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ma之死 深圳的冬天转眼就要来了。同北方不一样,深圳的冬天是在让你感觉不到的时 候,悄悄来的。无需秋雨一阵子,无需落叶飞一地,无需凛冽的寒风,也无需浅浅 的白霜,她就那么来了。 这天早晨,白云觅雪习惯性的被手机铃声叫醒,正在想着是穿T 恤呢,还是穿 衬衣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这会儿可不是叫醒服务。那么是谁在清晨找他呢? “你好。”一名陌生而年轻的男性的声音。 “你好。”一接电话他心一沉,莫非是BeiBei现在的男朋友。 “你是白云觅雪吗?我是交警支队事故科的。今天凌晨2 时21分,在滨海大道 由东往西方向,华侨城入口的辅道旁发生一起车祸,我们在死者的坤包里发现了你 的电话,想请你来帮忙认认。”对方一板一眼的说。 会是谁呢?白云觅雪二话没说,穿上长袖T 恤就赶往滨海大道出事地点。 在交警封锁的车道旁,他首先看见的是一辆橙色的现代跑车,车头已经稀巴烂 了。不远处还有一辆奔驰,再到前面是车道维修。在交警的口中,他陆续知道发生 的一切,奔驰车临时发现车道在维修便连忙紧急刹车,后面的现代跑车车速太快没 有刹住车,把奔驰的车都撞横了。处理现场发现,驾车的司机是个女性,喝了很多 酒。不用说,一定是sema了。她怎么回深圳了,又是怎么半夜驾车,又是和谁在一 起喝酒呢?天。 交警拉开裹尸布,白云觅须一看那熟悉现已变形的脸,惨痛的叫了一声:“文 秀。”她的头颅上满是鲜血,惨不忍睹,眼睛却还没闭上。 是那双对爱情充满期待的眼睛,那么勇敢,那么悲伤而又不顾一切的神态,曾 经深深地激励着他。只有她是那么理解和尊重她和BeiBei的感情。她,作为房东的 友好,作为白领的聪颖,作为女孩的纯真……一下浮现出来。白云觅雪不知道说什 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她的家人吗?”交警问道。 “不是,是普通朋友。她去了英国呀,怎么会在这里?”白云觅雪说。 “那你知道她的家人在哪里吗?丈夫、或者父母。”交警又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原来是一间美国公司的中方代表,英文名叫sema,写 字楼在明华广场。”白云觅雪说,他对丁文秀只知道这些。 “那谢谢你。”交警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很快,交警们把现场处理好了,滨海大道上车流高峰也到了。白云觅雪从辅道 转向深南大道返回报社。那双没有瞑目的眼睛总在他眼前晃悠。她曾经那么深深地 爱上了一个人,爱得那么炙热,爱得那么纯真,爱得那么执着可结果呢?……这是 谁的宿命? 一个人的生命就象一颗流星,在星夜中划着一道弧光飘然逝去。她带着梦幻, 带着爱情,就那样永远逝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是事业,是爱情,是 家庭,还是别的什么,或者人的一生追寻的就是一个生命的综合体。海涅说:心在 怀里,还有爱情,温暖的爱情在心里。那么人生的最高境界在生活中的反映,就是 爱情。 他比较认同北村的爱情观:“我想,爱应该是对一种对象的重要价值的确认。 这种确认到一定程度就称为爱。而且,这种价值有唯一性,所以爱是专一的。因此 爱是真理。 “爱有不同的程度,那么爱到最深的才是爱,要爱到那么深,只有舍己,别无 他途。因此爱是信仰。 “爱肯定是不求回报的,但爱真的有回应。如果没有回应,不是我们给出的爱 并不是爱,就是爱得不够深切,那人(耶稣)爱拉撒路爱得何等深切,拉撒路就要 活过来。因此爱是复活。 “爱得真,不但对方得安慰,自己也得安慰,真是奇妙的事。一个深爱着的人 是大无畏的。看来人类的主要职业应该是爱,要一刻不停地爱,哪一刻停下来了, 那种神圣的同在就要消失,爱是没有惧怕的。因此爱是永生。” 而现实是,往往重要价值还没有确认,就被称作爱了。在深圳的体现就是同居 了。有的是先确认,而后有一方反悔了。这是爱吗?丁文秀就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无法从那种被反悔的确认中跳出来,前者因而沉沦,后者因而麻木。无论是沉沦还 是麻木,都是对生命的挑战。想到这里,白云觅雪不寒而栗。 3 天后,白云觅雪才知道丁文秀的悲剧。当时,网络上流传着一名深圳打工妹 远嫁波兰总统的新闻,于是,她也开始天天上网,寻觅异国情缘。终于有一次,在 一个交友网站上认识了一个俄罗斯籍英国人。他叫科波罗夫斯基,早年到过中国东 北,对中国女孩特别有好感,因而,发疯似地追求丁文秀,不惜从英格兰空运玫瑰 花到深圳,让她从失恋的痛苦中得以解脱,并远赴英伦,和科波罗夫斯基同温鸳梦。 不久,科波罗夫斯基的父亲,俄罗斯的一个有名的石油大亨被捕入狱,家族财产尽 数没收。年轻的科波罗夫斯基经受不住重重打击,开始酗酒,并殴打文秀。对丁文 秀来讲,噩梦还只是刚刚开始。由于科波罗夫斯基失去了家庭经济的援助,一下陷 入了经济困境,随后,被俄罗斯在英国的黑社会控制。这些有的是前克格勃成员, 色情、抢劫、贩毒,只要有钱的活儿都干。丁文秀同样没有逃脱他们的魔掌,被迫 从妓,后在中国大使馆的帮助下回到了深圳……回深圳后,她把仅有的一套住宅卖 了,重新回到那种夜夜泡酒吧的生活。直到那一天,喝多酒后开车出事。 丁文秀的灵堂设在沙湾殡仪馆。在这里,白云觅雪见到了丁文秀的母亲,一位 白发苍苍、气质优雅、仪态庄重的老人。她坐在椅子上,扬起脸,眼角挂着泪珠, 但决没有抹去的意思。 白云觅雪轻轻握着老人的手,轻声说:“丁妈妈,别难过,保重身体。” “谢谢。你是文秀的同事?”丁妈妈对他颇感陌生。 “不。文秀曾经是我女朋友的房东。”白云觅雪回答。 “哦,我听文秀说过,你是白云觅雪。”丁妈妈字正腔园,缓慢而持重的说。 “丁妈妈……”白云觅雪鼻子一酸,泪水哗哗而下。 “每个人都有一生,对得起自己就行了。”丁妈妈安慰说。 “你多保重。”白云觅雪低首告别。 来深圳8 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到殡仪馆,为一位普通朋友的亡灵,做他一生中 最真诚的祷告。 领导说话 尚处坐在那儿,态度严肃而和蔼。 与这位顶头上司同事三年,白云觅雪深感荣幸。他参加工作以来,岗位调换较 为频繁,因而领导也特别多,但只有三个领导让他特别记忆深刻。一是他刚参加工 作时,分配到老家市公安局一个分局里当民警,那时刚地市合并,区公安局的局长 原是县级市副市长兼市公安局局长,尽管现在是区委常委、区委政法委书记、副区 长兼公安分局局长,级别没变,权力却小了很多。但这个领导以年逾五十之威,亲 历亲为之严,起落不惊,荣辱不计,一心辛勤工作的样子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 象;二是他青云直上时给省委一个领导做秘书,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位领导身处高位, 但每天晚上在家里都要接待10多批上访的普通群众,一般都要工作到两、三点钟, 白云觅雪现在熬夜的习惯就是那时锻炼出来的;到深圳来后,工作时间最长的单位 就是家庭报了,这是他的人生历经挫折后,碰到的一个最信赖他的领导,不仅有东 北人的宽和大度,也敢于承担责任,好让他在一线猛打猛冲创业绩。 还是这间熟悉的办公室,往日探讨策划、探讨业务的气氛如在眼前。但今天却 有些特别,因为除了尚处,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对面。窗外的景色依然美丽,莲花山 上还是郁郁葱葱,只是他感到有特别严重的事情,心情轻松不起来。 “白云,我今天上午去检察院了。”尚处的神情特别严肃,脸上一丝轻松都没 有,“检察院把告状信给了我,顺便了解信的内容,里面列举的几条有关经济方面 的问题,一是出书,一是展会,说你又是买车又是买房还包养二奶……用的都是出 书和搞活动赚的钱。” “尚处……”白云觅雪震惊了。 “你别激动,这些事情我都清楚,也对检察院作了解释,检察院也同意我的意 见。关于出书,是我批准的,大家都拿了一点稿费,有据可查,只是稿费高了一点, 叫大家退一些回来就行了。搞活动很正常,金威啤酒是以现场赠饮的名义要的,没 喝完的啤酒也都交回报社了。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尚处说到这里,站了起来, 习惯性地提了一下裤腰带,语气凝重地说,“但有一点,你实话告诉我,你和BeiBei 究竟是什么关系?” “……”白云觅雪脸色惨白。 “跟我说真话就行。他妈的,你还信不过我吗?”尚处见他那个样子,也火了。 “我们是在恋爱,但现在已经分手了。”他只能如实回答。 一听这话,尚处一把坐在椅子上,很久都没吱声。 这事闹的。你要谈成了,结婚了,流言蜚语也就没了。你闹又闹了,又没闹成, 是何企图,是何居心?如果是在社会上,这一段事顶多只是给朋友作一点茶余饭后 的谈资,可你这是在一家媒体的经营部门,和下属女记者谈恋爱,谁信?说轻点是 道德品质的问题,说重一点谁敢担保你没有经济问题?好在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工 作了三年,这三年来,你白云尽管小错不断,但业绩有目共睹,总算说得过去。但 是你要记住,功永远不能抵过,只要你有过失,不管你有再大的业绩,都要承担责 任。 白云觅雪在尚处的表情中,读懂了上面这么一段话。 “这样的告状信,报社曾经收到过,因为是匿名的,加上我们对告状信内容的 了解,就没有同你说,不想给你增加思想负担,可这人穷追不舍,告到了中纪委, 市纪委,检察院,尽管都是匿名的,但报社也会认真调查,给市委一个明确的答复。” 尚处最后跟他这样说。 对于一个曾经在省委办公厅工作过的他来说,白云觅雪知道此话的份量。也就 是说,他至少将面临行政上的处分。时间晃晃悠悠地过了。他不知道是怎样离开尚 处的办公室,又是怎样下楼的。坐在门外的草地上,看灯火辉煌的写字楼,想起这 三年的呕心厉血,一切成果即将付诸东流。…… 他在寻求什么?在这遥远的异地。他抛下了什么?在那自己的故乡。 冥冥中,脑子里又浮现出莱蒙托夫的这句诗。和千千万万来深圳寻梦的人一样, 总想依托自己的实力,打下一片事业的天空。他在这时才发现,如果离开了家庭报 这个平台,自己什么也不是,拿着年薪,开着小车,领着一帮兄弟打江山的好日子 也烟消云散了,而造成这一后果的原因是什么呢?他不得而知。正想着,手机铃声 响了,他的竞争对手,都市报分管地产的副总龙先生打来电话;“白云,在忙啥呢?” “没事,正闲着呢。”他强作精气神,若无其事的说。 “再忙也要跟兄弟们聚一聚吧。”龙总笑得很开心,“快来呀,上岛咖啡,三 缺一呢。” “哦,就来。”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管他呢,先放松自己再说,天要下雨娘 要嫁人,随他去。 其实,就算今天尚处没找他谈话,只要龙总有约,他也会来的。 龙总一表人才,挺会逗乐,在深圳少说也干了三,四家报纸,人头非常熟。他 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深圳很小的。都市报原先的地产广告也挺火的,家庭报起来后 直接抢都市报的市场,两家竞争很激烈。三年下来,家庭报已经远远地把都市报撂 下,相差1000多万。但是,龙总可没有把这放在心里,1000多万就1000多万,两家 报纸虽不一样,都是共产党的,而共产党不会少这1000多万。再说,在媒体干,能 否干的长久,关键看人脉,而不是那点点小业绩。 凭感觉,白云觅雪估计龙总知道尚处找他谈话的事,因为他人头熟,消息灵通, 很多捂着盖着的事,他连内幕都知道,因此,跟他在一起打打麻将,聊聊天,说不 准还能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等他赶到上岛咖啡包房时,麻将已经搓得呼呼响。龙总摸到张牌,“哈哈”大 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杠。你以为没你就不成事吗?还真不能少了你,杠上开 花!哈哈哈。” 乐得他笑翻了,加上马,这回赚了1800元。 白云觅雪也笑了。他从龙总的话当中,听到了另一层意思。尤其是那句“你以 为没你就不成事吗?”好象是直接冲着他说的。显然,龙总知道了尚处找他谈话, 并且感觉到他在这个岗位上呆不住,才会找他出来玩玩。 果然,几圈麻将下来,白云觅雪起身前往洗手间,龙总也乐呵呵地跟了上来, 有意无意地问;“老弟,最近怎么听到的都是对你不利的消息呀。” “是吗?我也很烦哪。”他老老实实的说。 “找找路子呀。你做得太好了,尤其是这次温州购房团,很多人眼红,在外面 搬弄是非,有的人假装对你抱不平,把矛头指向尚处,说他利用你把地产广告做起 来就一脚把你踹了。”龙总小声说,“这对尚处也不好呀。” “怎么办?”白云觅雪向他求教。 “中国的事,找领导喽。”龙总漫不经心地说,“你他妈的跟一个女孩扯来扯 去的,让别人抓住把柄。要尽快想办法呀。” 两人唠唠叨叨就从洗手间出来,重新搓起了麻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