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医 一 “坐牢治百病”,这话有一定的根据。 因为牢中的饮食起居和日常生活都比较有规律,不象在社会上灯红酒绿、醉生 梦死,人兴奋过头,无节制地糟蹋自己的身体。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得病,特别 是得大病暴病的机会相应减少;甚至有些人原有的心脏病、高血压、哮喘、胃病等 还得到了一定的抑制。 但坐牢了并不等于不得病。比如冬春季频繁的伤风感冒、风湿;夏季的疮、疖、 中暑等属牢房里的常见病;还有打架、自残、劳动中受伤者大有人在。 一个牢人病人,各方面的因素和条件都不会象自由人那样受人重视,当然也不 会有正常人那么好的医疗条件。他们只能写一张求医条,折成细细的长条形拴在监 门口的铁栏杆上,等候每个星期一次的监医查诊。(急病、急伤可随时报告。)监 医看过条后会把求医者叫到监门口询问病情,不一会药就送来了。但绝不会多,担 心有自伤、自残的企图者把药一古脑儿地全吞进去。给一个病囚的药充其量一次性 吃完顶多是造成呕吐或不适,出不了大乱。奇就奇在外面得了病时,怎么吃药,吃 什么好药都没有在牢房里吃药效果灵验,几乎是药到病除。人哪,就是这么个贱东 西。 求医条要求写得简单、明了。例举:“尊敬的某医生:这几天感冒、发烧、咳 嗽,请求治疗。” 谢谢! XX监XXX XX年X 月X 日 注意:别忘了“尊敬”和“谢谢”几个字,它实在太重要了。 如果你知道自己病适用或习惯使用哪种药物效果好,而监管医疗所又没有时, 你可自己掏腰包托监医代买。这就需要看你的病是否确需或监医对你的印象如何及 监医当时的心情好坏与否了,这样的事不是人人有钱就能办到的。 另, 就是你的病, 监医在监门口不能确诊或需要注射,就会把你从监号里提出 来,带到医务室诊断治疗。如果在医务室仍不能确诊或长治不愈、病情较重,那就 需要经所领导批条后才可以专人押解到监外对口医院治疗。但这种机会渺乎其渺, 而且看病钱及车马费全部由病囚自负。 病情确实严重,需长期住院治疗或疑难绝症、病入膏亡,那就需要办理保外就 医。这其中的手续就难之又难,繁而又繁了。 生产劳动中受伤致残,会在看守所现有条件下免费得到最好的治疗和营养的补 偿。 自残的人伤得再重也不能办理保外就医,治疗后还会受到训戒处罚。 打架、挨打致伤的,也会给予治疗,但要肇事者自己出钱,事后也会受处罚。 看守所里没有专门的病号监房,集中关押那些老、弱、病、残暂又没有什么生 命危险,没有传染病的人犯。政府提供的伙食标准也比一般监号高,更不需搞什么 劳动。 总而言之,坐牢的人如果判得轻最好不要得病,那只会雪上加霜,得不偿失。 判得重的都希望自己得大病、得传染病,寄希望予保外就医。 总言之,不能用常人、常理来推测牢中的人和事。 二 “山猪子”病了。 这个平时爱打爱闹、爱说爱笑,一刻也闲不住的人,虽说是病了,打个喷嚏也 惊天动地。 坐牢可病不起。虽说是九十年代,可囚徒们生了病却只能享受五、六十年代的 治疗条件。 一直没看到监医来,只好自己熬着。就算是监医来了,也只是隔着监门的铁栏, 粗喉咙大嗓门地连问带呛,过后扔几粒小药丸给你。好不好得了,听天命,看造化。 “山猪子”弄不清自己得的什么病。浑身发热、发闷。大热天流不出一滴汗来。 他不象平时好动了,甚至挥不动胳膊,也哭不出声来。脸色皱白,一个人搭拉着脑 袋无精打采地缩在“大通铺”的一隅。 老囚“狗粪坨”猜想他可能是闭痧了。说自己懂得点刮痧,问“山猪子”要不 要试一试? 监医一直不见来,人又实在受不了,也只好病急乱投医了。 “刮就刮吧!”“山猪子”把汗衫脱下来,往铺上一甩,无可奈何地说:“反 正刮不好也不至于刮坏吧,就是皮厚点,烦你狗哥费点累就是了。” “山猪子”随“狗粪坨”来到“风坪”里,搬张小塑料凳坐下。 “狗粪坨”提了半桶冷水搁在“山猪子”身边,手里拿把塑料调羹,沾着水在 “山猪子”坳黑的脊背上“刷刷”地用劲刮了起来,痛得“山猪子”呲牙咧嘴,还 没忘记充大头直叫舒服。 舒服不舒服天知道,反正没痛在“狗粪坨”身上。他仍然卯足了劲地刷。不一 会,“山猪子”的背上一道又一道黑红黑红的,就象爬满了大蜈蚣,刹是吓人。 “好点没有?”“狗粪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大拇指从脑门上捋下一串汗 珠珠。 “好多了!求医不如求哥们靠得住。”“山猪子”站起身来舒展着多毛的四肢, 说不上是刮痧的灵验还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轻泛了些。 “哥哥哥哥你慢点啦,妹妹妹妹你把灯吹……”他东倒西歪地嘴里哼着不知从 哪里学来的野调,爬到“大通铺”上“挺尸”去了。 三 某囚小腹剧痛。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他粒米没沾,痛得昏天黑地。开始还 会哼哼,现在连哼哼的劲都没了。他用绳子勒肚子,调换着各种姿式,大口大口地 灌凉水,无济于事,那个痛哦!比他娘屙他那阵子还不敢当。 有经验的囚徒估计他是犯了急性阑尾炎。偏偏这两天非监医巡诊时间,有囚大 声喊了几句,只有一个值班干部来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肚子痛算什么?我还 常肚子痛呢!”他走了。事情没解决,全监牢人干着急。 眼看某囚不行了,全身似乎有点抽搐脸白得象死人,正在着急,有囚高呼: “万岁!某干部来了!”大家凑到监门口一看,果真!本不该当班但放心不下的本 监监管干部XXX 来了。大家如遇救星,立即大呼小叫。 X 干部打开监门,一看此情,立即动心动容动力,吩咐几个牢人马上将他抬了 出去,他亲自押解,火速送往医院。某囚是个无温暖的人,住院治疗费三千元,谁 掏?X 干部二话没说,自己垫了,至于以后怎么办?救人要紧,他没想那么多。 一个星期后,X 囚回监了。果然始料不错,他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再晚一步… …托X 干部的福,他动了手术,捡了条命。 他是个不善言语的人,更无报答的经济能力。以后的日子里,每当X 干部路过 本监,他都要把着监门,泪眼婆娑地向他行注目礼,直至视线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