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举报保安遭受黑帮绑架 记者紧急救助勇保安 4 月4 日晚上7 时,也就在黑老大落入法网的当天夜晚,我正在报社用电话 呼王正,电话呼“烂”了,他也不回一个音。尽管我确定他人明明就在广州市 区某个地方,然而无奈之余我还是拨打了他家的电话,一次是他妻子接的,在这 个时候,我自然不会告诉他妻子有关真相,只是以一个远方朋友的名义,向他家 人问好,并趁机问他此时人去哪儿了,是否还能用其他方式联系。但他的妻子与 我所掌握的情况一样,他早在一周前来到广州,到现在一直没向家里打电话,打 他的传呼又不见回音,为此,她们母女也很着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接到我的 电话,王妻反而还向我打听她丈夫的下落,我心里一时真不是滋味。 此时已是夜晚8 点,窗外,半轮残月,云遮雾绕,时隐时现。四月的晚风寒 意未消,伫立窗前的我向外面远眺,忽明忽暗的月光下,外面临街的马路上车水 马龙,霓虹闪烁。我的心就像那高空残月一样,在愁绪之间穿梭。广州是如此之 大,我该到哪里去找我这位忠实的朋友呢?如果没有意外,那他又为何直到现在 还不与我联系呢?早在我们见面时就已定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一定要随 时保持联系,难道……我不敢往下想下去。我一筹莫展之际,桌上的电话突然 响起。我迅速蹿过去,一把抓起电话,急急地问:“是王正吗?" 话筒里传来一阵忽哧忽哧的喘气声,接着一个急促的声音向我喊道:“石记 者,我是王正,我是王正呀!" 是他,果然是他!我想松口气又不能,从他的声音里,我知道他正身处危难 之中。“王正,你现在在哪里?我很担心你的人身安全,你现在怎么样?” “石记者,不好了……今天公安局在王圣堂抓人后,其他的同伙看见就逃了,跑 到新市这边躲避,我知道后跟着去探听风声,谁知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有 人怀疑是我从中捣的鬼,几个人就把我挟持到了他们的住处……" 我急忙问他:“你现在在哪儿?还在新市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石记者,我现在还在新市,他们已经怀疑我了……晚上将我绑架了,他们 怀疑黑老大的落网与我有关,刚才在出租屋里还把我打了一顿……" 由于过分紧张,王正在电话那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赶紧安慰他:“王正,你不要紧张,我马上向报社领导报告,马上报警。 你在新市的哪个地方,在哪儿打的电话?能不能说得具体些?" “……我在新市xx村的一个靠近水塘边的小屋子里……具体方位我也不熟, 这四周一带有好多渔池,很偏僻……" 我一边捏着笔,一边又急急地追问:“你能不能说得再具体一些?告诉我具 体位置,我好报警让警察来救你,将那些歹徒一网打尽。王正,你赶紧留意一下 你的周围,看看是否有特殊的建筑物或标记……" “这里除了水塘多,没有特别的标记,不过,离这儿不远好像有……” 正在此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又传来一伙男女凶狠的叫骂声。 正在我感到奇怪时,又听到王正在电话那头惊惶失措地说: “哎呀,不好了,他们发现我在外面打电话了,他们都追上来了……石记者, 快,快,快报……" 他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就被“啪" 的一声挂断了! 我原本紧张的心不由猛地一沉。我马上意识到,电话那头的王正很可能出事 了。此时的他一定凶多吉少。我现在惟一能做的是以最快的速度报警。谢天谢地 ! 此时110 的电话没有像平时那样老是占线,电话一拨就通了。我以急促的语气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及目前王正所面临的危险处境向值班警察说了,请求警方以最 快的速度解救王正。 接到我的报警,110 值班警察十分重视,他答应马上向上级领导报告,并随 时将有关情况通知我。接着,我又拨通了广州白云区刑警大队一位副队长的手 机,火急火燎地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汇报给他,希望他能大力协助。他听后,表 示马上会与新市镇的派出所联系,让他们先出警救人,他自己随后带领刑警大队 赶往案发地。这位侠义心肠的副队长又在电话里安慰了我几句,叫我不要担心。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我又赶紧把刚才所发生的情况向报社的几位主要领 导作了较为详细的汇报。这几位顶头上司听后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们当即指 示我:这个关健时刻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要特别注意安全,随时与警方保持紧密 的联系,要耐心等候他们的消息,一有消息马上向报社领导汇报。 十多分钟过去了,电话仍然默默无声。从刚才王正慌乱而又焦急的音调不难 想象,他所面临的危险,绝对不亚于我们几天前在王圣堂所遭遇到的危险!在危 急万分的关头,他竟然想到的不是自己拨打110 ,而是向我求援,这份沉重至极 的信任怎不叫我肺腑撼动!我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我应该马上赶到新市去, 到案发地去寻找王正。如果说我们是为了工作而历险的话,那么他则是为了正义 和良知才冒险的,我岂能无动于衷? 我抓起电话,向任天阳说明了我的想法,任天阳系河南人氏,年龄比我要大 一二岁,身材高大,很胖,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见人一脸的笑,态度很和蔼。 他以前也是一名普通的记者,由于他工作比较勤奋,加上他与上面有特殊关系, 这两年他很快从一般记者一跃成为我们的采访部主任,后来又连升报社副主编。 我们平时如果有什么重大采访活动,或外出广州采访时,首先得通过他的批准, 我们如果出了什么事,承担领导责任的当然首先是他,这样说来他的担心也不是 没有道理。但此时的我整身心都维系在王正的安全上,至于其他的情况,我此时 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考虑了。谁知,任天阳坚决不同意,他在电话那头竭尽全力地 劝阻我:公安局已经出警了,如果有希望的话,他们肯定能找到他,能将他解救 出来,你一个人这个时候去能起什么作用呢?新市那地方是较为偏远的郊区,加 上是夜晚,弄不好又会出意外。你难道忘记了前几天的历险?弄得我没少挨批。 如果再出什么漏子,我也没法向上面的领导交代呀? 尽管任天阳这样说,我还是决定赶往新市。就在我关上办公室的大门正欲离 开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得“暴跳”,我一个箭步冲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急 不可耐地问道:“是不是有王正的消息了?" 对方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我是 新市派出所的,请问你是不是石野同志?" 我赶紧称是,连连询问对方是否已经 找到王正。 这位民警说,他们已经到达案发现场,但两部警车寻找了半天也不见当事人 踪影,他向我了解,王正在打完求救电话后是否还与我联系过,或者我手头还有 没有其他与当事人的联系方式。电话那头很嘈杂,还伴随着警车的警笛声,很显 然,他们是在行驶的警车里用手机给我打的电话。 我告诉他,王正只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还特意提醒他们,他被劫持在新市 附近的几个鱼池旁,最好能围绕有水池的地方搜寻。那位民警说:“我们的车子 已经到过鱼池边,但那儿不见其他人影,我们再去附近转转……" 我又赶紧拨通了那位刑警队长的手机,不等我把话问出来,他急急地告诉说, 他和几名刑警刚刚与新市派出所的同志碰过头,由于这儿远离市区,地理位置比 较复杂,光大大小小的水池塘就有几十个,他们寻找了大半天也不见对方的任何 影踪。他安慰我说:根据他们所掌握的情况分析,那些黑帮团伙还不敢拿这个 王正怎样。 电话刚放下,我又突然想起王正对我说的最后那句话:“告诉警察,来抓他 们时,千万不要开警车,也最好不要穿警服来……否则,他们就会更加怀疑我… …告诉他们,最好穿便衣……穿便衣来……" 我耳朵嗡一下炸开了,狠狠地朝自己的脑袋上擂一拳,在慌忙之中,我竟然 将如此重要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想起来还有什么用呢?被劫持的王正和那帮 歹徒都隐匿在暗处,全副武装的警察驾驶着警灯闪烁,警笛长鸣的警车不管在哪 儿一出现,都会引人注目,那些本来早就像惊弓之鸟的歹徒们还能不闻风而逃吗? 他们还不责怪是王正刚才在打电话报警并引来了警察吗?弄不好,王正反而会成 为他们报复泄愤的对象。 我又急忙抓起电话,先拨通了110 ,将那句突然想起来的话以及我的顾虑告 诉了他们,请求他们及时通知正在现场搜索的有关警察。之后,我拼命拨打那位 副队长的手机,电话回音是不在服务区,连续数次都是这样,我只好长叹一声, 沮丧地扔下电话。 是的,连熟悉当地治安情况的新市派出所和白云区刑警大队的侦察员们都找 不到王正的影子,就别说我这人生地疏的外地人了。眼下,我除了守在办公室耐 心地等候外,此时只能在心底默祷这位侠肝义胆的兄弟安然无恙出现在我面前… … 好不容易捱过这个漫漫长夜,晨光微熹时我才在办公室上趴了一会儿,当我 极为疲惫地睁开双眼时,已经是早上9 点了。得知昨晚的有关情况后,报社领 导程益中、任天阳等人先后来到我的办公室看望我。见我满脸憔悴,程益中拍着 我的肩膀安慰说:“石野,你最好不要为那个王正担心了,他当过几年兵,又 在当地派出所做过保安,我想他应该是一位智勇双全的男子汉,如果没有这个胆 量,一般的人是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的,再说公安局的同志早已采取行动了,他 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我看你自己倒要注意休息,更要注意安全呀……” 黑帮手中竟有地方派出所值班名单! 4 月5 日下午,正当身心疲惫的我趴在办公桌子上呼呼大睡时,同一办公室 的魏东忽然叫醒我:“石野,快醒醒!你的电话,是那个王正找你!" ”什么? 是王正的电话?!快,快把话筒给我……“我几乎一跃而起,劈手从魏东的手里 抢过话筒,激动地大声喊起来: “王正,你是王正吗?你真是王正吗?" 话筒里果然传来王正那疲惫而嘶哑的嗓音:“……我是王正,石记者,我终 于又能听到你的声音了……" “王正,你现在在哪儿?我太担心你了,一夜都在等你的消息……快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早晨天还没亮,我趁两个看守睡着后,才寻机跑出来的……我现 在在沙河一个小吃店里,对方一定在四处寻找我,我只能先找个偏僻的地方躲避 一阵。不过,我还是担心被他们抓回去,他们这种人是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来的 ……" 我一听这话,赶紧为他出主意:”你最好能马上赶到我们报社来一趟。 先休息一下,然后再一起去公安局。" “好!石记者,我一切听你的。哎呀, 对了,石记者,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告诉你,我手头还有几张派出所值班 名单,都是最近几天的……" ”什么?你说什么?你手里有派出所的值班名单? 那是干什么用的?你从哪儿得到的?" 王正马上告诉我说,这几张名单是他昨 晚在新市的那伙歹徒的出租屋子里发现的,当时就贴在床头上,机灵的王正趁对 方不备,偷偷揭下其中几张,今天早上逃跑时,随身带了出来。 这些盘踞在王圣堂一带的特大黑恶团伙,之所以这么长时间能生存下去, 而且其猖狂之势似愈演愈烈,没有后台是不可能做到的。他们之所以有恃无恐, 肆无忌惮,其背后必定有某些职能部门个别腐败分子在为他们撑腰,与他们一起 狼狈为奸。就像《南方周末》和《南方都市报》等地方媒体所披露的一样:广州 火车站票贩之所以猖狂,是因为有个别腐败铁路警察积极参与;火车站电话宰客 现象如此严重,是因为有不法之徒打着某些职能部门的牌子与之相勾结。如果能 揪出他们幕后的这些“保护伞" ,他们失去攀附的支架,树倒猢狲散,才有可能 将这帮活跃在王圣堂的歹徒们一网打尽。我马上意识到这些名单的重要性,我要 为我胆识过人的好兄弟喝彩!我更加意识到此时王正所面临危险程度了。 我慌忙催促他千万不要在一个地方停留,最好马上离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南方日报》来。 “我……我到你们办公室来,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电话那头的王正不 知哪来那么多顾虑。我当即用命令他的口吻说:马上打车过来!我和报社领导一 起等你,不见不散! 王正情绪高涨地答应了。放下电话,我找出一个空茶杯提前泡好茶水。我又 向魏东讨了一包“555"牌香烟。我知道王正烟抽比较厉害,办公室确实也没有其 他好招待他的了,惟有他的两大嗜好:烟和清茶。 一切就绪后,我又将王正已脱离危险并即将到报社来的消息告诉了主编关健、 副主编程益中及任天阳,几位领导一听到我们这位热心读者终于脱险的好消息也 都很高兴,除了主编关健因要开会没时间过来,程益中和任天阳都表示马上赶来 见见这位勇敢的退役军人。 半个小时后,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王正终于来到了报社。他一见到我,一 边大叫着三步并两步赶过来,一把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我发现,面前这位身体结 实、一身正气的耿直汉子,双眼居然红红的,几乎要当着我的面流下热泪,我的 双眼也不由湿润起来。 “石记者……我们……我们终于又见面……见到你太好了……" 我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王正,他的头发一片零乱,满面胡子拉碴,两眼布满了 血丝。神情憔悴的面庞上,有好几条明显的血痕,上身一件脏兮兮的衬衫,下身 一条褪色牛仔裤,明显沾着泥巴和油垢,走路时右腿有明显的不灵活。一问,果 然是因为逃命时不小心在路上碰伤了。 听说脱离危险的王正到了,程益中及任天阳也闻讯赶来,两位领导都紧紧地 握着王正的双手,对他的正义之举及对《南方都市报》的大力支持表感谢。 点燃一支烟后,王正向我们讲述他被绑架的前前后后…… 原来,5 日下午警方在抓获黑老大时,一直躲在附近那家麦当劳快餐厅的王 正也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当他看到黑老大的几个同伙作鸟兽状时,不由暗自焦 急。为了继续追踪对方团伙的下落,此时已脱下保安服的王正不顾个人安危,悄 悄地尾随他们上了车,一直跟着来到了距王圣堂不足十里路程的新市。 夜晚8 时许,王正亲眼看到这些来自湖南黑恶团伙的成员陆陆续续的从各处 赶回他们临时栖身的出租屋里。为了准确摸清他们的人数和其他具体情况,王以 找房子为借口,一边抽着烟,一边在四周的出租屋间转悠。他不时向附近一些熟 悉或不相识的村民、打工仔、小卖部老板打听对方的相关情况,引起了对方的警 惕。 这群来自湖南的黑恶团伙中,有不少人都认识王正,所以此时黑老大突然被 便衣警察抓捕,这个曾在当地派出所做过好几年保安,此时又在他们的住处附近 转来转去的王正,自然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他们从附近几个小卖部老板那儿获知, 就是这个王正不时打听他们的各种情况时,这些家伙终于被激怒了。 临近夜晚9 时许,四月的夜暮像一张黑黝黝的大网笼罩着喧哗了一整天的羊 城,远近的各种街灯也先后亮了起来。这毗邻广州火车站不远的近郊,虽然夜色 没有羊城内那种繁华景象,却也不逊色多少。这时王正因为已转悠了好几个小时, 早有些累了,他决定先在附近找家快餐店吃个盒饭,然后再继续进行自已的工作。 王正坐在附近一家快餐店内埋头吃饭时,几位早已盯梢他多时的黑帮成员突 然围上去,不由分说扭着他的胳膊,硬将他“请" 到了附近一间出租屋里。十多 名与他相识或不相识的色情抢劫团伙成员,在那间出租屋里将王正围了个水泄不 通,他们用刀棍指点着他的脑袋,恶声恶气问道: “姓王的,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是谁派你来的?你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今天不当面给我们说清楚,那就休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一个平时见到王正上街值勤就会点头哈腰打招呼、时不时塞上一包好烟的瘦 个子,此时也气呼呼地用一根粗钢筋管狠捅王正的腰几下,恶狠狠地骂道: “好你个王正,你他妈的真是忘恩负义呀!想当初,你在派出所做保安时,我一 向对你不错,只要有机会我们对你们这些人哪次不是又敬酒又敬烟的?我们虽然 没有送礼送钱给你,但哪里亏待了你?” 一个长期在王圣堂一带马路边拉客的中年妇女也咬牙切齿骂道:“你这不知 好歹的王八蛋!你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保安员么?我们连那些警察都不怕,还怕你 不成?我们连那些派出所警察的值勤表都有,还有哪一个警察我们不熟?如果没 有这些关系,我们还不早拎着脑袋见阎王老子去了!" 一个姓吴的家伙见王半天不说话,气得朝他身上猛揍几下,恶狠狠地骂道 :“你他妈的怎么变成哑巴了,快说出来,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刚被绑架,王正心里又惊又惧,不知下场如何。但经受了这群气急败坏的家 伙一番怒骂和威胁恐吓后,心里反而镇静下来。在派出所里做了两年多保安员的 他很清楚,他们所说的话自然不是用来吓唬人的,而是血淋淋的事实。他现在所 面临的可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而是一伙已在广州活跃了好几年,早形成了一定 组织和规模的黑恶团伙,他们不但心狠手毒,而且杀人如麻,其中一部分人早已 身负多宗命案,血债累累。 为了稳住对方,王正死不承认自己与黑老大被抓有关,连呼冤枉。那帮家伙 在叫嚣了一阵后,也只好暂且作罢。他们明白黑老大被抓,警方肯定还会四处搜 捕他的同伙,说不定黑老大也会供出他们来,所以他们此时最迫切的就是赶紧逃 离临时栖身之地,哪里能为一个王正大动干戈走漏风声?尽管王正在他们面前说 得头头是道,但他们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他,又不愿就这样放他走人,所以在他们 从新市的一出租屋转移到另一出租屋时,也将他带走,时刻让两名身强力壮的同 伙看着他。到了夜晚,他们又将王正架至新市靠近从化附近的一片鱼塘边,将王 正限制在水边一间小屋子里,继续审问。由于那帮歹徒整个下午都忙于躲避警方 的追捕,他们直到夜晚十点多了还没能顾上吃饭,他们留下两个人继续看守王正, 其他的七八个人都赶到外面一家小酒店吃喝去了。 凑巧的是,留下看守王正的两个家伙以前均与他很熟,他在矿泉街派出所做 保安时,他们还常与王正一起喝酒划拳,关系处得不错,所以待其他人刚离开, 王正忙与他们套上了近乎。放松了他们的警惕性后,他假称要大便,趁他们不备, 他寻机向有灯光的地方猛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公用电话,急急忙忙与我通上了 电话。王正如果此时要逃走的话,肯定不会再有后来所受一连串皮肉之苦,但问 题是,他也想趁机彻底探听对方有关行踪,好将详情提供给记者以及警方。因此 他当时也没跑远,就是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把有关情况及时透露给报社。谁料他电 话还没打完,就被歹徒们追踪而至,并重新架回了那间鱼塘旁的小屋子里。 当夜,这些家伙不断对王进行审问,企图获得与他们有关的消息,但最终徒 劳无果。后来他们就将他扔在一旁,各怀心思地凑在一起商量如何出逃的方法。 到了午夜时分,为首的两个小头目各自搂着一个小姐钻到里面比较隐蔽的房 间睡觉去了,余下的几个打手也呵欠连天真,很快在极度疲惫之中睡成了一只只 死猪。 被关在最里面的王正心中明白,如果此时再不寻机逃走,也许对方亡命之前 先将他灭口也很难说。为了防止万一,他直捱到凌晨2 时许,悄悄解开捆在身上 的绳索,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中,蹑手蹑脚地从后面一扇小门溜了出来…… 在任天阳的办公室里,我们看到了王正冒着生命危险从黑帮手中偷来的派出 所值勤名单。这些名单一共有3 份,一张是用电脑打印出来后再复印的,上面的 日期都是四月份的。有两张是白云区某某派出所的,一张是附近某区派出所的, 上面列着近期这几家派出所的值勤人员名单和值勤的时间表。据王正向我介绍 说,像派出所的这些值勤名单,一般来说都是保密的,外人不可能得知,除非是 内部有人向他们提供,否则那些家伙是绝对不可能拿到这些资料的。他还指着上 面一些名字说,这些民警他们都认识,有的关系还很熟悉。他们中有个别人与那 些抢劫团伙的人员平时打得火热。 看到这几张来自地方派出所的名单,我们的心中的确不是滋味。但这又能说 明什么呢?它最多只能说明地方派出所有个别人与这丧尽天良的黑恶团伙“关系 暧昧”。王正告诉我们,由于他已经为此事暴露了身份,那帮人肯定不会放过他, 加上他去年底就已辞去派出所保安之职,此次来广州主要是想协助我们报社将有 关王圣堂黑帮横行的新闻内幕揭露出来,以便有关部门能将这群无恶不作的歹徒 一网打尽,同时也想重新在此寻一个工作,因为他山西老家早已下岗的妻子和年 幼的女儿还得靠他挣钱养活。尽管早有预料,他还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对方怀疑 上了,这种事一旦暴露了身份,下场不言自明。所以想来想去,他决定今晚就离 开广州,去另一个城市找工作,下午他还得去一朋友那儿借路费。 临了,他再三嘱咐我们:“你们在发表这篇报道时,千万不要提到我的真实 姓名,尤其是和白云区有关派出所人员打交道时,更不要暴露有关我的真实情况, 切记切记。" 听到这番无奈至极的话,不知怎的,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大的悲哀:一位富有 正义感的读者,一位出于良知和社会责任感的共和国公民,仅仅因为向我们提供 了有关采访线索,不但受到一连串威胁和打击,甚至在广州已无栖身之所,连自 身的安危都毫无保障,被迫再次逃离…… 但是,像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又无钱的小记者,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虽然 我再三表示一定想法为他谋一份工作,还是被他婉言谢绝了。 临别前,我从身上掏出了仅有的300 元钱,硬塞到他手里,满怀歉疚地说: “老王,这是我们报社给你的打车费,不多,你收下吧。” 他窘迫地收下了。我为了这可怜的一点表示备感辛酸,同样窘迫不堪。 王正走后,我的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仿佛突然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再也找 不回来一样,令我怅然若失了好几天。 直到二十多天后,一封远方来鸿使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直到现在,他 的这封寄自外地的信连同春节前那封直接寄给我的举报信,至今还保留在我的箱 子里。 石野先生: 见信平安。说真的,我要祝福你这样的好人一生平安。只是现在,我真不 知说什么才好,这次我在广州停了一月,我私人掏腰包花了2000多元,我许多朋 友都说(骂)我蠢猪,人家在广州都抢十年的历史了都没人管,就是他们每天抢 壹佰(100 )个人,又管(关)你什么屁事?我经过反复思考,我不认为我是在 做蠢事,如果社会人人都不管闲事,坏人坏事都没人检举揭发,任其发展,那这 个社会将会成为什么样子?石野先生,请放心,我会不顾一切,甚至冒着生命危 险,与这伙法律、道德、伦理都不相容的犯罪份子斗争到底的。 言归正传。14号(日)你们抓获的那个外号叫“狗子" 的人正是抢劫团伙的 成员,他们的老板叫李××,湖南永兴县兴永煤矿五工区职工,他们这个团伙有 十几个(人),现住( 在) 新市棠涌肖岗一带,最大的可能是在云影楼附近,我 现搞到一张他的黑白照片(真人比照片瘦一点),一同附在信上给你寄来。此人 白天常在北城饭店和通通饭店一带出现,晚上常在云影楼录像厅门口岔路口一带 出现。这个团伙,(仅)去年腊月就抢了近20万元,今年生意也不错,就在”狗 子" 被抓的那天,他们还抢了几千元,根据可靠线索(消息),本月6 日,他们 抢了24000 元,事主是两个天津人。 另:“狗子" 被抓进矿泉街派出所以后,在里面交待了多少问题,审问了多 长时间,他们的同伙在外一清二楚。经了解,他们有线人在里。要不是分局抓的 人,当天”狗子" 就会被保出来。这个线人就是一楼看守铁仓的保安,名叫张× ×。这帮色情抢劫团伙(中),(如果)有人被抓进矿泉派出所(这帮人的作案 地点,基本都在矿泉街派出所的管辖区内)全由他通风报信,或想法将他们保出 来。(每)一个人看问题大小收2000至10000 元不等。去年我所知道的两个,一 个叫曾×(常德人)在王圣堂被抓,身上找到事主的东西。曾的哥哥曾×顺(现 关押在守所内)通过张×的关系,答应给张6000元保他弟出来,张将曾×的哥哥 曾×顺领到一楼与其弟谈话半小时之久,曾×顺交待其弟死也不能承认,故他说 东西是捡到的。只要不承认,张哥就有办法保他出来,结果当天晚上以6000元达 成交易,将曾×放了。1997年12月份(具体日期不详)派出所在瑶台当场抓住一 个常德搞色情抢劫的,给张10000 元,也当晚就放了人;本月4 号又以1500元放 了一个姓倪的。16号放一个常德人叫×梅。一般他收到钱后,在派出所就可以把 人放出来。如果所长值班,不好做手脚,就想办法。本来该送看守所,搞成送去 收容,等所长审批后,设法争取去送人,在路上将要保的人放掉,把审批表撕掉 了之,张每月要用此方法放10余人,收入数万元。如钱给的多,服务特别周到, 用送囚犯的车,将其要保的人送到其的住处。 张在广州有个姘头,与其同居已二(两)年了,这个女的是湖南常德的桃源 县人,是一个色情抢劫团伙的女老板,张还经常利用休息时间,参加抢劫活动 (他私人有手铐,抢劫时拿出手铐,使一些胆小的事主更加害怕)这邦(帮)人 抢来的美金、手机等物,全由张去兑换、出售。其他团伙戏称这个团伙是公私合 营。他还将矿泉派出所干警值班表张贴在色情抢劫团伙的出租屋里,以便出事时, 好及时查找是谁值班。石野先生,请你将此情况向公安机关反映,查实。 保重! 王正字 (19)98年4 月21日 邮戳显示,王正的这封信是从安徽合肥市发出来的,他还特意用挂号寄出。 在这封折成方形的信中,还夹着一张两寸大小的黑白人头像,他注明这就是几天 前落网的那个外号叫“狗子”的黑老大的老板李XX。直到后来我才获知,上次他 在新市被人绑架九死一生后,心情极端恶劣。与我见面后,心情稍微得以缓释, 当天被迫离开了他奋斗了四年之久的广州。由于那些团伙成员当中有人知道他山 西老家的地址,所以,为了不连累家人,他从广州逃走后一直不敢轻易回家,始 终在山东、河南、安徽等地辗转,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他曾无奈地告诉我,像 这样饱尝寒暑冷暖的日子也许还将持续下去…… 我双手捧着这封信,久久凝视着那上面的字字句句,心情好久没法平静下来。 时光荏苒,转眼己经间四年了。这四年里,我早已从羊城来到了北方,仍然 辗转在京城众多媒体中,仍然在从事着我心爱的新闻工作。 现在,当我坐在京郊一间简陋的出租屋里写下这段文字时,初秋的窗外天空 一片高远的深蓝,真是天凉好个秋啊。这萧条的秋天一过,北国的寒冬就要来临。 王正,久违了的王正,我的好兄弟,不知你现在到底栖身何方?不知你能否 有一天读到我的这本记录了你的英勇事迹的书?如果你能看到,请你一定给我来 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