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找了一份工作,我明白了:只要有招聘会,年轻人就不会走投无路,里面什 么破工作都有人提供。蒙茹制药厂把我录取了,让我当工人。 发了一个月工资后,我就赶紧搬出了我叔叔家,不能再连累人家了,我一点儿 贡献都没做过,小时候我连个好态度也没给过他们;但愿将来我能成点儿气候,让 他们过几天好日子,也让我四姨过几天好日子;其他人,我没想过要帮谁。 进了蒙茹制药厂,我才发现:车间里都是大学生,全都没他娘的干成什么事, 个个都是六七百块钱一个月,就是混口饭吃。他们都比我聪明,知道不能回老家丢 人,只能把人丢在外边。 这个厂子的制度很不合理,我的班长比我来的时间长,又是领导,竟然比我还 少挣50块钱;老板一年定一个待遇,学生们赶上哪次的待遇,就不再变了。老板一 个月也回来不了一次,那些管事的,谁也不向老板提这事,只挑着好听的说。 我干的工作就是用兔子的内脏做猪瘟疫苗:先把兔子养一段时间,然后杀死它 们,取它们的内脏。每次干时,兔子的内脏和粪便就堆成一座小山,苍蝇围着乱飞, 非常恶心。我第一天上班就赶上了杀兔子,这堆东西太恶心了,还要用小车推到别 处去扔掉,差点儿腻歪地我去辞职,我觉得还不如去扛麻袋,;同事们劝了劝我, 我又咬着牙干,干了几天,又觉得能忍受了。 我们班长叫魏拴江,我一来,就把他命名为“胃栓塞”,我们天天这样叫他。 一天,刘红雷边杀兔子边说:“胃里堵住了,不能叫胃栓塞,那叫胃梗阻!”我还 管小魏叫“老魏”,一天,大黄说:“不能叫老魏,老喂那不就撑死了?要叫少喂!” 班长倒有点儿情趣,没为这事折腾过。 我给任何人都起外号。孙建辉,我叫他“龟孙子”;徐柳,我叫她“鸡柳”; 翟丽娜,我叫她“宅基地”;柴士恒,我叫他“柴狼”;韩春贺,我叫他“云中鹤” ;人们谈论霸鱼时,我称呼这种鱼为“爹鱼”。无论如何,我都忍不住干这类事。 别管待遇怎么样,我们这个班特别协调,班长特别讲义气,我们日子过得非常 不赖;但我有一个毛病:我喜欢欣赏漂亮的女人。我总是盯着人家看,希望看出点 儿新内容,我也明白没什么新内容,但就是改不了,有一次杨娜骂我腻歪人,我决 心要改,可老是改不了,怎么收敛,也觉得不够。算了吧!哪有事事都顺心的?这 日子已经不赖了。 我一直喜欢翟丽娜,人们都说她很一般,但我不这么认为,她像极了我娘的一 个同学,我娘的那个同学,竟然显得那么年轻,就像20多岁一样,非常有气质,我 感觉翟丽娜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我天天围着翟丽娜转悠,但她不怎么喜欢我。有一 件事,改变了她的看法:当时快要放年假了,我们聚了餐之后,一起去唱卡拉OK; 我随便唱了两首,把所有人都震蒙了,当然把翟丽娜也震蒙了。 这之后,我发现她立刻就对我有了感觉。这要是在大学,我俩肯定会立刻缠在 一起,可这是在社会上,任何东西,包括爱情,都要用钱买!我要是一个普普通通 的打工仔也好说,但我连这条件也没有:我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要我怎么追求她? 即便如此,我也天天勾搭她,走一步是一步吧。我摸她手,她不说:“别摸我。” 而是说:“别人让看见。”很显然:她喜欢我。别管我俩发生了多少事,也别管我 俩谈过多少愚蠢的对话;最终,我俩没在一起。 事实上,不管任何时候,要让我毫无条件地挑选一个女人,我只想要李姗,甚 至李英华都不行。李姗当然没有告诉过我:你没钱就别来找我,我也不喜欢你本人。 但我就是没有勇气去找她,我已经没有那个奢望了:即便她愿意跟我,我也没资格 伺候。我混得狗屁不是! 很快,蒙茹制药厂搬到了新厂。 日子立刻就不好混了:每个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就连上厕所,公司也知道你 去了几次,更别说坐下歇会儿。 我被分到了洗刷班,天天洗涤各类东西。我们这群大学生,怀抱着自己的知识, 天天在摄像头底下刷瓶子,洗衣服!日子太难熬了,我也琢磨我的爱情,当然这爱 情已经算是买卖了,别管是买卖还是交易,我不能顺其自然,我必须要计算着找女 人:找这个,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弊端;找那个,又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弊端。 我必须综合地考虑,像做几何题一样,反复地论证。 我和别人还不一样,别人也穷,但不像我这样地毫无依靠。我肯定是一辈子也 买不起房,靠凭吃饭,那倒花不了多少钱,必须得解决房子的问题。并且,现在找 工作,人家的要求都是18-35 岁之间,35岁之后,我怎么办?到时候别说房子,我 连饭都会吃不上! 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找一户郊区的人家。这样,既不用我买房,又 有些出租房屋的收入;并且,家里必然会有一点儿地,有地心里就踏实,无论多难 混,总会有饭吃。我自己的地已经升天了,我爹娘当初硬要给我买个城市户口,我 的地已经被去掉了。我天天琢磨着怎么弄个郊区的妞,但始终没有门路。 一天,门路自己找到了我,药厂的一名同事,想把她的表妹介绍给我。介绍之 前,她就把她表妹的家底先透露给了我:她家确实在郊区,但有一个傻哥哥,并且 房子已经因为修公路而被征收了,政府赔偿了30万块钱,她家在女儿楼买了房。 这不是我希望的情况,但我没其他的机会,也只能这样了,这样也比找个出来 打工的强,起码她家有地和存款;再说,出来打工的,没有一个人能看上我,一了 解了我的情况就跑了。 见面之前,同事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务必打整打整,千万不能这么土。我特意 打扮了一下,觉得不错了,刚要出门,有一个同事说:“干脆你穿我这件衣服去吧!” 听他这话:我打扮地狗屁不是!但我不愿意借别人的衣服穿,我不愿意沾别人的光 ;再说,我认为自己打扮的还不赖。回头我再看当时的打扮:当时我很胖,穿着皮 夹克,就像一只狗熊,太像了;但我当时不这么认为,我认为我很帅! 还好,我会胡说八道,没把这个女孩子失望地跑掉。她叫赵怡培,比我小两岁, 长得不赖,主要是身材太棒了。我一看到她,就觉得中了彩票:想不到我混成了这 样,还能找个这么诱人的女人! 开始几天,我天天陪着她胡说八道,尽量卖弄小聪明,并且越来越觉得她身材 好。运气不错,她愿意让我抱,也愿意和我接吻,这是我这一辈子以来,第一次真 正接吻,我并不会,她教了我半天我才知道怎么干;还有,她那丰满的身体真有弹 性,这种感觉太妙了。我天天抱她,亲她,兴奋得我阴囊特别肿痛,小腹也坠痛, 回到宿舍,我必须赶紧手淫一下,不是为了舒服,当然也不会有快感,这么做就是 为了排解这部位的压力,因为我知道:长时间兴奋而不做爱,会让我患上前列腺炎, 我必须保护自己。 好日子没持续几天,她就想甩掉我,说:“不谈房子,我不和你这样下去。” 看来,我算错账了:这家虽然是郊区,仍然要我买房子。我一听她这话,就坐在了 路边上,本来我的阴囊就肿痛着,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愿意费力气,我也确实没了 力气,我被打击坏了:这一切原来就是个梦,我自己在做梦!她见我坐在了地上, 说:“快起来,你别坐在这儿。”我强咬着牙站了起来,还没立稳当,就踩了一脚 屎,“看你这点儿出息!”她又嚷了一句。 完了,这个郊区的有个傻哥哥,竟然也不要我,我垂头丧气地回了宿舍。爱怎 么着怎么着吧,老子活一天赚一天。 很快,发生了一件好事:我被调回了旧厂,继续养兔子,还是原班人马,气氛 不赖。 我以为我的爱情完了,可过了几天,那个赵怡培又给我打电话,说:“再见见 面儿吧。”见见就见见,我没什么可损失的,我已经完了。我俩又稀里糊涂地去约 会,快乐一天是一天吧。我叔叔知道这个女孩子有个傻哥哥,嫌她基因不行,谁爱 说什么说什么吧,反正谁也帮不了我,我只能按眼前的情况生活。家我没有,钱我 也没有,有一天女人是一天! 我天天和怡培拥抱、接吻,但她就是不和我上床。这可不行,我的阴囊和下腹 再肿痛下去,我的前列腺可扛不住!必须得和她上床,至少也得让她帮我自慰,不 能为了亲两口嘴,就把自己的前列腺毁掉! 我先诱骗她,说只是摸摸她私处,绝对不将双方的器官结合到一块;她同意了, 于是,我俩经常互相手淫。这事不过瘾,一个裸体女人在你面前,硬是不和你干, 太没意思了,我趁她不注意,将自己的性器官对着她私处插,还没成功,她就发觉 了我的阴谋,提起裤子就走了。坏了,别他娘地甩了我! 还好,她没甩我,还和我继续干那种勾当,但依然不让我插进去;我又趁她不 注意,试了一下,又失败了,她又提起裤子跑了。我知道,她跑不了,她还会回来 找我。 不知道我的计划失败了多少次,最终,她同意和我做爱。 我俩就在我宿舍的单人床上干,非常不方便;因为我在下铺,一抬头,就会撞 到上铺的床板。条件恶劣并不算什么,我的阴茎就是硬不了!我俩都没经验,好不 容易等我硬了,角度又不对,她也不懂怎么干,迎合的姿势不对!试了半天,也没 成功。 怡培来了一句:“你行吗?”不好!她在给我泄气!我知道这么一个道理:一 旦第一次性生活失败了,必然会终身阳痿!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毁掉自己,就是折腾 一天,我也得想办法干成这事!折腾了两个来小时,勉强算是成了,我长舒一口气 :别管舒服不舒服,总算避免了终身阳痿!怡培还来了一句:“这事儿,不怎么舒 服,人们怎么总想天天干这事?” 我想向小孙打听打听,他有个同居了两年的女友,有这方面的经验。我说: “和女人上床,不怎么舒服,怎么回事?”他说:“就是不怎么舒服,我也不知道 是怎么回事。”过了很久,我和怡培才找到了经验:只有口交快感才强烈,生殖器 接触,根本没什么意义,除非是为了怀孕。我对培培说:“要是这么回事,你爹他 们那代人,根本没看过色情录像,他们肯定也不知道有口交这么一回事,他们一辈 子也没得到什么快感。”培培表示同意。我说:“他们怎么不离婚?”培培说: “谁不是这两下子?换一个只是自己找罪受。” 这之后的一天,我正和小魏在办公室里呆着,小孙进来了,问我: “怎么才能不让我女人怀孕?” “戴上套!” “不舒服,我不戴那玩意儿。” “那就这样,快不行的时候,赶紧拔出来。” “我拔不出来。” “这就像1000米长跑,你不能跑到999 米的时候才刹车,你跑到980 米的时候, 就得刹车!” 小魏一直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笑,还用巴掌对着我俩比划,说:“你们俩,就 欠这个。” 这段时间,翟丽娜感情出了问题,我对她说:“有拿你当宝贝的,你又不要。” 她告诉我:“那是因为你没坚持!”那是因为我没坚持!我拿屁坚持?我有的是屁, 放两个,当作坚持,行吗?我没怎么后悔,因为这不是因为我主观失误造成的,这 是被环境逼迫的。 这段时间,我叔叔天天向我透露这么个意思:你要有点儿心理准备,你爹处境 不太妙。处境不妙?他可别跑回来,赖着我不走!我倒不担心让他吃口饭,我看见 他就难受的不得了,平时,我压根不愿意想起他。 还没等我爹的事情明了化,我爷爷又出事了。 我爷爷已经80多岁了,刚刚才放弃了跑步,他以前还得过保定地区业余的长跑 和乒乓球冠军。他非常注意养生,天天下地种田,依然打乒乓球,还在家里设了一 个乒乓球场,村里人不管谁打,他都教。这么多年,他一次也没生过病。 他干的一切虽然都是好事,但也很危险:他显然是老了,但他以为自己永远都 是铁打的,仍然不服老。 第一天,他刨了一棵树;第二天,他淘了一天粪;第三天,他种了一天地;第 四天,他又去下棋。正下着棋,突然,他晕倒了,把裤子都尿了。他这是吃饱了撑 的:月月都有退休金,什么也不缺,非要干重活,干了活也不休息,还去和人家斗 智力,你不知道自己的血管已经老化了?你已经不是50年前的你了! 下棋的人们把我爷爷送进了医院,差一点儿就死了:他的脑血管破了一根,这 叫做中风。我叔叔回了老家,和我二伯天天伺候着。我二伯的大儿子永林,已经得 白血病死了,死之前,花了一大笔钱,我二伯还欠着一屁股账。我爷爷住了一个月 的院,就花了我叔叔不到两万块钱。 我叔叔累坏了,又回了保定,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守着他呆会儿,并且说要 和我谈谈我爹的事。我过去了,我叔叔趴在床上,萎靡地抽着烟;他要宣布一些事, 让我准备好,我也点了一支烟,预备好接受重击。他平稳地说: “你爹出了事,他把那个女人和孩子杀了。他去了新疆,没过一个月,就干了 这事。当初你婶子还劝你去新疆找他,幸亏没去;你要是去了,也得受上牵连。” 我婶子说:“当初不是不知道他这样吗?要知道,肯定不劝小娃去。” 我叔叔接着说: “这事想瞒着你爷爷,但是没瞒,他太精明了,我和你二伯根本没能力瞒他, 我们不告诉他,他也会很快知道;我们就直接告诉了他,他说:‘哪儿的黄土不埋 人?’他虽然没说什么感情方面的话,但我估计,他的中风和这件事也有点儿关系, 毕竟是亲儿子。 你爷爷不让我告诉你,对我说:‘跟孩子说那没用。’可这瞒不住你,你早晚 都会知道,整个番禾县都知道这事了,我不告诉你,别人也会告诉你,通过别人告 诉你,给你来个突然的,你更难受。 他这么个东西,真是既可恨,又可怜;以前,我以为你爹娘打架,都怨你娘, 照现在这么看,你爹至少得占百分之八十的责任。想一想,怎么能这么干?这事能 干吗?他一点儿也不考虑家里面的其他人,他要有一点儿良心,替家里考虑一下, 也不会这么干。 你二伯还打过电话,对他说:‘实在不行,就回来。’他说:‘挺好,过几天 就去上班。’他走那天,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寄到了新疆,把你二伯的房子弄了个 乱七八糟,也不收拾一下。你二伯一看就腻歪坏了,当兄弟的,住完了人家的房子, 也得收拾一下,他硬是什么也没干。 走之前,他慌得连饭也不吃了,你二伯问他:‘你吃了饭了吗?’他说没吃。 村里,谁出门之前不吃饭?你二伯没钱,还是掏出了10块,给他买了几袋奶,一点 儿吃的;送他上了车,他扭过头来,对你二伯诡秘地一笑,笑得你二伯起了一身鸡 皮疙瘩。 就跟你大伯似的,你大伯死那天,非要回老家,慌得连饭都不吃了。你大娘包 的粽子,劝他吃几个,他也没吃;我们都劝他别回去,马上就退休了,有的是时间, 干嘛慌成这样。他什么也不管,开起车来就跑,还没到家就撞上了个三马子,人家 开三马子的一点儿事都没有,但他硬是撞死了;三马子那户人家,穷得要命,死气 白赖地要钱,他也没凑够5 万块钱。 这叫一意孤行,你爹也是一意孤行,谁说什么也不行。他俩就是他娘地在网上 认识的;你要年轻,找个什么地方的女人都没事,俩人慢慢地过;你都快50了,再 跑到外地去,跟一个陌生女人混,能行吗?你得记住,千万不能一意孤行,凡是一 意孤行的人,都没好下场,难道说周围谁说的都不对,就你自己对? 他也确实变态。一次,他又喝了酒,抓着你奶奶,非要在墙上磕死她,吓得你 爷爷跑到永钊家,不敢进家了。他已经十几年没给过你奶奶钱了,走之前,还向你 奶奶借了2000块钱。他怎么这么不是玩意儿?谁他都算计,亲兄弟亲爹娘他都算计! 你知道我和你婶子以前怎么被他算计吗?我和你婶子差点儿没被他玩死! 我问过他同事们,都说他这个人不赖,怎么他竟然这么干?这事能这么干吗?” 这一切,都是在我预料之中的:他必然会出事!谁扶那个铃铛谁出事。 我心里非常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但我没办法向我叔叔解释,根本说不清。 我叔叔还说:“你别太难过,该怎么回老家还怎么回,这不关咱们的事,又不 是咱们让他杀的人。他的尸体怎么弄回来?这要过去了,不被人家那户人家报复死? 你爷爷的意思是别弄他回来了,说:‘哪儿的黄土不埋人?’” 我说:“这要过去了,白白牺牲掉咱们。太危险了,人家报复了咱们,也不会 留下证据;人家肯定会报复咱们,被杀的,还有个孩子呢!在人家的地头上,人家 有的是办法,随便找个人就能把咱们收拾了。咱们弄不了,别让人家卸咱们条腿!” 最终,我们也没去新疆。 我爹就这样解脱了!吃喝嫖赌无数,骚扰了家族一生,坑了我娘,害了我,又 杀了两个人,竟然一点儿痛苦都没有的被一颗子弹枪毙了。我连恨,都没处恨去了, 我恨的人已经消失了!他死了,还把我的名声搞臭,邵小林这三个字,在番禾县肯 定也响当当了!我没脸回老家了,这次不是我假想的丢人,这次是真正的事件。 好人根本不会有好报!就连永林得白血病死之前,也还痛苦了几个月,永林可 是好人,没杀过人,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并且,他受了一辈子罪,也一直没有娘。 我叔叔和婶子还问我:“你爷爷还能活吗?”我实话实说了:“可能性不大, 就是活了,他也是个废人了,得一群人伺候。”他俩心情很矛盾,既不想我爷爷死, 又伺候不起;即使不伺候人,家里的日子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我知道,他俩想什么都没用,结果都是一样的。最终,我爷爷死了,我怀疑他 是不是自己放弃了;我知道,人一旦放弃了希望,免疫力很快就会崩溃,更别说是 中了风的老人。 我叔叔通知我回老家守丧,我跪了两天,直跪到我腿都要抽筋。我叔叔还当着 乡亲们的面,掐着我的脖子,骂大街:“你个够操的,你爹娘个够操的,这两个王 八旦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他又转头去,对着看热闹的乡亲们说:“这个孩子比他 爹娘可强多了,他爹娘不是东西,可这个孩子是个好人。”一会儿,我婶子说我叔 叔:“干嘛骂小娃?”我叔叔转过头来,问我:“我刚才骂你了吗?”我说:“没 有。” 终于,葬礼结束了。我一身土,疲惫地回了保定;一路上,人们都在看我,我 太脏了。 到现在,我爷爷死了,只剩下了我奶奶,每天她都收拾我二伯;我大伯死了, 他一个大儿子光林离婚之后,硬逼着他娘把房子卖了,分了自己那份钱,失踪了; 我二伯家永林死了,我二伯还欠着点儿债务,他二儿子永钊,天天打媳妇;我爹娘 离婚后,我爹也死了,并且,我娘也跟别人跑了,只剩下我这个抑郁症患者;这个 家族,只有我叔叔最不成气候,也只有他没出事,现在,这一切都让这个最没本事 的人来收场。 尽管这个家已经崩溃了,但所有人都比我强。我奶奶有我二伯和叔叔伺候,日 子不太难过;并且她80多岁了,活不了几天了。我大伯已经死了,虽然家里乱了套, 但他留下了不少钱,除非光林死在了外头,否则家里必然还会出事,但即便这样, 也比我强。我二伯家的永林死了,但我二伯和永钊都有房子和地,他们不会走投无 路。我叔叔家没出事,但他要为这一切收场,不太容易,但仍然比我要强,他在保 定和老家都有房子,在保定也有点儿买卖。 只有我最差,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可以依靠,我只能一切靠自己;但这又 谈何容易?我没了地,就是有地也不能回老家去种,我已经没脸回去了;并且我在 老家和保定都没有房子,县城里的那座房子,还不一定是谁的。过了35岁或者是40 岁,如果我还没和一个郊区的女人结婚,那我就走投无路了。 我二伯家的永钊,继承了家族的优良传统,天天殴打他媳妇。他媳妇去找公公, 公公不管;如果永钊挂了彩,公公就管。但我认为,永钊不会被她打坏,最多也就 是被抓几下,女人怎么可能打得过男人?再说,永钊比她媳妇强壮地多。通过我家 族人的作风来看,一定是永钊殴打媳妇。 一天,他媳妇又被打了,没地方哭诉,就打通了我的电话,说:“你知道你哥 怎么打我吗?用大棍子,凳子和皮带,打得我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了。”这一切 对我来说,太平常了,我见得多了,我家所有的男人都这么打媳妇。我说:“我家 里的人就是这样,他们就爱打老婆。”还没说完,她就说:“先挂了,你哥又回来 了,我怕再挨揍,先挂了。” 我跟我叔叔说过这事,我叔叔就像我大伯一样,认为无论是谁的错,必然是永 钊挨了打。爱怎么以为怎么以为吧,就算他理解对了,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坏了!我忘了一件事。我应该在我爹死之前,问一下我娘那个谋杀我的阴谋。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阴谋?我爹虽然虚伪,但在我面前从来演不成戏;并且,一 个人临死前,也不可能说假话。但我把这事忘了,谁也不知道那个阴谋的细节了, 除了我,甚至没有人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一个阴谋。到底我娘策划了一个什么样的阴 谋,以至于我爹这样的杀人犯都气愤不堪?我娘不可能告诉我真相,但我肯定,那 绝对是一个极端变态的阴谋,变态到就连我爹这种已经变了态的人都无法忍受的地 步。 后来,我因为回老家办身份证,又见到了我我娘,我没问她这件事;我知道, 我问了,她也不承认,如果我爹还活着,她必然不敢否认。现在,已经没有一个证 人了。 我娘还说了这么一句:“他嫌咱不行,没咱他活不了。”这句话,她只说对了 一半。有她,我爹可能活得了,但要天天拿菜刀追着劈她;也可能活不了,两人同 归于尽。那个死去的女人和孩子,正是我娘的替死鬼;我娘竟然不知道,还把自己 当成那个拯救者。只能说我娘运气好,刚刚把铃铛放了手,铃铛就被我爹消灭了, 同时也消灭了自己和扶铃铛的局外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