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吴佩孚再度风光; 两面作战,南北同时用兵。没料在南口被冯玉祥
部顽强抵抗; 等他击退冯部,南下对付北伐军时,为时晚矣此时的张作霖正风光,
能打败吴佩孚,还有什么人打不败? 于是奉军纷纷入关,一路下江南,连取安徽、
江苏、上海,直系中有一位后起之秀叫孙传芳的,时任浙江督办,眼见得奉军侵入
了他的势力范围,振臂一呼,联合起江苏、江西、安徽各省的地方军阀,挂起了五
省联军大旗,给奉军迎头痛击,将其一口气赶到了山东境内方才罢手。
孙传芳这个人很精明,懂得“出头椽子先烂”这个道理,不想树大招风,成为
众矢之的,因此又推出吴佩孚,各路军阀也纷纷捧场,计有十四个省的地方实力派
一致推举吴玉帅为他们的掌门人,打起了“讨贼联军”的旗号,对抗奉张。
不过,吴佩孚这个讨贼联军却是讨赤不讨张,他有两个对手放不过,一个是号
称北赤的冯玉祥,那是让他有刻骨之痛的; 另一个就是号称南赤的广东国民政府,
继承了孙中山的北伐遗志,那是要夺江山的。吴佩孚对共产主义十分反感,认为那
是异端邪说,自以为铁肩担道义,要挽狂澜于既倒,重新收拾人心,匡扶正道,以
救中国。
恰于此,三湘变乱,给了他再展手脚的机会,逆历史潮流而上,要与革命的进
步势力周旋一番。
就广东革命政府而言,湖南的地位十分重要,那是北伐的通道,现任省督赵恒
惕已经老朽,他的手下实力人物唐生智,早想着取而代之了。因此暗中与广东方面
联系,想借助一臂之力,谋取湖南。赵恒惕驽马恋栈,当然不肯下台,于是寻求吴
玉帅的支持,吴佩孚拈着胡须,心里打着算盘,别看他现在是十四省联帅,其实仰
人鼻息,没有尺寸之地,因此想把湖南占为己有,何不乘此浑水摸鱼。再说,如果
取了湖南,那就是将广东政府的北伐通道堵死,一石二鸟,何不为也?
主意打定,他对赵恒惕拍起了胸脯,假如唐生智敢犯上作乱,本帅当拔刀相助。
听说吴玉帅要助自己的对手一臂之力。唐生智也暗暗害怕,于是也悄悄地向吴
佩孚示好。
吴佩孚却一阵冷笑,这是他的连环计,先让唐生智反赵恒惕,然后再以助赵的
名义讨唐生智,湖南这块地盘必将落入自己的手里。
因为有吴玉帅的默认,唐生智果然发难,将赵恒惕赶出了湖南,因为吴玉帅没
有像他许诺的那样拔刀相助,赵恒惕摇摇头,长叹曰: “连吴玉帅那样一言九鼎的
人都食言而肥,真是人心不古。”从此心灰意冷,息影政坛。
吴佩孚反而来了精神,一改漠不关心的态度,对唐生智派到汉口的代表欧阳任
露出了狰狞,限他24小时内让出军事重镇岳阳,并通电讨赤,彻底断绝与两广的关
系。说着话,他命人取过纸笔,握管挥毫,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兵”字,又在上
下两端写下北南二字。
“本帅既可向北方冯玉祥用兵,过去的账还未算清。”说着,一道黑线划向了
上方。
“也可向唐孟潇用兵。”一道黑线又划向了下方,犹如一柄黑色的锋刃。
欧阳任一哆嗦,却也无比气愤,心里恨恨道: “吴子玉欺人太甚。”
唐生智也是一团火直往脑门子上蹿,对着随欧阳任一起来长沙的吴佩孚的代表
谭道南大声嚷嚷: “吴子玉不要小视湖南,他有陆军海军,可以分三路五路进攻长
沙,我却集中兵力,突破一点,直取武汉。”说着,从腰间掏出手枪,重重往桌子
上一掼,“或者吴玉帅的这块金字招牌被打碎,或者这件东西解决了我。”摆出了
拼命架势。
吴佩孚就是要逼着唐生智和他刀兵相见,当即升帐点兵,挥师湖南。唐生智的
兵马不是对手,望风而逃,很快就丢了湖南大半。无可奈何之下,唐生智只能加入
广东政府的阵营,寻求支援。北伐战争也因此而引发,本来广东方面正因为“中山
舰事件”而政局动荡,无暇北顾,但唐生智的求援不能不理,不然,丢了湖南,不
要说是北伐,连大门都让人堵上了。于是,叶挺的独立团率先上了前线,蒋介石率
大军随后而行,准备与吴佩孚一场恶战。
就在这节骨眼上,吴佩孚却率主力离开了湖南战场,他以为唐生智已没有回天
之力了,湖南战事大局已定,于是又构思新的宏图。现在,他已急着北上,去会见
昔日的对手张作霖,两人此番是解释前怨的。在吴佩孚的心中,最恨的还是冯玉祥。
现在的张作霖,日子很不好过,“屋漏偏逢连阴雨”,江南的溃败,还没让张作霖
顺过气来,手执重兵的郭松龄又于1925年11月下旬在滦州倒戈,直杀到张作霖帐前。
关于郭松龄反戈的动机,有许多说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冯玉祥挑动其
间”,冯玉祥也不隐瞒,他在后来的回忆录中承认了此事。
郭松龄这一击之威力,丝毫不亚于冯玉祥当年发动的“北京政变”,如果不是
日本人干涉,张作霖都打算通电下野了。尽管后来转危为安,但是奉军的元气大伤,
再也没能恢复。所以,张作霖也和吴佩孚一样恨透了冯玉祥。1926年初,正式致电
吴佩孚,提出联合问题,吴佩孚很爽快地答应: “以前冯玉祥倒戈,令我痛心; 如
今郭松龄倒戈,也令你痛心,我愿帮助你。”
吴张联合,也有政治上的一致和需要,他们两人都是以消灭“共产”、“赤化”
为己任的,吴佩孚的部下在北京对中外记者露骨地挑明吴张联合的反革命目的:
“奉直妥协的政策,是先扑灭北方赤化,然后再扑灭广东之赤化,期实行全国之刷
新。”在张作霖的邀请和催促下,吴佩孚于1926年5 月26日,挑选精兵2100人组成
卫队,挂上四十节车皮,唱着自编的《满江红》,意气风发,启程北上了。
一路上马不停蹄,待赶到前线,奉军已与冯玉祥的国民军在南口打得热闹非凡,
守卫南口的是西北军中最出色的将领之一的鹿钟麟,南口防线也是由苏联人帮助修
的,依地形而建,阵中有阵,沟壕相连,火力网纵横交错,张作霖的东北子弟兵也
不知有多少在这里抛尸埋骨,魂飘异乡。
奉军久攻不下,吴佩孚洋洋得意出马了,他在长辛店设立总司令部,亲自指挥
南口之战。他眯缝着眼睛,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向东北军将领打下包票: “十天之内
拿下南口。”
东北军的将领气得眼睛发黑,要知道,攻打南口的是奉军最精锐的部队,张大
帅的公子张学良所指挥的三、四军,吴佩孚的狂妄也太离谱了。
西北军让吴佩孚栽了面子,十天过后,对手寸步难进。南口攻下后,已是两个
月后的事了,吴佩孚已品尝不出胜利的滋味,待他日夜兼程地赶到武汉,北伐军已
经打到了汀泗桥,完全取得了战场上的主动。
号称天险的汀泗桥,只守了两天,就被北伐军给突破了,这时候他才感到大事
不妙,亲自到贺胜桥督战,这是守卫武汉的最后一道防线,不能再有闪失。
贺胜桥之战,是北伐以来湖南战场最险恶一战,双方都是死力相拼,真正称得
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吴佩孚一生征战四海,见过无数阵仗,会过多少强敌,也
未见今日之恶战,他一跺脚,喝道: “组织督战队,一步也不准退! ”这是他屡试
不爽之法宝,“置之死地而后生”,凭此一招,多少次转危为安,转败为胜。
有一位旅长震撼于眼前的血肉横飞,神经陷入了崩溃,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只
听得半空中响起一声霹雳,一道白光闪过,吴佩孚手起刀落,血雨和刀光齐飞。
“有逃跑者,杀无赦! ”吴佩孚咬牙切齿,用手指着倒在血泊中的那位旅长。
然而吴佩孚的大刀队只能阻于一时,他们的脚下,鲜血汩汩而流,尸体堆成一
片,阴风回旋,腥臭逼人,不知多少将士成了督战队的刀下之鬼。
前面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北伐军的攻击步伐坚定而有力,吴佩孚两只手上都
沾着血,他的面目因愤怒和恐惧而狰狞,他预感到这一仗败了,悄悄地命令身后的
火车生火待发。随着一阵绝望的长嚎,溃兵们向督战队发起了冲击,他们躲不过前
方的弹雨,又难避身后的刀网,进退无路,求生无门,只能如此了。
就算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吴佩孚也没有如此狼狈过,威风尽丧,连火车头都
来不及换,打着倒车仓皇而走。
刚刚逃回武昌,北伐军又围了上来,乘胜攻城,吴佩孚大怒,当时正值夏天,
烈日炎炎,他也不顾斯文,光着个膀子在城头上督战,守将刘玉春暗暗佩服,这吴
玉帅果真不怕死,于枪林弹雨中眼睛也不眨一下。主帅镇定如此,这仗就打得颇为
卖力,直到暮色沉沉,北伐军尚未得手,怏怏鸣金收兵。
刘玉春草草地填了下肚皮,又出来巡城,路过伤兵营,只听得里面高唱吴佩孚
自编的《满江红》,不禁惊诧,士气为何如此之盛,待走了进去,发现吴佩孚正和
一群伤兵饮酒高歌。原来,吴佩孚的指挥所就与伤兵营毗邻而设,他在用餐时,耳
闻一阵阵伤兵的哀号,于是坐不住了,让马弁拎着两坛烧刀子随后而行,他一进伤
兵营,就长跪不起,口中念念有词: “昨日在贺胜桥,我用大刀逼弟兄们卖命,侥
幸不死的,今日里又是穿肠洞臂,我吴某人有欠你们的。”
见堂堂的吴玉帅跪在自己的面前,许多伤兵感动得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吴佩孚继续说道: “我吴某平生只佩服岳武穆(岳飞)和关武圣(关羽),只
晓得一句话,那就是文臣不爱钞,武臣不惜死。有这两条,就是一条好汉,中国就
有救了。现在弟兄们都在忍着痛,我心里难受,昔日里关云长刮骨疗毒,就是用酒
来镇痛的,今天,就陪着弟兄们一醉,也算是我的心意。”
这酒果然有麻醉作用,几口烧刀子下去。那疼痛仿佛减轻了许多,居然在吴佩
孚的带领下,击节唱起了歌,士气为之一振。一旁站着的刘玉春也心摇神荡,他是
刚刚从别的部队转到吴佩孚手下的,见惯了过去的上司花天酒地,视士兵如草芥,
别看吴佩孚在战场上翻脸无情,平时可是爱兵如子的。
刘玉春一激动,扑通跪在了吴佩孚的面前,力劝吴佩孚速离武昌: “大帅名重
天下,现在武昌已成孤城,不如游说诸侯,登高一呼,招徕援兵。玉春在此,决与
武昌共存亡。”
吴佩孚却不领情: “我不会放弃武昌的,死在战场上总比死在床上好。”刘玉
春也是一条热血汉子,眼一翻,转身命令一旁站着的马弁: “通知大帅的卫队,连
夜出城。”然后又对吴佩孚道,“请大帅即刻启程,否则我要动粗了。”嘴一呶,
两个马弁上前,竟要霸王硬上弓。
满院的伤兵也齐刷刷地跪下,一齐高呼,请大帅即刻出城。吴佩孚不由得虎目
落泪,悄悄带着一团卫队,离开了武昌城。刘玉春铁下心来,要死守到底,因为吴
佩孚在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最感动,他握着刘玉春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老
弟一旦守不住就不要守了,武昌城没有老弟的性命重要。”刘玉春在北伐军的包围
下,居然又挺了四十多天,破城那一天,刘玉春正襟危坐,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
样。就连邓演达也为其忠勇所感动,传令予以优待,不但未上刑具,而且还茶烟伺
候,有记者采访刘玉春,刘玉春眉目轩昂: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对得住吴
大帅了,吴大帅主张或不对,但人格很高,我明知不能守也得守。至于百姓遭殃,
那是我犯的罪,该死! 可以把我的肉割下来,以赎其罪。”一面说,一面做着割肉
的动作。
邓演达听说后,益加欣赏: “真是视死如归,像这样不怕死的人,环顾各路军
阀,也只有吴佩孚能调教出来了。”当时武汉军民强烈要求公审刘玉春,他摇头未
允,反而将其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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