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身装饰业(上) 与大自然相比,人类是渺小的,如东南亚的地震与海啸,在强大的自然灾害面 前,十多个国家亦无能为力,只能任凭海水吞噬鲜活的生命。同样,在经济大潮中, 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人往往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随风飘摇。 俗话说:“骑着马,才能赶马。”毕业分配时的一次错位,使我在人生的道路 上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最终为生活所迫,逼上梁山,这个“逼”字,在我的 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根据中国以往的体验,政策就是一阵风。刮“分流”风时,我们十几个人被工 业局机关分流了,可过了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之后,又陆续回流了。上面的政策也 是如此,1992年小平南巡之后,党、政机关一窝蜂,全民动手,大办企业,“经理” “老板”成为最时髦的称谓,传说某地发生车祸,十人受伤,其中有九位是经理, 一位是老板。到1993年,忽然急刹车,又实行政企分开,党政机关不允许再办企业, 已经办的,要求脱钩。好像拔河比赛,一方拼命使劲,另一方猛一松手,使劲的一 方用力过猛,收手不住,摔了一个大跟头。 折腾了一阵子,一无所有的我们,在创业中举步维艰。这时,副局长退居二线, 成为调研员,当初一道下海的,有的到了年龄,功成名就,光荣退休,领上了养老 金;有的淘金不成,又重新返回机关捧金饭碗去了。最后,商海中仅剩下我与另一 位上了年纪却未到退休年龄,最主要是缺乏根基的妇女。那位妇女曾三番五次找工 业局领导,要求重回机关,甚至搬动了时任副县长的老上级说情,但均被以各种理 由推脱。至于我面皮很薄,很清楚自己姓甚名谁,排行老几,也没有后台可以挪用, 从未屁颠屁颠地找过领导,免得癞蛤蟆跳门槛——自讨没趣,划不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已经下海,就一定要在 商品经济的海洋中学会游泳,绝不能被海浪所吞噬,或者稍遇挫折,如丧家之犬, 摇尾乞怜。我经常这般勉励自己。 试生产成功后,马上面临着在市级以上技术监督部门进行产品质量检验,取得 产品合格证,注册商标,打开销路,投入批量生产等一系列问题,而这些环节哪一 个不需要钱?我们仅有的资金也已经弹尽粮绝。副局长在领导岗位上时已经很难弄 到资金,何况成为调研员,只剩下了调查研究的权利。我与秦ΧΧ两人都是农家子 弟,学校毕业不久,社会交往有限,对于资金,更是无能为力。权宜之计,只能先 不搞产品质量认证,私下里跑跑销路,待资金回笼,再做进一步打算,这也是没办 法的办法。 但包装桶上光秃秃的一片,既没有商标,又没有合格证,还没有厂名厂址,典 型的“三无”产品,进不了商店柜台,进不了超市货架,要打开销路,谈何容易。 开始,我们依托熟人、朋友关系,打听哪儿搞建筑,哪辆汽车需要喷漆,哪儿 门窗桌椅需要翻新,便逐一上门推销,对方不懂施工工艺,就亲自示范,帮人家施 工。一个夏日的晚上,为了解决白天施工中遇到的技术问题,我关掉风扇,门窗紧 闭,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实验室里,反复实验,一干就是一个通宵。第二天,人们发 现我晕倒在实验室里,急送医院,结果是摄入过量有害气体而中毒。 那时,装饰装潢刚刚兴起。由于施工的需要,我们组建了装潢工程队。从单一 的油漆涂料施工向装饰装潢一体化发展。可惜的是,刚开始我们半路出家,不懂装 饰技术,边干边学,技术上过分依赖他人,没有形成自己的专业技术队伍;活路又 少,留不住人,职工队伍很不稳定,往往联系到一部分活路,招一帮人,待活路干 完,便又得解散。我一个人单枪匹马,既要组织,又要管技术,有时还得顶人干活, 首尾难以兼顾,在施工质量上也存在一些偏差,因此,没有迅速发展起来。 我们曾给某饭店翻新浴盆,效果不错。其副总经理后来调任省某管理局招待所 任所长,他千方百计找到我们,让我们将招待所几百个浴盆全部翻新,还有后续工 程。我们很兴奋,遂夜以继日,抓紧施工,无奈干活工人较多,技术良莠不齐,我 一个人又不能逐个手把手地指导。活干到一半,检查时发现,有的浴盆质量不错, 有的却有些粗糙,便赶紧返工,可还是耽误了一次会议接待。国有单位的人和事很 复杂,一路神仙孝敬不到,就要找你的麻烦。有人借此控告所长,说所长收受了我 们的贿赂,与我们同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出气,所长刚到招待所,根基不稳,有 口难辩,与我等又非沾亲带故,为避免没吃羊肉反惹一身膻,自然,后续工程也就 泡了汤。 涉足装潢于我而言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学校所学,与之一点边都沾不上,我得 从零开始,一点一滴地去学习、积累。于是我就常找刘XX,即在西安某建筑设计研 究院工作的那位同学,他从事建筑设计,与装饰装潢比较接近,我常请教于他。他 曾给我们出主意,产品必须取得省、部级以上技术监督部门认证,最好能想些办法, 做点工作,使产品能够获奖。这样,通过设计院,像医药代表在医院推销药品一样, 把产品直接设计到施工图纸之中,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不愁没销路。的确,设计 院的图纸对于施工单位而言,如同医生的处方对于病人一样别无选择。我们也认为 这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但苦于没有资金付诸实施。 十个指头伸出都有长有短,何况手工作业。再完美的工程都存在瑕疵和美中不 足,遇到懂道理的甲方,一切倒还罢了,倘若遇见麻迷难缠之人 ,本来就没打算 给你钱,完工之后,吹毛求疵,借此想白米二斗半。可悲的是,经济愈发展,人民 币愈难挣,这种人不是在减少,而是在逐年增加。党和政府下大力气,不断加强清 欠民工工资的力度便是明证。 1994年夏,一位大老板在西安市未央区张家堡一带西(安)——铜( 川)一 级公路旁,投资百万,修建加油站,放着西安那么多的装潢 公司不找,偏偏舍近 求远,南辕北辙的找到了我们,合同签订后,我组织了八人施工。韦曲与张家堡在 西安市的南郊与北郊,相距十五公里,我不可能放下家里的一大摊子事情,整日守 在工地,就指派了临时负责人,管理工地,与老板沟通。十多天工期,非常顺利, 未起任何磨擦,完工后我去结算,老板却笑里藏刀,从旮旯拐角找出一点小毛病, 要求全部返工,否则工程款拒付,一副无赖的架势暴露无遗。本想与之理论,必要 时诉诸法律。然而一打听才知道老板是当地赫赫有名的人物,派出所都让他三分。 他建设加油站时根本就没有预算工资,连搞建筑的几十个四川民工都担心挨揍不敢 讨要工钱,更何况势单力薄的我们呢? 与之类似的还有长安县一家建筑公司,在建设某温泉大厦时,我们作为协作单 位,负责装修工程,与建筑单位交叉施工。工程干干停停,我们要求做完一段验收 一段,他们则坚持工程完结一次验收,还要宴请甲方及质量检验部门。在狼多肉少 的年代,我们不敢过于坚持自己的主张,于是为了防止损坏,采取折中的办法,完 成一间房子便锁住一间房门,单锁子就用了几十把。工程断断续续,拖了一年有余, 后来我们惊奇地发现,我们锁住的房门大都被撬开,房间里住满了民工,生火做饭, 洗澡取暖,烟熏水泡,损坏了不少。建筑公司要求我们予以修复,却不追加费用, 双方争执不下,工程款便被扣了下来。 后来,建筑公司经理找到了我,说城里有一位省政府副秘书长,刚从领导岗位 退下来,很有活动能力,想拉拉关系,让我们免费予以装修房子,装修完结一次性 结清工程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