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2)
这样我在劳教所住了1 个多月以后,双腿开始隐隐作痛,这种痛特别让人难受,
一发作起来,就仿佛有人用一把刀狠狠地扎开腿骨,一下剔出里面的骨髓似的,苦
不堪言。从此,我的腿就落下了这么一个后遗症,并一直折磨我到现在。上大学时
因为没有被子盖,背部挨冻后落下的旧伤这个时候也趁火打劫地发作了,发作的时
候,脊髓一阵阵钻心地痛,疼到极点的时候仿佛给人捅了个透心凉,全身都僵了。
这时候我只有蜷缩成一团,像刺猬一样。
开个玩笑,我从劳教所保外就医出来以后,在我不停上访申诉之际,有人问过
我,你为什么念念不忘上访申诉啊?你把恢复党籍和高工待遇就看得那么重啊,命
都不要了?
我笑着回答说,一到天冷的时候,我的两条腿就会开始提醒我:哎呀,我疼死
了,快给我报仇啊!这样,我本来淡下去的“报仇”心就会“腾”地一下子又跳动
起来。
可以说,我斗争到底的念头现在已经深入骨髓了,没得改变。
鲁迅先生说得对: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刚进去那天队长就对我们新班的人宣布,在劳教所是不能“不劳而获”的,因
此我也必须劳动。由于我年纪大了,而且又是特殊的劳教人员,因此有的值班民警
不让我干活,让我歇着;但是也有的“铁面无私”,一视同仁,不给我搞“特殊”。
其实我干的活倒不重,主要是干点印刷活,还有给教育科写黑板报和浇花。
有这么一件事,让我很感激,可以说是我在劳教所里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之一
吧。
我进劳教所的第三天,也就是大年正月初一的晚上,所里一个姓孙的指导员让
我们牢房里的班长叫我去他的办公室,说是想跟我谈谈。
我进屋后,他让我坐下,说:“老郭,过年好啊。今天我值班,咱们聊聊吧?”
“孙指导员,你也过年好。”
“老郭啊,我知道,你是个国家干部,跟你身边那些社会渣滓不一样。所以呢,
你在这里应该继续学习。以后只要是我值班,你就可以到我这来,报纸随便你看,
而且你也可以在我这里看电视。怎么样?”
听了他这番话,我很高兴,他接着说:“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谁敢碰你一根
头发,我饶不了他!”
“……”
他的话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我想,至少命暂时可以保住,不至于给流氓打死
了吧。
从孙指导员的屋子里出来后,我站在牢房的窗口抬头仰望了一会儿浩瀚的星空。
冬夜的晚上,星星看得很清楚——我好像很久没有留心身边的景色是什么样的
了,猛然一看,才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这么多美丽的东西。也许,一个人不经常
受到点挫折、刺激,会变得麻木不仁。这个时候虽然身在囹圄,我倒是觉得自己更
懂得生活了,更会辨别美丑了。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冷空气,开始想念家人。
对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啊。这个新年的夜晚,我的亲人们都在干什么呢?唉,
他们肯定在担心我的安危呢,他们肯定过不好这个年了。今年是鼠年,应该是五谷
丰登、合家团圆的年份啊!好想吃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啊!
昨晚没有能和老伴、孩子们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真是遗憾。忘了这是我和老
伴结婚以来第几次没在一起过春节了——以前是因为刚结婚的时候我们还两地分居,
而且当时我还在干校接受劳动改造呢。呵呵,说到劳动改造,我算是“二进宫”了。
那么,今年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不和她在一起过春节呢?谁能告诉我?
我当然不会知道,我在被关押期间,亲人们蒙受了多大的痛苦与惊恐。
老伴的两难境地是可想而知的。春节到了,按惯例我们是要到两家老人那里和
老人们团年的。可是,如今她的丈夫已被公安抓捕入狱了,她只身一个人回去,怎
么向老人们交待?她又必须把实情隐瞒下来,她怕呀,怕老人承担不起这样的打击
呀!她只好狠下心春节不回家,当她得知老母亲在家里责怪她时,苦涩的眼泪只好
往肚子里咽……
这个春节,她和儿子是在她的好朋友王君梅安排下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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