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界的联系及温暖——挂坟 犯罪嫌疑人一旦被收审羁押,便基本上与世隔绝,和外界失去了自由联系。 但在看守所里羁押的人犯,并不是和外界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一、通信:人犯可以与自己的亲人、朋友保持书信来往。信写好后,一律不准 封口,先交监管干部审阅检查后认为不涉及案情和监管机密,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 再由干部封口后发出。收信也是一样的程序,方可交到收信人手中。 信的内容由写信人自便。要钱要物、谈情说爱、寻亲访友、左交右待……只要 不涉及违规,干部一律不予干涉,收、发自由。但看守所不出售邮票,要么托干部 代买,要么写信向家人要,送温暖时一并送进。 二、打电话:监管区安装有一台磁卡电话,但控制相当严,没有特殊情况一般 不给使用。牢人们打电话需自己掏钱买磁卡。一个监号统一买、个人单独买都可以。 卡买好后交干部保管,谁买的谁用。有什么事?需要什么东西?由干部代打。如有 特殊情况必须由囚徒亲自打,那就先由干部拨通后再交囚徒自己通话,干部守候在 旁监听谈话内容。 三、接见:还未判决的人犯绝无这种享受。这是指已判了还未起解或留在本所 的服刑人员才能享受的待遇。每月一次,每次三、五分钟。这时可以见到来探望的 亲人,也可以收取亲人送来的、经检查的不属违禁品的日常生活用品。接见,是牢 人和外界最直接的联系。 一 每个月,很多囚徒的家人会给自己失去自由的亲人们送来换洗的衣服、防寒的 被褥和文具、日常生活用品或一定数量的钱来。 因不到接见的时候或人犯还在羁押期间,家人与囚徒是不能见面的。这就象清 明节人们为死去的亲人挂坟一样。所以囚徒们给这种行为取了个恰如其分的名诃— —“挂坟”。 家人们把钱物带来了,在监管区一个规定的地方让负责接见的干警填好一个专 用的探望的单子。负责这项工作的干警就会按单收物,再将这些物品逐一检查、清 点、登记。譬如食品、药品、带铁器和绳子的用物都属违禁品,拒绝送进。皮鞋被 抽掉鞋带,用“改锥”撬开后跟,取出铁片;衣服上的铜、铁纽扣和金属商标都会 被拔掉;另把现金换成牢人们专用的“监票”,(按同等金额兑换。)这种监票有 伍拾元、拾元、伍元三种。(后对换成了卡,卡有贰佰元、壹佰元两种,卡内印有 日期、数额等内容,牢人们买东西,干部就在卡内填上值额……)然后干部再将钱 物一件不多、一文不少地按单送到囚徒手里,囚徒在单上签收后,这件工作就算结 束。 这项活动月复月来年复年,囚徒们久而久之便基本上能掌握亲人们来送东西的 时间,到时候就会怀着十分激动和渴盼的心情。一旦家人有特殊情况,提前了倒没 什么,推迟了,囚徒的情绪就会产生很大的波动。猜测、担忧、沮丧、躁动甚至为 此寻死觅活。 当然,还有那些认钱不认人的,他们的激动不是因了盼念,更不是感恩戴德, 而是又有了金钱和物资的享受。所以“温暖到手,妈妈好走”这句话真是讽刺、幽 默到家。 囚徒们主要依靠这种“挂坟”来获得经济、物资的来源,更是通过“挂坟”来 推测和确定自己现在在亲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和感情的疏近。所以这项活动囚徒们还 有另外一个名词叫“送温暖”。 有温暖的囚徒,不仅能获得更多的物资和精神方面的满足,还因为求人少或可 以施舍人,在囚徒中地位显得尊贵些。往往这些人不用靠蛮力就跻身于监号里的 “贵族阶层”。而那些根本没有或者很少有温暖的囚徒,不是可怜兮兮地成为“下 里巴人”,就是心如死水,要么破灌子破摔,产生了异常强烈的抵触情绪。但多数 的任人欺负,身心而就此败落下去。 牢人们的上、中、下很大程度是以“有”或“没有”来划分等级的。这种区别 十分明显,待遇也是天壤之别。 “有钱能使鬼推磨!”牢中犹甚。 如果什么都没有,在看守所羁押期间的几个月比在执行单位(监狱)的几年还 无奈,难熬! 二 很多囚徒们的家属把钱、衣物、生活用品陆陆续续送进了监房。有的不辞劳苦 和路途遥远,一个月来两、三次,尽管见不到人,但那份温暖灼热了正在坐牢的亲 人的心。 看到不断接到温暖的囚徒们激动又得意的神情,林的心里好欠。他的家离本看 守所最近,还不到一里,那在很行里工作的妻子却来得最少。每个月不写信、不托 干部打电话摧,很少主动来过一次。他想:自己犯了罪,身陷囹圄,理应受到法律 的制裁。可是个人感情和犯罪动机来说,全是为了她啊!他现在多么需要她的爱、 她的帮助!可是……上个月她送来了二百元钱,勉强支撑了半个月,下半个月简直 是靠吃光饭过日子。这个月又过了七、八天了,还不见她的踪影。 说实在的,钱多钱少林并不在意,有那么好的消费还叫坐牢吗?可入监半年多 来,她信都没来几封。热恋时的山盟海誓、结合后的亲亲我我,现在都到哪里去了? 她一直想要一块“雅雀”袖珍女金表,可因为价格太贵一直没舍得买。这件事 林搁在心里,就象亏欠了她什么似的。现在自己坐牢了,哪怕每个月吃上半个月 “海盆”,也要从牙缝里省出十几天钱来。仅管这钱是她送来的,可这个举动却是 林的一番心意。他想,不管多长时间,只要自己情浓、嘴省,就一定能存出块金表 钱来,有朝一日亲手把金表戴在她的腕子上。可是这些日子天气骤变,本来就阴森 森的监房里显得格外冷浸。他好冷,可是除了两件衬衣,她连外套都没想着给他送 件来。 每次有人接到了温暖,林总是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心里无限苦涩。他们的 家人想得真周到,从衣裤到水桶、口杯、文具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简直可以过 小日子了。他想起自己每次联系叫她送点东西,总得到一个牢骚满腹地埋怨:“难 道你们那里的人个个都有温暖吗?”是啊!她说得也没错,这里的人还有爬着走的, 她的意思莫不是……他不敢往下想了。他默默地离开那喜气洋洋的一群,孤零零地 到“风坪”里想心事去了。 唉!亲情哪,亲情也区分着愚蠢和聪明,也划别着厚与薄,也体现着在意不在 意,有心和无心…… 三 “温暖到手,妈妈好走”。“皮皮豆”一边数着妈妈刚刚送来的六百元钱,一 边潇洒地把手一挥,把少年犯人们逗得哈哈大笑。至于妈妈能否好走?这些钱是否 好赚?那就不是他的事了。他只要有钱花,还管他娘的那么多! 刚好今天是买南货的时间。他又是奶粉又是饼干,瓜子、糖果杂七杂八地买了 一大堆,还大大咧咧地这个一包,那个一袋,一下子花云两百多元。有个老囚拍了 拍他的肩膀:“小子啊,省着点花,这个月才开头哩!” “要你管!”他白了老囚一眼:“没了,再管妈妈要!” 他妈是一个医院里的护士长,(爸爸去年车祸身亡。)经济并不那么宽裕。六 百元钱?不是说非得放血,至少也要多淌几身大汗,谈何容易?但对“皮皮豆”来 说,还是那句话:“没了再管妈妈要!” 这些少年犯们大都是这样,谈不上对谁有什么感情,只是一种需要。怪不得总 是听到他们说:“在社会上时最怕见到的人是父母,现在恨不得他们每天来一次。” 是呵,能不能见到面没甚关系,只要钱到手就行。 四 “白老五”是全监号公认的“最幸福的人”。 他人虽在牢里,但外面还开有一个建材店和一个南货批发站,现由他的父母和 妻子打理着。店虽不大,进项却颇丰,每个月都在两万元以上。所以在经济上并没 有亏待过他这个囚徒。每月“坐牢工资”千余,吃香的,喝辣的,生活上苦不着, 体力上累不着,也该知足了。 可他有他的苦衷,蹲进号子大半年,经常一个人蹲在“风坪”里的垃圾桶旁长 吁短叹。 “他还叹什么气?案子不重,经济又活泛,真不知足!”有囚徒小声嘀咕。 每每干部给牢人送进信件来,他眼睛最亮,跑得最快,一把抓过信来,左翻右 翻……却又总是摇摇头叹着气悻悻走开。 “你来干什么?这又不是送钱来!”有囚徒呛他。 终有一天,他发作了。什么监规不监规、训戒不训戒,全然不顾,歇斯底里地 咆哮起来,一口一句“臭婊子!臭婊子!”口口声声喊道出牢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砍 那个没良心的臭婊子的脑壳。 干部呵斥,牢友劝止,好不容易他才冷静下来。 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上个月他父亲写来的信,交给了安全员。安全员展 开信来,读得了这样一段文字:“……我和你娘也实在心憔力悴了。要打理店子, 要跑你的案子,还要带你的儿子,忙得白天夜晚都分不清了。这几天,你娘的哮喘 病又复发了,我心里不比你坐牢的好受……讲句真话,你坐牢半年来,两次到看守 所给你送钱的都是你娘,只不过填的是秀芳的名字。她呀,现在比你在家里还潇洒, 打麻将、跳舞和朋友聚餐……自己都打理不赢,哪里还有力管店子?哪里还有心带 儿子?哪里有时间、有情意给你写信?更没得兴致来看看你这个当老公的了……” 五 “苏打粉”的家信来得真准时,月中一封,月底一封,进号子一年又两个月, 从未间断。 那也叫信吗?有跳皮的角色抢过来一阅,差点没笑掉牙。每个字有拇指头般大, 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还错别字连天:“老弟,你在老(牢)里要方(放)块(宽)心, 我们两个甲(呷)得好,穿的好,没有兵(病)只要你好,我们两个比十(什)摸 (么)都好,姐姐,姐夫。” 就这样一封信,“苏打粉”都要读上无数遍,撑在胸里好几天。 “苏打粉”的钱也来得准时,每月初二,150 元钱准时送到,风雨无阻。 150 元钱在这个“特区”里算不得什么有钱。但“苏打粉”每每都要为此哭上 一顿。因为他知道,这份温暖非同寻常,实在是太爆心了。 他哭诉着:“姐姐、姐夫;以后我要是再干违法的事,就自己死自己,免得连 累你们受苦。” 路过监门口的干部听见了,驻足答话:“是啊!一个人犯法祸及了多少无辜。 象你姐姐和姐夫这样的可怜人,一对瞎子,破衣烂衫。每月给你送温暖来,牵牵扯 扯,跌跌撞撞,连我们看着都遭孽……听说你姐姐和姐夫是靠摆算卦的地摊子糊口 的吧?真的不容易。唉!” 干部走了。“苏打粉”“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监门口,手捂着胸口,脸上挂 满了泪痕,嘴唇嗡动着,替姐姐和姐夫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