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的意外(2) 我尽可能依照规定与不耐烦的法律所允许的缓慢速度慢慢开车。这是惟一可以 看到身边景物的方式。各州政府每隔几英里就提供一个路边休息站或挡风遮雨的地 方,有时候这些地方还会设在深暗的溪流旁。这种地方都有涂上油漆的汽油桶垃圾 箱、野餐桌,偶尔还会看到火炉或烤肉坑。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把驽骍难得驶离 道路,把查理放出来闻闻上一批客人留下的纪录。然后我会热上我的咖啡,舒适地 坐在车后的阶梯上,凝视着树木、河流,以及顶上冠了高耸入云的针叶木、枞树, 还撒了雪的快速隆起的山丘。很久以前的一个复活节,我得到了一颗看看蛋(looking-egg)。 从蛋壳上的小孔往里看,我可以看到一个很可爱的小农场,一种梦幻式的农场,在 农庄的烟囱上,还有只坐在自己巢中的鹳鸟。我一直认为那是个神话农场,并确定 那是想像出来的,就像小鬼怪坐在毒蕈上一样不真实。但是在丹麦,我真的看到了 那个农场,或者是那所农场的兄弟农场,它真真切切地存在,就跟看看蛋里的一样。 在我长大的加州萨利纳斯,虽然偶尔有霜,但是气候既冷又多雾。因此当我们看到 佛蒙特州秋天森林的彩色照片时,又觉得是另一个神话境界,我们实在不相信它们 的真实性。因为在学校里,我们虽然要熟记关于冰霜老杰克{1} 的《困雪》{1} 、 其他小诗以及跟老杰克有关的画,但是冰霜老杰克惟一能为我们做的,只是让水槽 上结上一层很薄的冰,而且连这个画面都很少见。对我来说,发现这种色彩的喧闹 不但真实存在,而且连照片的诠释都显得逊色与不正确,是相当令人惊讶的事情。 如果没有亲眼看到树林,我根本无法想像树林的颜色。我不晓得经常性的联想会不 会造成注意力不集中,于是我请教一位在新英格兰土生土长的女士。她说秋天每次 都带给她惊喜,让她兴高采烈。“秋天很灿烂,”她说,“而且记不住,因此总是 会带来惊喜。” 我看到休息站边的河里,有条鳟鱼从一池暗水中跃起,用水花画 出一圈银环,查理也看到了这一幕,于是奋身跃进水中,弄得浑身湿淋淋的。这个 傻瓜,他从来不考虑结果。我回到驽骍难得中拿出少得可怜的垃圾丢进垃圾桶中, 只有两个空罐子:一个是我吃的,一个是查理吃的。在带来的一堆书中,我看到了 一个记忆深刻的封面,于是把这本书拿到阳光下———一只金色的手同时握着一条 蛇与一面长了翅膀的镜子,下面用手稿般的字迹写着“《旁观者》{2} ,亨利·摩 利(Henry Morley)编辑”。 身为作家,我似乎有个非常幸运的童年。我的外祖父山姆·汉密尔顿(Sam ’ s Hamilton)不但热爱好作品,也了解好作品,他还有几个才女型的女儿,我母亲 就是其中之一。萨利纳斯就有这样的环境,深色带玻璃门的大胡桃木书柜里,可以 找到许多奇怪而精彩的书。我的父母从未主动拿书给我,玻璃门显然在防卫着这些 书,因此我就从书柜中偷书看。我的行为没有受到阻止,也没有得到鼓励。我想现 在如果我们禁止自己不识字的孩子接触我们文学里的奇妙东西,或许他们还是会用 偷的,而且会从中找到秘密的快乐。很小的时候,我就爱上了约瑟夫·爱迪生{1} , 这份喜爱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他把玩文字就像卡萨尔斯{2} 演奏大提琴一样熟 练。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影响了我的散文风格,但是我真的希望如此。1960年我坐在 怀特山脉的阳光下,翻开了1883年出版,令人记忆深刻的《旁观者》合订本第一辑。 我翻到《旁观者》第一篇———1711年3 月1 日,星期四。开头是这样写的: Non fumum ex fulgore, sed ex fumo dare luchm Cogitat, et speciosa dehinc miracula promat. (他并不是要从燃烧的光中萃取烟雾,而是要从烟雾中提炼出光,这样他便可 能描述出灿烂的奇迹。){3} ———贺拉斯{4} 我清楚地记得爱迪生每个名词的第一个字母都大写。他在这天写下了这些内容 : 我注意到,在读者知道作者是黑人或白人、个性温和或暴躁、单身还是已婚、 抱持特殊神宠论者还是自然主义者之前,很少会带着喜悦细读一本书,这种态度对 正确了解一个作者,有相当大的助益。为了满足这种对读者而言相当自然的好奇心, 我设计了这份记录以及以下的这份资料,作为这本著作的开场白,这些资料提供的 是参与这份作品的几位人士的故事。汇整这些资料的最大问题———消化与校正— ——都落在我的头上,为了公平起见,我先从自己的历史开始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