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春熙妓院 逃出火坑 自从仙鹤、凤仙两个姐姐死后,春熙妓院就像戏班里没了名角儿,生意一天不 如一天。尖嘴猴、金刚钻两家老鸨见这里混不下去,先后带她们的姑娘搬走了,只 剩下胖女人、我和秋香,还有茶房王妈、做饭的赵师傅等勤杂人员,从此缺少了挑 牌子挣钱的姑娘。 那时,正是内战时期,成都买卖人口的风气仍然盛行,据说在三四十年代里, 大红土地庙街、后子门、御河边街都有专门的“人市”,胖女人要买几个姑娘是不 太难办的。可是,妓院的娼妓不同于干粗活的使女,也要像选演员一样,看人头、 个头、素质,要经几年训练,才能调教出一个姑娘。眼下,春熙妓院正是青黄不接, 所以胖女人整天沉着脸生闷气,砸壶摔碗,骂人们白吃饭不干活。 现在,我成了春熙妓院挑头牌的人。胖女人为了拢络我,就叫我搬进凤仙姐的 屋里去住。凤仙姐住在二楼一个大房间里,屋里有一对小沙发,宽阔的二人床,铺 着整齐的被褥,还有方桌、酒橱、洗漱化妆用品,墙上贴着山水画,挂着琴、胡、 箫,收拾得文雅净洁,古香古色。住在这间屋里,我更深深怀念起姐姐,她屋里的 陈设我都保持原样不动。 不知多少个夜晚,我都难以入梦,反复回味着两个姐姐生前的音容笑貌,她们 突然在这里消逝了,两个红极一时的姑娘,盛时如神似仙,死时狗都不如,死后早 被人遗忘,这就是我们妓女的下场!我脑袋里时刻都在萦绕着凤仙姐的遗嘱:逃出 妓院,跳出火坑,为姐姐们申冤报仇!可是,把门大汉现在更提高了警惕,钥匙时 刻带在腰里,怎样才能逃出大门呢? 我忽然想起炊事员赵大伯,他经常上街买菜,不是也带着一把大门上的钥匙吗? 这位大伯,是位少言寡语、心地善良的穷苦人。凤仙醉酒,他不声不响给熬醒酒汤 ;仙鹤逼疯,他为此暗暗掉泪。他很喜欢我,当我向他诉说我们的愁闷时,他只从 厚厚的嘴唇里挤出一句话:“唉,穷人的孩子不值钱呀!”想到这层关系,我便托 故跑进厨房。 我向赵大伯如实讲了我的打算。他一句话也没说,在屋地上默默踱了几遭,又 钻进他住的里屋。不一会,他从屋里拿出一把钢锯。 他沉重地对我说:“我是拿着门上一把钥匙,可不能给你,出了事我们就都暴 露了。把这只钢锯给你,你可以寻找时机,把锁挎锯断。记住,要胆大心细,出了 岔子可就没命啦!”我感激地谢过大伯,把钢锯藏在酒橱的最底层。 我一心琢磨着如何逃跑,可是,这样的机会真难找哇。一到天晚,大门就紧紧 地上着锁。 如今人少了,我成了这里的大忙人,成天除了端盘子,就是接客、留宿,从早 到晚有人陪伴。我心里焦躁得很,但表面不能动一点声色。 这样,一直挨到了夏季。 成都的夏天非常炎热。这天,忽然乌云密布,下起一场连绵大雨。大雨阻住了 嫖客,春熙院显得冷冷清清。 大雨一直下到傍晚,这时,胖女人打发秋香来叫我。原来,她见今天客人少, 便让赵师傅做了几个菜,让我陪她去喝酒。我心里暗暗高兴,今晚正好给她灌一顿 迷魂汤。 我殷勤地向胖女人劝酒。酒到半酣,她忽然红着眼珠子问我:“你说,我待凤 仙怎样?她的死是怨我还是怨她自己?” 她的用意我明白,一是表白,二是试探。要是平时,我一定仗义执言,说说我 的心里话,不管落个什么后果,反正我不能违心说话。可今天,我想起出条子时曾 经听到的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又把心里的话咽了回去。故意顺着她的意 思说了一堆奉承话,胖女人一边高兴地笑着,一边大杯大杯地喝酒,我又顺水推舟, 连说带劝,把她灌得昏昏沉沉,才伺候她睡好。 雨“哗哗”地越下越大,我关掉院灯和屋灯,躺在床上,却一直没有睡着。 听到一声鸡叫,我忙静悄悄地爬起来,找出那把钢锯。为了避免弄出动静,我 没有穿鞋,光着脚丫子,沿着墙根,来到门口。 谢天谢地,总算顺利,不到十分钟,那根锁挎便被锯开了。 我刚从门缝里溜出来,猛地发现,对面又立着一个人。我像闪电一样马上意识 到又是这个勤快的狗腿子王妈。 王妈没有马上开口,大概她在想着捞点什么稻草吧。 这回,我已有了仙鹤姐的教训,不能再优柔寡断了,说时迟,那时快,我施展 起了从戏院里学的那手武功,照着她的小肚子,“通”就是一脚,把她踹倒在地, 没等她喊出声,我早已把一块手绢塞进她嘴里。 我想,她毕竟也是伺候人的穷人,不忍心害她,可也不能让她暴露了我,便照 她头上打了几拳,把她击昏了,这才撒丫子逃走。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