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 最后溜了一眼秋夜的高尔夫球场,白云觅雪开动了车子。 那个女孩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很熟练的把遮光板翻下来,对着镜子拍了拍脸, 不停地说: “喝多了,喝多了,你没事吧?” “没事,保证你的安全”他回答。 “我的安全无所谓,重要的是你的安全,要不然我来开也行,可以保证安全, 不然的话,郭总非掐死我不可。”那个女孩自顾自地说。 郭总就是凯文,他姓郭。 看上去,那个女孩顶多20来岁,留着象丁文秀一样的长发,喝酒的时候话很 少,却很会用眼神撩人,喜欢”嘿嘿”地笑,笑起来嘴唇很性感.也许是喜欢高尔 夫的缘故,她的脸颊黑里透红,是那种时尚健康的肤色. “你怎么取了个英文名?”白云觅雪有意无意地问. “我那男朋友取的,”她很坦然地说,“他全家移民去澳洲了,他叫JOU 。 那还是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在舅舅公司做前台,接接电话,客人来了倒倒茶.我 在家的时候学过茶道表演,那是读职业高中的时候,真的,我很会泡功夫茶的。” “是吗,那下次看看你的功夫。” “好呀,我还有台湾的红袍,也是我男朋友留下来的,还有福建安溪的铁观音, 也是极品。那时侯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茶,JOU 每次来,我都会帮他泡上一道, 看着他喝,他是一个品茶专家,对色泽,香味都特别讲究,他喜欢那种金黄金黄的 颜色,但不能太浓,一般人很难泡出这种不太浓但颜色又特别金黄的茶,JOU 和我 说,自从喝了我的茶后,再也不喝他太太的茶了。 “我认识他时,就是我舅舅把他请到公司来,做一单很大的业务,但是究竟有 多大,我现在都不知道。只是知道是纺织品出口的,JOU 认识美国领事馆的商务参 赞,好容易拿到的批文,因为美国限制中国纺织品出口。那一天,舅舅告诉我:拿 出你泡茶的功夫,好好招待JOU 。开始,我还以为JOU 是个外国人,心里正犯嘀咕, 外国人也喜欢喝茶吗?JOU 走了进来,我才看到一个像你这样成熟的纯种中国人, 后来才知道,他身上多了一本香港护照。嘻嘻……… “当时,我很害羞,怯生生的,只敢偷偷的飘他一眼,便一心泡茶,他和舅舅 讲了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反正他和舅舅的生意做成了,舅舅后来还给了我一万 块钱,那是我第一次拿到的最多的钱。舅舅说:表扬你的,JOU 很喜欢喝你的茶, 不停的夸奖你,还说要照顾我一单更大的业务。 “有一次,大概是过了三个月的样子,我正在前台接电话,JOU 进来了,开口 就说:‘小茶姑,我又来了。’‘你好,我给你泡茶。’我什么也没考虑就回答。 本来应该很有礼貌的打招呼,然后带他去我舅舅的办室,可那天我舅舅出去办事了, 又正好到了下班的时间,因此,JOU 说:‘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泡茶的地方。’ “我连忙给舅舅打了一个电话,说JOU 来了,舅舅说:‘你去吧,JOU 人很好。 ’ “这样,我就上了JOU 的宝马车,两地牌照的,来到了布吉,就是我现在住的 地方,那是一套复式住宅,刚装修好的,他领着我走了进去,打开门,一股清香味 飘了出来,是茉莉香味,茉莉也是一种茶,我特别喜欢。随后,JOU 开了灯,楼梯 下居然有山有水,那山上还有清香的小茶园,整个装修就像让我回到了我的老家, 我的老家在江西婺源,那里是著名的茶乡。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欣喜若狂的样子。 “‘喜欢吗?’JOU 问我。 “‘我有这么一套房子就好了。’我当时脱口而出。 “‘这套房子就是你的,从今天开始。’JOU 很认真的说,‘你会喜欢这样的 房子。’ “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但JOU 为什么无缘无故送我一套房呢?而且房产证 上都是我的名字。白云,你说当时我能怎样。JOU 后来告诉我,他在香港有太太, 还有3 个小孩,是一个很美满的家庭。他太太的家族在香港很有势力。他还告诉我, 他尽管很喜欢我,但不可能娶我。他比我大22岁。那时,我们两年龄加起来整整60 岁。…… 那个女孩说着说着,不停地把头发从耳鬓往后拂去,甚至飘到白云觅雪的脸上。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若不是她亲口说出,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么年 轻、这么漂亮,而且,他认为,还是一个非常阳光非常时尚的女孩,居然就是新闻 报道中常说的“二奶”。这以前,对白云觅雪来讲,二奶是一个非常龌龊的名词。 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前面就是横岗收费站,在这里,白云觅雪曾有一次因喝多了 酒,开车把收费站栏杆撞飞的事故。所以,这个收费站明晃晃的灯光成了他一生中 最可怕的回忆。 “怎么了?”那个女孩看到他惨白的脸,以为被她的经历吓着了。 “没什么。”白云觅雪打开天窗,用点烟器点燃了一支烟,让自己镇定下来才 说;“几年前,我刚到家庭报的时候,我们老总请我喝酒,喝多了,那时我还住在 龙岗,出布吉关口人就不行了,只得把车停在荣超花园前面的加油站,然后吐得一 塌糊涂,人事不省。醒来后,被风一吹,再加上想早点回家睡觉,就又继续开车, 快到横岗收费站时,人已经在方向盘上将要睡着了,而车起码以50码的速度往前跑, 突然,就是碰到刚才收费站这么强烈的灯光,才刺醒了我,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好一阵子都没说话。 也许这就是深圳,也许这就是生活。醉的人也有猛醒的时候,可等你醒来,大 错已经铸成,无法挽回了。至少白云觅雪这样认为。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因此而瞧 不起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丝毫也没有后悔的样子,脸色怡然,表情轻松。见他在抽 烟,那个女孩也点燃了一支,有点怪怪地问:“没想到吧?” “是的。”他老实的回答。 “象我这样的女孩,我周围多着啦,但没几个有这么幸运。我和JOU 在一起整 整3 年,是我最快乐、最幸福的3 年。后来,他太太肯定有所察觉,毕竟3 年不是 一两天。在他全家移民澳洲的前几天,他偷偷来到我这里,告诉我他将要移民的事。 他一直都没说话,我先后给他泡了三道茶,从中午来时开始,一直到晚上两点多钟, 只有半个小时在说话,剩下的时间就是一杯一杯地敬他。 “有一次,我至今还记得,我的一滴眼泪掉进了茶里,但我双手已经举起了茶 杯, JOU接过茶杯,端在手中,两眼盯着茶、很久很久。终于,我看到他眼圈一红, 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我说不出话,只是摇着他的胳膊,不停地摇着。他没说话, 只是将茶一饮而尽,低低地说;满上。 “我于是用开水烫好茶杯,换一壶新茶,用80度的开水冲一遍,倒掉,再用滚 烫的开水冲进茶壶,于是,我们都闻到了那扑鼻的香味……这一壶茶,我们谁都没 喝,任由那清清的茶香飘满屋子。后来,我不知怎么倒在他的怀中,怎么样和他上 床。又是怎么样怎么样……那天晚上,我一定是太投入,做完爱后就那么一直睡着, 沉沉的,没有伤心没有痛苦也没有了梦幻,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浑然不知。 “早晨醒来,看到餐桌上的纸条。 “Dire Summek :留下10万港币和楼下橙色的甲壳虫。谢谢你的茶,我会想你。 “JOU 就这样离开了我,到澳洲后,他有时会在深夜给我电话。今年的情人节, 他还寄来一条项链。” 白云觅雪发觉,那个女孩在说这些的时候,眼角分明挂着泪珠。一会儿,那个 女孩住的花园到了。这里是有名的”二奶村”,尽管是第一次来,但他早已知道, 这里的住户大多是香港人的二奶;曾经,家庭报一个女记者在这里卧底半年,写出 了震撼深港的长篇记实文学《二奶村》。白云觅雪不明白的是,女记者笔下的二奶 们都是贪财的女孩,没有多少真情,而眼下的女孩… 车停稳了。那个女孩没有下车的意思,白云觅雪提醒说;”到了。” “……”她依然坐在那,两眼望着前方,呆呆地出神。 “Semmek,,到了。”他再次提醒,并喊了一声她的英文名。 “白云,上去陪陪我好吗?”她扭过头来,注视着他,声音颤颤的。 那次活动 一切都如凯文预料的那样,深圳房地产(温州)展示推介会获得了意想不到的 成功。 那个周六的上午,离会议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大厅里就挤满了来自温州各地的 投资置业人士。原先准备的200 多张椅子不够用,临时又调来100 多张。白云觅雪 和温州晚报的老总一起主持会议,深圳市12家参展商轮流登台发表了热情洋溢又颇 具煽动性的讲话。 “一铺富三代,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凯文第一个作推介词,因为每个发展 商只预备了10分钟的时间,他很快就切入了正题:“富贵天成商业中心坐落在龙岗 中心城,5 公里商圈人口由1996年的5 万人迅速发展到现在的60万人,而商业面积 还停留在1996年5 万人的阶段……” 随后,和记黄埔的营销总监王先生登台了。第一句话就是:”我的老板是谁, 不用说你们也知道。黄埔雅苑就是我们老板李嘉成先生在深圳投资的第一个项目。 李先生有句名言:地段地段还是地段……” 接着,美女副总阿霞走上台就获得了一片掌声。她十分优雅地介绍了大梅沙的 产权式酒店,把休闲度假的概念与房地产投资结合起来,很明显打动了温州人。… … 两个小时的推介会一结束,各楼盘的售楼小姐就忙碌起来,接受咨询,签定合 约,预约赴深圳看楼,忙得不亦乐乎。到下午4 点钟,一个令人惊喜的数字出来了, 79名温州人参加购房团,于下周六包机到深圳购房。 大获成功的当属凯文。他请来了龙岗区政府部门领导,另外定下了一间大会议 室,现场进行解答,抽奖等活动,把深圳地产的营销文化卖到了温州。 下午5 时,开始拆展。然后,满载丰硕成果的地产界朋友将去著名的旅游胜地 --- 雁荡山过夜,第二天参观雁荡山后再返回深圳。几乎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喜气, 只有白云觅雪一个人沉默不语。为了这次展会,他伤透了脑筋,两上温州,反复磋 商,设定每一个环节,跟20多家地产商接洽,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次成功来得 多么不容易,一边是内心深处痛苦地流血,一边是没日没夜的动脑筋伤神,整个人 累趴下了,但他却睡不着。靠着窗边,他突然鼻子发酸,泪水一滴两滴往下流着… …我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报社这次一个领导都没来,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孤军奋战,大事小事都要扛着,他感到自己扛不动了。 深圳是谁的深圳,温州又是谁的温州?但不管是谁的,反正不是自己。流浪, 才是自己的宿命。在大学念书的时候,和同学们一起探讨世界文化的起源,最后归 结为两点,一点是来自朝圣者精神,一点是来自浪游者精神。他感觉到自己是在浪 游中朝圣,但自己心中的圣地在哪里?……尽管自己在拼命干活,但因为和 BeiBei 的关系已经闹得风言风语,而偏偏两人的感情又陷入了危机,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分 手就在眼前,如何去面对呢?搞完这个活动,他想好好休整一段时间,让复杂的心 绪平静下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烫平伤痛。 夜色渐浓。他要睡了。 真的不想醒来。但是,雁荡山到了。今晚就是吃饭,睡觉,明天开始游览。白 云觅雪强撑着下了车,招呼大伙吃饭。凯文跑了过来,一脸淫笑地说:”白云,看 见没有,这里的小姐比深圳多呀。” 月夜下的雁荡山,这条安静的峡谷里,居然也是灯火辉煌,除了酒店,酒楼之 外,就是大大小小的休闲场所,一看就是那种带颜色的。不过,如果不是凯文提醒, 他是不容易感觉到的。这就象做地产,哪个地方有商机,哪个楼盘要做广告,他一 眼就看得出来一样。凯文独具这双慧眼。但这小子,不管他在外面怎么花,断然没 有传出离婚、分手的绯闻,属于社会上讲的“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那 种。听说他原来那个女秘书,在他离开那间公司后也离职了,一直没有做事,凯文 为她买了一套房一间商铺,靠商铺的月租生活。他公司有项目后,这个女秘书也泡 在家中,上上网,打打牌,做做健身,脸色总是红扑扑的,在她娇美的外表上平添 了一丝富贵。 很快,酒菜便上来了,白云觅雪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为大家祝完酒后,便闷头 不语了。兴致所至,家庭报的记者们和开发商、售楼小姐们斗起酒来,好不热闹。 白云觅雪借上洗手间之机,悄悄地溜了出来。不知何故,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心里 非常乱,怎么办?为什么到深圳,为什么生活?我究竟该怎么办?天要下雨,娘要 嫁人,随她去!正在他点上一支烟苦苦地思索时,凯文溜了上来,悄悄说:“怎么 样,今晚听我安排。” “你认为我有兴趣吗?凯文。”他一听就知道凯文要叫小姐。 “怎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保证不会被你的部下知道。”凯文笑嘻嘻地说 :“雁荡山哪,一生有可能就只来这么一次,要留个好印象嘛。” “凯文,我很痛苦。”白云觅雪真诚地说,希望凯文能给他一点安慰。 “他妈的,你还当在大学念二年级呢?痛什么痛?真搞笑!”凯文哈哈大笑起 来。“你怎么还这么幼稚?” “你当然不能理解。” “我根本就不想理解,莫名其妙。深圳的女人多的是,你喜欢有气质有教养的 女孩,每年大学毕业要来几万甚至十几万女大学生,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老实说, 你的眼光都有问题,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就那样,值得你要死要活的吗?” 凯文发火了,“你要再这么下去,你是怎么来深圳的,就怎么离开深圳。” 最后的一句话,似一记重锤敲在白云觅雪心上,震得他内心深处鲜血四溅…… 哦,雁荡山 不知有多少人 心醉在雁荡 就像永远爱慕那个美丽的仙女 朝朝暮暮 我听见有人在朗读雁荡的诗 婉转得像含羞的少女 红红的脸蛋映在龙湫的湖泊上 纯洁而感动 独峰上跳跃着随诗而起的标点符号 树木、小草、石阶弯路…… 我听见有人在唱雁荡的歌曲 动人的旋律在夫妻岩上盘旋 楚楚伊人 山盟海誓 鸟儿在空中牵连成一座长桥 在为这对情侣而欢呼 好汉居里也奏出喜庆的锣鼓 我看见有人欢笑着在林荫道上 童年的故事 青年的挫折 中年的得意 老年的风采 汇聚成一条长长的水 从上而下 铁索、小桥、电梯、半空中的彩霞 荡漾着世间纯洁的快乐 我看见有人离别挥洒的泪水 依依不舍 是期盼 溶在山水的送别之间 是轻悦 化在绿叶红花的沁香之间 步子、思索、相片 交织成一束璀璨的光芒 照耀着大地 岁月已无情地告诉他,尽快调整自己的心绪,再与深圳一搏。 很快,温州购房团要来深圳的消息,通过媒体,通过互联网一下传遍了深圳的 福田、罗湖、南山、盐田、龙岗,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发展商都在精心准备,只等 到周五晚上的温州航班。 白云觅雪一改低沉、忧郁的心态,穿着那套新买的“梵思诺”西服,和礼仪小 姐们一起在机场的出口处等待。以往,由媒体举办的活动,其他媒体绝不会来捧场, 而今天机场到达出口处,不仅有各大报纸的记者,还有电视台的、网络的记者,各 种长枪短炮,对准了出口处。 很快,白云觅雪通过手机得知,购房团成员将由团长带队,取好行李后,列队 出来。他立即通知礼仪小姐列队献花。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温州购房团团长张先生,白云觅雪走上前去和他热情拥抱。 后来,这个拥抱的镜头在深圳电视台持续了一个月不断地播出,被业界称为深圳房 地产营销策划中最经典的拥抱。紧接着,礼仪小姐开始献花。深圳的热情感动了所 有的温州人。 第一站是位于广深公路福田路口的东方银座酒店。 担任这个楼盘代理的是深圳市10大代理公司之一的至祥置业,给了白云觅雪以 积极的配合。接待大堂准备了西餐、水果、爵士乐,把这个楼盘的品质一下烘托了 出来,给温州人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购房团稍事休息,便开始参观样板房,在 温州推介会上已经落定的客户开始办理购房手续。 第二天一早,开始由近而远到达各个楼盘现场。黄埔雅苑、皇庭世纪、雅颂居 等参与活动的楼盘都有大量的崭获。 下午,到达大梅沙。那位娇小的美女副总阿霞,居然开者一辆硕大的悍马吉普 来为购房团的车队带路。温州人未见楼盘,已受震撼。这一天到达6 个楼盘现场购 房,总成交1 。6 亿人民币。温州人的投资实力和热情,让深圳人叹为观止。 第三天一早赴关外,到达富贵天成商业中心。 凯文已将售楼处装饰一新,已经开业的家居城还在呼呼地开着冷气,营销中心 的外广场上,一支表演队正在表演着时尚歌舞。……签约,付款~~~ 签约、付款… …有的刷卡,有的直接取出现金,到达中午,凯文喜气洋洋地跑过来,兴奋地说:” 白云、白云,成交已过7000万了,成交已过7000万了。” 晕倒。白云觅雪也根本没有想到。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