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人生(中) 首先是“舍得”。麻将桌上的人民币不是金钱,是游戏的筹码,是废纸,花花 绿绿的废纸,一点用处都没有,不必太在意、太认真。所谓胜不喜、败不馁,赢了, 不要沾沾自喜,是在为别人存储,可能随时还给人家;输了,也不必垂头丧气,是 暂时寄存在别人腰包,像存入中国人民银行一样,也许还有利息,驴打滚儿的利, 比央行调息后的利率高多了。人常说“牌打三十年,各拿各的钱” .大致说的就是 这个道理。 只有食堂的小老板最实惠。平时给牌局送饭,哪怕量少一些,质差一点,众人 一门心思放在麻将上,很难发觉。万一发现了,“你赢钱,我搞后勤服务还要怎么 的,要不要报告公安局?”偶尔有人大胜,在牌友的怂恿下,就会做东,几个人来 到食堂,叫几个凉菜,来几瓶啤酒,狠嘬一顿,谁都不用领东家的人情。吃着喝着, 议论着谁输了多少,谁又赢了多少,输的数目与赢的总数老也对不上账,最终食堂 是总的赢家。 其次是饿得。脾胃虚弱者上不得场子,倘若上了牌局,顾不得吃喝是常有的事。 赢家怕一碗饭错过手气,兴牌打成背牌;输者则担心借口吃饭,牌局散了摊子,失 去了翻本的机会。 一位咸阳轻工业学院的教授,拥有几项发明专利,手头宽绰,大学课程也少, 而他的牌瘾却大极。每个礼拜上完课,他就从咸阳匆匆赶来长安,饱餐一顿,备两 条烟,掮一箱子矿泉水便上了“战场”。可能苍天有眼,劫富济贫,也可能教书育 人是教授,打麻将只是 “助理”,初级职称,教授的手气欠佳,总是输多赢少, 我们都喜欢与他玩,接受他的馈赠。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我们的赌 注是五块、十块,教授一反常态,如有神助,手气异常之顺,打了三天三夜,赢过 三千余元。我的眼睛疲劳,都分不清“条子”、“筒子”了,建议散伙,教授得了 甜头,死活不肯。恰好楼下有一个五十、一百的大场合,遂把教授领去拣银子。可 万万没想到,教授上场之后,风水大变,瓷得和砖头一样,一和不开,不到三个小 时,输掉了五千余元,下场之后,连呼:“有鬼,有鬼!”再次,便是受得。这里 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把银钱看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劳什子,太多了倒是累 赘。报纸、电视上常有哪个富豪遭人绑架,舍命不舍财被绑匪撕票,从来没有听说 过哪个沿街乞讨的被人敲诈勒索。打牌要沉得住气,输赢不显山露水,相信久旱必 有久雨,大背必有大兴,不要输几个臭钱就摔麻将拌桌子,嘟嘟囔囔,怨这个怪那 个的,惹人生厌。要知道凡是上场子的都是想赢钱的,大家的心情都一样,没有几 个人想送几个,故意瞎打乱出一气。当然,与领导打牌或求人办事者另当别论;二 是受得家人的白眼,倘若惧内,最好提前编好谎言,必要时瞒天过海,蒙混过关。 有位老牌迷姓张,五十多岁,在某事业单位当工程师,老婆开了一家私人诊所,生 意挺忙,所以老张承包家务。一次打完牌,匆匆去买鸡蛋,菜市场仅剩下了一家, 瞧着个儿挺大,一元钱五个,就没还价买了十块钱的,拿回家摘下老花镜仔细一瞧, 个儿特小,被说了一顿,很没面子。 老张打麻将着了迷,看见麻将,便走不动了,磨磨蹭蹭不想回家,常常借口单 位加班,一头扎进牌场子。老婆很奇怪:“ 偌大的单位,就忙老张你一人,整天 加班?”然而又抓不住把柄,老张理直气壮。于是老婆决定扮演一次侦察员的角色, 明察暗访,前去探个究竟。 卖玻璃的喜欢老天下冰雹,卖棺材的希望来场瘟疫,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几家 欢乐几家愁。那天天气突变,我们猜想诊所生意一定好,就劝老张早点回家,免得 吃不着饭,还得挨顶头上司的批评,弄不好睡沙发、跪搓板。可老张壳子“奔儿” 硬:“没事儿,回去晚了,你嫂子给我打荷包蛋吃。”刚上牌场子,就听见老婆在 楼下嚷嚷。老张急忙躲藏,慌不择路,钻到了床底下:“千万别说我在这儿!”老 婆喊不应,径直找上楼来,东瞅瞅西瞧瞧,最后从床下一把拽出。我们忍俊不禁, 开他玩笑:“听老张说他打牌回家晚了你给打荷包蛋吃。”“吃个屎!”“啪”地 一个大嘴巴,老张的脸上顿时落下五个红手指头印。 从此老张便落下“荷包蛋”的雅号。 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天不收、地不管的主儿,口袋里装着全部家当,名 副其实的“踢不死”、“铁腿子”,而且禀性耿直,不喜欢拖泥带水、挂账赖账, 在牌场子上很受欢迎。 有的人则不然,某单位老会计吕某,把精打细算的财会功夫运用到麻将场子上, 艺高人胆大,信奉 “多带手气少带把”,常常欠账、贷款打牌。赢了,今天买水 泥,明天买砖头,后天又买钢材。单位领导说老吕的新房是大家伙儿集资修建的。 有人把麻将上升到理论高度,总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反之亦然。 某单位党委办公室李副主任,年届四十,眼看副科级待遇已定,提拔高升希望 渺茫,转而苦心钻研麻将,深得其中奥妙,十赌九赢,被大家评聘为“高级麻将师” 专业技术职称。他把麻将当作创收的第二职业,常常挑灯夜战,夜不归宿。其妻子 难耐空房之孤寂,渐与人有了瓜葛,闹到离婚的地步。 亦有志同道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