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美国人(2) 当我坐在没有经过整理的房间里时,寂寞的哈利开始成形并开始有了实体。我 可以感觉到刚才离开的那位客人所留下的七零八落的物品。当然,就算查理的鼻子 并不完美,他也一定可以知道得更多。但是查理现在正在狗舍里剪毛。不过即使如 此,哈利仍然真实得像我所遇到的任何一个人,或者比许多我遇到的人更真实。他 并不特别,事实上,他属于数量相当大的一群人当中的一个。也因此他成为美国每 一个研究所关心的对象。在我开始拼凑出这个人之前,在我让一大群美国男人开始 紧张之前,我要先声明,这位房客的名字并不是哈利。他住在康涅狄格州的西港 (Westport)。这个信息来自好几个衬衫上的洗衣条。男人通常住在他洗衬衫的地 点。我只能猜测他经常到纽约工作。他旅行到芝加哥的主要目的是出差,不过在其 中加了点传统的余兴节目。我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因为他在好几张饭店的信纸上签 名,每个名字都签得有些歪斜。这似乎表示他在商业界并没有太多自信,还有其他 的地方也有这样的迹象。 有一封他着手写给他老婆的信,最后也进了垃圾桶。“亲爱的:这儿一切都好。 曾试着打电话给你姑妈,但没人接听。我真希望你在这儿陪我。这是个寂寞的城市。 你忘了帮我把袖扣放进行李里,所以我在马修费德店(Marshall Field)里买了一 对便宜的袖扣。我写信的时候正在等着C.E.的电话。希望他能带来合……” 就像信上那个亲爱的并没有来这儿为哈利把芝加哥变成一个比较不寂寞的地方, 这个人的客人也不是带着合约来访的C.E.。他的客人是个一头褐发的她,擦着淡色 的口红———烟灰缸里的烟屁股,还有桌角的高脚玻璃杯可以证明。他们喝了Jack Daniel’s 威士忌,一整瓶———空的瓶子、六个汽水罐,还有一个曾经装过冰块 的桶子。她用味道很浓的香水,并没有留下来过夜———第二个枕头有人用过,但 没有人睡过,除此之外,丢掉的面纸上也没有口红印。我觉得她的名字应该是露西 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认为。或许因为她的名字本来就是露西儿。她是个 很紧张的朋友———在哈利休息的时候抽着烟,有滤嘴的香烟,但每根熄掉的烟都 只抽了三分之一,就再点上另外一根,还有,她并不是把烟捺熄,而是把烟拧熄, 每根烟的底端都是断的。露西儿戴着一顶那种用排齿梳固定在头发上的小布帽。有 根排齿断了,床边的那根断排齿和一根金属弹簧发夹告诉我露西儿是个褐发女郎。 我不晓得露西儿是不是专业人员,不过至少她在执业。她有良好的职业习惯。她不 像业余者在各处留下太多的东西,而且她并没有喝醉。她的杯子是空的,但是红玫 瑰的花瓶———管理阶层的殷勤小礼———有Jack Daniel ’s 威士忌的味道,这 对玫瑰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不晓得哈利和露西儿都谈了些什么。不晓得她有没有减轻哈利的寂寞。一种不 明原因的感觉让我对这点抱持怀疑的态度。我认为他们两个都做了大家认为他们会 做的事。哈利不应该慢慢喝酒。他的胃无法消化———垃圾桶里有坦适{1} 的包装 纸。我猜他从事的是一种神经质的工作。寂寞的哈利在露西儿离开后,一定又一个 人把酒全喝完了。他出现宿醉的现象———盥洗室里有两根铝箔管装的解酸剂(Bromo Seltzer )。 寂寞的哈利有三件事情一直让我无法释怀。第一,我觉得他没有得到任何乐趣 ;第二,我认为他真的非常寂寞,或许已经到了一种积习成癖的程度;第三,他的 一切行为都在意料之中———没有打破杯子或镜子,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留下任 何欢愉的具体证据。我一脚脱了靴子满屋跛行,想要找出哈利是个怎么样的人。我 甚至还看了床底与衣柜里面,他连领带都没忘记带走。我为哈利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