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杉林(1) 现在,查理无疑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大范围地区的树木专家。他或许可以在戴维 斯机构{1} 里找到一个顾问的工作。不过从一开始我就刻意避免让他接触任何有关 红杉巨木的信息。我觉得一条长岛来的鬈毛狗对常绿美洲红杉(Sequoia sempervirens) 或美洲巨杉(Se-quoia gigantea){2} 的尊敬应该有别于其它狗类———他甚 至可能会像加拉哈特{3} 见到圣杯一样。这个想法并不成熟。因为在经历了这次经 验后,查理可能会神秘地被转换到另外一个存在界面,转到另一个空间去,就像红 杉看起来似乎不受时间影响,也不是我们正常思考能力所能想像出来的一样。这种 经验甚至可能会让查理抓狂。换个角度看,这种经验也可能让他臻至登峰造极的境 界。有过这种经验的狗,不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应该可以成为法老王。 一旦见 过红杉,脑子里就会留下痕迹,红杉的影像也会一直挥之不去。没有人曾经成功画 出或用照相机拍出一棵红杉。红杉给人的感觉无法传达。红杉释出的是安静与怪异。 这不只是因为它们令人无法置信的高度,也不光是那些看起来似乎在眼前变换的色 彩,都不是,红杉不像我们认识的其他树木,红杉是来自另外一个时代的使节。它 们带着百万年前消失在石炭纪煤渣中的蕨类神秘感。他们有自己的光与影。身处红 杉林中,即使是最愚蠢、最散漫与最不在乎的人,也会折服在奇妙与尊敬的魔力之 下。尊敬———就是这个词。一个人会觉得必须向这确实无误的君王们鞠躬。我很 小的时候就认识这些巨木了,我曾住在它们之中,也曾经靠着它们温暖而巨大的身 躯露营和入睡,自此之后,我就不知轻蔑为何物。而且,我不是惟一有这种感觉的 人。 几年前,有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搬到我们靠近蒙特雷的社区。他的感觉一定因 为钱和想赚钱的动机而变得非常迟钝、衰弱。他在海边的深谷中买下一片常青树丛 地,然后,借着地主身份所带来的权力,他把所有的树都砍了卖掉,留下一片杀戮 后的残坡。镇上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感到震惊,并且愤怒得说不出话来。这不仅是谋 杀,这根本就是亵渎。我们带着憎恨的眼神看着那家伙,他头上的印记将一直留到 他离世的那天。 当然,许多历史久远的树丛都被砍掉了,但许多庄严的不朽之木,因为一个又 有趣又好的理由,仍会继续存在。各州和政府无法买下并保护这些神圣的树。因此 俱乐部、组织团体甚至个人买下这些树木,将它们献给未来。我不知道有没有其他 类似的例子。这就是美洲杉对人类心灵造成的影响。但是这种影响会产生在查理身 上吗? 接近俄勒冈南部的红杉区时,我把查理留在驽骍难得后面的小屋里,就像给他 戴顶兜帽一样。我经过了好几片小树林,但因为不合适,所以没有停下来———最 后在一块溪边的平坦草地上,我看到了祖父级的巨树,孤独耸立,三百英尺高,树 干的宽度和一栋小公寓房子差不多。长着扁平、光亮绿叶的树枝,一直到离地大概 一百五十英尺才开始出现。这些树枝以下是根挺直,往上逐渐变细的圆柱,颜色由 红转紫再转蓝。这株巨木的顶端雄伟,久远以前的风暴在树顶留下了雷劈的痕迹。 我滑行出了主要干道,在离这个如神般巨物大约五十英尺外停下来,我靠得太近, 所以必须把头往后仰,抬起眼睛垂直往上看才看得到它的树枝。这是我一直在等待 的时刻。我打开了后车门让查理出来,然后静静站在旁边看,这可能是一条狗天堂 梦想的最高境界。 查理闻了闻,抖动一下颈圈。他溜达到杂草旁,跟一枝小树苗结了盟约,接着 走到溪边喝水,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可以做。 “查理,”我叫他,“你看!”同时指着祖父级的红杉。他摇摇尾巴,又喝了 口水。我说,“当然。他的头抬得不够高,所以看不到树枝,不晓得这是一棵树。” 我向他走过去,把他的鼻口部分抬直。“你看,查理。这是树中之树。我们的探索 到此结束。” 查理打了一个喷嚏,就像所有的狗把鼻子抬得太高都会出现的状况一样。我感 到一股愤怒与怨恨,那是对不识货或因为无知而破坏宝贵计划的人所生的气。我把 查理硬拉到树干边,把他的鼻子往树上磨蹭。他冷漠地看着我,原谅了我,然后溜 达到榛树丛中。 “如果我认为他这么做的动机是出于怨恨或玩笑,”我自言自语,“我一定会 宰了他。不过我不能迷迷糊糊地活着,我要知道答案。”我拿出口袋里的小刀,走 到溪边,从一株小杨柳树上切下一枝树叶茂密的Y型树枝。我削平了树枝的一端, 然后把尾部削尖,回到宁静的祖父级巨木旁,把小树枝插进土中,我让树枝上的绿 叶靠在毛茸茸的红杉树干上。我吹口哨把查理叫了回来,他相当亲切地响应我的呼 唤。我故意不看他。他漫不经心地在附近闲晃,直到看到了那枝杨柳,他显得有点 吃惊。他细腻地闻了闻新切的树枝叶子,然后在树枝边转来转去摸清范围与轨道, 最后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