面那口破钟便把声音弄得满天飞扬。监室里的人稀里哗啦地起来了。 米兰起来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索性又倒了下去。冷白冰从外面进来见米兰还 没有起来,忙示意王桃花去叫她。王桃花爬上铺搡了米兰几下。 王桃花说:“她好像病了。” 冷白冰发现米兰额头滚烫,两颊透红便叫王桃花和米兰换铺位,然后又吩咐 别的犯人去医务室叫医生。医生给米兰打了一针,把药放在她的床头上便走了。 出工的犯人已经全部离开监房,整个监区安静下来。米兰睡了一会儿醒来便 听见外面坝子里回荡着扫地的声音。这声音起起伏伏像一个人的思绪样无着无落 地滚动着。春天的一缕阳光折射在玻璃上。那缕明亮加深了米兰心里的暗淡。于 是就有一种绝望沉重地压在她的神经上。 这一天是米兰感觉最漫长的一天。这期间她重新想到了死。她对漫长的牢狱 生活感到无比的恐惧和厌倦。她深深地感到生命的无奈和无聊。今后的日子就跟 冷白冰的脸一样阴沉,想到这里米兰有些不寒而栗。米兰的思绪被死亡包裹着。 米兰睡了很久,收工回监的嘈杂声闹醒了她。米兰在昏昏糊糊中听见郑大芬 骂人的声音。米兰很快明白郑大芬在骂着自己。但米兰并不去理她。郑大芬见米 兰睡着不动,便把话越骂越明白。 郑大芬说:“这屋里没有人,我从来没有丢个什么东西。这就明摆着进来了 个偷人偷钱的强盗×吗” 王桃花问:“你丢了多少钱” 郑大芬说:“八十块。” 屋子里的人都睁大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郑大芬。郑大芬做出又急又伤心的样 子。于是有人相信了,怂恿郑大芬去报告干部。也有人问郑大芬你有那么多钱吗。 郑大芬虽显出几分尴尬,却理直气壮地继续骂着米兰。 一直没有说话的冷白冰说:“你真丢了钱就去报告干部。” 谁也没有料到郑大芬就真的去找干部。监内有明确规定,不允许犯人私藏现 金,更不允许有盗窃行为发生。 当天夜里,监室里的人被一个个叫到办公室。米兰万万没有想到,除了冷白 冰没有被叫去之外,去了办公室的人都证明米兰偷了郑大芬的钱。 晚上米兰被叫去办公室之前,关红来到米兰住的监室。当时米兰仍然躺在床 上,关红叫她穿衣服起来,并由组长和记录分别对她的床和壁柜犯人都有一个 单独的专门存碗筷的柜子,进行了认真细致的搜查。米兰并不知道真正发生了 什么,直到她坐在管教办公室的凳子上。由于身体仍发着低烧,米兰不停地在询 问自己的干事面前发抖。 关红说:“屋子里没有别的人,不是你是谁” 米兰说:“我不知道。” 关红说:“那么你发什么抖” 米兰说:“我病了。” 米兰突然声泪俱下。她认为从小到大虽然自己穷困不堪,但却从来没有背个 强盗的名誉。在她心里强盗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耻最丧尽天良的人。而现在和以 后自己真实地背上个强盗的名声,有口难辩,就是死了也是个强盗。 整个晚上米兰被反复的询问弄昏了头。虽然她为自己辩护的态度坚决而诚恳, 也无法消除干部对她的怀疑。她彻底地崩溃了,她认为回答的任何一个问题,都 只是为了更进一步地证明自己的确偷了钱,还在死死抵赖。 米兰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望着屋顶,灯光反射在上面,整个顶面被雨水 浸湿过的渍印,是那样地令她感到眩晕,以致使她有呕吐的冲动。 回到监室什么都是混乱的,但有一点是清晰的,那就是干部对自己的看法糟 透了。照此下去,按常规在劳改这条道路上,她是无路可走,毫无出头之日了。 这一切都是郑大芬,至少大部分是郑大芬造成的。米兰认为她与郑大芬的斗争始 于看守所,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还将继续下去。只要自己死不了,郑大芬就会 踏在自己的肉体上,不管对己有无好处,她都会不停地这么干的。 随着黑夜的深入,米兰的思维越来越清晰。她重新记起了奶奶说的话,人活 着就跟打仗一样。换句话说,人活着就是战斗,只要不死就必须战斗。米兰突然 有了活下去的信心。那就是只要不死就要跟郑大芬以及郑大芬之外的人战斗。当 然首先是郑大芬。再不能这样被动地被别人陷害了。那么在这里,惟一可以用来 斗郑大芬的,只有冷白冰了。 米兰在床上反复想着,夜已经很深了,窗外路灯的光影照射在屋子里。米兰 听见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屋子,径直走到冷白冰床边,掀开挡床的帘子便钻了 进去。米兰知道那个脸上长红痣的女人又来了。米兰听见冷白冰咿咿呀呀地说: “这几天我太累了,你就别无聊了。” 长红痣的女人说:“我无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冷白冰说:“你他妈知道还来烦我。” 长红痣的女人说:“我不在乎。” 接着米兰听见了一些使自己感到很不安的响声。 -------- 一米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