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人的四季 只要听我镣声响, 何必以言再劝君! ----题记 说在前面 猛兽们终于安静了。 在这巨大的樊笼里,它们无奈地藏起了牙锋,收回了利爪,它们痛苦地呻吟着, 焦躁地踯躅着。 他们那贪婪的占有****,狡诈的索取伎俩,凶残的嗜血本性,都因了这禁锢而 暂时的收敛起来。 A 市S 看守所里羁押着来自社会各个角落. 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这其中不 乏杀人魔王、剪径恶棍、江洋大盗、毒贩黑枭、贪占巨鲸……在这里,他们除了必 要的接受人民的审判,法律的严惩外,也将在这里度过人生最艰难的岁月,发出人 类最痛苦最刺耳的哀号…… 囚徒的四季 春 那些描写春天的颂诗赞词,只是文人墨客闲来无事的自作多情,现在看来是专 门和坐牢的人开玩笑的。 雨婆婆烂了尿泡,淅淅沥沥的春雨没完没了的下着,囚徒们又要接受大自然的 惩罚了。他们被无奈地逼进了窄小的监舍里。“风坪”的门虽然开着,由于雨水, 没有办法出去透口气,一个个木讷地盯着从“天网”上垂挂下来的密密的雨帘…… 除了雨水还是雨水。仅有的二十五平方米的可以透透气遛遛腿的“放风坪”也被老 天爷剥夺了。洗了的衣服没地方晾晒,两个“风窗”上的铁网只能供牢头们享用, 其他人的衣服要么脱下来没有机会洗,要么洗了没地方晒,只好沤在桶子里,就算 是洗了的衣服,十天半个月也不得干,实在等不及了,半干半湿朝身上一捂,用体 温烘干了了事。一天劳动下来,汗水搅拌着灰尘,本来换洗衣服就少得可怜的囚徒 们,身上脏得能剥下一层油泥来。 春雷太可怕了,它经常在半夜里炸响。本来就患着神经质的囚徒们经不起它大 着嗓门开玩笑。它总是不打招呼、莽莽撞撞、大大咧咧地光临牢房,给那些正在做 着噩梦的囚徒们陡添惊恐。 牢房里真潮湿。外面没有干的地方,里面的墙上地上渗着大滴大滴的水珠。衣 服被褥潮湿得可怕,整个监舍的空气被一种浓烈的霉腐气充斥着。十个囚徒有九个 或轻或重地患了风湿病。“伤湿止痛膏”供不应求,向监医求、自己出钱托关系买、 叫家人送、老起面皮向人讨…… 阴晦的天气,给人以无穷的压抑,由于活动范围大大缩小,囚徒们一个个只能 坐在铺位上,缩头缩脑,长吁短叹,任其窒息。 雨还在不停的下着。莫不是恶棍们在玩恶作剧时一不留神捅漏了天,要遭此天 泣地怨? 春季,是一个可恼的季节! 夏 囚徒们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概念的。夏季的来临最先体现在囚徒们的生理反应上。 因为肌看守所肤上大滴大滴地渗着汗珠,接踵而至的是铺天盖地的小动物们。首先 是蚊子,它们来势汹汹,往往采取大兵团的作战方式,高唱着“我们是害虫!我们 是害虫·”的挺进曲,成群接队地向囚徒们轮番攻击。囚徒们对蚊子的攻击束手无 策,真是惹不起也躲不起。 蟑螂和老鼠就像是游击队和小股突袭部队,它们的袭击防不胜防,简直是无孔 不入,有时囚徒们自以为盖得严严实实的饭盒,一打开会发现一只大蟑螂,真不知 它是怎么钻进去的。 偶尔买一回饼干,稍不留神就会被“鼠君子”们搬走。囚徒里的江洋大盗们也 会自叹莫如。香皂、鞋垫甚至囚徒们的脚丫子都会被这些家伙们当做美味佳肴,弄 得人狼狈不堪。 还有壁虎、蜘蛛、苍蝇、蚂蚁、和更多的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它们虽然不 伤人,但令人生厌和恶心。囚徒们也把它们列入“帮凶”的行列。尽管看守所的监 管干部们采取了很多措施,反复强调搞好内务卫生,隔三差五地弄点药水来喷洒喷 洒,弄点药草点着火熏一熏,但往往事倍功半。害虫们的抗药能力和“前赴后继” 的精神远远胜之于人类。 “热锅上的蚂蚁”用来形容囚徒们在盛夏的难奈和躁动似乎再恰当不过。尽管 监房的设计采用的是空气对流的最佳方案,但仍然热得像个蒸笼。二十五平方米的 监房,拥挤着十几甚至二十多个人,自然的温度加上人体散发的热能,叫人倍受煎 熬。“大通铺”上,你的大腿压着我的肚子,我的胳膊肘碰着他的脑袋,分不清你 流的汗还是他淌的水,一个个肩膀上搭块湿毛巾,张着大嘴喘粗气,眼巴巴地盼天 亮。一架电风扇吊在三米高的地方,有气无力地摇头晃脑,把囚徒们的腋骚、汗酸、 脚臭、尿臊等各种异味搅和成一团,混合成一种说不出的怪味。把人熏得昏头昏脑。 若是哪个囚徒违反了“监规”或得罪了当班的武警、干部,惩罚式地将两边的风窗 紧闭,那更就想死。“夜半未还清凉意,几番起卧待天明……”不知哪位囚徒哼起 了自编的牢歌。 由于脏和热,各类不知名的皮肤病也应运而生,轻的是痱疥遍体,重则是浓疮 满身,最常见和最普遍的是烂裆,就是湿疹,开始是大腿两侧奇痒,很快就延伸到 左腿的右边、右腿的左边的那个玩意上,痒起来奈不住要抠,破了就发炎,散发着 自己都恶心的腥臊味。这时的“皮康霜”、“皮炎平”取代了春天常用的“伤湿止 痛膏”的时髦。囚徒们又在钻山打洞各显神通了,要是谁弄了一包“痱子粉”或者 一瓶“花露水”,会撩拨起不少人心中的“小九九”。 高墙外单调,懒散的蝉鸣,更显得夏之躁躁和冗长。 夏季,是一个烦躁的季节! 秋 人说: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此时此地,秋风送进牢房的,不再是收获的喧笑,也嗅不到诱人的果香。瑟瑟 秋风,只能使囚徒们徒增萧杀凄楚之气,偶尔划过牢空的孤雁哀鸣,会给囚徒们带 来更多孤独落魄的伤感。是秋天的落叶感染了囚徒们的情绪,还是囚徒们无奈的心 情增添了秋色里枯朽的气息?不知道。一周一次的“南货车”推进了监管区,大家 又听到了老狱警噙痰的叫卖声。大家拥挤在监舍门口,隔着粗大的铁栏杆望着“南 货车”上通红的苹果金黄的橘子和淌着蜜露的鸭梨,还有……够了,因为更多的囚 徒们会因囊中羞涩而尴尬。望梅止渴?囚徒们可没有心情幽默,只能给苦涩的心再 增添一层酸楚。 秋高气爽,是干活的好季节。监管干部们会从社会上拉来大单大单的加工业务 交给囚徒们劳动改造,这些平时好吃懒做现在成了倒霉蛋的囚徒们,虽然心里叫苦 不迭骂娘不赢,但在枪杆子底下押着,谁也不敢提出任何异议,一旦活计摊派下来, 他们就像一架架不知疲倦的机器,一天要运转十几个小时。这些“改造机”们在这 样的环境和心境中绝不会感觉到画家画笔下的金黄,也没有雅兴欣赏诗人的那个酸 不溜秋惯用的长长的“啊……”字后面的七里八里。劳动所获得的微薄报酬,政府 会抽出部分来逐渐改善监房的居住条件和生活设施,增加医疗费用和逢年过节给囚 徒们打牙祭的开支。(当然,也包括监管干部们的提成。)如果没有这种劳动,靠 政府拨给的杯水车薪,生活之艰难就更不堪想象。秋凉了,囚徒们更加担心亲人会 不会送来寒衣。这是群最容易被抛弃和遗忘的可怜虫,又是群令人憎恨和累赘的害 人虫。事至如今,他们对自己都缺乏信心,又哪有把握保证别人?虽说是自作自受, 不能怨天忧人,可毕竟是血肉之躯……于是,便会看到一幅幅凄怆的画面——那攀 着铁栏泥雕木塑似地迎着秋风,呆呆的盯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等啊盼啊——多少 的期望,多少的失望,多少的思情,多少的无情,多少的幻想,多少的严酷…… 秋天,虽没有其他季节那么多的病体,却有着更多的心痛。 秋季,是一个沮丧的季节! 冬 有个囚徒的小诗里写道:“我是一棵墙荫下的小草, 看到阳光却得不到沐浴… …” 的确,阳光对于囚徒们来说,太吝啬太遥远了。 冬日的阳光本来就难能可贵。每个监舍后面连着的“放风坪”即使遇上一个太 阳天,阳光也只能根据早、中、晚的时间,一会儿爬到这半边墙上,一会儿爬到那 半边墙上,由于围墙太高,空间太小,阳光只能照到墙的一半,而且这一半也被 “天网”上的双层钢筋划分成无数个小方格。囚徒们就像蛰伏后的虫子一样从监舍 里蠕动出来。当然,这一点珍贵的阳光被几个牢头霸占了,大多数的囚徒只能站在 旁边看一看,胆子大的探出一只手触摸一下,又像被火灼疼了似的赶紧缩了回去。 阳光啊,它把太多的爱抚和温暖浪费给了那些并不缺乏阳光的自由的人们,它只会 在百无聊赖和寻找刺激时从老远的地方向这阴暗、潮湿、清冷的牢房投来嘲弄和鄙 夷的一瞥。 寒冷,对囚徒们构成了最大的威胁。牢房门窗上粗大的钢筋,能禁锢住囚徒的 躯体,却挡不住北风的肆虐。他们发出“嗖嗖”的冷笑,肆无忌惮地鞭笞着可怜的 囚徒们,令本来就颤栗着的生命加剧着瑟缩。 牢房里没有任何的防寒设备,大多数囚徒们因为缺少亲情的关怀而衣襟褴褛, 被褥单薄,只能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相互挤在一起靠体温取暖;或是在这窄小的空 间里,一边往冻僵的手上呵着热气,一边“咚咚”地跺着冻得麻木的双脚。白天, 是不允许打开铺盖钻进被窝御寒的;到了晚上,更是哭不堪言,有温暖的相应来说 还好过点,那些啥也没有的,只能几个人合盖一床薄被,忍受着严寒——这个可怕 的怪兽的嘶啃吞噬。 洗澡,在寒冷的冬季对于囚徒们来说不是享受,而是无奈。时间长了或搞了劳 动,身上的积垢总得冲洗冲洗,洗热水澡?那可是遥远的神话般的故事。囚徒们只 能站在“放风坪”的水龙头底下,忍受着冰冷刺骨的水像利刀一样割剐着肌肤。往 往洗完了一个澡,周身冻得乌青。年轻的抵抗能力强的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得到暖和, 而年纪大的体虚的往往会因此病上好几天,那本来就营养不良的身体更加弱不禁风。 冻疮像一种瘟疫在囚徒们中间蔓延,个个脚上手上身体上许多部位红肿着,严 重的裂口发炎。冻疮不算病,没有药治也懒得管,只能自己熬着,好的快慢与否, 靠天赐靠运气。 囚徒们在冬的严酷里苟延残喘,耳边呼啸的北风,颤栗着未知的命运。 冬季,是一个残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