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为此而号啕大哭过。 有一位烈士非常特殊,他就是贵州籍的烈士龙华章。这位烈士亲人是《贵阳晚 报》记者找到的,得到信息之后,王艾甫才知道,这位烈士的特殊之处,不仅在于 他是84份未发出阵亡通知书中唯一的贵州籍战士,而且也是这里面唯一的一名少数 民族战士。他是苗族人。 龙华章于1939年被国民党抓丁当兵走后,就再没有音信。得知儿子被国民党抓 去,龙家老妈妈一路哭着跑到当时的乡政府找儿子,但没有找到。第二天,他们在 县城一个叫“中南门”的地方,终于看到被国民党关押的儿子。当时,龙华章被当 兵的押着出来洗漱,龙家妈妈看见儿子就放声大哭,龙华章一听到妈妈的哭声,赶 紧就喊“妈- ”母亲不顾一切冲过去,把四个粑粑塞给他。 龙华章带走了母亲塞给他的四个粑粑,也永远带走了他的音讯。之后的几十年 里,一家人跑过许多地方找寻他的下落,但没有任何结果。由于过分思念儿子,龙 家老妈妈后来变得疯疯癫癫,精神失常,她每天拿着渔网在院子里喊着儿子的名字, 把渔网撒出去收回来,好像她手中的渔网可以把儿子网回来。一晃,半个世纪过去 了,家中的长辈先后离世。寻找叔叔成了79岁的龙和生的心病,他曾托人多方打听 叔叔的消息,但都没有结果。抱着一定要把龙华章找到的心愿,他们整个家族把寻 亲的事一代一代传下来,一直传到烈士侄孙女这辈。 龙和生看到了贵州当地媒体报道的有关为烈士寻亲的消息,刊登的龙华章烈士 就是他的亲叔叔,于是他委托女婿给记者写信说,报上登的龙华章烈士和他叔叔的 情况相似。后来查看家谱,与有关部门核实,地址、年龄都相吻合。 在得知有了老爷的线索后,侄孙女龙爱莲就和她的丈夫跑东跑西地与记者联系, 帮民政部门进行调查、核实。经过多方努力,最后确认王艾甫收藏的84份阵亡通知 书中的烈士龙华章,就是他们要找的老爷。 2006年3 月14日,龙爱莲和她的丈夫从1800公里外的贵州赶到太原,代她父亲 祭拜老叔,同行的,还有铜仁市民政局的干部杨建生。 王艾甫热情地接待了远道而来的客人,然后驱车赶到烈士陵园龙华章烈士的墓 前祭拜。 王艾甫总是乐观的。他说,他总算看到,好多人并没有忘记咱们的烈士,上至 政府,下至百姓,在这次为烈士寻亲的过程中,投注了太多的热情,大学生投入进 来了,民间百姓投入进来了,民政部门把这件事当成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认为给当 地找回一位烈士,就是找回一份荣誉,找回一份光荣。 安徽阜阳市烈士刘克功、李振才的寻找过程,集中体现着这一切。 《江淮晨报》在刊登出两位烈士名单之后,记者亲自下乡寻找线索,华中科技 大学学生刘炎炎在暑期寻亲中,会同他的高中同学一起找到了刘克功烈士亲属的下 落。而找到李振才烈士亲属,则得益于一位民间收藏家徐志远的努力,他根据手中 的藏品,找到烈士的线索,在刘炎炎同学和阜阳广播电视台记者共同努力下,最终 得以落实。 刘克功,系六十八军二○二师的大功臣,在追晋大功的记录里,有如下记载: 晋大功功臣刘克功 刘克功同志是六○四团一连副排长,安徽省太和县刘小桥村人,现年27岁,贫 农成分,农人出身。1946年10月入伍,1948年5 月入党,该同志在每次战斗中都很 勇敢,其事实如下: 一、在凉城攻坚战斗中,他是登城第一名。 二、在北营阻击战中(阻击增援清丰店之敌)他任班长,因他连失掉一个重要 阵地,刘克功当即率全班向敌人反突肉搏,最后夺回阵地,给敌以很大杀伤。 三、太原战役新城战斗中,带全排冲在前面,在攻炼钢厂时,部队被敌火密集 封锁,自己去和后方部队联系,介绍情况,孤身向敌搜索,并得枪两支。 李振才烈士的侄子李金山则道出了隐藏在烈士背后的故事,这个故事更是感人 至深。李振才烈士兄弟三人,他行二,当年被抓丁走的时候,本来点的是他的兄长, 但是兄长是家里的主要劳力,又到了娶亲的年龄,到点卯出发的时候,他就顶了哥 哥的名字加入到队伍里。所以,一直到他牺牲,他用的都是他兄长的名字。 “我叔叔是为了我父亲去了,是顶了我父亲牺牲的啊!”所以,叔父的下落, 是父亲一生想起来都心疼的心结。李金山一见到王艾甫,知道就是这样一位面容慈 祥的老人为他圆了这个寻亲之梦,眼睛顿时红了,突然给王艾甫下跪致谢。 烈士的下落找到了,或者说,在太和县居然找出两位57年前的大英雄,一时间, 整个太和县都为之轰动,那种轰动一点也不亚于在当下冒出一位英雄人物。2006年 10月18日,由阜阳市民政局优抚科科长吕迎新和太和县民政局局长崔奇带领,阜阳 “新闻广播”记者龚利敏和李振才烈士侄子李金山一行6 人,前来太原祭扫烈士墓。 太和县民政局局长代表刘克功烈士的亲属,郑重地将烈士的阵亡通知书接过来。 李振才烈士墓没有下落,他的侄子李金山沿着长长的墓园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非常 失望,流着泪,穿过长长的墓廊,在无名烈士墓前用红巾包裹了一黄土,长跪不起。 王艾甫说,这里面既有亲情,更重要的,是亲人把烈士的荣誉看得还是很重, 他们没有忘记,作为我们这些战争的幸存者,更不能忘记。 在农历丙戌年腊月的那一个夜晚,经过两天的长谈,王艾甫总算对自己和许许 多多参与寻亲行列的人们有了一个明确的总结。 他说,有的烈士已经没有亲人了,亲人早就散失了,但是,当地的人还是要把 那份迟到的阵亡通知书带回去;有的烈士亲属明确表示,他们什么待遇也不要,只 要知道我们这里曾出过这么个英雄,出过这么一位烈士,让我们对子孙后代有一个 说法,对历史也是一个交代;有的烈士亲属已经享受到了烈士待遇,但是,他们都 很自觉地生怕给政府找麻烦。这荣誉对一个军人、对军属,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送归的是荣誉,找回来的是历史的记忆。过去,总是有意无意地拔高英雄 的形象,使得活生生的英雄成为一种抽象的概念,历史也成为一种说教,在寻亲过 程中,几乎所有的寻亲者都仿佛亲身体会到了战争的惨烈,从而真切而具体地感受 到了今天和平安定环境的来之不易,那些牺牲了的年轻的生命,其实就可能是我们 中间普通的一分子。 在凤凰卫视采访王艾甫的时候,他和一位20多岁的年轻记者前往远郊一个荒僻 的烈士陵园探访。这位年轻的记者面对湮没在萋萋荒草中的烈士陵墓,不胜唏嘘。 这个年轻人说,有些东西我们是可以放弃和忘记的,唯独为了国家而牺牲的这些烈 士,我们不能忘记和放弃。 寻亲,就是为了重温历史。温故而知新。对历史的漠视和无知,我们将不知道 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一个民族是不能忘记历史的,须臾都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