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不可得罪(7)
我曾经想“求小同存大异”
如果把后8 年的故事看成在天亮前的黑暗中逐渐找到方向、迎接光明的历程,
那么前8 年的建委风云,实在是个不够振奋人心的故事。在这里面,我扮演着一个
不舒心的角色,我不但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反映李山林的问题,揭发他的犯罪行为,
相反,我还把不少精力用在洗刷自己,写辩诬材料,把时间耗在对付询问上。在一
般读者看来,这实在不是一个精彩的“反腐故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我实在
是个很窝囊的经历。
1993年,我查出食道出了肿块。当时跑了很多医院,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省
三院、市中医院都去了。当时我去铁路医院做钡餐检查,结果出现了可怕的现象:
喝下去之后到达咽喉部位和食道口就给挡住了。给我做钡餐检查的那位年轻大夫当
时就吓得出了一身汗。大夫一个劲的摇头,劝我无论如何得彻底查一查,别闹出食
道癌什么的,那可就麻烦了。
我这个身体确实是不争气,年轻的时候,经常莫名其妙地感冒发烧,60年代我
考上大学时到保定二中领大学录取通知书,走了百余里地,实在挺不住了,就在一
个草坡上躺下来等死,年纪轻轻就有了濒死心境的体验。那时不感到特别害怕,不
知道是麻木呢,还是宁静的恬然。说来也挺奇怪,年轻时倒对“死”抱着一种超然
的态度。上了年纪了,当医生暗示我有可能患的是食道癌时,我却无法安之若素,
变得有几分恐惧了!在我去医院检查的路上,脸憋得通红,情绪十分激动。这就交
代了?这就消亡了?还有多长的存活时间,一年半?一年?半年?我真的是心有不
甘哪!如果我这么就去了,留给后人的评价会是什么呢?一个老是陷在单位是非里
不能自拔的郭光允?一个背负了“清查对象”名声的倒霉蛋?
当时我就很紧张,跟人家斗争,生命却只有一年半载的时间了,该安排后事了。
好多医生跟我说我这个动不了手术。和平医院的冯医生是河北最好的胃镜专家,他
也皱着眉头嘀咕,更让我心惊肉跳。和平医院让我观察治疗。我小弟弟是学医的,
医术挺好,当时我母亲也是长了个瘤,我小弟弟给治疗的,一直活到了83岁。后来
就是他一直给我治疗的。当时病到这个程度了,一切都灰心了。跟人家抗争,也没
身体本钱了。这就等于宣告我失败了。当时跟李山林抗争的另两个同志已经死了,
一个是建委副主任,一个是城建局副局长,一个58岁,一个48岁。当时那位副局长
还曾经说,他这么整人,捞不到什么好结果。但是他也没坚持下去,他有思想包袱。
我曾劝他也去找市委领导说说李山林的情况。他说他不敢去,他担心:“去了以后
人家再说我,误解我呢?”他有思想包袱,还想升官,怕丢官。受了冤气也不敢说,
都憋在心里。
坦率地说,这是我有生以来最软弱的时候。我头一次思考“值”与“不值”的
问题,我并非纪检干部,李山林神神鬼鬼的那些事情,又干我何事?郭光允啊,你
的父辈祖辈安分守己,用一个“忍”字来支撑自己卑微的生命,你为什么就不能隐
忍呢?
因为这种矛盾更多的表象不是正与邪、光明与黑暗的截然对立,而是琐琐碎碎、
叽叽喳喳的。你的奔走、呼吁,也许你自己认为是正义的、悲壮的,但在“明智人
士”的眼中,却是不值的。再加上权力、地位的严重不对称,小人物的举动显得徒
劳、笨拙,更多的时候是被动应付,所以,前8 年我的形象就是这么一个无奈的形
象:不是弓着腰受询问,就是在监察局按手印;不是被主管市长当面臊个大红脸,
就是递信给纪委书记时,人家拂袖而去,我的手停在半空中……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