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的九个片段(9)
我忘记不了赵兆,我们宿舍里惟一沉默寡言的男生。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看
金庸或者温瑞安的书,一遍又一遍。偶尔的时候,他会去门房看拳击比赛,还耐心
地记录拳击点数。
每个晚上,宿舍高谈阔论国内外、校内外、班内外形势的时候,他总是把武打
书贴在高度近视的眼睛上,仔细端详。别人问他什么他都会回答嗯,嗯,没有问题。
一次在元旦晚会的时候,老少爷们以宿舍为单位,狂欢节、愚人节一般地撒酒
疯的时候,赵兆面带微笑,不停地吃着橘子。回了宿舍,打着饱嗝儿说自己吃了整
整40个橘子和一个苹果。说可能又要上火了,得吃三黄片中和,否则将会起面包。
还愤愤不平地说自己脸上曾经起过面包,薛兵好像发了善心把自己用了几次的兰贵
人慷慨地送给了他。后来才了解到薛兵告诉耗子说他怎么用了兰贵人后感觉效果不
但不佳还有副作用,本来只有两颗,可是使用后不降反升。化妆品公司为什么如此
狠毒与黑心。说看来只能把花了他阁下将近两百现大洋的兰贵人扔了。
奇怪的是赵兆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参透一切似的爬到自己的床上,继续观
看《笑傲江湖》。
宿舍宁静了一会儿后,开始控诉薛兵的罪状。耗子说有一次在食堂里薛兵给自
己吃刚花了两块五打的鸡肉,耗子几乎要感激不尽。当天晚上,薛兵问耗子拉肚子
没有。耗子一向对自己孱弱的身板饱含自信,说自己的爷爷活到了90姥姥活到93,
家族遗传的因子正在活跃地在他的身体里运动。怎么会轻易地拉肚子呢。薛兵说是
这样的我买了那个鸡块之后发现红红的还带着毛,我害怕是鸡瘟不过我相信不是,
你看你吃了后也没有什么异常反应。耗子还说后来薛兵和他一起吃饭给他夹了一块
排骨,耗子害怕得差点吐了出来,几经控制,还是在喉咙里做响。阴阳老大当时在
场,听到耗子要吐的声音拿着手帕远远观望。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控诉会几乎要把屋子掀翻了。隔壁的刘书记过来踢了门一
脚说你们嚷嚷什么啊,为什么这么没有公德。宿舍暂时安静了一会儿,又七嘴八舌
地控诉起了刘书记。声称以后永远不让刘书记进我们的门,还不让他们宿舍的人在
我们宿舍留宿云云。
说起美容的事情,老黑算是吃尽了苦头。当年刚入大学的时候,看到别的同学
脸庞发亮尤其薛兵将自己的头发烫了大波浪每天用大宝脸色又白又亮;耗子每天不
洗脸依然又嫩又粉,感觉到自己虽然文采斐然可是离红袖添香的意境还有一段距离,
所以每日愁眉苦脸。
某天我们回了宿舍,发现老黑在上铺持镜观望,留给我们一个背部,而正脸向
着墙壁。我说你是怎么了,难道你脸上的痘痘要含苞欲放了不成。等到老黑转身过
来,我才吓了一跳,老黑的脸好像一个大月亮盘子一样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几经询
问才回答说自己去商店看到一种南方产的含有珍珠成分的遮盖霜,说能够遮掩所有
的瑕疵让自己的皮肤改头换面。用了一点,感觉效果还真对得起他那张脸,所以排
出9 块现大洋购买了此物。回去擦了一点果然效果斐然,又想宜将剩勇追穷寇,不
可沽名学霸王,然后将自己的脸到处擦满了这种物体,越来越觉得效果好,后来在
水房经过,大家纷纷指手画脚,情知有异,于是在水房的大镜子观看,你道是怎么,
原来一张画皮一样的脸狰狞地望着他,特级粉般的颜色几乎要让他眩晕了。然后用
了当晚本宿舍储备的热水洗了一遍又一遍,同时咒骂了商店和工厂,还抱怨了自己
为什么那么轻易相信别人。饶是如此,脸上还残留有白色物质,好像凝结在了他老
人家的脸上。
我说痤疮这种玩意只能通过祖国博大精深的医学来治疗。通过吃激素相信广告
涂涂抹抹的玩意那是不靠谱的。哪天我带你去商场药房巡视一番,可以帮助你找到
解决良药,到时候你将会如潘安一般。老黑说那倒不敢指望主要是我觉得一个男人
到处寻找治疗皮肤的良药实在是有辱清誉。
周日,我带着老黑去了公主坟的翠微大厦。外面车水马龙,里面人来人往。我
们多次逡巡在一层化妆品专柜寻求解决方案。看到几乎每个牌子都好像包治从牛皮
癣到梅毒等各种皮肤病,实在是眼花缭乱,乱花渐欲迷人眼了。正当我们着急的时
候,一个40岁左右的妇人犹如天降一般站在了我们面前。她一把握住老黑的胳膊说
你是不是寻找治疗“坐仓”的药品。请跟我来。穿越了众多化妆品推销员充满了敌
意的阵容,来到靠门的一个柜台,示意我们坐下,然后说道:这位同学,显然你是
为你的“坐仓”而担忧。不过,今天你幸亏遇到了我。
你看你,脸型多端正,一看就是一个很俊的脸型,如果没有这些“坐仓”的话
想必也是有很多姑娘追求的。可是,哎,有了这么多东西就不太好办了。看得我自
己都很心疼啊。当年,我也是脸上充满了蝴蝶斑雀斑还有青春痘,惨不忍睹。幸亏
用了我厂生产的这种新型化妆品,一天天改善。你看现在还有吗?可以说是洁白如
玉啊。这种药品,啊,有效率99% ,治愈率98% 。我和老黑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
果然一张老脸赘生物都没有。我和老黑急切地问那是什么呢?
妇人拿出了一个类似吹风机的机器,将一袋充满中药据说是三黄等清热解毒的
药材倒入喷头处,加上了水,插上电源,说:这位同学,你将脸凑过来。老黑说这
个不会漏电烫伤人吧。妇人说这个经过了质量认证肯定不会有那些问题。说话间,
一股充斥着中药味道的气体喷到老黑的脸上。过了一会儿,妇人问是不是感觉到脸
上光了一些。我在老黑粗糙的脸上一摸果真平坦了一些。老黑将信将疑地购买了此
种机器,然后和我满怀喜悦地回到宿舍,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
此后的日子里,每天雾气腾腾。整个宿舍犹如发酵的酒厂,大家来来往往,渐
渐熟悉了这种气味。又后来,大家又渐渐地淡漠了此种气味。而老黑的脸似乎没有
什么改善。面子工程到了大学四年级的时候停滞不前。
附记:
以上为我的零星记录,虽然不完整,但是每次看到这些内容,我仿佛就回到了
那个年代。当时觉得自己世故得要命,后来才发现,那段日子已经融化在了自己的
心中,无法忘记。老黑1998年毕业前夕与女友在西山缠绵,遭到不测,当时北京媒
体都有记录。小蝶先是去了国外,后来又在一家效益极好的公司工作,感情经历缠
绵复杂。耗子留守学校,据说现在已经是学校鼎鼎有名的老师。我到了一家媒体,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其他和我一起四年的同学已经久久地失去联系。我突然想起
了新生第一年,听着昨日像那东流水的声音,我们宿舍8 个人排着队在操场上疯子
似的叫着,快乐的声音弥漫在心灵。而昨日终于不在,留下的是深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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