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太阳照在脸上 冬天的劳动已经进入浅挖阶段。米兰进入茶沟之后,顿觉浑身乏力,锄头在 手里通常要举好几次才能挖进土里。组长不时回过头极不耐烦地叫米兰快点。米 兰嘴上应着,手却不听使唤。 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露出来,阳光冷冰冰地落在人的脸上,使人产生更冷的 感觉。远处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穿过寒冷的雾气,隐约地回荡在山外。 米兰朝远处的山路看过去,车身刚刚露出点头,米兰便看清了开车的人。米 兰身上的血液一下子翻腾起来,经过心脏时停了一下,米兰感到头晕气短。 远处的影子已经很清晰。张道一将边三轮开到工棚门口停了下来,工棚里的 犯人抬出一张凳子放在地上。张道一没有坐,他拿下脸上的眼镜,朝工地认真地 看了一遍。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气色格外的好。他朝着自己的中队走去,他 在土路上绕过一群水牛,扑踏着脚上的泥走了过来。地里站着的女人都在看他。 他一脸的严肃把明朗的气色盖住了。米兰愣愣地看着张道一走来,握锄头的手有 些生疼。组长说:“你看什么?那是张队长。” 组长的头一摇一晃非常生气的样子。米兰埋下头,两眼热乎乎的。组长唠叨 着走出茶行,她迎着张道一走过去。廖芳娇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米兰的后面。 廖芳娇故意大声地咳了几声。米兰把锄头举起来朝下的时候,锄头松动铁板掉了 下来。米兰蹲下去拣起头,用一块石头将木片塞进去锤紧。 廖芳娇高声道:“张队长,你回来了?” 张道一在对面的茶沟里正与组长说话,听见廖芳娇喊,转过头应了一声。 廖芳娇立即换上一副娇滴滴的表情说:“哎哟,你再不来很多人就要进疯人 院了。” 张道一这次连头都没有回便走出茶沟。廖芳娇受到刺激后立刻将矛头转向米 兰。 她冲着米兰说:“你的锄头弄好了?” 米兰说:“嗯。” 廖芳娇说:“凡事都有规有矩,这样呢,才叫匹配。那个癞蛤蟆天天都想吃 天鹅肉,可是它够得着吗?馋得那样也够恶心的。” 米兰转过背去,张道一已经走远。他的影子在一缕阳光中晃动。她无法接廖 芳娇的话,她只想赶快离开廖芳娇。整个上午米兰的锄头不停地脱落,米兰被这 样烦躁的事弄得筋疲力尽,最后她提着锄把和头悻悻地走出茶行。 组长问:“你干什么” 米兰没有理会,她一肚子的怨愤,一肚子的毛躁。她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扔 时,用了一个表示愤懑的动作,然后她坐到了地上。摩托车的声音在道路上渐渐 地远去。满山晃动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她仰起脸,一群黑鸦扑腾着飞向远处的山 头。 晚饭时郑大芬哼哼着说咽不下,廖芳娇和另一个女人给她捶背。米兰刚刚坐 下吃了几口饭,郑大芬便说:“哎哟,芳娇你把我那些刚换下来的经血纸给干部 看看,要不然他们老说我装病。 米兰被一阵涌起的恶心倒了胃。她倒掉了碗里的饭菜。廖芳娇就嚷着说米兰 故意浪费粮食,要到干部那里去告她。米兰走到过道上,她看到了站在铁门口的 张道一。她心慌意乱地站在那里。这时叶青很快跑过坝子,叶青手里拿着几封信。 她跑到张道一面前喘息着说:“张队长,请你发信。” 叶青转身又往回跑,她看见了米兰,停了一下便埋着头又跑开了。张道一拿 着信回到办公室。本来进出的信,全是由内勤干事过目,恰好这几天内勤生病, 好几天没上班,桌上的信堆了一大堆。张道一坐下来,拿过所有的信一封一封地 看着。当他将外面寄来的信全部检查完之后,便叫了内值班取信去发。内值班将 信拿走后,张道一又继续看信。他首先打开了叶青给他的信。第一封信是写给父 母的,第二封信是写给一个朋友的。第三封信没有抬头,直接写道: 也许你不会在意一个阶下囚的感情,但我仍禁不住要告诉你,我是多么爱你。 从第一次见到你,今生我没有这样爱过别人。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祝你健康 爱你的人 张道一并未意识到这封信是写给他的。他漫不经心地将信装进信封时,突然 发现这封信既无收信地址,又无收信人名。张道一又重新将信看了一遍。当然他 不是第一次收到女犯写的情书,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对这类事件无丝毫不适或 紧张。他又继续看别的信。他听见有人怯声怯气地喊报告,他没有理会。门动了 一下,那个怯兮兮的声音便从敞开的缝里钻进屋里。张道一才抬头叫门外的人进 来。 进屋的人用力推得门哐哐啷啷响。张道一没有抬头,他迅速地看着手中的信 件。他发现进屋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便抬起头来。他迎着了米兰的目光。米兰 站在门口,她的身体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她看着张道一,眼里游移着昏暗的光斑。 张道一问:“米兰,你有事?” 米兰动动身子低下头说:“我想跟你谈谈。” 张道一说:“你坐。” 张道一拉亮了电灯。100 瓦的大灯泡放出的光有些发黄,映在米兰的脸上, 使米兰显得更加忧郁。米兰坐下后除了心脏在跳之外,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 在。来之前想好要找张道一说关于改造关于思想等等的话,现在全部烟消云散了。 她坐在那里,仰起头看着张道一。张道一见米兰半天不说话,便放下了手中的信 件。 张道一说:“米兰你最近不错。这样坚持下去,就能争取减刑。” 张道一看着米兰,米兰的脸上游动着一丝阴影。 米兰说:“张队长,郑大芬和廖芳娇每个月都把别人的零用钱收到手里,不 让别人用,如果不给钱就会被偷走。” 张道一说:“这个情况别的犯人也反映过。重要的是你们不要把钱交给她们。 不过,像廖芳娇这样的”劳精“,凡事都得证据确凿,才能治她。” 米兰问:“张队长,对于廖芳娇、郑大芬这样的人监狱是不是没办法?” 张道一宽容地笑了。 他说:“这也不是绝对的。” -------- 一米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