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和几名老乡,一起搭火车,去了珠海。 我们所有人,都没出过远门儿。车开到一半时,我们就觉得碰到了土匪:车厢 里几十个人,是一伙儿土匪。 我对面坐着一名家长,他怕急了,对我说:“这破学咱不念了,回家种地多好! 太危险了!你看车厢后面,那个老杂种,不停地朝这边望;你再看看你左边,这个 光头肯定也是他们一伙儿的。” 我也害怕了。怎么外边这么乱?电视上演广东台,天天出类似的事儿。这群人, 一定是土匪!一会儿,他们一定会打动这列火车!一定会逼我说出银行卡的密码! 我赶紧去了厕所,把银行卡从窗户里扔了出去;回到座位上,又把身上的一千 多块钱,塞进了饭盒里,用水泡上。 往回走也来不急了;车没停,他们就会动手! 我们哆哆嗦嗦地等着事情发生,我被吓得坐立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人们互相认识了;发现:整节车厢几乎都是老乡。有去打工的, 有送孩子上学的,并且都是我们学校;那个长相凶恶的光头,也是学生家长。 虚惊一场!可我的卡扔了。 下火车时,一名小伙子自称是老乡,让我们跟着他走。身边一个同学说:“你 别相信他!”到了学校,发现:那人确实是一名师兄。 我们真是一群乡巴佬! 广东怎么这么热?我上车时,穿着西装,现在,我也不知道脱下来,一名广东 同学提醒我,我才把外套脱了。 我赶紧打电话回家,描述火车劫匪的事儿,越描述越乱;最后,我干脆说卡丢 了,把钱寄来。 我开始了大学生活。 因为我志愿填的服从,我被安排进了水产养殖专业。 同学们见面了,我在2 班,两个班为一个单位,共70多人,一共没10个女生; 并且,这些女生全部都是土八路,难看的要命,真让人失望。 本来,我以为我广东话说的不错;听人家一开口,我就知道还不行。我说话, 人家能听懂,可人家说话,我听不清,他们的语速太快了。 开学先是军训。 依然只是齐步走;并且,这些军官天天打人。你稍微哆嗦一下,他就给你一拳, 还嚷这么一句:“打报告了吗?”我心想:怎么学生越大,挨的揍越重?大学老师 会不会拿鞭子抽我们? 终于,这该死的军训结束了,开课了。 一开课,我就后悔了:这里什么也学不到!小学,我学会了算数和认字;初中, 我学会了接电线;高中,我学会了天体引力,估计下辈子没准儿能用上;大学,我 背诵鱼鳞的数目、贝壳的形状。这是大学?吹得天花乱坠的大学? 学生们天天玩电脑,夜夜开聚会,成双成对出去开房,老师们不学无术,这就 是大学?但这就是大学:学生们骗个毕业证,老师们骗点儿工资,学校骗点儿学费, 男女们骗点儿情色。 我的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因为我没同学们那种找乐子的本事。 收音机里,天天播放乙肝广告,说有一亿多患者;我不懂乙肝,吓得不敢出去 吃饭。老乡和同学,每个周末都出去聚会,我一次也不敢去,怕染上乙肝;日子单 调极了,我买了一个复读机,天天听音乐。 一次周末,我班的几个学生要去海边玩儿,我日子太单调,也参加了,反正烧 烤也传染不了乙肝;这次旅行,给了我一个极大的教训! 到了海边,我和赵凌才下了水,我俩都不会游泳。他不停地挑逗我,让我往里 走,水快到下巴了,我不敢走了。我开始往回走,可我没按原来的路线走,我越走 水越深,我进了一个大坑。我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熬过了这个坑,就没事了。水 很快就没过了我的头,我吓坏了:千万不能淹死在这儿!起初,我不好意思喊救命 ;后来,想喊也没机会了。我边喝水,边蹬着地面往前蹿;阿才在我后边,不停地 叫我:“小林,小林……”我连自己都顾不上,哪救得了你? 老天爷没让我死,我和阿才喝了不少水;我后怕急了,一点儿玩儿的兴致都没 了。整个聚会,烧烤了不好东西,但我一直迷迷糊糊,太可怕了!我怀着恐惧的心 情,结束了旅程。 我有抑郁症兼强迫症,但是自己并不知道。 同学们的一句伤人话,都能让我难过很多天;并且,我能时时回忆起来,加剧 我的痛苦。学校里的很多事,都是通过学生们互相转告,并且每个学期的科目,都 必须及格,否则,拿不到毕业证;我怕得不到考试信息,不敢得罪同学。 我先和同宿舍的吴行福闹了不愉快,当然,他很快就忘了这件事;而我却很久 都忘不了。 当天,人们在谈论MP3 光盘,我说:“一张盘,能存100 多首歌。”阿福不懂, 他打断了我的话,说:“你傻了?一百多首,怎么可能?”我不懂得与人交往的技 巧,我觉得他不懂,还自以为有理,来了一句:“真让我气愤!”阿福一愣,说: “什么?你气愤什么?”我说:“你又不懂,还拿错误的事当有理。” 阿福瞪着眼,说:“操你妈!我以为什么事又把你得罪了。操你妈!操你妈!” 我仍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当时我非常气愤,但 我不敢骂他,我怕把他得罪了,学校通知的事情,他故意不告诉我,那样,我的考 试可就完了。 阿福还不依不饶,歪着脸,斜着眼,一字一顿地又来了一句:“操你妈!”按 正常人的做法,我可以骂他,也可以不跟他一般见识。但我不是正常人,我一直难 过了很多天;并且总是回忆这个场景,越回忆越气愤。可我没办法,因为怕得不到 考试的信息,我不敢得罪他。 阿福办事的方法虽然有点不聪明,但他是个正常人,他很快就和我和好了;他 根本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回忆这件事。 很快,我又和宿舍里的罗赢胜发生了不愉快。我说了,我没学会怎么和人交往, 也不懂办事的规则,这件事怨我。 一开学,我就命名罗赢胜为“狗胜”,他想买台电脑。当天,他取了钱,但没 买到。他把一大叠钱带回了宿舍,我不懂事,开玩笑说:“看狗胜带回那么多钱!” 狗胜虽然自私,但也是正常人,他没和我一般见识,只顾藏钱,我又把那句话重复 了一遍。 还是那句话:我不懂人与人之间交往应该遵守什么规则。 狗胜翻了脸,脸红脖子粗地嚷:“小林!你干嘛?”我也不服气,开个玩笑, 你翻什么脸,心平气和地说不就行了?我来了一句:“又没外人。”他说:“没外 人也一样!” 回头分析这件事,这仍然不算什么,狗胜也不太会办事,对付这种人,应该用 对付这种人的办法;但我当时认为所有人都一个样,和这个人开玩笑,跟和另外一 个人开玩笑的结果应该一样,我根本不知道这个道理:见人说人话,见狗说狗话。 为这事儿,我痛苦了很多天,我认为狗胜太小气,这么点小事儿就翻脸,但不 敢和他硬碰,还是那个心理:不能得罪人,会拿不到毕业证,拿不到毕业证,人生 就完了。 很快,赵凌才又伤害了我。 狗胜最终买了电脑。一天,他用电脑播放陈百强的歌曲,我也会唱,并且我认 为我唱的不错,到阿才那儿显摆,当然也是开玩笑式的骚扰他。阿才不幽默,来了 这么一句:“别没有自知之明了!”我不应该对一个不幽默的人开玩笑,他不懂你 在开玩笑,但我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像我这样喜欢开玩笑。 这件事儿,仍然不算什么,但我的抑郁症把这件事夸的太大了,我天天恨赵凌 才;并且,还不停地回忆其他人给我的不愉快。 同班有一个叫黄昆的男生,这人是个垃圾,张口第一句话永远是:“他妈的!” 谁也不和他一般见识,只有我和他一般见识。他对我说话,第一句也是“他妈的”, 谁也不当回事,我却非常难过;我很想揍他,但他是本地人,不行,和他打架--- 危险! 我担心任何事情,随便一件事,就能伤害我,并且我不停地回忆;回忆时,我 感到比发生时还难过。我命令自己想开点儿,我以为自己难过的原因是想不开,根 本不知道是患了抑郁症。并且,我的生活也很混乱,白天喝茶水,晚上失眠。 我在墙上贴了各种标语: “沉默是金。” “那句话不是针对你。” “看开些,活着之后,就是无尽的死亡,为何不好好活?” “别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 我床位的墙上,全是我贴的这些小纸片;并且,我不停地更新内容。 同学们都知道了我的不正常,都说:“小林怎么是那样的?” 任何事,都让我难过;并且,我一件也忘不了,不停地回忆。我也想改变,但 改不了;并且,我喝茶水没规律,经常头疼,我不知道突然缺乏咖啡因会引起头疼, 用大把吃药的方式来解决头疼问题。 总之,我生活在挣扎之中,我的日子简直是地狱;并且,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有一天,吴行福问我:“你怎么这么怪?你家里是怎么养你的?”我不知道怎 样摆脱这种挣扎的生活,我的日子非常难过,阿福既然这么问,我希望他听了我的 话,会同情我,给我点安慰,我就如实的向他倾诉了我的人生遭遇。 他听了之后,非常吃惊,说:“怎么能这样?你爹怎么能这样对你?”阿福同 情我,我感到很欣慰。 过了几天,阿福对我说:“你说的那些,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我本以 为他相信了,显然我错了;我以后不能再向别人透露我的底细了,只会往自己的伤 口上洒盐。 我的广东话进步神速;并且,张学友的歌,我唱的非常好,但我没模仿他,我 只学他的颤音技巧。 狗胜的那台电脑,天天播放色情电影;黄昆的电脑里,也存着几百部色情片, 并且天天更新;每个宿舍里,都是天天看色情电影。一天,邓金朝竟然端着饭盒, 边吃饭边看,电影里的男女正在互相吸吮对方的生殖器,我们说:“看着这个,你 吃的下吗?”但他硬是不走,强忍着看;他根本吃不下,终于,他躲开了。 同学们成双成对,天天出去开房;并且,很多情侣都在外面租了房,公开同居。 我是从县城来的,没见过世面,又吃惊,又嫉妒。他们怎么都这么干?并且干得非 常顺手,一点儿难为情都没有。 我对阿福表示了我的疑惑,阿福鄙夷地说: “这算个屁!你什么也没见过。我上小学时,就有同学干过这事了。初中的时 候,我那些同学,成群地跑出去乱搞;有一天,他们叫我去,我说不去,他们说: ‘给你个最漂亮的。’我竟然没去!后悔死我了!我真傻,白干为什么不干?” 我也心痒了,想找个女友。我注意上了三班的吕丹丹,她不是那种最漂亮的, 但身材挺高大丰满,很吸引我。有一次上大课,6 个班的学生一起上,吕丹丹走到 我眼前,盯着我看了半天。有戏!她喜欢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这所学校的男女 比例可是20:1 ! 如果你知道我从前的经历,你就会猜出我会怎么干:对!我什么也没干! 吕丹丹很快就和她们班的一个小子混上了。但是,他俩硬是不出去租房,就在 男生宿舍里鬼混;两人在单人床上拥抱、抚摸、接吻,一点儿也不在乎会不会影响 其他人,一个宿舍可是住个6 个人。那些人又嫉妒,又被影响生活,但谁也不开口 轰他俩出去。 很快,学校就抓住了一对情侣,在墙上贴出了公告: 农林系园林专业张雪来,前段时间交了一个动物营养专业的女友,把女友带回 宿舍居住,长达一个半月。同宿舍的同学,被严重的影响了生活!但是,没有一个 同学举报。被影响的这几名同学,给予记过处分;当事人的处分,另行通知。望所 有学生引以为戒,发现这种情况之后,立即通知学校,不可协助隐瞒。 很多人都看到了这则通告,只是当个笑料,都知道这没用。我只后悔没有搞到 吕丹丹,这是必然的,就像我没搞到李姗一样,我不知道怎么下手。 我在挣扎中,完成了期末考试。我本来考了第二名;可是,我一次课外活动也 没参加过,凡是参加课外活动的同学,都会给加分。我又排到了第四名,只拿到了 二等奖学金;本来,我应该拿一等奖学金的。 我和同乡,坐火车一起回了家。 家里没人,我爹住院了。 是这么回事:我爹开着车,带一名妓女去外面潇洒,在路上出了车祸。 我不管他是怎么出的事,也管不着他的人品,对这件事,我无动于衷;我自己 在家过日子,过得非常好。 我不去看我爹,我大姨打过电话来,指责我不懂事;别人管我家的事,根本说 不到点子上,每次我都很生气,我直接就说:“我家的事用得着你管吗?”我姨妈 很生气,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如果我重新回答她的话,我就会客气地敷衍她;但当时,我不懂人际交往的原 理。 凡是有人掺和我的家务事,我都非常气愤,他们一点情况都不了解,每个人都 是按自己的理解,乱发议论。我三姨妈来到我家,劝我去看看,她也不了解我家情 况,实际上,除了我和我娘,谁也不了解我家的情况。我三姨妈为了让我认为我爹 是个好人,还描述她小时候被我姥姥打的事,表示她不恨我姥姥,她想用这个事说 明:我也不应该恨我爹。 不懂病情,乱开药方!我已经尽量对她客气了,强忍着听她说了半天,见她还 想说,我忍不住了,粗鲁地来了一句:“你还有什么事?”我姨妈难过地出了门, 推车子走了。 要是重新来一次,我不会那么干,我会口头上答应她,让她先回去,然后我该 怎么干就怎么干。还是那句话:人与人交往的原理与技巧,我既不懂,更不会运用。 最后,我四姨父硬拽着我去了保定第一中心医院。医院里,我爹扎着满脑袋绷 带,说他没钱;据我娘说,只差一点儿,就把他撞死了。 我不愿意和他说话,但不是因为他找了妓女,我是纯粹地恨他,不管他干了什 么事,善事还是恶事,都不会丝毫影响他在我心中的形像。 我离开医院后,我大伯和永林嫌我不懂事,追出医院要揍我,我娘来了一句: “揍了小林的,必死无疑!”但他们没追上我,我也不知道他们追过我,这事是我 娘后来告诉我的。 我爹拒绝给我上学的费用;已经过了开学时间,我想还是别念了,找个出路吧 ;最后,我四姨父把钱垫上了。 我又回了学校,一进宿舍,同学们就说:“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我说:“差 一点儿。”这时我就决定了:以后放假,都不回家了;不寄学费就撤,寄了学费就 接着念。 我没什么娱乐活动,并且怕外出吃饭传染乙肝。于是,我天天听音乐,我对着 BEYOND的乐谱,听他们的歌,并且用复读机反复地听,逐句地听,寻找规律,但我 总是拿不准时间。 有一天,我忽然明白了:音乐非常简单!所有乐器,都跟着爵士鼓点走,一下 低音,一下高音;即使没有打鼓,也假定有鼓点在指挥。每声鼓的间隔,都是一样 的时间;只要跟着这个节奏,每件乐器都不会乱。 旋律的原理就更简单了:别管钢琴上有多少个音符,就假定其中一个为1 ,往 上间隔一个音符,就是2 ;依次类推;除了3 和4 ,还有7 和i 之间没有间隔音符, 其他所有相邻的数字,都间隔一个音符。 这东西就这么简单?可确实就这么简单。我又根据这个原理,听了上千首歌, 确实是这么简单。 我爹拉二胡拉了很多年,竟然自私地连这么点儿东西都没教我,我更恨我爹了。 我又想起了那些音乐老师,他们教过学生打拍子;我回忆那些场景,很显然, 他们故意没教会学生,只象征性地挥两下手,让你跟着瞎比划,误导同学认为这东 西相当难。 这些音乐老师真是!只留着本事,等人送了礼才教。当年,我要考音乐学院, 老师嫌我素质低,并且在教室里夸夸其谈,评论各类音乐,就是不教我们打拍子。 我当时要给她送点儿礼,估计她就会私底下教我,这里边没什么内容,只要入了门 儿,就靠学生自己修行了。也不能怨人家,谁叫我当初没给人家送礼,人家凭什么 教我? 我明白音乐的原理之后,唱歌的技巧突飞猛进,我这才知道了:我高中时根本 不会唱歌。我也跟同学去唱卡拉OK,我的节奏丝毫不差,气息均匀,声音的真假混 合浑然天成、极其自然,颤音也非常均匀,所有人都被震蒙了。他怎么唱的这么好? 阿福还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唱的太好了,比某些所谓的歌星唱的还好。” 我当然知道我的歌唱水平,我的节奏、气息、声线和颤音都非常好,就是音准 不到位,普通人听不出来,但内行能听出来,这需要练习,但我一直练习的不规律。 我很自私,不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本事教给阿福,他对我崇拜极了,天 天嘟囔:“你怎么和伴奏结合到一块儿的?怎么会丝毫不差?”他并没有问我,他 这话只是在奉承我;既然这样,我就不说。 其实说了也没用,我教过方榄华,教了之后,他越唱越差;他自己不琢磨,永 远理解不了。阿福也想唱好,跑到我们班王惠那里问音乐原理;王惠是钢琴9 级, 就像我那些音乐老师一样,她误导阿福,给阿福写了很长一串东西,描述音符的原 理,看了内容之后,阿福更不懂了。 学校要举办一场歌唱比赛,我也参加了;同学们都非常吃惊:邵小林这种人, 怎么会参加比赛? 我会唱歌了,想炫耀一下;并且,万一哪个有门路的人听到了,没准会发掘我。 我没上过台,在台上非常紧张,又挺胸又吸气,像是打架一样,但是我没唱坏;尽 管很紧张,我一句也没唱坏,我唱的是陈百强那首“偏偏喜欢你”。同学们也去看 了,认为我虽然紧张,但唱的相当好,说我一定能入围。 我没能入围,入围的人,全是有关系的。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要入围,必须唱 普通话的歌;并且,要认识那些评委。 那些所谓的评委,也都是学生,无论我唱的多好,他们也不会让我入围,入围 的名单是内定的;并且,我怀疑这些学生懂不懂音乐。 决赛我也去看了一下,简直狗屁不是,那些选手连从哪句伴奏切入都不知道, 一句也跟不上伴奏,更别说什么发音技巧,纯粹就是外行唱卡拉OK。 真让人气愤!怎么学生们这么腐败? 除了歌唱比赛不顺利外,我的日子也不行,仍然要挣扎着过,我依然没有意识 到我患了抑郁症。 我们是二班,我喜欢一班的叶娅茵。她长着一头干草头发,人又黑又瘦小,厚 嘴唇外翻着。谁都说她难看,但她长得有点儿像英华;我经常注意她,她也很注意 我。有一天,我俩又碰上了,她迎面走来,看见我后,不动了,停下来看着我,我 当然也看着她。我知道,她希望我去表白。 当然,回头正确分析,她是希望我去搭话,进而再表白。 我仍然一点儿自信和勇气也没有,竟然低着头溜了。我的日子已经很不顺利了, 不能再惹上麻烦。我认为娅茵了解了我的身世之后,必然会嘲笑我;并且,她一定 会给我带来无穷的麻烦,我俩的日子必然会像我爹娘那样。 这想法是非常错误的,她如果与我恋爱,不但不会嘲笑我,还会安慰我;并且, 她不但不会带来麻烦,还会带来好处。 不过,如果当时真要和她搞在一起,我日子必然没办法过;因为当时我不懂女 人,也不懂怎么应付生活,我没能力去谈恋爱。 我表弟王龙也来了信,他已经当兵了。我俩通了几次信,他指责我的状态不行, 想法太悲观,希望我振奋起来。我也知道自己有问题,但就是好转不了。 抑郁症患者,自己很难好转;即便自己意识到了有问题,也很难自己好转。不 是说一句话就行:“你好起来吧。”这根本没用。 紧接着,就发生了让我痛苦的事。 那天,我租了光盘,带回宿舍,狗胜死活要用电脑,我只好把光盘又退了。下 了晚自习,周隐棠又带回了一张光盘,强行在狗胜那儿看。他不会租,不知道哪个 影星出名,租的电影很烂。大家一起指责他不会租;最初,我并没吭声。周隐棠边 快进边看,说:“电影就是这么看才好看,你们不会看,要快进着看,才行。”我 觉得这小子真是死要面子,颠倒黑白。我也说了他一句:“不是不会看,是不会租。” 他有点儿欺负人,别人怎么指责他,他都不敢吭声,我说了一句,他就把憋着的气 全撒在了我身上,他说:“最讨厌就是你了,又不租,还说什么说?最讨厌就是你 了。”他说的不对,我经常租,当天也租了,但没看成。 我回头分析这件事,周隐棠确实是欺软怕硬,有点儿不是东西,对这种人,可 以硬碰,也可以和他讲道理,也可以和他吵一架。 但我当时什么手段也不会用,我只是生闷气:别人指责了你,你憋着气不吭声, 我一说话,就拿我撒气? 从那天起,我开始恨周隐棠。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一次吵嘴,可我非常 恨他,凡是欺负过我的人,我都非常恨。这仍然是抑郁症的特征:无法生活,不会 与人交往,对生活看法不对,无法承受伤害,并且记恨每一次小伤害,毫无道理地 夸大。 当然,学校里也经常有乐事,我并不是绝对地每一时刻都难过。 我们宿舍里的赵凌才,是湖南人。他这个人经常说错别字,并且他爱用一些成 语唬广东人。 有一天,他对阿福说:“你别在这里指桑骂葵了。”我说:“你天天用错别字 骗广东人,那叫指桑骂槐。”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一起嚷:“是指桑骂槐,阿才 乱说。” 阿才闹很多文字笑话,他把“开会”叫“开费”,“湖南”叫“拂南”。我们 纠正他,说:“那叫开会,‘拂南’的发音是湖南。你别把H 念成F 。”他记住了。 有一天,他跑进宿舍,开始嚷:“刚才,一架挥机挥的很低,很大一架。”我们啼 笑皆非,说:“那叫飞机,不叫挥机。”他死活不信,认为我们在拿他开涮。 又有一天,我们上了街,阿才又冒出一句:“一会儿去哪里吃换?”我们一愣, 说:“你弄乱套了,那叫吃饭,不叫吃换。你还是别改了,所有字,你还像以前那 样,都发F 的音,那样还好一点儿。”他仍然不信,过了一会,他又说:“刚才有 很多换店,咱们都错过了。”我们不理他了。这之后,无论是F ,还是H 开头的发 音,他一律念H ,别扭的要命。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