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人生(下) 某局局长,烟酒不沾,独嗜麻将,与某委副主任在牌桌上不期而遇,几场麻将 下来,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于是各自冲破自己的藩篱,喜结连理。 无独有偶,某执法队长在家常设牌局,赌注很大。某商场女营业员经常光顾, 一日该女手气不顺,输得精光,队长说:“没钱了,下去。”“没钱了,有人!” 该女回答。 双方突破围城,结为伉俪。夫妻一合计,干脆在家里设起了赌场,将老岳母接 来,递烟倒水,收取炸弹费。 麻将如同人生,很邪乎,分背、兴,即时运。运气好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比在锅里拾牌还便当,眼看一把乱糟子,左上一张,右上一张,三下五除二,一会 儿便和了;而背时运时,起手牌很整齐,揭一张不要,打掉,再摸一张还是没用, 最后发现打掉的竟然比手上的牌要好,尤其到一进张听牌时,特别艰难,勉强上来 了,不是听在了别人的坎子上,就是埋在了黄牌里,最终还是和不了。 麻将与人生也有区别。 麻将面前,轮流坐庄,机会均等。人生则没有那么幸运,呱呱坠地,就有了高 低贵贱之分,男女城乡之别,倘生于帝王将相之门,老子英雄儿好汉,受的是优良 教育,就职于要害部门,稍有才能,就能得到叔伯婶姨的提携,便能平步青云,扶 摇直上;倘不幸降生于寻常百姓之家,老子贩葱儿卖蒜,你纵然学富五车,才高八 斗,有经天纬地之能,而无有展示之舞台,想要闻达于诸侯,难于上青天,悲夫, 呜呼! 麻将则不同,机会均等权且不论,即使背霉的时候,也可以运用策略和方法改 变时运,扭转乾坤:一曰“掷风”,麻将四圈一局,一局完结便可掷“风”一次, 通过更换座位与颠倒上下家之关系扭转时运;二曰“倒手”,人常言“换人如换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路,出牌的路子都不尽相同,通过颠倒出牌的先后顺序扭转时 运;三曰“玩骰子”,也叫“训猴”,通过加减点数把本该兴家抓的牌倒到自己手 中;四曰“当相公”,若上家牌兴,故意少抓一张牌,叫“小相公”,若下家牌兴, 则故意多抓一张,或少出一张牌,叫“大相公”。若想要对家的牌,要么少抓两张, 要么多摸两张牌,叫“小小相公”或“大大相公”。灵活运用这些方法倒牌,就有 可能转变运势,克敌制胜。 我对打麻将的方法知道不少,而且能够运用自如。但对人生的策略却一窍不通, 既不会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也不屑于请客送礼,行贿纳贡,脸不够厚,心不够黑, 书生意气太浓,以至于沦落街头,卖肉为生,这也是偶然之中的必然。 寻常百姓打麻将可得隐蔽点,公安、治安等部门会不时干预,轻者没收赌资, 批评教育;重者扣押置留,处以罚款。 一次, 我与几位牌友正斗得不可开交,一位自称解放前曾与国民党专员打过 麻将的老赌徒,抠得一张夹张子二筒,使劲往桌面上一摔:“四棱子!”不料心情 激动,用力过猛,将“二筒”摔为两半,旁边一位年龄相仿者与他开玩笑:“你抠 的是一筒,哪有二筒,是诈和。”引得哄堂大笑。 这一笑可不得了,引来了治安联防队,我们几个人被勒令站成一排,搜身,笔 录,签字画押,末了,批评教育一番,扬长而去。 县城韦曲街头,常有三、四名“职业棋手”摆设象棋残局,通常由一名身患残 疾者设局坐庄,即使执法机关检查,残疾人自食其力,不向国家伸手,你能奈我何? 上午,在繁华的所在,展开棋盘,摆几颗棋子,便有闲杂人等围拢过来瞧热闹,片 刻,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一些自命不凡者就会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守候 在一旁的“托儿”趁机添盐加醋,故意误导,引鱼上钩。双方争执不下,就会挂足 彩头,一决高下。 我曾经问其中一名职业棋手,“可曾失手否?”对曰:十数年来,仅有一次, 真乃高人也。 麻将不同于棋类,有人说它是“三分技艺,七分手气”,一点都不假,不见得 谁的水平高就能过五关,斩六将,也不一定谁的牌艺差就老走麦城。往往生手揭疙 瘩,初学者手兴,让你赢几场,尝点甜头,待你上道,自以为技艺纯熟,就到了输 钱的时候,所谓“牌艺日精,牌运日臭”,对于个中缘由,曾百思不得其解。后来 偶而看到一篇报道,原载何处,我已经记忆不清了,讲的是改革开放之初,北京地 区最先富裕起来的,是那些早年作奸犯科,被注销城市户口,遣送到新疆、青海等 边远地区劳动改造的。他们后来回城,失去了户口,找不着工作,为了生计,在前 门、大栅栏一带率先卖盒饭、大碗茶,后来开起旅店、食堂,当个体户,倒爷!于 是幡然大悟,麻将亦同此理。初涉赌场,技艺生疏,自顾不暇,哪有余力顾及别人 要这张,不要那张牌,只要自己不用,就随手打掉。待技艺成熟,学会了盯人看庄, 出牌就有了顾及,而麻将很邪乎,拆搭子定输赢,一张牌出错,可能就背了。但无 论如何,较之生手,熟手优势明显,熟手出错牌的几率极小,背牌有时能够慢慢打 兴;生手容易出错,兴牌往往就打背了,这就是输赢的辩证法。 打麻将如此,人生何尝不是这样。只是牌出错了,可以推倒重来,而人生一旦 走上岔路,常常必须付出一生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