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妓院前的遭遇 梨园栖身 这年夏天,我又孤身一人沿街乞讨。 晚上,我不敢再去碉堡了,一是那里时刻有塌陷的危险,二是那里埋葬着闯二 哥,与死人为伴,我还没有这个胆量。 我留心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个栖身的窝巢。华迎大舞台在成都丁字街是最大 也是最讲究的戏院,贴着舞台有一个半人多宽的大茶橱,每逢唱戏,茶房就把一摞 摞洗好的茶碗放进橱里,供前几排茶座上的达官贵人饮水。等戏散了,他怕茶碗丢 失,或被人碰坏,便又把碗搬回茶室。我平时经常在这里要饭、捡食物,看在眼里, 便打起了茶橱的主意。晚上趁着无人,我偷偷溜进戏院,钻进碗橱里。那时我身体 瘦小,身高不过三尺,正好能躺在里面,我关上橱门,高兴极了,觉得这就是最理 想的天堂房屋和床铺了,我含着幸福的微笑,悠然入梦。 我在茶橱里安眠了几夜,一次偶然的变故,使我的命运又发生了转折。 一天黎明,戏台上传出一声声高亢的川剧唱腔,躺在碗橱里的我听得清清楚楚, 对这,我已经司空见惯了。我知道,这是戏子们清晨练嗓子,练上一个来小时,他 们就该去吃早饭了。趁这个空隙,我就像寄生蟹一样,从碗橱里悄悄地爬出来,到 街上开始我的乞讨生活。 我经常出没于剧院,耳闻目染,对川剧有一种特殊的爱好,我躺在碗橱里,欢 畅地聆听着那亲切而熟悉的唱腔,听到得意处,情不自禁地学着掌鼓板的敲起了鼓 点。 忽然,我听到台下传来脚步声,顿时吓得屏气静心,一动也不敢动了。“咯登” 一声,碗橱的门开了,我看见一个五十多岁、圆眼黑脸、发威吓人的老头站在我面 前。我像一个罪犯赶紧低着头钻出橱子。 老头那双亮眼仔细地打量着我,忽然开口道:“往前走几步!”我不敢违命, 便顺从地走了几步。那老头像个牲口贩子,猛地伸出手,扳起我的脸,左右端详一 番。又问:“你是干什么的?”我如实地回答了。他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说: “这样吧,我收你做徒弟,你跟我在梨园学戏吧!”我正苦无活路,听到这话就像 捞到一根救命稻草,遇到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我急忙跪下,叩头拜师。 旧社会称戏班为梨园。师傅叫潘历生,他是戏班的台柱子。年轻时唱武生,如 今老了改唱须生,他唱、念、做、打俱佳,收了几个徒弟,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 他的宿舍就在华迎大舞台后院的楼上。 学戏是个极艰苦的行当,但对我来说,这是小菜一碟。学戏先学“饮场”,这 是个眼力活。师傅出场,在堂上打坐,唱得口渴了,利用空隙一举甩袖,把脸一遮, 我就像老鼠一样,端着茶壶从幕下钻过去,给师傅水喝。 我学的是武生,先练拿大顶,靠墙一“拿”就是半天,我只觉脑袋发沉、胳膊 发麻,可就是不敢动弹。练翻跟斗,几次头朝下摔在地上,摔得脑袋直发懵还得继 续练。晚上躺在床上,腰板像折了一样疼。但我心里很高兴,因为我总算有了个栖 身之地,有了个饭碗儿,即使让我上刀山,入火海,我也敢去试一试。因我肯于吃 苦,学得又卖力气,很快就能连打十几个跟斗,我的技艺比一般的姐妹都高。师傅 脾气挺大,徒弟们稍不如他的意,轻则拳打脚踢,重则用马鞭抽打。可是,他很少 打我,倒是经常夸奖我,还破例地教我学唱。 别看师傅五十多岁了,保养得就像四十多岁的壮年人。后来我听说,他是有名 的老淫鬼,奸污了不少女戏子。 师傅经常让我在舞台上练窝软腰、翻跟头,他趁帮我窝腰的机会,经常抚摸我 的脊背和肚子。有时,一直摸到我的乳房。那时,我还小,不谙世事,情窦未开, 根本不知道他是在故意猥亵我。 一天,我们几个师兄妹在后院练功。我光着脊梁,下身穿着红色的灯笼裤,在 院里窝腰、打跟斗,我连续打了一串小翻,此时,听到楼上的喝彩声。 只见师傅站在楼上走廊里,笑眯眯地看着我,招手叫我上楼。我回屋穿上蓝花 布袄,来到师傅的宿舍。 师傅关上门,斜着眼看着我,先是夸奖了我一番,忽然把我抱起来,按在床上。 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狠命地抓他的脸,抓得他的脸泛起一道道血印子。 潘历生恼羞成怒,从墙上拿起惩罚徒弟的马鞭子,劈头盖脸向我打来,疼得我 大喊救命。 这时,做饭的刘大姐闻声跑进屋。潘历生扳着挂彩的黑脸,说我犯了戏规,他 教训我不服,反倒抓了他几把,所以要狠狠地惩罚我。 刘大姐连忙按住他的马鞭,替我求情,趁这机会,我一溜烟跑下楼,逃出华迎 戏院。 过了一会儿,刘大姐追上来,她像一个慈祥的同胞姐姐,把我领进她家。 半年多的戏剧生涯,使我从正反两方面受益非浅。我学会了一些基本的武功、 武术,它为我以后的健体、保身,起到了防护作用。我还学会了一些唱腔、板眼, 为我在妓院学艺奠定了基础,也使我尝尽了悲欢离合的甘苦。我差点遭受到禽兽般 的欺辱,为了逃避师傅的魔爪,我决心离开梨园。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