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坂乡游家村民办小学任教时期概述 1962年7 月低,三县岭分部与其他分部同时撤销合并至旭光,统称共大旭光分 校。我却被分配在黄金山垦殖场分场任会计,人少无伴,甚觉无聊。暑期回河口, 陪同父亲(已从永平中学教员一职退下)、三哥(1961年从南昌七里街发电厂下放 在鄱阳恒湖垦殖场,因洪水决堤,冲垮场部乃迁回河口,时亦为1962年7 月底)去 横峰县上坂乡仪门游家作客(游家村为本家,十几代前,其祖先兄弟二人自董团原 籍顺河捕鱼定居于此,遂繁衍成族)。 游家地处铅、弋、横三县交界处,以信江河为界。村后,亦有小溪与弋阳县属 的童家为界。山青水秀,风光绮丽,尤其是村后的小溪,清彻见底,溪畔柳绿成荫, 是纳凉、垂钓、洗澡之好去处。 游家村四十余户,分成四个生产队,时中央政策已调整,改由生产队为基本核 算单位,实行“三自一包”,激发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游家村有洲地近千亩,盛 产各种经济作物(花生、芝麻、甘蔗、西瓜、大蒜等)故生活骤然好转。老父解放 前曾为游家村出过大力,乃使信江河中的一岛名“大洲”(有200 余亩,为游家蓄 柴、放牧之洲地)免遭童家之侵占,且未收受丝毫之酬谢。游家村之长辈感恩之深, 村民各户轮流请吃饭。聚谈时,论及小孩读书之不易,没有村小,离中心小学有四、 五华里,田间泥路遇雨更是滑溜难行,常有小孩摔在泥田里,遇大雨更是无法上学。 故多年来,只有初中生一人,亦未能毕业。与父亲商谈时,长辈与4 个队长议定自 办一小学,父亲遂介绍我与三兄之学历,并提议由我兄弟二人任教,乃一面逐极申 报办学手续。当时,中央的教育政策正鼓励民办教育,谓之“两条腿走路”,故申 报得以顺利批复;一边把“众厅厦”当作牛栏的破房子重新修理,撑直柱子。重编 “燕子网”(砖石墙上的篾编墙,再用泥灰、石灰涂抹)、拣漏加瓦、出尽牛粪、 填地夯实、洗天井,修门窗、借课桌(从上坂中心小学借用)、登记学生数(其间, 我赴弋阳曹溪,将户口迁回河口,并辞去分场工作)、购买课本、作业本。商定教 师工资:由每个生产队每年从公益金中出资50元,共200 元;学生每学期收费3 ﹒ 5 元,全年计7 元,书杂费每生每年约4 元,盈3 元,共约40余名学生,全年结余 100 余元,自然村集体划拨旱地3 亩,夏收小麦,秋收芝麻,年收入200 余元(生 产队代为耕种,只须带同学生锄草与收割)。一年后,文教局与大队各补贴100 元, 计200 元。年收入工资额总计为700 余元,膳食则由学生家轮流供饭。成立校务委 员会,主任委员游廷培(50岁,共产党员,副大队长兼游家第二生产队队长)、游 金耀(60有几,身体硬朗,第一生产队队长、游火财(30余岁,三队队长)、游炳 发(近40岁,四队队长,能说会道,“文革”时还担任过贫下中民管理学校时的莲 荷公社中学校长)。 我兄弟二人有老父的悉心指导,加强管理,注重诱导,重视基础,认真教学, 采用启发式、互动式,一年下来,教学成绩斐然,全公社统考,名列第一。虽是三 个年级的复式班,但由于想尽方法,使教学灵活,每节课每个年级都有书读,都有 事情做,老师的负担自然很重。备课须十分认真,每节课、各年级的教学,都须精 确安排时间,的确谈何容易啊!中心小学从不敢小视到尊重我校。 1963 年下半年, 父亲让我一人在游家任教(三哥则到铅山县汪二公社杨箭大队民办小学任教),复 式班定为一、二年级,至三年级则到中心小学就读。虽然如此,一人一校,每天七 节课,晚上须备课,批改作业。一天到晚连轴转,但久而久之,却也得心应手,颇 觉轻松了。还开设了音乐,用口琴或二胡伴奏,美术(村民来参观时都夸画得像), 体育(大嫂们对于列队做操颇觉新奇)。1963、64、65我连续被评为上坂公社优秀 教师,所在学校被授予优秀学校。1964年,我被推选为横峰县文教系统先进工作者, 所在学校与农民夜校同时被评为全县的优秀学校。 1966年上半年,政治空气顿时紧张,继批《海瑞罢官》之后,再批《三家村》 (谓邓拓、吴晗、廖沫沙三人之“反党”作品),5 ﹒16通知后,文革始正式开始。 暑假,我自河口返游家,为芝麻地锄草,松土,适逢游正兴(烈士后代)与游 雪高(曾任伪保队副)两家斗殴之后,是日傍晚,在溪里洗澡,与游金高(大队会 计)论及游雪高被扣上阶级斗争新动向的典型被公安局逮捕入狱,我亦附和说了两 句同情的话,疑游金高的说话被上游树荫之第三者听取,不知何许人的第三者遂向 游正兴之次子游炳节(大队助理会计,初中肄业)告发,游家以金高、炳节为首已 俨然成两大派别之争。金高多次压制炳节入党,矛盾逐步加深。我回河口多日后, 接上坂公社通知:解除我游家村民办小学教师一职(其时吴春河书记——对我至为 赏识的书记在“文革”开始时即被批斗而“靠边站”,主持工作的张姓之正、副社 长本与吴有矛盾)。其理由一说同情阶级敌人,代游雪高写申诉报告(其实并非我 写,事后查明为雪高之女婿所写),怀疑党的逮捕政策(事后得知炳节向公社告发 游金高,游金高推托责任,将我们私下的谈话重心推诿于我),二说我是游姓宗族 头子(张姓是大姓,有400 余户,1963年春欲侵占游家的洲地,我代写报告,由父 亲出面呈请横峰县委,得以公正解决),其实我年纪轻轻,谈何宗族,哪来“头子”? 从此我离开了游家村小学,从18周岁到22岁,在游家村渡过了为期4 年的难忘的岁 月。 <一> 吴春河与王明荣 1963年,吴春河以横峰县委委员充实基层而担任上坂公社党委书记,吴书记个 子不高,皮肤黝黑,但目光炯炯,闪射出敏锐与机智。 他下村检查生产,并不是走马观花,更不是指手划脚,身边只随带一人。遇社 员插秧,常常把衣服一脱,高卷裤脚,下田边插秧边与社员交谈,插秧又快又好, 农民喜爱他,认为他朴实坦诚,平易近人,没有架子。 召集教师会议,他态度谦逊,谈吐文雅,知识较渊博,老师们喜欢他,认为他 说得都是内行话、大实话、知心话。 蹲点占家大队,他参加一系列会议,跑遍各生产队,时常巡视田间,随带农技 员,常建议及时施肥或灭虫。大队与生产队干部喜欢他,说他工作踏实,是焦裕禄 式的好书记。 随便去哪个村,他都不预先通知,不吃派饭,走到哪里,遇到吃饭就吃,不客 气更不讲究。吃过后,如数交出钱和粮票。 也有公社干部不喜欢他,私下里说,随吴书记下乡,没得吃,还得累,还得自 己掏钱掏粮票。 吴春河书记对我很赏识,犹记几件事: 第一次全公社教师会议时,经王明荣校长介绍,即与我亲切握手,连称:听说 过、听说过,听说你书教得好。因他包干我占家大队,多次遇到他,他都亲热招呼。 有一次,须防洪抢险,晚饭后,我推开教室门,漆黑之夜,手电光之下,见一人睡 在课桌上,那人翻身爬起,原来是吴书记。进入卧室(兼办公室)后,随手把手枪 扔在枕头边:“晚上我与你同睡,可以吗?你这里地势较低,我须密切注意水位… …”他打开大门,洪水已到村口。我问其他干部呢?答曰:“已组织人各村巡视并 组织好船只,以备疏散群众。他时时出门用三节电筒照射,时雨已住点,他也要我 观察并报告,后水势定住又浙次退位,他才放心地坐下来,一边喝开水,一边随意 翻看书架上的书籍和诗集。待水退出村口,已是黎明,才招呼我同睡。待我醒来后, 见房门带拢,他早已不知去向。一夜相处,使我感慨不已,他身为书记,亲临防洪 第一线,认真负责,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的民办教师,他毫无官样,不忌讳 我。亲切地就如同兄长一样。回忆起,那是1964年春汛期间,而他就像春雨一样, 滋润了我的心田。 1965年,各大队办民兵俱乐部,唱歌、演戏,以活跃群众的文化生活,吴书记 亦亲自过问,颇多关心,亲自修改并批示我创作的歌剧上演,组织全公社文艺会演, 亲自参加评比,并亲临颁奖,与我热烈握手,祝贺我荣获一等奖。 吴书记很关心我的政治上进,曾希望我入党。我说我连团员都不是,且父母政 治上有问题。他一挥手,干脆地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你先入个团吧!” 还询问我该属哪个支部管辖,遂要我写份申请给占家大队团支部。后得知,吴书记 亲自参加团组织会议,团员中大多数赞成,也有团员提出疑问:游老师家庭出身不 好。最后请吴书记讲话。吴书记说:“出身不好,不是他的过错,只要他靠近组织, 要求上进就是好的。游老师教书认真,成绩突出,优点很多,还是请大家全面考虑 一下。”支部便全体通过了我的入团申请,时为1966年5 月,紧接着公社团委接到 入团申请后,对我的情况有犹豫,请示吴书记后,又报请团县委,均得到明确同意 的答复。后“文革”开始,我的入团才作罢。与此同时,公社决定下半年按上级规 定要办中学,他指定我为中学教师,待遇由文教局解决,如此,则将成为公办教师, 惜乎!“文革”开始,他即被打倒,被某些宗族势力的代表所排挤,我亦席卷铺盖 离开了上坂公社。 王明荣,中心小学校长,40多岁,深度近视,蓄平头。个子瘦长。王校长喜爱 文学,欣赏我的写作,对我的教学赞赏有加,常安排有关教师来我校观摩教学,王 校长有时间也来我校,单独一人,一坐半天,互相切磋,相谈甚欢。他竭力赞同我 为中学的首选教师,并报请文教局得以核准。 2008.5 .8 <二> 游光耀与游文龙 游光耀与游文龙均为叔辈,当年60余岁,解放前均读了好几年私塾,并一度设 学馆授徒。光耀叔为人善良、热心,会推算“日子”,为游家村红白喜事的必要人 物,毛笔字写得好,喜庆人家书写对联非他莫属。他的对句都是早年搜集来的,全 无新意,他自己不善于创作。有一次他拟了几副,来校找我,光耀叔不懂平仄,恰 好我于教学空闲或夜晚写了不少古体诗词,并已成集,在1963-64 年暑假回河口时, 在父亲的指导下,掌握了诗词平仄与格律,乃勉力为光耀叔改写,从意境到平仄, 均甚妥贴。光耀叔遂要我以后接他的班,嘱我练好毛笔字。自后,我每晚于读书、 写诗外,便练大楷与小楷。至四年如一日。 他又教我推算甲子,书写五行相克相生及“甲子乙丑海中金,丙寅丁卯炉中火” 的歌诀于我笔记上。还画了捻指推算的手掌图,并予讲解,我本已入门,只是我于 此并无兴趣,以后便弃之不顾了。 文龙叔大字不行,小楷尚好,保存有他的文言作文,他津津乐道。文龙叔的特 点是乐观、健谈,善说故事。每每也要我讲一个,听后他则抚掌大笑,说讲得好 (文龙叔中年得子,其幼子名贵盛,在我门下读书,轮到他家供饭时,每于晚饭后, 就着茶桌,则畅谈不已)。他藏有《四书》、《左传》、《古文观止》,视为珍品, 肯借我阅读,但要求读完一本归还后,再借一本,对我书架上的海涅、雪莱、歌德、 席勒、普希金等外国名家名诗很不看好,说没有味,不像诗。还是唐诗、宋词好, 对我所写的诗词认定很好,称赞我无愧于书香门第。但他亦不甚通平仄。文龙叔写 过一两份报告之类的文字给公社,行文半文不白,乃至不通,至被公社干部们嘲笑, 但文龙叔不以为然,只叹古文不“行时”,白话文又难以成句。 光耀叔与文龙叔均出工,但底分不高,文龙叔则更不在行,而光耀叔于抪种油 菜之点抪籽灰时,速度又快又准,却堪称全村第一。 <三> 游福旺与童周清 游福旺,父辈,长于我父,故称福旺伯。个头不高,嗓音宏亮,信佛。1963年 10月份吧,其70大寿,有众多客人,其中有10多名善男信女,均食素餐,厅堂上首 搁几上供奉着佛祖、观音及不知名的众多塑像,鞭炮声不断,诵经声不绝于耳,沸 沸扬扬,喜气盈盈。 亲友中有一人对此却大为反感,甚至异常恼火,乃是福旺伯之亲家翁,为其第 三子游云高之岳父,叫童周清,大家称其周清外公,当面或简称外公。他依附女儿 女婿生活,并居住于此,虽如此,却甚有威望,平时严肃,不苟笑谈。周清外公虔 信基督、信奉耶酥。圣经规定教徒须想法排除异教,故周清外公对供奉的塑像心怀 敌意,趁福旺伯和善男信女们离开厅堂,他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气愤难平,即手执 拐棍,敲击塑像,对在场的人说:“你们不要相信这些泥塑木雕的东西,这是异教, 是邪说……”。周清外公也是70岁,却不知是采用何种方式庆祝的,没有印象。 福旺伯于是常来学校找我,带来《王氏女劝夫君》、《金刚经》等文字,也带 来纸张,希望我为其抄写,我本来正在练毛笔字,不便推辞,过了十余天,告知抄 写完毕,福旺伯称谢不已。 周清外公随后来,带来圣经(新旧约)给我看,说这才是真正能拯救灵魂,拯 救人类的经书,信奉基督、耶酥,死后灵魂即去天国,并生生息息,永不幻灭。 圣经还好看,记载着耶酥之降生、之特异功能、之被钉死在十字架后又复活等, 内有耶酥许多告诫信徒和世人的话。周清外公亦拿来纸张,要我为其抄写《十条戒 命》,其中一张即张贴于其厅堂。 云高之子亦是学生,我轮到他家吃饭时,发现《十条戒命》张贴在厅堂上首偏 右壁板上(云高居此六拼屋之右),外公高兴,我却惶恐,因为福旺伯那日也坐在 厅堂左边并列的另一桌上首(乃其次子培高家,那日他轮到培高供膳),见福旺伯 捋着长须,呵呵大笑而已,并不介意,我才放心。 福旺伯轮到云高家供膳,座位不好安排,两老为此争吵过,都坐上横,也有东、 西之分,即主次之分,其结果是供膳不共桌,福旺伯先吃,独坐上首,吃着素菜, 下桌后,再摆上荤食,周清外公独坐上横,慢条斯理地吃,一边说:“都是上帝恩 赐的,难道可以拒绝吗?”但外公拒吃猪血类血食品。 周清外公与福旺伯势同水火,福旺伯生日过后,他即要求将唯一供奉的弥勒笑 佛塑像移至搁几左边,并每天趁人不备,用筷子击打,福旺伯惟恐有闪失,干脆将 塑像供奉在老大家了(老大家厅堂狭窄)。福旺伯虽息事宁人,对此,周清外公却 微露笑意,俨然一副维护正教舍我其谁的豪壮气慨。 两老均活到80岁,据说同年、同月死去,村民们说,这二老又去另一个世界作 冤家去了。 2008.5 .9 <四> 游金昌与游炳节 游金昌,叔辈,长我三、五岁;游炳节,同辈,长我一岁。炳节兄虽为大队干 部,但不脱产,与游金昌同属第四队。四队的青年人最好玩,平常出工,气氛活跃、 欢声不止。遇有空闲,我便去四队义务劳动,学耕地、学插秧。某日,与他们同去 种芝麻,烈日下,汗流不止,我亦学他们一样赤膊上阵,仅穿裤衩。岂知傍晚洗澡 后,皮肤暴露处尤其是脊背灼痛不已,只有取来冷水淋。金昌叔与炳节兄两人轮流 提水,挥洒冷水在我背上,我后悔不该不听叔辈的话,他二人则大笑不止。 金昌叔与炳节兄几乎每晚都要来校坐一会,嬉笑一番。那时没有其他的娱乐方 式,仅闲聊,仅听拉二胡,也憧憬农村的明天。 1965年,炳节兄同时又担任大队民兵营长。协同搞“民兵俱乐部“,他负责组 织人员,我负责编排歌舞,并自编自导歌剧,他每天晚饭后都来学校,金昌叔亦每 晚来观摩,或协助维持秩序,节目成熟后,即利用晚间去各村义务演出。只有夜宵 吃而已,没有报酬,但年轻人情绪高涨,到公社会演时,获一等奖,大家就别提有 多高兴了。 俱乐部有几个挑选来的女孩子,其中一个为游家的新媳妇,频频嘱意于我,路 上或挨身或搭肩紧靠,令我不好受。某晚,该新媳妇又公然伏在我背上,我当即起 立借故走开。次日中午又独来学校,我正告于她:“来玩,就规矩地坐一下,不过, 我现在要休息了,请你回家吧。”隔墙有耳,村人才知我正而不乱。我离开游家后, 该媳妇亦离婚而去。另有一女,叫占X 姩吧,临演出前,不自行涂脂抹粉或相互化 妆,非要我为其化妆。她是主要演员,我只好亲自效劳。我为她抹粉,在她脸上匀 胭脂。她仰起脸看着我,眼神里似有深意。抚摸着她腻滑的脸蛋,虽觉手感甚好, 但我太忙了,不暇顾及,我是舞台监督,又兼伴奏,许多事等着我。占X 姩家曾托 人来提亲,我因钟情于洪冰玉,即不了了之。对此,金昌叔( 已婚) 与炳节兄( 订 婚) 很是赞许我的人品和坐怀不乱,赞扬我的志向和专情,他们知道冰玉这人。 金昌叔与炳节兄均力大过人,尤其是金昌叔臂力惊人,挤手力时,他让我锄头 脑(即用锄头挤手力,持锄头脑一端极为有利,而执锄柄一端者,棍挤肉掌,使劲 即疼),我仍不是对手,但他们佩服我的摔跤技巧,有一次,我双手不动,炳节的 弟弟叫炳信,他使尽全力,就是摔不倒我。 <五> 张全一与黄春秀 张全一,可能长我一岁,他与父亲从医,开私人诊所,长相甚好。黄春秀为公 社卫生院护士,胖胖的圆脸,丰满的身材,身高超过1 。6 米吧。曾记得我往返于 县城与游家村(卫生院在公社所在地上坂,离游家村八里,游家距县城二十里,来 往均步行),均会在路边的卫生院稍事休息,与李医师聊天,该医生见识颇丰,话 颇投机。次数多了,春秀与我熟了,也亲热了。文艺会演轰动全乡,或许也令春秀 刮目相看吧。之后对于我的光临,倍加热情,茶水里还放糖,乃至打水洗脸,还戏 用注射器对着我射水,我脱口而出一句话“回敬”她,令她羞红了脸。1965年刚放 暑假,中心小学组织全体老师到上坂义务为当地夏收,晚饭沐浴罢,全体老师在乡 卫生院住宿,春秀安排我睡竹床,大门洞开,面临小溪,凉风习习,舒服之极。半 夜后,竟有冷意,“冷”字刚出口,房间门一开,月光下见她正站在门口(厅堂里 还睡有别的老师,大多搁门板而睡),随扔来一床洁净的被单,乃觉温暖之极。 有本家姑母来为她向我提亲,我乃因始终钟情于洪冰玉,故推辞说:“我还年 轻,没有结婚的准备。” “要什么准备?她家仅她一女,去她家住就行了。” “……” “不去也可以,另找房子住,条件简单……” “我考虑考虑……” “你不要错过机会,有人正追着她呢!” 追求她的人便是张全一,我亦耳闻张苦恋她已两年了。几天过后,张全一突然 来我处造访,带来一包零食,是1966年春季吧,他说睡不着,要与我切磋琴艺,并 带来刘天华的二胡曲谱,其中有我喜欢的《良宵》、《病中吟》、《空山鸟语》等, 随后则夜夜造访,还带来酒食。我终于明白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直问他,他 吞吞吐吐,终于诉说他的相思之苦,想求我帮忙,并说他知道春秀喜欢我,只有我 能帮这个忙。怎么帮呢?他又不作声了。最后我说:“这样吧,我从此便不接近春 秀了,可以了吧!”他半是怀疑半是满意地点点头,只说乐谱送给我了。从此,张 便不再来造访了。 我果然有几个月没去卫生院,也就未曾见到春秀,可能也是姑母传话过去了。 加之是暑假后,我已被迫离开了游家小学,离开了上坂,从此不再见到她了。后闻 张全一终于如愿以偿,与春秀喜结良缘。 时隔8 年,我仍未婚,我去游家作客,欲造访张全一院长,未遇。遇黄春秀, 四目相视片刻,她只淡淡地招呼一声,便低下头不再言语。为人妻、为人母,她已 清瘦了不少。 2008.5 .10 〈六〉陈芸滨与俞惕生 陈芸滨,师辈也。长我十几岁;俞惕生,长我一岁,同为铅山县河口镇人。 1957年,陈芸滨在其任教的上饶一中(教数学)任团委书记,因自行装配矿石 收音机,偶然收听到敌台而被告发,被划为右派分子,乃不待批斗,弃铺盖衣履于 不顾,携一把二胡,出走至铅山县峰顶山庙,欲剃发为僧而未果,乃作樵夫,以卖 柴度日,晚间则以琴自娱。芸滨于胡琴功夫老到,造诣颇深,聆听其演奏《二泉印 月》,真乃抑扬顿挫,凄然欲滴。 我与陈芸滨相识是在1963年暑假。某日,我与三哥景林结伴逛街,陈在自家门 口出售不甚有价值的旧书,内有《三字经》,他大肆曲解,乃与他争辩,他便愈加 疯言疯语。三哥原在上饶一中读书,早就认得其为陈老师,轻声告诉我,不要与他 争论,他是假痴假癫,并盛赞其多才多艺。 陈芸滨确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于摄影、于阴阳八卦,都有 钻研。他独创的珠算速成法,后风靡乡村。他通晓诗词平仄与格律。至今,他说: “可惜铅山县只有两个人懂平仄了。”是他首先告诉我们:律诗与绝句倒数第三字 是“眼点”,是定格,不能以“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来一概 而论,不能轻易变通平仄,并以唐诗及历代名句为例,对证之下,果然如此。 与芸滨交情渐深,看他保存的古籍,看他所写的诗词并互相赠答,乃至无所不 谈。 “文革”时,芸滨下放到农村,居住异常狭窄,学种田,挣几个工分,又常作 疯癫状,后派他去撑渡船,他更是疯癫。衣扣全然没有,草绳系在腰上,整天不声 不响,或拖腔带调不知念叨些什么。我在游家教书时,他访问过我两次。我亦回访 了他一次,回程时,他一直送了我五、六里路。 政治上“平反”后,他迁回河口镇,调茶场中学任教,后退休在家,现年近八 十,独有养生之诀,思维仍灵敏,对奕象棋,我仍多次处于下风。 相交至今,若去河口镇,必定拜望他,他仍然作诗填词,他赞赏我的诗词,我 亦对他推崇备至。他曾教我下围棋,教我摄影。陈老师呵,真良师益友也。 附:思芸滨(七绝三首) 一 静静狮江不尽流,轩窗临水月沉浮。 良宵今夕思良友,一载未逢几度秋。 二 竟夕聚欢不夜楼,弄琴舞墨也消愁。 历代兴亡天下过,纵横棋局乐悠悠。 三 重谊良师不计酬,客勤主雅喜从游。 大家风流真君子,相识相期到白头。1989.5 .24 附:芸滨先生诗一首 读《金麟诗词选》之“集前代序”有感 惊涛骇浪浪滔天,起伏雄鹰展翅翩。 百炼愿酬鸿鹄志,几番已惜奈何年。 垂铭今后留佳作,无愧往来走世间。 长抒满腹真情话,岁月风流写一篇。 2002.8 .18 俞惕生,与我同时任教民办小学,只不过他在铅山县汪二公社某村庄罢了。我 俩过从甚密,多次互访,假期回河口镇,也多在一起。他喜爱文学,喜爱写作,发 誓要做名作家。他特别推崇巴尔扎克,购买了傅雷的系列译作,我便从俞惕生处读 得《高老头》、《欧也妮•;葛朗台》、《于絮尔•;弥罗埃》、《邦斯 舅舅》、《夏培上校》与《禁治产》、《奥诺丽娜》等。 有人不喜欢他的狂妄,我却喜欢他,他时常语出惊人。尤其是,俞惕生有一手 好毛笔字,那的确是好,是苦心练过王羲之帖的。 或许正是他狂妄之故吧,“文革”后,他斗胆致信县委书记,说是埋没了如他 这样的人才,他果然破格调至县政协办公室,任公职秘书,十年后,我造访他,他 已有一个蛮不错的妻,有个3 岁的儿子了。 2008.5 .10 < 七> 刘宏燕与洪冰玉 自三县岭一别,闻刘宏燕被分配在曹溪垦殖场前山分场任会计。也许是无友无 伴,内心郁闷,也许是过于沉浸于诗境中而耽误了工作,也许是他过于忠厚或自视 甚高,不能得到领导重视,于是,他辞职务农,依父生活,认为始可方便自如。1963 年,他曾来游家访问过我一次,也曾不断随信附有诗作(可惜文革中未予保留), 不知何故,自“文革”开始后至今已无音讯,一再打听,据说已病故。未知确否? 附诗一首 宏燕来访(五古) 漫漫索前程,镜明知世事。 并肩共迈步,道远何畏刺。 跋山涉水来,不辞路途遥。 共剪西窗烛,鸡鸣过良宵。 百事忙匆匆,言不尽意浓。 挥手洒泪去,愿君自珍重。 1963.10 洪冰玉,三县岭一别后,她随校并至旭光分校。我们书信不断,她后来回原籍, 信件更加频繁,凡半月一封,互寄鸿书,她是我在游家教学的4 年中的苦闷和欣慰。 我们的书信每封都长达数页,互诉思念之苦并相赠诗作。1964年春才正式谈及爱情, 双方至为欢悦。同年暑假,也特来河口镇造访,翌日,即匆匆离别,别后,互有诗 赠。正欲明年夏造访她家,她云:还是改年春同去西湖吧。1965年,欲论婚嫁,她 来信,说父母年老,弟弟幼小,父母不忍她远离家乡,她是孝女,难拂父母之命。 如若我赴她家,则我父母不许,说是长兄已故,你又要远离,是娶了媳妇,却丢了 儿子。至1966年8 月,经过大半年的相持与磋商,她来了最后一封信,大意是:我 是深爱你的,但父命难违,且我姐夫是县商业局局长,能一锤定音。他的意见是你 的家庭出身不好,以后难有出头之日。现家中已为其择定婚配,男方在上海市青浦 县水产局工作。 至此,我死心了,也彻底失望了。我要求将我寄给她的几十封信寄还给我,这 是我几年的心血,是爱情的见证啊,未果。我欲将她所有的书信寄回给她,不忍, 后来“文革”中未便保存下来。 终生之遗憾啊!40余年过去了,未知伊可好否? 2008.5 .10 附诗: 赠玉妹(步原韵) ——1964年春 霭云如锦挂山巅,两地金乌一样圆。 遐念长思抽不断,篇章遥寄久无眠。 浦江灵鹫清和绿,墨客诗人惜且怜。 待到鹊桥重架起,幽情畅叙亦嫣然。 长相思 ——七绝六首赠玉妹 一 迢迢千里到狮江,厚谊深情不可量。 好似鹡鸰齐上下,和鸣唧唧故情长。 二 把唔倾间询短长,欲言先已九回肠。 乍逢乍别何匆促,热泪涟涟意未央。 三 “多情自古伤离别”,今日人归月又缺。 凤凰展翅舞东风,我独徘徊声哽咽。 四 飞鸿东去盼鸿书,坐卧两难只叹吁。 汽笛一鸣烟一缕,故人安抵浦东区。 五 妙龄贤淑纵然多,志不在焉可奈何? 远望青山愁白首,此情惟有寄南柯。 六 孤灯伴我长相思,此景此情汝可知? 举目前程何处是?悠哉辗转我心痴。 附记: 1966年“文革”开始后,是我人生的一个大大转折点。此后,我的人生便陷入 低谷。甚而几乎死于非命。如其不然,吴春河书记未被打倒,我政治上则入团入党 ;工作上,则被调任为公办中学教师;婚姻方面,如不执着,则有较为美满的家庭, 从此可谓一帆风顺吧!然而无情的现实却使上述成了南柯一梦! 1966年8 月,上坂公社的撤职函与洪冰玉的绝交信相继而来,不啻当头一棒再 加一棒。我与游家、与冰玉本是结下不解之缘(我佩服冰玉之姐夫有“先见之明”), 但风云突变,乃毁于一旦。哀哉! 2008.5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