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海作战 解放海南 1950年春季,部队开进了雷州半岛,准备渡海作战,解放海南。此时的琼州海 峡显得分外热闹,战士们在这里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海上大练兵。海面上,龙腾鱼跃, 人头浮动,战士们三五成群地抱着竹筒子做的三脚架、四方架在风浪中漂流,熟悉 水性,练习冲滩。在岸上,指战员们练习走浪桥、打秋千,以克服昏船的困难。 周继文第一次来到海边,原先在乡村,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海,海水远处望不到 头,海天几乎成为一色,白云在碧蓝的天空映衬下显得雪白雪白的,空气也特别清 馨。他身上捆着几个竹筒,站在水中,海浪一阵一阵向他涌来,拍打着自己的胸脯, 仿佛是在考验他是否结实和强壮。他喜欢上了海,海的博大、宽深令他感到无比激 动与豪迈。多么美的景色啊,此刻,没有战火硝烟,没有残酷的拼杀,大伙在这倒 像是旅游、渡假。 周继文原先在乡村还是会一点水性,只是动作不那么标准,不过比起李汉山还 是强得多。周继文看着老李在水中手脚乱比划,取笑道: “你这架势,连狗刨还不如,像----- 像什么呢?像个大海龟!哈哈!” “哎哟,我现在这样,就不错了,原来在北方,下到水里,整个一个大秤砣。” 李汉山自嘲着。 “老李,等仗打完了,我们就留在海边多好啊!”周继文划弄着海水憧憬起来, “这里不冷不热,气候又好,还有海鲜吃……” 远处来了几个女兵,穿着白衬衣,光着脚丫,在光着膀子的男人世界中特别显 眼,难道她们也来凑热闹。周继文发现张小玲在其中,他好奇地看着。战士们开始 起哄起来“下来,下来,露一手!” 张小玲微笑着走到水边,卷起了裤腿,向深水走去。战士们鼓起了巴掌,只见 张小玲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优美地用蛙泳姿势向海水深处游去。 “没想到张小玲还有两下子!”李汉山欣赏地说道。没多久,张小玲游到一艘 木船边,爬了上去,白衬衣湿贴在身上,显出了她那匀称的身材。周继文着迷地观 注着,并向张小玲挥着手。此刻,张小玲走向船头,停顿了一下,突然纵身一跃, 像燕子般地跳入水中,海面上溅起一圈水花。这道靓丽的风景,把战士们都看傻了, 水面和岸上,叫“好”声一片。 张小玲游了过来,周继文竖起大拇指,“小玲姐,你真棒!”,李汉山也说: “张小玲,你可要教我两手啊。” “你们别夸我了,我老家也在海边,原来只是游得多,没什么。”张小玲摆着 手有点喘气。 光着膀子的周继文和张小玲这么近说话,又是在水里,脸不知为什么有点发热, 耳边又听见了那熟悉的咯咯的笑声。张小玲边讲边给他们做着示范动作。 部队每天在海水里训练,战士们身子晒得黝黑,水性都大有提高。也不知上级 什么时候下达渡海作战命令,战士们没仗打,心里倒痒痒的。周继文向连长请示, 能否将木船划到敌海占区,与敌舰会一会,摸点实战经验。这个请示很快得到批准。 黄启新还是有点担心,对周继文说道:“周继文,上级非常赞成这个实战演练,不 过你也要特别小心,搞不好就回不来了。挑几个水性好的,再让李汉山和你一块去, 他是个老油子了,会对你有帮助的。” 周继文与李汉山带上十几个战士驾着木帆船向深海中驶去。木船进入了敌海占 区,这时,风也没了,木船随意地在海面上游荡。终于,远处传来“嘟嘟嘟”的马 达声,一艘巡逻的敌舰艇出现了。敌人也发现了木船,立刻打来两发炮弹,炮弹在 木船的两侧爆炸,溅起高高的水柱。周继文看了看李汉山,李汉山摇着头,示意大 家沉住气,等敌舰靠近。 敌人发现木船没有动静,以为共军放弃了抵抗,仗着铁甲利炮,气势汹汹地开 了过来,并用喇叭喊话“缴械投降!” 敌舰慢慢靠近,当只有几十米处时,周继文一声令下,顿时,机枪、冲锋枪同 时开火,密集的子弹一下子把敌人打得乱作一团。李汉山也叫着“快划,把船靠上 去!” 木船与敌舰更近了,李汉山憋足了劲,他将准备好的炸药包用力扔向敌舰的前 甲板,“轰隆”一声,火光冲天,敌舰的前炮台被炸坏,战士们用五个一捆的手榴 弹纷纷投向敌舰,敌舰被炸得浓烟滚滚。 敌海军哪里打得过这些身经百战的陆军,为了保命,慌忙将舰艇开足马力,脱 离木船,向远出逃跑了。 很快,“木船打兵舰”在部队中传开,战士们对渡海作战更有了信心。上级也 加紧安排,用机帆船改造成土炮艇。 敌军在海南岛用陆、海、空部队构建了所谓的“伯陵防线”。然而,他们万万 没想到,在海南琼崖纵队的配合下,我军先遣部队先后偷渡成功,加强了岛上的战 斗力量,为大部队登陆海岛做了充分的准备。 4 月16日下午,上级终于下达了命令“登船启航,跨海南征”。一场大规模的 木船与兵舰的海战在琼州海峡上展开。当夜,我军战船在“土炮艇”的护航下与敌 舰相遇,一时间,炮声隆隆,火网交织,海面上水柱冲天。我军船队乘风破浪,勇 猛还击,冲破了敌舰的封锁,于次日凌晨到达海岛,开始强行登陆。 在海岛临高角一线的海滩,部队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岸上各个突破口攻击,敌人 的炮弹不时在海滩上爆炸,枪弹乱飞。这个时侯,部队需要立即脱离海滩才能减少 伤亡,各突击队利用各种武器勇猛地向敌阵地攻击。 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周继文踉跄了一下,感到大腿好像受了伤,他没有停 留,继续带着战士们向敌阵地冲锋。有一名战士向他喊道:“周排长,你受伤了, 裤腿都是血。” 周继文没有理会,他看到敌阵地上还有一个碉堡没炸掉,碉堡眼正疯狂地吐着 火舌,压制着部队进攻,此时敌炮弹又在肆虐地轰炸,情况非常紧急。周继文爬到 “六零”炮手边吼叫道:“你是怎么搞的,半天打不下来,三炮之内,再不打下来, 我就毙了你!” 一发炮弹打在了左边,另一发又打在了右边,第三发终于击中碉堡,随着“轰 隆”一声,“乌龟壳”上了天,周继文大声命令“冲!”,说完站起,向前冲了两 步,可右腿一阵疼痛,他摔倒在了地上。 救护员被叫来了,不是别人,正是张小玲。张小玲看了看周继文的腿,命令道 :“周继文,你不能再动了,我叫担架抬你!” “那怎么行!我还要带队打仗,我没事,一点皮外伤。”周继文挣扎地想站起 来。 “不要动!马上把裤子脱了,看看血管伤了没有。流了这么多血,如果血管伤 了,失血过多,你会没命的!”张小玲按住周继文,准备脱掉周继文的裤子。 “不要,你干什么!要我在光天化日下脱裤子?”周继文也不知道怎么办,本 能地冲出一句话。 “是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听姐的!”张小玲麻利地扒下周继文的裤子,果 然,伤口在大腿根部,血还在不停地流。 张小玲仔细检查着,“是弹片擦掉一块肉,情况还不太严重,不过要止血、包 扎。” 周继文只能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让张小玲处理伤口。看着战士们已经占领了 敌阵地,他心里稍微轻松了些,叹了口气,“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战斗已向纵深方向延伸,张小玲吃力地背着周继文转移,周继文依靠着张小玲 的肩膀,感受到一种女人的气息,心里不知是啥感觉,他把高连长、张小玲看作自 己的亲哥、亲姐,又感觉他(她)们是自己的再生父母,又感觉……他也搞不清楚, 只有感激地说了一句“小玲姐,你真是一个女白求恩啦!” 张小玲侧了一下头,“当了排长,也学会贫嘴了!” 到了伤员临时安置地,张小玲已是满头大汗,她急匆匆地喝了两口水,对周继 文说:“行了,你不要乱动,我还要到前面去,回头我再来看你。”说罢,转身又 投入了战火硝烟中。 我登陆大军在岛上部队的配合下,顺利地控制了200 公里的海岸防线。随后, 后续部队相继渡海赶到,经过几天激战, 4月23日,海口胜利解放。 海南岛解放后,部队进行了改编调整。原部队大部调回东北军区建制,周继文 与李汉山等部分指战员被抽调编入海南军区,担负守备海防与修筑海口至榆林公路 的任务。 海南的夏夜,海风徐徐,椰树摇曳,与白天的骄阳酷暑完全两样。黄启新、张 小玲、李汉山、周继文四人漫步在海滩上,这也许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大家心里难免有些惆怅,他们曾一起从战斗中走来,经过了生死离别,在血雨腥风 的战争岁月里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大家从此相隔万里,分别南北各方,周继文 此时思绪万千。他对黄启新、张小玲依依不舍地说道:“你们可要经常来信啊,说 不定哪天,我们又会调回去的。” “哎哟,周继文,你还真像个娘们。你不是说过,仗打完了,要留在海边吗? 这不,愿望实现了,倒多愁善感起来。”李汉山倒像没事人似的。 “周继文,虽然我们分开了,但都还是在祖国的大地上啊。没有仗打了,我们 还是有机会相聚的,起码我是以后肯定要到海南来玩的,这里多好啊!”黄启新一 边欣赏海滩的夜景一边说着。 “是啊,周继文,我们也舍不得离开。老黄说的没错,我们又不是再不能见面 了,我们打下的天下,想去哪就去哪!”张小玲摆出一副女将军的样子。 周继文听了张小玲这样说,觉得是那么回事,毕竟以后不打仗了,出差、休假、 看朋友,有的是机会。他这样想着,心里开朗了许多。 这时,张小玲自作主张,从黄启新的上衣口袋取下一支钢笔,“我们送件礼物 给周继文作纪念。” “来,周继文,你就用这支钢笔给我们写信。我记得你说过,小时候读了点书。 以后,搞建设,少不了文化,你可要配得上你的名字哟,多学点知识,说不定这支 笔就是你以后的枪杆子了!” 张小玲咯咯的笑声,像银铃般在月光下的海滩上飘荡,一阵一阵涌向岸边的海 潮也发出“哗哗”的响声,它们就像是一首气势恢宏的交响乐,欢唱着来为战友们 送行。 …… 我看着那张老照片,仿佛像刚看完了一场电影似的,脑袋里还在回味着那些战 斗场面,幷有感于他们之间的战友情怀。 我好奇地问着父亲“那后来呢?你怎么又到武汉来的呢?” “1954年,国家为了建设重工业基地--- 华钢,也就是现在的武钢,我们一个 师从海南抽调到武汉,支援华钢的初期基础建设,修筑武昌到青山的公路。我当时 在警卫连,负责首长和苏联专家的保卫并协助地方治安工作。那时的青山,可真叫 一片芦苇荡子,不像现在,十里钢城,有这样好的规划。” 父亲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接着说;“黄启新和张小玲回到东北,参加了抗美 援朝战争,我们就断了联系。” “后来,我转业到公安系统,负责几个设计院的治安、经保工作。儿子啊,我 那时比你现在还小,就二十来岁,那个时候,我精力旺盛,每天骑着自行车,武汉 三镇地跑,业余时间,还要读武汉大学的函授班和鲁迅文学院的中文班。”…… 阳光灿烂的一天,“家有老照片”活动热热闹闹地在社区广场上举行,电视台 将那张老照片放的好大,像个小黑板一样。我在台下,看到父亲指着大照片,神采 飞扬地讲述着战斗故事。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宏亮,讲到激动之处,父亲眼眶里闪起 了晶莹的泪花,声音有点哽咽,这时,我也很感慨,平日生活在一起的老父,毛病 不少,又爱喝酒,脾气又不怎么样,可他的这些成长经历,倒使我产生了不少敬仰 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