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郭光允(3)
3 天后,226 房间又来了一个要犯,罪名是“涉嫌经济诈骗”,叫朱啸畴。他
似乎跟我很熟悉,脾气也很好。他说见过我,我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了。我们俩
同是落难人,他这人又特别热情,所以我们很快就混熟了。
据他所称,他是做生意的。他不肯帮市里某实权派领导的一个亲戚打点关系,
而且还举报了这个领导。结果这个手握实权的领导恼羞成怒,便给他罗织了一个
“经济诈骗”的罪名,将他抓了进来。
当他得知我的冤情后,显得很气愤。他想了想,告诉我说,他家里有一个“有
点权力的亲戚”正在帮他想办法,也可以顺便帮我活动活动。
“你那亲戚是做什么的啊?”我那个时候的心态真的很像一个溺水的人,只要
捞到一根救命稻草就拼命抓住不放,心想或许这个小朱真的可以帮我脱离窘境呢!
“他叫刘善祥,是省纪委书记。他是我的伯伯。”
刘善祥书记?我知道他!刘书记在任期间,办了不少贪官,为人民做了很多实
事,官声很好。
“什么?刘书记是你伯伯?你不是姓朱吗?”一听说能找到刘书记,我很激动,
但同时又不太敢相信。
“是啊,我父亲是他的老部下,刘伯伯是抗美援朝时的志愿军——哪个部队的
我也不记得了……刘伯伯当时是一个连长,我爸爸是刘伯伯手下的一个排长。有一
次,在山头上的一场战斗中,刘伯伯受了重伤,快要牺牲了,我爸爸拼命把他给背
了回来,救活了。因为我爸爸对他有救命之恩,刘伯伯和我爸比亲哥们还亲,他对
我也是比我亲伯伯还亲,每个礼拜都来看我。”
原来是这样!我当即高兴得不得了。
当天晚上,他去见了来看他的家人后告诉我:“郭老师,我父亲说明天刘伯伯
来看我,说正在给我想点子,我是冤枉的啊!”
我点点头:“有人帮忙还是找一下的为好,不然在这里真是要憋屈死了!”
“对了,他们不是不让你见家人吗?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刘伯伯替你捎的?
要不这么着吧,你干脆给刘伯伯写点东西,反映反映你的情况呢!”
“好啊!”我喜出望外。
笔和纸是现成的,这在看守所里是个奇迹,没有暗中安排,这样的奇迹是不会
发生的。
我马上写信,但是写信的时候还是存了一份警惕心,写的大都是家务事,没有
涉及案子的问题。写好了以后,我把信折好交给朱啸畴:“麻烦你刘伯伯把这个捎
给我爱人吧,我爱人是石家庄铁路分局的,叫贾玉阁。”
他去见刘善祥之前问我要不要捎一点衣服、食品什么的,我想了想说:“你托
刘书记给我老伴带个信儿,让她给我带几件换洗衣服吧。”
过了几天,家里果然给我捎来了几件换洗衣服,我很高兴:和刘书记联系上了!
过了大概一个星期,我发现关于我的案子还迟迟没有什么回音,有点焦急,便
问他:“小朱啊,你那个伯伯刘善祥到底管不管事啊?”
“我刘伯伯现在不是纪委书记了,但是他在省政法委那儿说话还是算数的,公
安都归他管,当然管事了!”
“那怎么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我满腹狐疑。
“哎,怎么没有消息呢?这衣服不是给你捎来了吗?”
到后来和老伴见面时我才知道,这些衣服是老伴主动给我送来的——我求救心
切,当时竟然没有顾上问这个事情。
有一天,他放风回来,见我坐在地上发愣,就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对我说:
“老郭啊,其实你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省里几个领导干部他们自己有问题。这样
吧,你现在写信,把省里一些干部检举揭发出来,我想办法托人送出去,然后带给
我伯伯看。把问题讲清楚,你肯定也就没事了。”
写完了之后,他给我捎了出去。等了一个星期,没有回音。
他似乎有点着急,便极力怂恿我写第二封信:“前面那封信是我老婆送的,她
说她送信的时候刘伯伯不在家。这样吧,你再写一封,写得深刻点,不然我刘伯伯
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你写好了,跟我说一声吧。”并且提醒我:“我伯伯说,
其实你没有什么问题,都是省里那些领导搞的鬼,是这些领导鼓捣你写匿名信,你
把省里领导揭发出来,信里给我伯伯写清楚,你任何责任都没有,你还立功呢!很
快就会放你出去。”
信写完了,朱啸畴给我找了信封,信的内容没让他看,我将信放在信封里,用
早餐的粥作浆糊封死了交给了朱啸畴。
第三天早晨,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牢房走廊里照例又响起了我已经渐渐
熟悉的传唤声:“2 ——2 ——6 ——房——间!郭——光——允——提——审!”
我草草穿上衣服,睡眼惺忪地被带到提审室。
白警官看见我进来了,冷笑着摇着头:“郭光允啊郭光允,你这个人可真的是
不知好歹啊!我问你,你还要捣乱捣到什么时候?你居然在看守所里玩阴谋诡计?”
我不承认。
他掏出一张纸往桌子上狠狠一拍:“你还不老实交代!你看这是什么!居然还
敢搞小动作!”
我一看那封被拍破了的信,顿时傻了眼,心想完了,肯定是那封信落进他们的
手掌心了,顿时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白警官的大声斥责我已经充耳不闻了,我低下
头,仔细回忆近些日子的每个细节,想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我的智商还可以应付这样的问题,顷刻间我就恍然大悟了:哦,那个小
朱原来是个“内线”啊!是个政治特务!
因为我一直是对那些人存有戒心,所以那封信其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
——无非在信中重复谈谈中纪委关于鼓励检举的政策规定,并没有专案组想要的内
容。
直到后来再次提审我的时候,这封信被拿出来当作攻击我的利器,我才知道朱
啸畴说的全是瞎话,那时候真是后悔莫及啊!原来这个朱啸畴是个派来“卧底”的
啊!整我的人真是煞费苦心,除了调动“200 多人的专政队伍”对付我这么一个小
干部,而且居然连这种手法都用上了,承蒙他们这么看得起我。
顿时心里感到万分的毛骨悚然。我懂一点法律,我知道他们采用这种欺骗的侦
查手段进行询问,绝对是违反相关法律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个时候面对这帮人,还妄谈什么法律呢?
法律有时是脆弱的,对于此时河北发生的事情,法律在不少情况下是鞭长莫及
的。然而,我认为,虽然在每件事上都要求“依法办事”,在目前还是不太现实的,
但是我们不能就此放弃追求“法治”。否则,“依法治国”就永远是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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