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生活用具 人是生活在精神和物质的世界里,在这点上伟人和小人、自由人和囚徒是相同 的,只是在好与坏多与上的区别。可是,囚徒们在这两个方面都是“赤贫户”。 囚徒们无法无天损人利己的犯罪行为是可恨的,但是身陷囹圄后的生存条件却 又是可怜的。 他们的生活物资奇缺,一根针头几张信纸都看得十分珍贵,街头上乱抛乱丢的 易拉罐、糖果盒、烟屁股,如果有谁肯赏赐给囚徒一个,他们会当成宝贝。为了生 存的需要,为了生活的方便,为了在极有限的生存空间追求精神和物质上的享受, 这一台台原本就聪明得过了头的机器又开始了转动,面队艰苦的环境和条件展开了 搏斗,于是…… 一 被禁闭在看守所里的这群魔鬼,虽然失去了自由,可也是一群活生生的生灵。 为了改善生存的环境和条件,你看,死囚谨的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玉”观音,是用 一柄断了的牙刷柄先在水泥地上磨出坯模来,再用搞订书劳动时发给的缝衣针一针 一针雕琢出来的——美极、妙极,不失为一件精巧的工艺品。“凯妹子”手上织毛 衣的竹针,“鸦片阿三”的牙签,“杨二骗”的挖耳勺,都是用牙刷柄或竹签子历 尽艰辛磨制出来的。制作时,大有铁杵磨成针的精神。 一只空牙膏皮在号子里可不是废品,把它撕开、展平,然后用竹片使劲地反复 地刮,一直刮到没有一点叠皱,再把它紧紧地一圈一圈地折叠起来,拦腰弯曲,把 两头在地上磨平了,砸结实了,瞧:一只十分精致实用的“胡夹子”就做成了。 囚徒们洗过的衣服都是晒在“风坪”里的“天网”上。人矮天高,怎么办?难 不到囚徒,托干部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把两只旧牙刷柄缚在竿头上,撑衣竿就有 了。 更奇巧的东西还有呢。囚徒们没有皮带,(皮带属危险品,入监时就没收了。) 总不能一天到晚提着裤子吧?用绳子捆,不习惯也不美观。有办法,撕一块布条, 把生产用的打包装攒下来的废牛皮纸用布条包裹成一根长条,再缝制起来,按使用 者腰部的大小,一头钉上粒扣子,一头缝上个纽圈,嘿,好漂亮的一条裤腰带。 用纸折成波浪形可代替蚊香架,塑料片、木头片、竹片磨出来可以代替菜刀切 生黄瓜切声辣椒;竹签子可以代替点水笔;刮书夹时发现有白版纸,攒集起来可以 订成本子……监号里有囚徒手工缝制的各式各样的枕头、钱包、手袋、帽子,甚至 自己裁剪制作的内裤、汗衫、鞋垫…… 何等样的人物。了不起的创造。 人呀,正因为是人,所以不同于兽类,只需要一付尖利的牙齿和一身厚厚的皮 毛就足以生存和满足了。 二 陈凯之所以得了个“凯妹子”的雅号,并不仅仅因为他长得秀气和他那付尖尖 的嗓音,更主要的是他做得一手好女红。 如果你有幸看到那枕头、短裤、腰带,从新颖别致的款式设计到紧凑均匀的针 脚,简直不敢想象这是出自一个男人之手。 他正给“糟老怪”用旧毛线编织着一顶冬帽,那熟练地穿针引线和边织边聊的 派头,活脱脱的一个堂客。 三 牢房里的时间是不朽的。时间的指针仿佛被一块大磁铁那不可抗拒的吸力凝固 了似的,有意识地折磨着这群欲生不得欲死不甘的囚徒们。 书,在囚徒们的意识里不是知识,只是聊以打发时间的工具。通过各种渠道弄 来的武侠小说侦破故事这个轶事那个传奇,在这些败家子们手上弄得残破不堪。再 无人过问,恐怕全都会成了揩屁股纸。 “四眼狗”和“周老夫子”是两个有心人。他们把一块废旧的塑料饭盒盖磨成 了一块三角刮板,把旧的破损的书籍一本本地收集起来,把从口里省下来的米饭用 三角刮板戳,压成糊糊,再找来几张前几天搞生产“刮书夹”特意留下来的白板纸, 一本一本地修补好。 囚徒们有书看了。天长日久囚禁在这来也七步去也七步的号子里,与世隔绝, 心理重压,看书确是一大消遣。囚徒们总企图把自己的心思融进书的故事里,暂时 忘却眼前的现实。 “四眼狗”和“周老夫子”已经“起解”走了好久了,但他们修补书籍的方法 和制作的那柄补书专用的三角刮板,却传给了下一批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