湟水河旁柳毅传剑 关中平原泰山忆旧 有诗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那个窗前的 倩影,是否为自由抛弃了生命和爱情,是否争得了自由,我不得而知。那个时代, 虽然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有人身自由,但在舆论统一的强大攻势面前和在个人迷信奇 图怪影的笼罩下,人们的思想受到了控制,没有精神上的自由,如果谁说错了话或 喊错了口号,轻则被批判斗争,刺激神经和抽打皮肉来洗刷灵魂,重则被打成现行 反革命,或管或押。当时把除了有人身自由的中国人又分为四种人:一是有严重历 史问题,但又不是叛徒特务和历史反革命的人;二是出身剥削阶级家庭或者直系亲 属被杀、被管、被关,父母运动初期轰赶回原籍,本人表现落后,划不清界限,但 不属于坚持反动立场,进行阶级报复的人;三是犯有其它非政治性错误,但情节比 较恶劣,确有民愤的人;四是运动中犯有错误的人。并把四种人界定在“敌我矛盾” 和“人民内部矛盾”之间,站在十字路口,推一推就掉下去,拉一拉就站起来,或 松一松就倒下去,帮一帮就站起来的人。他们中的相当多数被军官人员或工宣队捏 在手里,整日提心吊胆,表面上唯命是从,不被划进“敌我矛盾”中去。 这一年全国各地普遍“清理阶级队伍”。所谓“清理阶级队伍”,就是利用军 管和进入工宣队的方式,把文化大革命进行过程中以各种名义、各种方式揪出来的 人来一次大清查,组织劳改队,对他们进行隔离看守。有些人借机泄私愤、图报复, 信口开河诬陷他人,不少好人失去了自由。此时的新关“枣园子”操纵所谓的“农 宣队”把新关的地富反坏右分子隔离在光明寺进行批斗,就在我准备离开武威的头 一天下午,召开社员大会批斗“四类分子”,当时婶婶身孕已到了临产期,“枣园 子”也没有放过她,派了两个戴红袖章的人把婶婶揪到了会场,我也跟着去了光明 寺,看到会场的台前站着新关的“四类分子”,还有几个曾和“枣园子”作过对的 社员。两个戴红袖章的人把婶婶挟持到台前要她坦白交待,低头认罪。婶婶说: “我没有可坦白的,也没有罪。”于是有人站出来说婶婶在困难时期贩卖人口,把 新关的两个妇女卖到了陕西、内蒙。婶婶说:“她们还活着,前段时期还来过新关, 她们的男人也都活着,让他们说他们的婆娘是怎么走的”。那两个妇女的前夫也在 场,却一言不发,会场顿时鸦鹊无声。突然“枣园子”亲自跳出来说婶婶把党员关 系的介绍信卖给了台湾的国民党特务。婶婶义正辞言地说:“我把介绍信亲手交给 了你,是谁卖的,卖给谁了,你最清楚”。我真没有想到婶婶有如此的勇气和智慧, 弄得“枣园子”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上前狠狠地打了婶婶两个耳光,婶婶倒在了 地上,顿时鲜血渗出了裤裆。当时公社党委的李书记也在场,看到这种情况,指示 “枣园子”让婶婶退出会场,会后婶婶还是被关进了劳改队。这天晚上,徐家小舅 来到我家,一进门就问:“姐姐到哪里去了?”我们把情况告诉了他,他显得怒不 可遏,真有点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勇气,拿了一把菜刀就向光明寺奔去,但 匹夫之勇终不能凑效,挨了一顿打,被劳改队的几个看守人员撵了出来。第二天上 午我和大妹妹到公社找了李书记,他是我家的常客,知道婶婶的为人,听说婶婶还 被关在光明寺里,就骂“枣园子”是畜牲,不通人性。还说:“你们母亲是个人物。” 当天下午他来新关责令“枣园子”把婶婶放了。 婶婶从一九五○年接受新法接生培训以来,从她手中捧出的产儿数以万计,积 累了不少接生的经验,并且摸索出了一套矫正婴儿手脚畸形的方法,治愈过不少歪 手歪脚的婴儿,在今天的高坝乡大有人在。被她的师傅、在县医妇产科工作的图大 夫堪称一绝,可惜的是她的这种手艺未能继承下来。 婶婶从劳改队回到家的当天晚上预感到要生产,大妹妹说去请图大夫吧!她却 说不用了,可能来不及了,我自己生就行了。这天大的事,我和大妹妹哪里放心得 下,不顾婶婶的劝阻去请图大夫,可恨的是造反派在图大夫家住的巷子发生了枪战, 对立的子弹在空中乱飞,巷口的两头由造反派把守,不让任何人进入,无奈之下我 俩回到了家中,此时婶婶已经生产了,自己剪掉了脐带,正在包裹着无人助产的小 弟弟。 婶婶生产后的第四天,我回到海石湾刚好赶上吃午饭,到食堂排队买饭时听到 食堂外传来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狡猾抵赖,死路一条。”的声音,不一会一 支上百人的队伍开进了食堂,他们整齐地站在毛主席像前低头喊着:“毛主席,我 有罪,向你老人家请罪!”然后规规矩矩地排队在“牛鬼蛇神”专用的窗口买饭,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劳管人员的掌控之中,一个站在后面的人离开队伍到其它无人 排队的窗口买饭,被劳管人员拉到毛主席像前罚站。此时一个年纪较大的人战战兢 兢地掏饭票时,把饭盒掉在了地上,哐啷一声惊动了劳管人员,也把它拉到毛主席 像前罚站,待百余人买饭的窗口空了,才让两个罚站的人去买饭。 第二天学校召开了清理阶级队伍的动员大会,负责学校工作的军代表到会坐镇。 会议在一间教室里举行,上百名教职工挤满了教室,门口有几个戴红卫兵袖章的学 生把守,会议由学生中的红卫兵头头主持,军代表首先讲话,特别强调了清理阶级 队伍的重要性和学校阶级斗争的复杂性、严重性。并且说有人竟然诬蔑无产阶级文 化大革命的旗手,他的讲话使在坐的大多数教职员工惊愕,不知这个隐藏的阶级敌 人到底是谁。军代表的讲话刚一结束,一位教师喊出了“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贾× ×”的口号,紧接着两个红卫兵把贾老师挟持到讲台上进行批斗,当天被关进了劳 改队,没过几天被送到厂办农场劳动改造。 贾老师和甄老师在海石湾从教以来一直住在一个宿舍,她俩的丈夫在三四十年 代都在上海学习,工作和生活,都知道江青在那个时代的一些情况,都看过江青的 演出和拍摄的电影。甄、贾二位老师曾在宿舍里相互谈起过从她们丈夫那里听到的 有关江青的轶闻趣事,也不被外人所知。当时江青红的发紫,谁敢对她说三道四, 二人的谈话变成了精神压力。清理阶级队伍开始后,家庭出身不好,丈夫被管的甄 老师惶惶不可终日,为了不被划到“敌我矛盾”中去。来了一个“革命”的表现, 把贾老师说的有关江青的话汇报给军代表,贾老师就成了在学校被第一个清理的对 象。没过多久,贾老师以牙还牙,甄老师也被打成现行反革命送到农场劳动改造, 她俩还是住在一个宿舍。 清理阶级队伍对前面说过的四种人都要梳理,对当权者也要摸头,当时中学的 临时负责人也被摸到,并且在他的头上重重地打了一棒,在批斗会上有一位老师揭 发他在原籍杀害了两个农民,此言一出震惊了会场,那些无知的红卫兵小将信以为 真,把已准备好的高帽和大牌戴挂在这位临时负责人的身上,拉他出去游街,还让 他提了一个铜锣,一路上边敲边说:“我是杀人犯,现行反革命”。学校的教职员 工跟在后面,路上我问那个揭发的老师,他是东北人,你怎么知道他杀过人,杀人 是有死罪的,你的揭发有没有证据?那位揭发的老师说他也是听来的。信口开河, 发难于人,或想打倒谁,只要有人造反,揭发的罪名就能成立,这是文化大革命中 常见的现象。后来我才知道这位老师和临时负责人的矛盾很深,想借机发泄私愤, 致人于死地。但人算不如天算,不久这位老师死于癌症。 这是一个星期五的上午,游街的队伍来到了四冶五公司的子弟学校,临时负责 人被拉上用预制水泥板搭成的台上,敲着锣,口里不断念着那道“我是杀人犯,现 行反革命”的经。下面是“打倒……!打倒……的口号声。在一片喧闹声中,该校 的下课铃突然响起,各教室的学生一窝蜂似的涌出教室,争先恐后地出来围观。 在这期间,我在纷乱的人群远出,看到该校一位穿着朴素的女老师,手里拿着 一书本,孤零零地站在教室门口,我定晴看时,她的裤腿前打着补丁,,表情有些 惊恐。站在我身旁的我校体育老师,发现了我对这位女女老师的专注,说这位女老 师是他的同学,约我前去打招呼。我俩走到她的跟前,体育老师说:“你在这里发 什么呆”,这一问打断了她的沉思,抹去了她脸上的愁云,露出了笑容。我和这为 女老师就此一面,她大大的眼睛,红润的面孔,端庄的体态,矜持庄重的神情,还 有那简朴的着装,给我流下了很深的印像,后来她就成了我爱人。 从四冶五公司子弟学校回来的路上,她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地荤绕,仿佛 有一种“众里寻她千百度,募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闹珊处。”的感觉。此时的我 和体育老师同住在一个宿舍,他正在热恋中,好像发现了我心中的秘密。当晚他问 我对她的同学的印像如何。我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很好!很好!”。接着他向我 介绍了他所了解的这位女老师本人和家庭的一些情况,并说如果我对她的家庭问题 没有什么,他和他的另一位在红古中学当老师的女同学柳毅芹为我俩牵线搭桥。体 育老师的关心正中我的下怀,“顾忌”二字也像一股微风,激起了我心中的涟漪, 此时在爱情和婚姻问题中几经挫折的我,已经有了一种认识,凡是美好的事情,必 须要精心努力付出代价,才能成功;同时我意识到,在人群稀落处不肯随波逐流的 她和我有着相似的品格,她就是我真正要追求的对象。我毅然决然地告诉体育老师, 只要她有意,我爱她义无反顾。 人世间的许多事情自然巧成,婚姻问题有时也是这样。第二天晚饭后,柳毅芹 来看体育老师。她一进门,体育老师嬉笑着说:“红娘来了,红娘来了。”弄得柳 毅芹莫明其妙。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柳毅芹,她五短的身材,着装也很朴素,齐耳的 短发拖出一副精灵般的面孔,从“红娘”的字眼中臭出了一些味道,把目光转向了 我。于是,体育老师把我俩做了介绍,我和柳毅芹握手相识。接着体育老师问柳毅 芹,你的那位调动的情况怎样?柳毅芹说:“我今天收到了他的来信,说东北那边 同意放人,二0 五厂同意接受,就是等发调令了,我请了几天假来催着把调令发了。” 柳毅芹话音刚落,体育老师说:“正巧!正巧!你当过新娘,该当红娘了。昨 晚我向朱老师提到你,打算把你叫来,给吕冬娣和朱老师当介绍人,月下老不请自 到,你是否在暗中给他们把红线栓上了。” 柳毅芹听说给吕冬娣介绍对象,当仁不让地说:“你们把人找对了,我对她最 了解,在兰州上学时,她家的门我没少进,她家的饭我没有少吃,这几天我就和冬 娣住在一起,有话随时可以说,我刚从那里过来,她正在宿舍刺绣红袖章哩,要不 我这就去把她叫过来,先见个面。” 柳毅芹也是个急性子,话音刚落就转身走了。 我和体育老师住的宿舍比较简陋,设有两个木制的双人床,双人床靠窗户的地 方摆着一个二斗桌,有一个单人条凳还是体育老师从学校拿来的,除了写字用用, 平时塞在二斗桌的下面。体育老师住在上铺,铺头贴着一张毛主席去安源的画像, 我住在下铺,铺头床边搭着一块木板,算是我的书架,上面码放着一些我常看的书 籍,这是我在大学四年养成的习惯,铺的墙上挂着我自制的木剑,在大学它陪伴了 我四年,我又从“一只船”上把它带到海石湾。另一个双人床住的是家在兰州的两 个学徒工,他俩回家去了,急于赶车,饭也没有吃完,饭盒、盒盖、小勺、水壶都 乱七八糟地摆在桌子上。柳毅芹走后,体育老师去楼下的锅炉房打水,我把桌子上 的东西收拾好,把四人的铺盖重新整理了一番,扫完地、倒完垃圾刚刚回到宿舍门 口,就听到体育老师和他的两个女同学边上楼边说话,我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到来, 此时我的心情有些激动,当他们快到门口时,我向前几步把手伸向吕冬娣,她也大 大方放的把手伸来,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在那个时代,二十四五的姑娘和二十八九 的小伙子都算是大龄青年,对成家立业都有着渴望,这一握把我们感情联系在了一 起。 吕冬娣、柳毅芹进屋后,我把她俩让坐在了学徒工住的下铺,我坐在她俩的对 面,紧接着体育老师进来,手里提着水壶,问她俩喝不喝水,她俩说不喝,体育老 师放下水壶和我坐在了一起,四人面面微笑,不知话从何说起。突然,隔壁一个小 伙来问:“两个兰州娃子那里去了?”体育老师有点不耐烦地回答:“回家去了!” 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东北小伙走后,体育老师拉开了话匣子,先把东北小伙贬了几 句,还说东北猴子算计西北娃子,还想让我给他介绍对象,等着去吧!接着讲了一 个海石湾流传的顺口溜:“东北猴子,提着山东棒子,敲着河南梆子,赶着上海鸭 子;摇着四川阄子,算着西北娃子。” 柳毅芹对这个顺口溜不感兴趣,就对体育老师说:“你还是说些正经的吧?” 体育老师说:“好!好!那就说正经的。”把话题转向了他们的同学,说×× 红了,××栽了,××当爸爸了,××当妈妈了,××也有对象了。此时的吕冬娣 盯着我铺上的那把剑,聆听着体育老师的“正经”词。突然体育老师指向她问: “你怎么办?”吕冬娣微笑着,没有作答。很有心计的柳毅芹早就察觉了吕冬娣的 专注,便插话这把剑是朱老师的吧,还问我会打那个套路。我说初级剑和太级剑都 会些,但还没有完全走上轨道。她接着又问吕冬娣你会不会耍剑?吕冬娣说不会。 柳毅芹又趁机说,这几天我还不走,就叫朱老师教我们耍剑吧,说学就学,明天就 开始。于是就有了我在第四章里提到的。“柳毅传剑”的故事。后来,我的老伴又 学会了其它几套剑术,退休后常和好剑者在一起耍剑锻炼身体,切磋技艺。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按头天晚上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我拿着剑,迎着初夏的朝 日来到了湟水河畔的沙滩上。晨光下的湟水河一往无前,潮汐触摩着沙滩,我的心 情像湟水河的波浪,此起彼伏,焦急地等待她们的到来,不时地左顾右盼,当回头 看时,吕冬娣、柳毅芹准时出现在谷丰渠的大堤上。谷丰渠是拦大通河水,沿大通 河和湟水河左岸、人工开挖、受益于红古川的一条较长较宽的农业自流灌溉渠,大 堤上有一块较宽的地方,我经常到那里耍剑,也是我们约定的地方,我发现她们后 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我向大堤走来,那浅浅的沙滩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在谷丰渠的大堤上,我先认真地耍了初级剑的套路,从予备式开始教,她俩没 有剑,空着手比划。予备式的动作教完后,柳毅芹从我手中接过剑传给吕冬娣先练, 吕冬娣练得比较到位,又叫柳毅芹来练,柳毅芹却说:“我一个动作也没有记住, 今天就学到这里吧,你把剑拿上,回去后你再教我。”这一天早上,与其说是学剑, 不如说是约谈,吕冬娣拿着剑,我们来到了湟水河畔的沙滩上席地而坐,在柳毅芹 的提示下我俩相互介绍了各自的生活、工作和家庭情况。然后柳毅芹开门见山地说, 你俩都老大不小了,该是解决终身大事的时候了,今天也是第二次见面了,如果都 有好感,就拿定主意谈吧。也许昨晚她们已经商量好了,柳毅芹让吕冬娣把刚刚刺 绣好的红袖章送我,我没有准备,只好把胸前戴的毛主席像章送她。那个时代,红 袖章和毛主席像章就是珍贵的礼物。 “柳毅传剑”把我和吕冬娣引向了爱河。柳毅芹走后,我俩经常相约到湟水河 畔耍剑,我也常到她的宿舍,我俩的恋爱关系也就心照不宣、不言而喻的公开了, 同时也传到了我校领导的耳中。此时的我已被列为党员发展对像,校党委书记处于 一种关心的态度找我谈话,明确地指出她的家庭出身是我进步的一个障碍,何去何 从要我认真考虑。对我来说当然是党票和爱情两者都要,我在支部书记面前表了这 个态度,然而熊掌和鱼翅二者不能兼得,我被剔出了发展对象的名单。后来她得知 这个消息后,几天没有理我,一天她突然来到我的宿舍,提出要和我分手,理由是 不想因为她的家庭问题影响我的进步。我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我宁可不要党票,也 不能把你抛弃。在这期间她也听到同室姑娘对我的风言风语和坏话,但她对我始终 不渝。直到我们有了小孩,她还念念不忘我的入党问题,曾提出我们离婚,待入党 后再复婚,其实解决组织问题是组织说了算,“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 就不行,行也不行。”我在海石湾奋斗拼搏了十五年没有拿到党票,调入冶金厅的 一九八五年,领导找我谈话后的三个月后,毫不费力地入了党,真叫人“不服不行”。 她调入兰州,工作表现不错,像母亲一样关心爱护着自己的学生,对生病住院治疗 的学生,她总是在家里做上可口的饭菜送到病床前,常不顾疲劳,整夜守护在他们 的身边。一个三九天,班上一个学生的家长不幸出了车祸死亡,这个学生的家庭非 常穷困,她带头发动学生捐助,冒着鹅毛大雪到永登山区的学生家里慰问。有一份 报纸报导了她的这些感人事迹,后来学校的党委书记亲自动员她写入党申请,因快 到了退休的年龄,她婉言谢绝了。她退休后,他的学生们一直没有把她忘记,每逢 过年过节,不少学生都来看她。她班的学生每次在兰州聚会,总是少不了她,并且 也请我陪同,一次聚会上不少学生对我说,他们永远忘不了这位慈母般的老师。 在我的青春岁月里曾有过十几个女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对她们中的一些人也有 过激情的冲动,产生过倾慕和爱恋,但由各种原因没有一个最终成为眷属,真情总 被假情闹,使青春的美梦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这一次我俩是真情实意,心照神交, 对家庭问题我早有思想准备,在四次社教运动中我遇到过不少家庭出身不好的女孩, 常对她们讲党的“有成份,不唯成份论,重在表现”的政策,她们对这项政策有着 很高的期盼,希望人们能公平的对待她们,在成长的道路上看到光明的前途和得到 社会的重视,人间的温暖,那一张张充满青春活力的脸庞告诉我,不要作伪君子, 这一点,我肯定能做到。于是我锲而不舍的追她,不久我俩垂如了爱河。 这一年的七月泰山被定为坚持反动立场的资本家遣送原籍。他的“反动立场” 源于一九五八年公私合营时向党交心的一些实话,负屈含冤离开了兰州。临走时我 俩去送他,老人愁云惨雾、踌躇不安地对我说,他把女儿交给了我,要好生相待。 不久准岳母响应“我们也有两支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号召,带着两个未成年的 儿子离开兰州,回到了老家陕西大荔。 九月我分到了一间不足十五平方米的房子,月底我俩进行了结婚登记,时逢国 庆放假两天,当晚我们去了武威。走时她穿了一件崭新的草绿色条绒上衣,我穿的 是一套刚发的蓝色工作服,这就是我们的结婚服装。到家后,婶婶正在院子里簸粮 食,看见我们笑眯眯地迎来抓住我爱人的手,我爱人也微笑着按我平时的称呼亲切 地叫婶婶,婆媳俩拉着手走进了屋里,紧接着李存和宝宝也进来了,婶婶让他俩快 叫嫂子。同时告诉小妹妹先把在婆家的大妹妹叫来,再到九条岭去叫爸爸。然后她 不时地抚摸着我爱人的上衣,问她饿了没有?累了没有,还想动手给她脱鞋让她上 炕休息。我爱人说不饿也不累,你还是休息一会,我和应海把院子里的活干了,说 着就下地出门。婶婶说:“你新来乍到干这些又脏又累的活,叫人知道了会笑话我 的,再说你们城里娃也不会干这些活。”我爱人说:“我过去在农村劳动锻炼时干 过这些活,别人说别人的,我们干我们的。”婶婶怎么也拦不住她,于是说:“也 好,应海去挑水,我俩簸粮食。”待我把水挑回来,粮食已经簸完了,部分也盛在 了大盆里,她提起一桶水倒进了大盆,婆媳俩一个搅,一个捞,很快就把粮食淘洗 完了,就这样刚进门的媳妇就很快地融如了我们这个一家两姓的家庭生活。此时大 妹妹也到了,这是和她第二次见面,也亲切地叫了嫂子,还怪婶婶,怎么叫嫂子一 进门就干活。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就到家了,见到媳妇高兴的不断地说:“好啊!好啊!好啊!” 还想办几桌酒席。我俩说我们是旅行结婚,一切从简。下午我们全家人到城里照相 合影,这也是我们唯一的结婚照。回家后,六岁的宝宝推出他大姐的自行车要去学 车,我爱人紧忙跟着宝宝,扶着自行车在新关街上走来走去,给新关人留下了很好 的印像。 十月二日下午我们回到海石湾,先把各自在独身宿舍的木板床、铺盖和两个盛 衣物的木箱搬到一起,还有房子里配有的二斗桌,这就是我们的新房。晚上我的同 学和朋友来祝贺闹房,我从武威来时总共花了不到三十元钱,买了两瓶酒、还有香 烟、瓜籽和糖果招待他们。我民院的四个同学合伙买了一口铝锅,一个朋友送了一 个毛主席石膏像,其他人送的都是毛主席像章,这就是我们的婚庆,简单而又欢欣。 今天的青年人赶上了好时候,婚庆十分排场,婚纱摄影阿娜多姿;洞房布置富丽堂 皇,迎亲车队浩浩荡荡;婚庆宴上礼炮齐鸣、锣鼓喧天,花团锦簇,礼仪欢畅,宾 客满堂,红包鼓囊,好不风光;这一切还有录像,留下了终身难忘的纪念。今昔对 比,我们是有些寒酸;人事有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此事不能相提并论。 婚后的第二年,我俩爱情的结晶于八月十七日来到了人间。大女儿的出生,使 我俩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也使我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我俩精心地呵护着给我们 带来无穷的欢乐和力量的宝贝,也排除了被视为资本家孝子贤孙的不少忧愁,我们 的感情也进一步深化,人夫、人妻、人父、人母的共同责任,把我们的爱心进一步 延伸。在海石湾我俩休戚与共,渡过了十四年的艰苦岁月,在不足十五平方米的房 子里养育了我们两个可爱的女儿。她早上背着孩子去上班,晚上回来洗洗刷刷,作 针线活有时彻夜不眠。一个冬天小女儿不慎把棉鞋掉在水里,放在火上烤时又把鞋 烧了,我俩一夜没睡,她制帮我纳底,天亮时给小女儿赶制了一双棉鞋。生活上的 困难我们都能挺过去,精神上的负担是我们度日如年,尤其是她时刻担心被划入 “敌我矛盾”中去。这种诚惶诚恐的日子一直到打到“四人帮”。 儿女是父母的心肝,是父母生命的一部分。人类一代一代的繁衍才是人的生命 延续至今,夫妻双方共同为儿女着想,不仅是一种责任,也是为着自己生命的延续, 这是人的本性。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俩一直把两个女儿当作生活的中心,如何培养 她们健康成长是我们生活的共同目标。当然作为一个家庭不可能没有碟子碰碗的事 情,我们之间也有过争吵或争论,围绕这个中心和共同目标反省时,发现我们是命 运的共同体,没有必要争谁高谁低,谁多谁少,谁胜谁负,生活把我们的心紧紧贴 在了一起。幸福的家庭是各式各样的,不论贫富贵贱,一个家庭只要和谐、和睦, 就是一种幸福。幸福的家庭夫妻之间的相互信任和忠诚是重要的保障,有了这个保 障,就能顶住生活的压力,创造出幸福的更高层次。信任和忠诚的情怀,我俩从相 爱保持到了至今,我们的家庭是幸福的。 打到“四人帮”宣告了文化大革命的结束,国家的命运开始转危为安,人民也 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精神压力释放后的愉悦心情使老伴产生了回家的念头,我从来 未去过大荔、也想给岳父、岳母补上一礼,于是把准备过年的东西凑到一起,还用 积攒的肉票通过关系买了半片猪肉,鼓鼓囊囊,领着两个女儿,好不容易挤上火车, 一九七七年农历腊月二十九日午后到达渭南,在一个老乡的帮助下出了站。这位老 乡也是大荔人,在等候去大荔的班车时,他问我帮我们背的袋子里是不是猪肉?我 说是的。他接着说;“你们把石头往山里背哩,大荔的猪肉有的是,不要肉票也卖 不出去。”我问为什么?他说:“这些年尽搞运动,大锅饭把人害了,社员出工不 出力,庄稼年年欠收,年终决算一分工不值一分钱,有的社员还倒欠了生产队的, 那里有钱买肉吃;那些养猪的人家,也是省吃俭用,想变点钱花,可惜他们失算了。” 说到这里班车开始检票了,大荔老乡帮我们把猪肉放在车顶,一同来到了大荔县城, 急急忙忙下车走了,此时快到下午六点钟。 大荔县城距岳父岳母居住的埝桥公社北黄大队还有一段路程。老伴阔别家乡已 二十多年了,辩不清去北黄的方向,我是更不知道东南西北。出站后两个女儿喊叫 肚子饿了,只好把行李寄放在车站,领着两个女儿去吃饭,老伴的最爱大荔的油糕, 她和两个女儿都吃的津津有味。吃完油糕我给她们开了个玩笑,要不要喝点油糕汤 原汤化原食,大女儿说原汤化原食的故事不知你讲了多少遍,谁会做那样的傻事。 吃完油糕在返回车站的路上,小女儿发现了一个钱包,大女儿捡起也没有打开 就说,爸爸我们去找警察叔叔吧!那时有一首儿童歌曲:“我在马路旁,捡到一分 钱,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叔叔把头点,我快乐地说——叔叔再见!”对儿童们教 育和影响很深,我和老伴领着两个女儿去找她们心中的快乐,遗憾的是此时警察下 班了,又找了几个警岗也没有见到一个警察。老伴对两个女儿说,我们先回家,明 天进城来把钱包交给警察叔叔吧!大女儿把钱包给了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有数十 元现金,一个存折,十几斤全国粮票,几枚周总理头像的纪念邮票;还有一个医疗 病历手册和一张处方,上面写有住址和姓名,接着我向路人打听,路人告诉我,失 主是大荔县革委会的副主任,就住在这个巷子里。老伴说你去找找,把钱包送下就 来。此时我倒有些迟疑,这样作是否合适,还是交到警察手里为好。然而两个女儿 再三催促,我只好按路人指的方向来到了这位革委会副主任的家中,他正好在家, 我把钱包交给他,让他点点里面的东西少没少啥,他冷冰地把钱包放在桌上,皮笑 肉不笑的哼唧着:革命几十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捡钱包的人把钱包送到失主的门上。 他怀疑我别有用心。这位领导干部的阶级斗争弦绷的很紧,说着打了一个电话,不 一会进来了两个警察,他们三人对我进行审问,问我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 干啥工作的,在那里捡的钱包,钱包打开过没有,里面有什么东西,把钱包亲自送 上门来是什么动机等等。我满腹的委屈,真没有想到“刁蒲城、野渭南,不讲理的 大荔县”的流言应在这里。大约过了一个钟头,他们点了钱包里的钱物,才把我放 行。此时天早已经黑了,老伴和两个女儿在焦急的等待中遇到了在韩城煤矿工作, 回家过年的内弟,他们问我怎么这么长时间?我说一言难尽,先回家吧! 在回家的路上,老伴迫不及待地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把发生的情况告 诉了他们。内弟说那个革委会副主任红的发紫,一副极左的面孔全县有名,你们把 好事做过了头,怎能不让人家怀疑。这个县级领导警惕性确实很高,后来他派人到 岳父家打听到了我的工作单位,给单位发函对我进行了调查,得知我不是坏人后, 给单位写信表示对我感谢。 大荔县历史上曾叫同州,有一位州官写过一副对联,上联是“二华关大水”, 下联是“三城朝河阳”,横批是“同州一府”。巧妙地包含了同州辖管的十县,被 传为佳话。出了“同州府”,路经一个叫七村的地方,内弟说这里是他母亲的出生 地,他的外婆快九十岁了,身体还硬朗。随即我问内弟,爸和妈的身体怎样?内弟 说都还可以,也许现在正忙活着准备过年的东西哩。我不了解这里过年的习俗,接 着问准备些啥?内弟说主要是蒸馍、做豆腐,有的人家还烙石头饼。内弟向我继续 介绍说,蒸馍的花样有佛手、馄饨、包子,过年时用篮子提上这三种蒸馍到亲戚家 拜年,临走时是长辈的从篮子里取出两个佛手,再还回两个自家的包子;是平辈的 取出两个馄饨,再还回两个自家的馄饨;是晚辈的取出两个包子,再还回两个自家 的佛手。过年期间提着篮子转来转去,回到家里篮子里的蒸馍个数一个不少,只是 大小有些差异。另外拜年的日子都有约定,同一天都到一家拜年,来了做豆腐席招 待,所以过年少不了蒸馍和豆腐。我说这个习俗不错,简单省事省时,兰州人过年 从正月初一忙到正月十五,累个贼死。 我们五人一路走来有说有笑,约有两个小时到家。岳父岳母见到我们十分欢心, 拉着两个外孙女问长问短,内弟媳妇把冒着热气的馍和油辣子端上来让我们充饥, 岳母说锅上还蒸着馍哩,并叫内弟从隔壁家端几碗豆腐脑来。不一会内弟搀着一个 小脚老太太进门,老伴赶忙给我介绍说“这是二妈。”紧接着几个青年人手里各端 豆腐脑进来了,他们都是岳父的亲侄,高兴地称呼我和老伴姐姐、姐夫。这一晚饭 吃的虽然简单,但吕家人的热情好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像。 第二天是除夕,早饭是九点多钟吃的,下午三点不到又吃了一顿,我以为是过 年忙的缘故,这么晚才吃午饭,一直到天黑了还不见吃晚饭,我问老伴什么时候吃 晚饭?老伴说吃什么晚饭,这里一年四季都是两顿饭,饿了就去拿块馍吃吧,我才 知道这里吃饭的习惯。我到厨房去找馍,岳母正在烙石头饼,铁锅里放着蚕豆和黄 豆大小的砂石,岳母把它炒来炒去,待砂石有了火色,把死面饼放在上面内外翻烤, 饼子的两面是坑坑畦畦的形状,这就是石头饼,是陕西人的爱吃,也是这里的特色 食品。我拿起一块就吃,味道确实不错,岳母说这种饼冷下来后吃香脆,味道更好。 两个女儿也到厨房来向外婆要石头饼吃,之后每到吃饭时专吃她们外婆烙的石头饼, 直到现在他舅从陕西带来的食品,首选的还是石头饼。 那时大荔的农村也还没有电视,除夕的过法也是包饺子、讲故事、叙家常守岁, 小的给老的拜年,老的给小的压岁钱。岳母在几个饺子里各放了一枚硬币,说谁能 吃着谁就有福气。岳父讲了一个发生在华山的故事。故事说华山脚下有一座庙,庙 里有几个假和尚四处抢劫害人,一位文人早有所闻,一天文人趁假和尚都不在,在 庙门的照壁上写了一首诗:“凤落禾下鸟腾空,马到芦边草不生;有人去了河边水, 哑子无口却有心。” 假和尚回来后纷纷议论,有的说好诗,我们不就是落在庙中的凤凰吗!其中有 人悟出了诗的真意,告诉头目这首诗是骂人的,头目听了解释,就领着假和尚们去 抓文人,文人早已不知去向。岳父让大家猜,文人是怎样骂假和尚的?我最小的内 弟,当时在高中读书,他脱口而出:“秃驴可恶,”道出了谜底。 这一晚岳父比我初次见到的他舒展了愁眉,接下来讲了姜子牙在渭水钓鱼和洛 河旁发生的人文趣事:“河洛图书”,传说是伏羲氏时有龙马从黄河出现,背负 “河图”;有神龟从洛河出现,背负“洛书”;“河图”、“洛书”十、九为数, 伏羲氏据此画出了八卦,《周易》由此而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渭河、洛河都 是母亲河的支流,八百里秦川得天独厚,使关中平原成了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的富 地,深广的文化底蕴使两河养育的儿女对先祖的神奇故事代代相传。当他讲完洛嫔 投河为神的故事后,使我想起了曹植的千古名作《洛神赋》,有感而发,也讲了一 个与洛神有关的故事。 古代有一位赏画叹美的人,看到画上的洛河女神挺漂亮,有兴而发赞美了一句 :“美哉!洛神。”不料嫉妒心很强的妻子听了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大骂:“狗屁, 你有眼无珠,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掉到洛河里淹死才成女神的吗!如果我跳河 变成女神,比她还美。”为了和洛神比美,她真的跳河了。后来有人在她跳河淹死 的地方起了个名字叫“妒妇津”,奇怪的是只要漂亮的女人在这里渡河,河上恶浪 滚滚,而丑的女人渡河则是风平浪静。这都是那个好嫉妒的女鬼干的,变成鬼了还 在阴曹地府嫉妒着一些美丽的女人。 老伴听了这个故事说我瞎编,此时的饺子馅略剩无几,岳母说娃娃可能都饿了, 我去下饺子来你们边吃边说吧。说实在的我是对一天吃两顿饭不太习惯,巴不得煮 饺子吃。不一会饺子端上来了,我是狼吞虎咽,老伴说慢点吃,里面有钱,不要卡 着。此时最小的内弟说他吃出了二分钱,紧接着两个女儿各吃出了二分钱,也是心 喜若狂。我问岳母包了钱的饺子有几个?岳母说就三个,看看将来他们三个有没有 福气。此事此话今天还被他们三人当真,常说母亲、外婆给了他们福气。 夜深了,在坐的其他人都睡了,只有老伴和我与岳父、岳母相守,继续着家常, 在小小的煤油灯前,岳父讲述了他家庭和个人的历史。岳父先讲了他的家世,希望 我能给他写一个家谱,直到他去世,我未动笔,现在想起来十分遗憾。这些年内弟 妹们都知道我在写回忆录,多次重提此事,希望我能完成岳父的遗愿,给他们的后 代留下血脉传承的记录。 岳父讲他的祖先原不是陕西大荔人,在明末清初的战乱中流落到了现在的大荔 北黄。从他的爷爷辈起,这里有同宗的两支,都是庄户人家,他的父亲吕满堂生了 四个儿子,有家孙十男七女。目前,岳父的这一辈人都已经过世,晚辈们都说不清 他们先祖的历史,甚至说不出他们曾祖父的名字,这里从岳父的父辈开始,作一个 吕氏断代谱,表列书后,告慰岳父的在天之灵,也算是对内弟妹们的一个交待。 岳父讲完他的家世后,紧接着讲了他的个人历史。十八岁那年他来到兰州,在 一家药铺当了三年学徒,出徒后在店主人的门口摆了一个调和摊,做起了小本生意。 后来有了积蓄,于一九三四年创办了《复兴厚药庄》,因官府骚扰,苛捐杂税不堪 重负,再加上兵荒马乱、土匪抢劫。几经周折,到解放前夕倒闭,又摆了一个调和 摊维持家计。解放后在政府的鼓励下又挂起《复兴厚》的牌子,做起了批零兼营的 中药材生意,由于经营有方,在短短的八年时间,《复兴厚药庄》在兰州市有了名 气。一九五八年公司合营时把所有资产和家底,包括岳母的金银首饰都拿出来投入 了合营。由于《复兴厚》的名气和他本人的积极表现,合营后被作为资方代表,担 任了兰州市药材公司的副经理,同时被吸收为工商联成员。也是在这一年,公司召 开了资方人员的向党交心会,在会上讲了一些过去对党对社会主义认识模糊的话, 被记录在案,后来就成了坚持反动立场的证据,一九五九年反右倾时因此而受了处 分,降职降薪两级,被调为兰州市红古区医药公司副经理,六年后的“四清”运动 中,还因那个“交心会”上的发言被定为坚持反动立场的资本家。岳父再三说他是 被冤枉的,他从来没有对党和政府有过不满的想法和做法,始终在想使党和政府使 他有了发展的机会和条件,有一种报答的心情在会上积极发言,而且领导也再三强 调,卸下包袱,轻装上阵,在会上讲的话不抓辫子、不打棍子,不扣帽子,根本没 有想到会秋后算帐,使他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苦苦挣扎。 岳父对他的心中不平始终不服,要我给他写一份材料申请平反。当时文化大革 命的影响和“四人帮”的流毒还余存,全国上下阶级斗争的弦还绷的很紧,替资本 家喊冤叫屈,等于是飞蛾扑火,但我相信党的政策不会冤枉好人,回到海石湾写了 一份材料送到红古区革命委员会,不停地找区上的领导,感动了区革委会主任,他 亲自调阅了岳父的挡案后对我说,你岳父投入的资本中浮财比固定资产少不了多少, 实际上是拿钱买了一个资本家。在他的关照下岳父的部分问题得到了平反,岳父按 退休处理,最小的内弟顶替上班;一九八一年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后,岳父的问题 得到了彻底平反,遗憾是昭雪时的他已在九泉之下。 岳父去逝后一九九七年腊月二十九日岳母在家病逝,小儿子吕随民代表儿女们 在岳母灵前宣读了由亲侄吕稳柱写的《祭母文》,《祭母文》悲切感人,也有表述 岳父、岳母艰难岁月的内容,抄于此,做为岳父历史的补充,也以示老伴和我对两 位老人的怀念。《祭母文》曰: 母亲在日,早年帮助父亲料理家务,由于子女多,开销大,父亲那微薄的工资 不足家庭生活开销的一半;为了维持家计,在艰难的岁月里,母亲给人纺线织布、 洗衣服,常常深夜不眠,劳作不息,由此换来些微薄的收入,补充家用;克勤克俭, 挖东补西、口里省食、身上节衣,使一家人巧度难关。 在村、院邻里之间,母亲宽厚仁慈,经常周济比自己更困难的院邻、乡亲,与 他们和睦相处。母亲博大的胸怀给儿女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像,“十年浩劫”中 父亲受到迫害,儿女们受到株连,母亲不只在精神上为父亲分担忧愁,又为儿女们 担惊受怕,是一家人度过艰难困苦岁月的精神支柱,当父亲的冤狱昭雪后,母亲对 那些给父亲落石之人不咎既往。 母亲啊!在我们成长的道路上您费尽了心血,您教我们做人的准则,严于律己, 宽以待人;您送我们学校读书,要求刻苦努力,使我们学业日进;您使我们养成了 与困难作斗争的信心和勇气,从而在工作上克服了重重困难,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都有成绩,为社会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母亲在晚年虽然疾病缠身,但还是把全部心思倾注在儿女身上,儿女们为报答 深恩,接母亲到各自家里安享晚年,但母亲每到一家总是洗菜、扫地、擦窗,那一 双劳累了一生的双手从不休息片刻。母亲勤劳的美德,如同春风,如同春雨,滋润 着儿女们的心田,烘暖着儿女们的心怀,母亲的美德抚育着儿女们成长。 母亲啊!当你身染重病之际,儿女们心急如焚,片刻不停的问医求药,积极治 疗,孝心感动天地,在医生的细心治疗下,你的病情奇迹般好转,得到恢复,儿女 们欣喜万分,殷切地期望您身卧福地,健康长寿,颐养天年,享受更多的天伦之乐。 但天地苍茫,深不可测,无情的病魔又一次肆虐夺走了你的生命,竟然使儿女们失 去了慈爱的母亲,此恨悠悠,痛不可遏……。 《祭母文》宣读到这里,吕随民泣涕如雨,昏厥在地,其他儿女也是悲恸万分, 泣不成声。之后岳母与岳父合葬,长眠在吕庄旁边。岳母的周年,在合葬墓前立了 一块石碑,有岳父、岳母的简历,还刻有所出三代的名字,共33人。 事物都有其两面性,好事变坏事,坏事变好事。从五九年到岳父平反,全家人 夹着尾巴活人,也锻炼出了儿女们忍耐、吃苦的品格和奋斗精神,改革开放后迸发 出了积极的创造力,七个儿女都事业有成。大女儿吕冬娣在高级讲师的岗位上退下 来安度晚年;二女儿吕冬梅创办了复兴达药材公司,经营的规模和收入可观;大儿 子吕建民先后担任平凉印刷机械厂副厂长、厂长、在平凉印刷集团公司董事长的岗 位上退休养老;二儿子吕育民现任甘肃农垦集团总公司下属农垦医药药材有限公司 的党委书记;二儿媳陆咏梅是省农垦事业管理办公室副处级干部;三儿子吕新民长 期在兰化工作,是多年的正科级干部;四儿子吕会民在原籍大荔,工农两半户的家 庭,日子也过的不错。 儿子吕随民这里多写几笔,他有胆有识,继承父业,于一九九三年创办了复兴 厚药材有限公司,与省内外各大药材市场都有生意往来,货源充足,品种齐全,地 产丰富,在加工炮制方面吸收了传统工艺并有所创新,已成省内中药饮片的主要供 应商;十几年来发展很快,在兰州黄河药材市场乃至全省中药材行业都有名气,安 宁区领导对他的公司和本人十分重视,市委书记、省委书记曾到他的公司视察调研, 目前吕随民正在筹划更大的发展空间。姊妹七个常在一起回忆对比,都说没有改革 开放,就没有他们的今天。 后记 “ 柳毅传剑”使我和爱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我的青春岁月也画上了句号。回忆 三十年的成长历程,我总是忘不了痛我爱我的婶婶,自从我进入大学的第一天起, 她就操心我的终身大事,年年盼、月月盼、盼了九个年头,这种母愁儿媳的心情远 远超过了亲生母亲。我的生母生下我连一口奶水也没让我吃就离开我而去,婶婶对 我精心喂养,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我长大,在三十年的岁月里,她始终和我心心相 印,不断地教育我、鼓励我、激励我长大后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特别是我父亲去 世后,她才二十出头,为了我这个朱家的独苗没有前行,守着我,招进继父,把我 养大成人,这是常人很难做到的事情,我虽然没有叫过妈妈,但她在我心目中是人 世间最伟大的母亲。母亲的一生在苦难中度过,饱尝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她刚强 不屈、为人宽厚、勤劳善良,不仅用爱心养育了她的儿女,还用爱心为家乡父老兄 弟捧出了上万个婴儿,为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增添了光彩,她的为人处事和高风亮 节在我的家乡有口皆碑。不幸的是她积劳成疾,于一九九二年正月初七永远地离开 了我们,当时我们全家人的户口无一人在新关,新关大队破例给她划了一块坟地, 长眠在了洒尽她汗水的这块土地上。 一个人的成长离不开社会的方方面面,社会的影响、学校的教育、亲友的支持, 邻里的帮助,好心人的救助,我的成长都没有离开这些;特别是党的教导和温暖, 是我成长的重要因素,我从初中到大学一直享受助学金,基本上是国家花钱把我培 养出来的。我牢记着党的恩情,没有党也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一生经历了新旧两个 社会,我深知有了共产党,才有新中国。尽管党在长期的革命和建设中出现过这样 那样的问题,甚至犯过错误,但她的伟大形像始终在我的心目中无法抹去。党以全 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疑聚着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智慧,不断地吸收人类的文 明成果、先进的思想文化、先进的科学技术,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新时代。党的光辉 形象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知恩图报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本书谨献给我伟大的母亲,献给伟大的党和 所有关爱过我的人。 本书由我大学时代的同学王长喜作序,在写作过程中得到了我大学时代的同学 李书秀,中学时代的同学袁富文及夫人沈英德的热情鼓励和支持,得到了我内弟媳 妇陆咏梅和完备燕小强的大力帮助,在此,对他们一并表示真挚的感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