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维谷(2) “他是很聪明。”“嗯,假设你的狗会说话、会用两条后腿站立,或者他在所 有方面都表现得很好,或许你还会邀他到家里吃晚饭,但是你会把他当人看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愿不愿意把自己的姐妹嫁给他?” 他笑了出来:“我只是告诉你,要改变对某种事物的感觉有多么困难。你信不 信,要改变黑人对我们的感觉,就像我们要改变自己对他们的感觉一样困难?这并 不是什么新的想法,这种想法已经流传很长一段时间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话题减少了一大堆对话的乐趣。” “的确,先生。我想我应该是你们可能会称之为受到教化的南方人吧,错把侮 辱当成赞美。在现在这个新生的混杂时代,我知道很久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非洲 和亚洲都已经开始了。” “你是指吸收作用———黑人会消失?” “如果他们的人数超过我们,我们就会消失,或者更可能的情况是,我们都会 消失,然而变出一种新的东西。” “演变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事情?” “令我害怕的就是演变的过程,先生。老祖先同时把爱与战争交到彼此亲密的 同族神祇手上。这并不是巧合。先生,那是人类深奥的知识。” “你说得非常有道理。” “你今天看到的那些人根本就不讲道理。他们是一群可能会让神有所警觉的人。” “那么你觉得事情不可能和平落幕?” “我不知道,”他大声地说,“我想最糟糕的就是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有时 候我非常渴望成为名副其实‘长眠在此的人’。” “我真希望你能与我一起上路。你也在旅行吗?” “不。我在那片树丛下有个小房子。我在那儿消磨很多时间,大多都是在看书 ———老书———大都在看着———老东西。这是我刻意逃避这个议题的方法,因 为我很怕提到这个问题。” “我想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害怕吧。” 他笑了:“我请了一对和我一样年迈的黑人老夫妇照顾我。有时候到了晚上我 们会把全部都忘了。他们忘了嫉妒我,我也忘了记得他们可能会嫉妒我,那时候, 我们只是三个开心的……东西,住在一起闻着花香。” “东西,”我重复着他的话,“真有趣———不是人也不是野兽,不是黑也不 是白,而是开心的东西。我的太太告诉过我,有位老人曾这么说:‘我还记得黑人 没有灵魂的那个时代。那时情况好多了,事情也容易多了。现在,一切都乱糟糟。 ’” “我不记得那个时候,不过当时一定是那个样子。我猜我们可以把自己与生俱 来的罪恶感,像生日蛋糕那样切开分割,”他说,“如果刮掉他的胡子,他看起来 就像格雷考笔下的圣保罗,手中握着一本合起来的书。”我的祖先当然拥有过奴隶, 不过把奴隶抓起来卖给我们的人,很可能是你的祖先。” “我的祖先都是清教徒,所以这是很可能的事情。” “如果你用武力迫使一种生物像野兽一样生活、工作,你就必须把这种生物当 成野兽,否则移情作用会把人搞疯。这种生物一旦在你心中被归了类,你的感觉就 安全了。”他注视着河水,被微风吹乱的头发像阵白烟,“如果你的心中还有前人 留下来并被男人视为美德的勇气与愤怒的痕迹,那么你对危险的野兽就会产生恐惧, 但是因为你有颗既聪明又具创造性的心,还有一份隐藏恐惧的才能,因此你怀着畏 惧过日子。然后,你必须击碎生物与人类之间相似的特质,让他变成你需要的温驯 野兽。如果你能从一开始就教导下一代关于野兽的一切,将来孩子在心中就不会出 现你所有的迷惑。” “我听说以前的黑人又唱又跳,很满于现状。” “以前的黑人也会逃跑。逃亡法就足以证明黑奴逃跑的频率有多高。” “你不像一般北方人想像中的南方人。” “也许不是。不过像我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他站起身,用手指拍了拍裤子上 的灰。“不,不止我一个。我现在要去当开心的东西了。” “我还没请教大名,先生,也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长眠在此的人,”他说,“长眠在此先生———一个大家族,一个普通的名 字。” 如果音乐能够对感觉到有点寒意的皮肤带来欢愉的话,那么他离开的时候,我 感觉到的就是一种像音乐般的甜美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