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外侨胞为我设立见义勇为基金 无良保安激起公愤 经过几天的艰难采访后,我写了一篇四千余字的深度报道,1997年12月17日, 《南方都市报》头版头条以近一整版的篇幅,以总标题为《吃霸王饭打无辜人》, 小标题分别为《目击者:不要问这件事》、《治保会:我们不接受采访》、《派 出所:三种态度》,以公正、客观而又事实求是的态度,详细地披露了12月9 日 凌晨这起恶性事件;同时,我还披露了这一令人发指的事件发生后,有关主管部 门冷漠甚至是蛮横无理的态度,以及受害人世东上告无门的情况。在报道显著位 置,特意配发了一幅采访当天黄皓所拍的一幅大照片,上面是受害人黎世冬躺在 病床说起不堪回首的凌辱记忆,忍不住流下男儿热泪。 当时广州众多媒体之中,虽然也曾多次披露过有关保安和治安员违法乱纪之 事,但像《南方都市报》用如此大篇幅来披露的尚不多见。 报纸上市后,从当天上午开始,众多读者或致电、或传真、或亲临报社,强 烈指责治安员的暴行,并呼吁有关部门应依法严惩违法乱纪的治安员。这天,我 和编辑部同仁先后接听了一百多位热心读者打来的电话,收到传真5 份,接待来 访读者6 人。 随后数天,我和编辑又接到有关传真、来自全省各地的信件两百多份(件)。 现将其中一些主要内容摘录如下: 发廊老板常遭保安勒索 海珠区丁小姐:广州一些治安员在群众心目中的印象实在是太差!这主要是 少数治安员知法犯法造成的。 丁小姐称,她与丈夫一起合伙在海珠区凤凰村开了一家发廊,他们有工商局 颁发的营业执照,有税务机关的合法手续,但还是常遭受当地一些治安员的敲诈 勒索。他们常以收取治安费、卫生费或检查是否有小姐卖淫等为名,肆无忌惮地 向他们伸手要钱,每次少则一百,多则五百,如果不给他们就每天故意上门找碴, 整得你的生意根本就没有法子做下去。弄得他们每次不得不给,这样才能把这些 瘟神打发走。 新闻记者被关黑屋 广东某报记者特意给我打来电话称:本月他前往火车站接朋友回天河某村时, 被几名治安员围住检查证件。而他因出门仓促忘了携带暂住证,即遭到这几名治 安员的责难和辱骂,并不由分说将他和一名朋友关进了治保会的一间蟑螳横行、 低矮潮湿、臭气冲天的淖黑屋里,直到家人闻讯送来了他的记者证及有关证件后, 才被释放。 当时,他在该村的治保会办公室里看到,几名拿不出暂住证的外来工,被治 安员罚跪在地,每人罚款500 元至1000元,拿不出钱的即遭到毒打和关押。他 义愤填填膺地说:“我们这些手持新闻出版署正式记者证的人都遭到如此厄运, 像其他的一般民工和外来工所受的罪就可想而知了!这些治安员个人素质太差, 他们大都没有经受过正规培训,又没接受过法律学习,而且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 本地流氓地痞纠集而成。他们这样无法无天,实在是太猖狂了!他们的权力是不 是比公安及其他政法部门还大? 孕妇目睹爱人被毒打 一位家住天河某村的张女士来到报社,特意找到我,眼泪汪汪地向我哭诉了 前不久一日夜晚,她和丈夫被几名查房的治安员无辜殴打之事: 当晚12时许,她在出租屋睡觉,突然被一阵粗暴的打门声惊醒,几名治安员 带着手铐和猎枪冲进来查暂住证和身份证。已有身孕的张女士吓得缩成一团,其 丈夫见状忍不住说了声" 怎么这么晚了还查房?“谁料此话当即招来一顿暴打。 丈夫被戴上手铐押到治保会关了一夜,罚了500 元钱才被放出来。 张女士泪水涟涟地控诉道:看了有关报道后,我真是深有同感,那些治安员 简直目无国法,他们素质之低下,法律观念之浅薄,实在令人吃惊。 读者关注事件的处理结果 广州海珠区读者谢崇宣致信报社领导称: 感谢你报对《吃霸王饭打无辜人》的跟踪报道。这些无良保安,已触犯了刑 法,构成了抢劫和故意伤害罪,假如不是贵报给予曝光,这事肯定不了了之,有 了你们的连续报道,我想提出几个问题: 一、派出所处理属下犯法保安是否合理公正? 二、保安打人,事实已检成了故意伤害罪,是否执法犯法罪加一等,这种恶 劣行径怎么可以私了和赔钱了事? 三、作为法律监督机关的检察院,是否已依法介入?四、作为违法保安的 上级部门,是否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或已鲜明态度不护短,在法律面前人人平 等? 此处违法事件未彼处又见投诉保安 沙河街保安员颜学东先后两次给报社和我来信,现摘录其中一封如下: 近日,我在看到贵报记者石野以实事求是、公正、不怕种种威胁,连续报道 了银河村治安员殴打无辜者事件,贵报记者发扬“一不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 神,受到社会各界人士的高度赞扬。 现我也是一个无辜者,向贵报介绍我的不幸,请求贵报也为我作主,在贵报 上报道一下。 我前年6 月份在天平架水果批发市被市场的保安员殴打成轻伤,所住的医疗 费至今没有赔偿,有关领导对我也十分关心,却奈何不了银河村治保会和天平架 水果批发市场的保安员,我也曾多次投诉到天河公安分局和分局保安管理委员会, 分局领导对我也十分关心,指令分局治安科和保安管委会同沙河告街派出所前往 沙河镇派出所处理我事,可到现在,一年半之久却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 现我恳求贵报帮帮忙,为我这个不幸者说一句公道话,讨回一个正确的答案。 1997年12月26日 对执法犯法人员不能姑息养奸 广州海珠区一读者:读了你报《吃霸王饭,打无辜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感到无比气愤。银河村治安员的强盗行为,利用手中的权力,骑在人民头上为所 欲为,给政府的执法形像带来了负面影响。执法犯法随意打人,已触犯了国家法 律,构成了故意伤害罪,如果不追究刑事责任,是姑息养奸,法律公理何在?黎 世冬你做得对,法律一定会给你公正说法,石野先生,从目击者的惊惶心理,治 保会的态度到派出所的态度,你已触犯了个别单位的特权思想,在法治的今天, 我们支持你,感谢《南方都市报》,给予这种丑恶现像的曝光。 许多读者除了用电话和传真等方式对无良保安的恶行表示痛恨,对记者表示 声援外,更有众多读者从不同的地方向我发出了一封封的来信,我先后收到各地 读者来信达一百份,现从中逃选两份信摘录如下: 您是记者中最令人佩服的人 石野先生: 读了您关于治安员打人的系列报道后,好像有很多话向您说,您是记者中最 令人佩服的人。 现在社会治安之差,正义的软弱根本点是一些执法人员本身的素质低下,《 关于此,深圳特区报》曾开始为之讨论,读过那些讨论文章后,我认为大多数人 对警匪两家均不了解,警察单纯要打匪,匪要变成“珍稀动物”,而平民百姓要 斗匪(职业化的)无异于以卵击石。说得抽像点,事件的发展方向是瞬间合力的 指向,造成目前治安差的原因是执法力量低下。我曾多次在售票大厅遇到挨个收 钱“喝茶”的大哥,不从者即遭殴打。而且,不到10米远的窗口,在三三两两的 治安人员“维持”下竟走了8 个小时,难怪广州火车站票贩子和其他各类犯罪最 猖狂。 说心里话,我们这些打工仔有点像失去自由的人,下班后想走远一点就是在 历险,暂住证未拿到的不敢去,荒僻的地方不敢去,人少不敢外出,但当我们看 到一幢幢“豪宅" 蔚为壮观的防盗网,鸟笼一般,才想到这个社会原本如此,犯罪成本低下, 利润可观,为什么不犯罪,如果像那些打人的治安员一样,犯罪之前还有“保险 " (有人撑腰),当然更加胆大妄为了。 我敢肯定,治安(员)打人不是偶然的,应该检查他们及他们相关单位的行 政和经济问题。当然这些只是说说而已。 我和朋友讨论时说,如果自己遇到来自“政府" 名义的”委屈" ,我的对策 是先依法律途径解决,即使倾家荡产也要出口恶气。 正义应该是利剑而不是“麻杆" ,但像您这样仗义执言的人或许(能)改良 社会风气,(希望)在实现正义时少流血。 您忠实的读者:小吴 清理保安败类刻不容缓 石野先生: 你好! 我们是佛山市几家律师事务所的几名律师,详细阅读了黎世冬受害一案的报 道(12月20——22日)。在同情黎世冬、李光旺、谢景明及整个“白色恐怖" 地 区善良温顺、不敢怒也不敢言的老百姓的同时,深恶痛绝那些狗仗人势,素质低 下,禽兽不如的所谓”保安员" ,以及这些“保安员" 的上司主管,即所谓的” 治保会" ,其成员大多是本地的农民,有的根本就是“烂仔" 出身。更有个别混 在警察队伍中的”狼“,如那位兴华派出所的”40余岁,未佩带警号的中年民警" 。 如果不是民愤太大,我想象兴华派出所和银河治保会的人会以为此事不了了 之的,不然,他们的保安为何一直没有出事以致酿成今日疯狂呢?这当然离不开 媒体报道,好像兴华派出所的有关警官,还一再要求记者不要报道“此类" 事件, 以免影响不好。他们的”保安员" 疯狂到今日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步,还不让曝光, 还要助长歪风,治安队伍还不思整顿,我劝你们全体治保人员脱下社会主义治安 服,以免沾污“公安" 。 对于这件事,既然影响已经很大了,我们认为全国都要关心这件事,严惩凶 手及其渎职的上级主管部门,对维护法律的尊严威信,保护人权,宣扬人道有着 积极的意义,深远的影响。正义的人们实在不愿看到这些恶人逍遥法外。我们希 望黎世冬向法院起诉,我们将通过媒体联合全省律师为他提供法律援助。 石野先生,请把我们的心声反映给善良的正义的人们,若您的报道完全属实, 那么,那些治安员至少犯的故意伤害罪、抢劫罪、敲诈勒索罪,他们的上司及主 管部门将被告渎职罪。只有这样才能保障人们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 敬礼! 佛山市全体正义律师 1997年12月22 银河村治安员的恶行,不仅在地方百姓激起了公愤,也在驻穗部队中引起了 较大的反响,一些部队官兵和法学专家纷纷以不同方式对恶治安员的暴行给予了 遣责: 知法犯法令人痛恨! 广州军区政治部的汤晓荣少校在接受我的专访时,义愤填赝地说:看了《南 方都市报》上的有关黎世冬被治安队员无辜毒打致重伤的报道后,我深感气愤! 治安员,顾名思义主要是协助政府部门维护社会平安。银河治安队员打着执 法的幌子,知法犯法,实在令人痛恨! 前不久,广东省公安厅已在全面整顿保安队伍,这是件大好事,在此,我作 为一名军人,强烈呼吁有关部门迅速处理违法乱纪的治安队员,否则,某些执法 功能就会在人民群众面前失去威信。治安员可以随便打人骂人,有关执法部门对 之放任不管,我们的社会就会失去公正性,人民群众对治安队伍就会失去信任。 我们不相信,一个小小的乡村治安员有这么大的后台,如果这件事中的始作俑者 是人民警察,是法官,或是一位身居要职的政府官员,那不就更就了不得了?真 是就没有人敢去管他们,用法律去制裁他们了?! 要将他们绳之以法 广州军区空军医院政治处宣传干事聂长江: 读了贵报《吃霸王饭打无辜人》的报道后,我感到义愤填膺。那班人哪里配 称治安员?简直是流氓、恶棍! 更令人奇怪的是,天河区兴华街派出所个别民警不但公然指责采访此事的新 闻记者,还提出企图将此事“私了" 。这宗影响极其恶劣的事件,发生在广州这 样的文明大都市中,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我认为,银河村治安员借着维护治安的晃子,在他们明知故犯的情况下,他 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大吃霸王饭时,仅仅因为其他的食客看不惯他们的那一副姬指 气指的样子,他们就认为对方犯法了,仅仅因为对方小声地说了一句公道话,他 们这一伙十多个人就这样对这位手无寸铁的无辜市民大打出手,直打得他们浑身 是血,跪地爬行,他们的兽行比起二战期间那些法法西斯,比起那些侵华的日本 兵来,都是有过而无不及的! 从他们的狂妄不难看出,他们的这种暴行肯定不只一次了,只不过是没有更 多的人知道而已;我想就是一些受害人像黎世冬一样也报案了,但由于当地一些 执法人员的麻木不仁,公然包庇,自然是会使他们逍遥法外的了,因为眼下黎世 冬的不幸遭遇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么? 我是贵报忠实的读者,我之所以爱读贵报,主要是因为贵报记者能不畏强暴, 敢于深入采访,勇于为普通老百姓仗义执言,就像勇于报道此事的石野记者一样。 我为贵报能以较大篇幅报道此事而拍手称快,我向富有正义感、敢于为民仗义的 贵报记者致以崇高的军礼!最后,我强烈呼吁有关部门将这些治安员绳之以法, 以平民愤。 他们是怎么上岗的? 海军南海舰队广州海军某司令部吴志刚少校: 我对银河村治安员的野蛮行径感到强烈义愤。让我百思不解的是:这样的治 安员是怎么上岗的?靠这样的治安员,社会治安能好吗? 派出所作为治安员和保安员的行为主管机构,不但要对治安员、保安员进行 业务技能指导,更重要的是要真正起到监管责任。我认为:这些素质低下、霸气 十足、野蛮执法的治安员、保安员队伍,是广州的污点和败类。 广州的治安员、保安员队伍为维护广州地区的社会治安做出的贡献不能否认。 但是一些治安员、保安员上岗前就是村里的无业游民,不少人还有劣迹。这样的 队伍如何让人放心?因此,建议有关部门在招聘治安员、保安员时多从优秀的退 伍军人和社会优秀青年中选拔。 我为你们鼓掌 驻港部队某政治部刘干事: 银河村治安员的野蛮行为令人十分愤慨,如果我在现场的话,我是一定会将 他们扭送到公安部门。 我为文明的广州市居然发生此种野蛮之事而感到震惊!我在香港还从未听说 过类似的事。我们希望能将这些为非作歹、在老百姓面前横行霸道的治安败类绳 之以法。我也为银河村的有关负任人和地方派出所的冷漠态度深表遗憾。几个农 村的小小治安员为何这样气焰嚣张?我们这与他们的顶头上司不无关系。他们的 不负责的态度显然会助长他们的嚣张行为。 同时,我更为《南方都市报》的全体同仁,为深入现场独家报道此事的记者 石野同志表示崇高的敬意,向你们敢为弱势群体仗义执言的义举而鼓掌。 不处理难平民愤 广东省公安司法管理干部学院,广东公安高等专科学校副教授,著名法学专 家莫德升先生:银河村治安员的恶行已经完全损害了广州治安队员的形象,他们 用如此残忍的的手段殴打无辜市民黎世冬等人的恶劣行为实在令人发指!作为一 名法学工作者,我对银河治安员恶劣的行为深表愤慨!法律绝不允许他们逍遥法 外。我认为,银河村治安员的恶劣行为,最起码应受有关治安处罚条例的处罚, 超过了此范围的,可以故意伤害罪追究其有关责任人的刑事责任。 我建议黎世冬等受害者应该马上去做法医鉴定,法医鉴定出来后,可根据伤 情要求司法部门追究打人凶手的刑事责任,同时还可以向法院提出附带民事诉讼。 此事不得到严肃处理,不足以平民愤。 伤者应该提起诉讼 深圳市检察院刑侦科周先生认为:黎世冬应该起诉,因为打人的保安至少已 构成了两条罪:抢劫罪和故意伤害罪。这主要表现在:对方在毒打黎世冬时,在 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搜他的身子,并抢去了他的一千多元现金金和有关财物,这已 构成了抢劫罪;这些治安员打着维护治安的晃子,知法犯法,仅仅因为世东不满 他们吃霸王饭而故意对他们无辜殴打,且行使了警棍,砖头等凶嚣,将他们打成 重伤,他们的恶行已完全构成了故意伤害罪! 这位富有正义感的周检察官再三表示,他和同事们可以来广州,为黎世冬提 供法律上的援助。他劝黎世冬不要仅仅接受金钱的赔偿就了事,而应向有关政法 部门提起诉讼,要依法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同时还可以提出巨额的赔偿,因为 黎世冬的身体不但遭受到极大伤害,而且他和他的家人都已经受到了精神上的极 大伤害,而这种伤害是难以用金钱来估量和计算的。周先生最后希望本报能继 续深入追踪报道此事,一定促使有关主管部门对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并让所有凶 手都受到法办。基于社会各界对此事的反响,从12月23日起,《南方都市报》 在头版显著位置,不惜以较大的版面,分别以《无良保安激起公愤》、《不处理 不足以平民愤》和《我为人们鼓掌》等为题,相继发表。 像其他报纸专门设有新闻述评或时事评论专栏一样,改为日报后,《南方都 市报》第二版设立了一个名为《世事论语》的专栏,主编关健是此栏目的固定撰 稿人,当日针对本报或其他媒体上特大及重大新闻进行评述,形成了报纸一大特 色,很受读者欢迎。 当我第一次报道银河村治安员打人之事时,已引起了正在值夜班的老关的关 注,他向我询问了有关采访过程后,当即表示要为我的报道写评论。12月21日, 老关这篇题为《有恃无恐》署名无为的文章予以刊出。他词锋犀利笔墨如刀,不 仅进一步披露这些治安员借着执法的幌子,做起了百姓头上的土皇帝之实,而且 中肯地分析了对方之所以如此嚣张地执法犯法,主要是因为地方有关部门对其督 管不严。此文既表明了他本人对此事的态度,亦表明了整个《南方都市报》的严 正立场,此篇以当时社地反响较大的文章如下—— 有恃无恐 广州市银河村治安人员在“大家乐餐厅" 吃霸王饭,借口看不惯广州市民黎 世冬多管闲事,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然后扬长而去…… 毋庸质疑,本报是最早和最集中揭露保安员、治安员违法乱纪、对人民群众 的安全和利益构成威胁事实的,由此亦促使有关部门采取措施对保安队伍加强管 理。所以说,对发生在“大家乐餐厅" 治安队员违法乱纪的事并不觉得奇怪,这 就是司空见惯的原因吧。 虽然“大家乐餐厅" 上演的”全武行" 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我们的记者在 采访过程中的亲历亲闻,却令人大惊失色!所有被采访的人一听说问及治安员打 人的事,犹如谈虎色变,溜的溜,躲的躲,并异口同声地对记者说:“求求你们 不要再问那件事了……" 那场面,那情景,不由你不想起小说或电影里描绘的国 民党反动派统治下的”白色恐怖" 地区:那里的小商贩,那里的良民被毒打、被 敲诈勒索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他们在高压之下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人人如惊弓 之鸟。 我们无意去渲染在银河村治安员“治理" 的地方人们的恐惧生活。我们只想 问一句话,这些治安员究竟在那里干了什么?他们凭什么可以吃饭不给钱?他们 凭什么可以随便毒打群众? “我们治安员为了维护社会秩序打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打架是很正常 的,不能都说治安队员不对,我们治安队员其实最辛苦,为了维护社会秩序出了 力" 。银河村治保会的人说。真是不打自招:治安队员在那里打人已是家常便饭, 小菜一碟!更不值得大惊小怪了。无怪乎那里的群众谈虎色变,他们恐怕是被打 怕了。“为维护社会秩序出了力" 。真是大言不惭!你吃了宵夜不给钱,将大家 乐餐厅砸得一片狼籍,把好言相劝的群众打得遍体鳞伤,这就是你说的”维护社 会秩序" ?治安队员工作辛苦,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打人,这什么逻辑?我 问你:盗贼辛不辛苦,在人们进入梦乡的时候,他们还要冒着摔死的危险爬高楼、 撬门窗、登堂入室作案,够“辛苦" 了吧,难道他们杀人越货也是对的了?真是 彻头彻尾的强盗逻辑! 看起来,银河村治安队员敢于违法乱纪,是因为他们背后有一班不懂法,愚 不可及的人支持着,所以他们才会有恃无恐。 三十万元买记者的人头! 在我受到社会各界及众多热心读者的大力支持的同时,从报道见报的第二天 起,我也开始不断收到匿名电话的骚扰,恐吓及威胁。 次日上午,有一青年男子以匿名方式打电话到我办公室,语气极其不友善: “别以为你们这些臭记者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不就是会写几篇没人看的烂文章么? 我今天只是好心提醒你,识相的别再提治安员的事儿,再不要报道件事了,否则 叫你后悔也来不及!" 说着,对方啪一声挂上了电话。 随后,一操蹩脚普通话,满口粤语腔的中年男子气呼呼地在电话里叫道: “你们记者当时又不在现场,谁能证实治安员打人?谁能证实?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们乱写乱说是要付出代价的!我XXXX!" 接着,一磁性声音男子在电话里再 三对我循循善诱,请我不要听信一面之辞,并征询我能否按其意思做些正面报道, 声称愿意支付所谓劳务费。我拒绝,追问对方是何人,谁想,该男子不阴不阳丢 下一句”X 佬,给人脑袋搬搬家的事我们经常干,最近正好手痒痒!" 然后啪一 声扔掉了话筒。 第三天,又有一个粗声大气的男人,带着骡马喷鼻一样的声响对我吼道: “XXX ,你这个小记者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谁敢跟我们过不去?《南方日报》 又算XX!我们早听说你是骑单车的,修理你还不如捏死只蛤蟆?有胆你就再给老 子继续写下去,老子先砍你一双手,叫你一辈子写不成东西,再砍一双脚,叫你 想爬也爬不成——" 当天夜晚8 时许,我与一位同事正在看稿子,桌上电话骤 响,我刚拿起话筒,里面不紧不慢传来一个男性低沉的声音:”我要找石野—— " 我以为是读者,于是很客气地答道:“我就是石野,请问你……" 谁知,对方突然破口大骂:“听说你小子很牛X 呀?老子跟你说,买你人头 老子上不封顶!最多三十万,叫你正在走路脑袋就飞掉!" 凭心而论,刚开始 接到恐吓电话,我心脏直突突乱跳,脑袋里随即出现对方所言的,极可能变为事 实的可怖景像,然而,次数一多,我也习以为常了,最多当时积胸口郁闷几分钟, 或把电话内容当笑料跟同事说说,大笑一场了事。与以往接惯了的骚扰电话不同, 在此短短几天之中,竟有如此之多电话、数种不同声音指着一个方向而来,犹如 冷箭齐发,确令我有些招架不及。 如果当初我就知道因为采写此起事件会给我带来凡此种种后果,也许一念之 间我真的不去写了,并以“这样的事太平常”来说服自己。但是,当我亲眼目睹 这起事件在读者中的强烈反响,以不同方式将他们类似的屈辱史向我真心诉说, 我怎能不动容,我怎么可能不由衷地欣慰呢?我为自己迈出的这一步而自豪! 报社的一些热心同仁闻之此事后,也不禁气愤地谴责对方是龌龊小人,只敢 躲在暗处叫嚣。后来,我应其之约,将情况如实写了篇新闻稿,但由于种种考虑, 编辑部并未将我原文照登,而是删去了相当部分,终以《匿名电话威胁记者毫不 惧怕》为题,发表在1998年12月25日《南方都市报》的头版显著位置,全文如下 : 匿名电话威胁记者毫不惧怕 自12月30日记者经过深入采访,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公正、客观地连续报道 了广州天河区银河治安员在天河梅花园红旗站综合市场附近的“大家乐" 餐厅, 因吃霸王饭,惨无人道地毒打无辜市民黎世冬及其两名同事的事件后,在社会各 界激起了反响,也先后接到几个匿名电话的恐吓和威胁。 有关报道见报的第二天,即有一青年男子以匿名方式致电记者威胁道:再不 要报道此事了,否则后果自负!前天上午12时许,一操蹩脚普通话、满口奥语腔 的中年男子气呼呼地在电话里叫道,你们记者当时又不在现场,又没有几个人能 证实,你怎么知道打人者是治安员?简直是胡说八道!再敢乱写马上就会有人去 收拾你…… 24日上午11时20分左右,一男子在电话里再三警告记者不要再“乱写" ,并 征询记者能否按其意思”报道“一些”好“的事情,并称愿意支付记者有关”报 酬" 。记者当场拒绝,当即又遭到对方的辱骂和威胁。24日下午4 时许,又有一 男子恶狠狠地威胁记者道,我们知道你是骑单车采访的,小心有人“修理" 你。 作为《南方都市报》的一分子,记者并不惧怕这些阴暗角落里的叫嚣,记者 将对此事件继续追踪。 当天上午,广州海珠区一位读者特意发给报社发来一份传真,作为对我的声 援,内容如下: 自从福建出了个打“虎" 记者,贵报出了全国第二个打”虎" 记者。从中看 一出贵报全体同仁不畏强暴,主张正义向邪恶势力开火,维护法律尊严,扑灭罪 案,净化社会环境,可敬可贺! 从贵报的跟踪报道中,治安员暴行简直是黑社会行为,不正己何以正人?执 法队伍不守纪律,为非所为,难平众愤。这和他们主管部门监督不力,同时不排 除个别人背后支持纵容,笔者从有关部门得知,今年投诉治安员违法乱纪的信触 目惊心,可以肯定多数治安员、保安员是称职的,为维护社会治安贡献不少。但 个别素质差的保安员、治安员已成害群之马,不严惩,法律公理何在? 我们呼吁有关职能部门对穿着“虎皮" 滥用权力打人者,绳之以法。 一位李姓热心读者数次致电对我表示安慰:“石野记者,我看到有人威胁你 的报道后,非常震惊,也很气愤,没想到作恶的人竟敢如此猖狂,量他们有贼心 没贼胆,他们只是欺负善良的老百姓罢了,你们这些勇于揭露他们恶行的新闻记 者,只会让他们闻风丧胆!" 这位好心读者接着表示,他打算为我捐款购买双 份人身保险,我谢绝了他的好意,并致以衷心谢意。令我感动的是,当天下午, 驻穗某部一群官兵从军营发给主编一份传真,内容如下: 《南方都市报》主编先生: 贵报自12月20日以较大篇幅连续报道了银河村治安员吃霸王饭打无辜人之事 后,在读者群中引起较大反响。我们非常感谢石野记者不畏强暴,敢为民执言仗 义的大无畏的精神。因为这篇报道,我们喜欢上了《南方都市报》。因为石野先 生的勇敢,我们爱上了都市报。石野先生这样有正义的记者,如果有社会败类胆 敢侵害他,我们一群官兵,将全力以赴保护他。向石野先生致以崇高的军礼! 同时,通过这件事的报道,我们已自费订了近十份都市报。 看到此份来自军营的声援,我心潮起伏,激动不已!当天下午,广东省武警 部队两位不愿意留下姓名的战士,用他们极为微薄的津贴费,为我购买了一大箱 水果,特意送到报社来,以对我表示慰问与敬意。这些来自绿色军营的支持,怎 不叫我莫齿难忘?我曾是他们中的一员,在我心中,这些朴实可爱的战士,永远 永远,永永远远,是我最忠诚的兄弟和战友啊! 之后一天,银河村一群村民为我送来一封至关重要的举报信。信很短,但他 们以现场目击者的身份,将那些参与打人的所有治安员姓名与背景付诸笔墨。这 就是那些躲躲闪闪支支吾吾活在阴影中的村民吗?他们是,他们又不是,他们勇 于抬起头来,高昂起代表尊严的头!当我接过这张轻薄的纸片,心中别有一股荡 气回肠之感! 后来,这封举报信被报社发表在1998年1 月5 日的专题新闻上,题为《何人 无法无证人提供姓名》(由于当时编辑将这封读者来信中有关人员全部以真名真 姓刊登出来,以至麻烦不断,现为避免诉讼可能,故在此隐去对方的名字——作 者),现摘录如下——何人无法无天证人提供姓名 石野先生: 近好! 看了贵报连续五天的追踪报道银河村治安员吃霸王饭打无辜人一事,我因为 是目击证人,有责任向你提供那天参加打人的名字,供你他道。 袁XX:银河村牛利岗人,无业,其兄为治保会主任。 陈X 和:银河村红旗站人,汉安队长。 陈X 坤:银河村河水东人,治安员,治保会机动队员。 许XX:湖南人,治安员,治保会机动队员。 李XX:银河村牛利岗人,治安员。 邱XX:银河村河水西人,治安员。 吴XX:银河村兴华村人,治安员,治保会机动队员 剩余四人均为红旗站治安员。 为了免去麻烦,我就不写自己的姓名。 银河村几名村民 1997年1 月25日 后来,我按照报社领导的指示,将这封信交给了前来报社看望我的黎世冬的 弟弟黎世军,让他交由警方,以便其进行调查核实。 泰国侨胞声援我 关于银河村治安员打人事件及其后一系列相关报道,不仅在广州地区激起阵 阵反响热潮,同时波及香港、澳门、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等国的华人圈,当 地华文报纸也纷纷转载。 12月中旬一日,泰国惠来同乡会总干事、泰国会来青年公会组委、泰国华青 电脑公司总经理谢崇通先生从海外回到广州探望弟弟和家人时,读到相关报道, 深感气愤。当天上午,他在弟弟家中致电我办公室: “石野先生,我刚从海外返回家乡,前天路过香港,我看到当地报纸上转载 了你们《南方都市报》关于治安员打人的报道,我很关注这件事。回广州后,我 找来你们的报纸把几篇报道都读了,我非常气愤,真没想到,这几个小小农村治 安员竟会如此胆大妄为?我在海外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但我相信你的报道 肯定是有作用的,广州的政法部门知道了一定会重视,因为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法 治的国家,而且我能感觉到,我们都同样热爱它。" 兵贵神速。110 接到报警后,东山公安分局有关领导火速率领几十名头戴钢 盔、手握钢枪的民警迅速赶到了案发现场。当附近一带的人们还未明白是怎么一 回事时,这些神速出击的公安人员已经封锁了现场,他们从不同的出入口,冲入 这栋24层的高大楼房,进行着地毯式的大搜捕。 我进一步了解到案发情况是这样的,原来,屋主和妻儿一家人在房里看电视, 歹徒先按门铃后敲门,以谈生意为名骗开了防盗门,有两个持枪歹徒冲入屋内, 先用刀割断电话线,再将毫无防备的屋主和妻儿按倒在地,拳打脚踢,要他们交 出钱财。然后用绳子捆住他们的手脚,再用封口胶封住他们的嘴。接着开始翻箱 倒柜,四处搜掠钱财。慌忙中一个歹徒将其6 岁的儿子头部踩伤。他们一共翻到 1 万余元现金、手机3 部、BP机一部,价值1.5 万余元的手表一块以及部分珠宝、 金戒指等贵重首饰。钱财到手后歹徒即刻仓皇而逃。 谁知,屋主随后挣脱手中绳索,忙将受伤倒地痛苦呻吟的妻儿解救出来,自 己不顾伤痛,一边追赶歹徒一边拼命呼救,使大街上值勤的巡警闻讯及时赶来。 但由于海平阁这栋大楼的1 至5 层,各有一个出入口与隔壁的粤康阁相连贯 通,只有6 楼以上才是独立的。这给搜捕工作带来一定困难。到了下午3 时,从 楼上搜出身份不明的各类嫌疑人员共8 人。到了晚上,仍有大批警员和保安员在 现场警戒。由于此案正是围捕作案歹徒的时候,所以该案的真实内幕,外人均不 清楚,为了掌握第一手资料,我一直守到夜晚6 时许,直至附近所有调查人员均 已撤离,案发现场也撤销了封锁线后,我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报社。 一路上,我脑子里正在构思怎样写稿子。此时我骑车的速度相当缓慢,即使 步行也可以追上。 这时,突然冲出一个人来,象座铁塔一样横在我的面前。我以为是急着过路 的行人,于是把车停下让其先走,谁知那个身材如铁塔般的彪型大汉,双手叉腰, 下巴前凸,不动也不说话,一双深陷的三角眼几乎要喷出火焰,一把将我烧干净。 我不由一惊,这种杀气腾腾的模样是冲着我来的吗?还是我无意之中碰到了一个 神经病人? 我在脑海里搜索不出见过如此一副绝非善类的面孔,该人满目凶光登时让我 警惕起来,将单车朝路旁一停,我们各自朝前走了几步,颇有点决战江湖的味道。 我先开口,冲那人点头招呼说:“先生贵姓,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了?" 那人似笑非笑,嘴角一抽一抽过来拍拍我的单车,打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说 :”你就是石大记者?久闻大名!不过,看来你和这单车一样需要修理修理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来者并非拦路抢劫,或许是被我得罪过的人派来的黑打手, 一般情况都是些危险分子,但不一定有过硬的身手,大概属于三教九流亡命之徒。 凭着对自己身手的自信,我迅速做出回应,手下就拉开了迎战的架势毫不示弱说 :“是在这儿修理呢,还是另换个地方?" 那人谨慎地四下张望片刻,见我一 副不服输的样子,竟然伸出一只脚,迅速而又用力地朝我的那辆自行车狠狠地踢 了一脚,并气势汹汹地警告我说:”不要以为你们记者就无病无灾,你小子乱写 东西让人烦,下次再敢乱说话就把你像这车一样修理了!" 我一下子火了,正待反击时,他却像一只突然见到了猫的老鼠,以迅雷不及 掩耳之速撒腿就撤,我随后推车追赶,他回头望了一眼,突然使出不要命的架势 直穿过车水马龙,一路冲撞好几人,狂奔至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那速度连兔子 也要自愧不如,眨眼消失在广州闹市街头。 我本来不想追,此时一看,就是穿上滑冰鞋怕也难以追上,只好作罢。我推 车回头,忽然看到在我们刚才对峙的不远处,正站着几位全副武装的警察,那是 每天在这条路上值勤的东山区警察开始值勤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家伙是被我们可爱的人民警察给吓走了 呀! 广州大桥夺命惊魂 笑归笑,但是毕竟恐吓成了现实,自从这次被人正面发出恐吓后,每次出门 我又多留了个心眼,变得总爱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每到一个陌生地方,先留意 周围环境,在脑袋里画张地形草图,设想万一有突发状况怎样逃跑——这真像武 侠小说里所形容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我庆幸当初在部队时有关防身技巧 的基本功还算扎实。 但我仍然没有想到,在这座令我爱入骨髓又痛入心脾的美丽花城,竟真有人 对我屡施毒手,且一次胜于一次阴损歹毒,必欲致我于死地!又一次采访途中被 两手持匕首砖块的地痞匪类围追堵截后,紧接着,几日后的一个午夜,我在几个 家伙刀棒乱舞中,被迫从珠江大桥跳入刺骨江水逃生。 单位已例行放假三日,我没有休息,相反,趁着其他人休养生息之机,我可 以多写几篇稿子,所谓勤能补拙。南方人虽不甚看重元旦,但此时的羊城大街小 巷依旧张灯结彩,载歌载舞,一片盛世景象。由于广州与其他大城市一样,对全 城实行了烟火禁燃,所以我听到的噼里啪啦放鞭炮声,大都来自那些被人誉为 “都市里的村庄" 之处,及城乡结合处,不时突然窜起几束烟火,让天空照得忽 明忽暗。 我在《南方日报》社16楼编辑部赶稿,写完最后一个字,已是深夜了。我骑 车朝广州大桥方向而去,骑着骑着我赶紧回到15楼的办公室收拾东西,把有关材 料装入采访包,关灯锁门后下楼。视野中,《南方日报》报业集团大楼一片灯火 通明,这熟悉而温馨的景象一次次激励我披星戴月挑灯夜战,为每一篇超额完成 的发稿兢兢业业,毫无怨言。我从保安室后面的停车场推出那辆与我朝夕为伍的 自行车,就向门外冲出去。 此时的广州大道中,四处灯火辉煌,街道两边的宾馆、大酒店,及各式各样 的歌舞厅大门处,霓虹闪烁五彩斑斓,不愧是一座瑰丽异常的不夜之城! 当我骑着车走出报社大门口时,时间已11点了。我从晚饭直到现在,没有再 吃一点儿东西,坐在办公室里忙碌时还不觉得,可当我骑着自行车来到马路上, 穿梭在冬季阴冷的风中,顿觉饥肠漉漉。 新年意味着四处洋溢的喜庆,也意味着我的寂寥。空无一人的大马路上,扑 面而来的是远近大大小小酒店里随风四溢的各种美味佳肴的醉人浓香,我不由咽 下口水,情不自禁地想,这个时候应该好好犒劳跟着自己受了不少委屈的胃囊了。 广州有许多24小时营业的大排档,我骑车来到附近一家经常光顾的粥铺,要 了一碗猪肝瘦肉粥,点了两个豆沙包,坐下来大口大口吃得很香。店方免费赠送 一杯暖胃的热红茶,连喝几口,全身的寒意与疲劳便消除殆尽。填饱肚子,人的 精神也跟着振奋起来。我飞快地跃上车一口气冲至广州大道,然后沿着这条横亘 广州和珠江的繁华大道,迅速朝广州大桥方向前进。在珠江的对面,就是以前的 广州大桥收费站(此收费站后来取消,过往车辆统一用购买月票或年票),过了 收费站,隶属于客村的大江宛遥遥相对,我安身之所正在这片出租屋里。此时 已近零时,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惟有马路中央主干道上各种车辆呼啸来去,车轮 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久久在空气之中回响。当时从天河员村通入番禹方向的华南大 桥尚未修建,因此从深圳、东莞等地及广州市区前往番禹、顺德、中山及珠海方 向的各种车辆,广州大道是前往目的地的最主要通道之一。 相对与有些年头的海珠大桥而言,广州大桥的宽度就要狭窄得多,由于面积 有限,左右两边用高高的铁栏杆隔离出来的人行道和自行车道并在一起,如果骑 自行车通过大桥,不可能像邻近的海珠大桥一样并排着骑车,而只能是一前一后 地前进。在这里,就是技术再好的人也得小心翼翼,否则有可能碰到两边的栏杆 或迎面而来的行人。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几颗顽强的星星很突兀得亮着,寒光点点,从高空窥视 人间,我的心像是有人做伴,一股夜风从前面不远的珠江面吹来,我却热量有余。 我突然发觉,一辆摩托车突突发动的声音,暧昧而吃力的怪声已经在我背后 持续好久了。我想到几天前,当我从报社大楼出来时,拐弯处曾有一位戴钢盔的 可疑摩托车手倚着他的坐驾,边抽烟边偷偷朝我望来。我返回办公室故意拖延一 个小时再次出门时,摩托车手仍在原地抽烟,见我向其走去,迅速跨上摩托车一 冲老远。在其滞留处,我发现不下八九个烟蒂。难道——距离广州大桥数百米 时,我故意停下,装做弯腰摆弄脚踏,趁机向后望了一眼,见那摩托车手已停车 与路边一位手拎塑料袋的妇人在说话,看样子是讨价还价。我这才稍微宽心,原 来是拉客仔在觅客呀,于是上车继续前进。 路过广州市政协大楼,对面是紧靠珠江一家名为凯旋华美达的三星级大酒店。 从这里进入广州大桥的入口处是一个长十多米的小坡,一般人路过时,由于骑自 行车费劲,大都下来推车步行,但我一般总是卯足劲儿,一鼓作气冲上大桥。 经过二沙岛后,就在前面入口处,昏黄路灯光下的铁栏杆旁,黑影绰绰,烟 雾袅袅,我不由多看一眼,却发现那个黑乎乎的人影边抽烟,边用手机与人小声 通话,随即,华美达大酒店旁急速窜出另一黑影,当我骑车正要冲上大桥时,那 黑影居然放开步子紧紧追上来。 我猛一回头,惊觉那辆跟踪多时的摩托车同时加快速度向我冲来,我暗叫不 好,猛将自行车把向左一拐,摩托车因为惯性来不及跟上,一直冲至人行道入口 处铁栏杆上,不轻不重撞个正着。 好险!如果不是我闪避及时,非被撞得人仰车翻不可!我又惊又惧,原来对 方为了麻痹我,故意装作拉客仔企图欺骗我!危险近在眼前! 果然,当我又急速扭转车把,冷不防猛蹬脚踏朝前冲时,那个早在入口处 “守株待兔" 的家伙故意将身体一挡,摩托车手直朝我扑来。我知道大事不好, 赶紧来了个紧急刹车,飞身从车子上跳下来,双手紧紧抓着两只车扶手,我想转 身回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刚从横地冲出来的那个家伙已堵住了我的后路。 虽然路边几处仅有的路灯很暗,但我早已从对方反常的动作中明白,这几人 必然不是意外打劫,而是特意寻衅滋事!没容我想好脱身对策,堵住我后路的那 条黑影突然将一截铁丝缠进我的后车轮里,车子马上转不动了。随后,对方又一 声不吭地朝我的后背就是一下。那个摩托车手此时早已扔下车子,与横在我面前 的那个矮个子帮凶,一人手持一根棍子,另一个手中挥着一条不知质地的粗鞭子, 呼呼地向我发动进攻。 我只好手扶车把,厉声喝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能在此拦路抢劫?" 我扭头又冲大酒店方向高声喊起来:“来人啊,有人抢劫!有人抢劫!" “快动手,快动手!快打死这个小记者!" 听到后面那个家伙一边冲着对 面的同伙压低嗓门咆哮,一边又不知用什么硬物在我的后背狠狠地击了一下,痛 得我浑身不由一颤,也痛得我激起了怒火!我猛朝身后倒踢一脚,只听”哎哟— —" 一声痛叫,那家伙一个趔趄,不由倒退两步。我还没待面前这两个家伙再次 扑来,同时拚足全身的力气,以车身做武器,两手举起自行车向前面使劲一抡, 只听又有两声惨叫,那个高个子的脑袋向后一仰身体跟着倒去,另一个不知何处 挨了一下,趁着他们愣神之际,我赶紧又扬着车子向身后使劲一扔,后面那个企 图再次袭击我的家伙又吓得慌忙向后一让,闪到了马路边。我知道,此时前面 的窄道上已有两个对手,我根本无法向前前进了,而我的身后,还有那个手持凶 器的家伙,我此时惟一的生路是跑到马路的主干道上,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再有 前后受敌的可能。说时迟那时快,我双手抓住晃动的车子,先是向前一摆,然后 又往后一抡,前后虚晃了两下,趁对方迟疑之际,拖着有如千斤的自行车费劲地 奔到了马路上。“丢他老姆,快追上去,千万不要让他跑了!" 随着一声恼羞成怒的叫喊,三个歹徒手中各自挥动着凶器,两个叫着从我的 身后追上来,一个则翻身跃过路边的栏杆,嘴里一边不干不净地叫骂着,一边又 从我的正前面扑过来。转瞬间,这三个家伙在马路上以三角之势将我包围,这次, 我看到他们不约而同将手伸向裤腰那个部位,我知道他们是在掏家伙,果不其然, 前方两个亮出了手臂粗的钢筋棍棒,同时,我又感觉到身后寒意飕飕,扭头一看, 天哪,只见身后那个家伙,挥着一条一米多长的铁链锁,呼呼呼地冲我辟头盖脸 直劈来。我条件反射一个激灵,一手握住车把,一手紧抓住自行车中间的那根坚 硬的铁架子,就这样双手抡起车子,与他们迎战,那铁链锁在我的这辆轻便自行 车车身架上咣当一响,半块皮坐垫竟给干脆利落地劈了下来。 那家伙狞笑一声,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吼道:“让你小子死得明明白白,谁 叫你写个XX!" 我心中所有疑窦顿时解开,愤怒更是远远胜于对这伙手持凶器的暴徒的恐惧, 我死死握住车把不放松,拿自行车当掩体左挡右闪,铁棍铁链锁连续三番地砸在 车架上,发出碜人的嗤啦声。我只顾防备手持铁链锁的暴徒,没留意另两个其中 一人瞅准时机猛挥一棍,正击中我肩膀。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我以为胳膊八成 已脱臼,手臂不由放松,对方趁机狠狠踩向自行车,企图要我彻底丢手。按说我 的拳脚对付三个人应不成问题,但是他们三个人手持钢筋家伙,赤手空拳的我如 果不拿这手中的自行车作武器,要想从这棍棒战术中逃生,也是险而又险的。 我且战且退,几次想翻身上车向前冲去,无奈我的自行车后轮钢圈上早已被 纠上铁丝,加上刚才那阵猛拖,根本已无法运动。我几次硬拖着手中车,想往大 桥中间跑,但也不奏效;如果扔掉这碍事的自行车,我又失去了抗敌的武器。我 知道,在这路上行人稀少的深夜,绝对不能恋战,如果在此多呆一分钟,对我来 说无疑就多了一份危险。在我们打斗的过程中,虽然也有几辆来往的汽车曾停下, 但对方只看了一下,又都赶紧开着车子勿勿离开,他们说不定以为是有人在这大 桥上打架。我拖着我的自行车,一边应战,一边拚命朝往河南方向,即广州大 桥收费站方向撤退,但对方三人死死追着不放。就在此时,从我的前面又驶来一 辆小车,两束刺眼的灯光直向面前我逼来,数派我心中又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难 道他们又来了救兵?我拽着自行车慌忙中闪到路边,一边躲避刺激性灯光,一边 在揣摹对面小车的动静。在这明晃晃的灯光下,我发觉那三个不达目的不罢休歹 徒又手持家伙从两面围了上来,我不由身靠车行道与人道的中间隔离栏杆上,呼 呼地直喘着粗气。这时,一股冰凉的江风吹来,僵硬的桥栏紧紧抵住我的后背, 我已无路可退。歹徒逼近了,自行车在雨点般的棍棒袭击下乒乒乓乓乱响,我的 虎口也震得生疼,锃亮的铁链锁在路灯下龙飞凤舞熠熠闪光。此时大桥上没有一 个路人经过,相隔一道围栏的来往车辆不断拖一声孤独的鸣笛飞驰而过,扬起一 阵阵薄薄的灰尘。 我明白,从大桥向前跑已难脱身,对方必然穷追不舍,如果他们还有援兵赶 到的话,我将更是无路可走,手中这辆沉重的自行车早已令我腰酸背痛,如果坚 持下去我不可能再有力气用它当作武器了。 我暗暗思忖,眼前惟一的逃生途径只有水路。对,就从江中逃走!只要我跳 入江水中,我就什么也不怕了,不管怎么样,他们在水中的速度肯定赶不上我。 就在我拿定主意的极短暂时间里,我发现面前这辆小车不大像是前来援助的 帮凶,好像是过路的看热闹的旁观者。我很想看清楚这几个家伙的真实面孔,然 而对方站在阴影里埋了头对我穷追猛击,想认清甚至是记住他们的真面目是不可 能的。我的肩部又受一重击,疼痛令我突然大吼一声将自行车从头顶举起,拼足 全身力气朝着三条黑影砸去,最前面的那个应声倒地,慌忙手脚并用向远处爬去, 另外两个忙不迭朝后倒退,我赶紧趁机横穿过马路,快速冲到大桥的栏杆边,纵 身跃入滔滔珠江水。 落入江中的一刻,冰冷的江水令我浑身刺痛。待我喘着粗气从浑浊的水里探 出头来时,我已将大桥甩至身后不下百米了。我一边扬着脑袋踩着江水前进,一 边扭头向桥上望去,那影影绰绰的三个家伙似乎正向滔滔江水发呆。很显然,他 们做梦也料不到我会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敢跳入这午夜里不知深浅的滚滚珠江。游 着游着,我身体迅速适应了这江水的低温,逐渐有了温热感,羽绒服迅速吸饱了 水,这就是个难题,一股无形然而不容抗拒的拉力将我硬生生朝水底坠,我挣扎 着脱掉羽绒服,加快速度朝前游去。 想当年,我们这些海军陆战队员每人必须过关的军训项目是六千米海泳,我 们曾无数次在风急浪高的北部湾深海中,背一袋大米、四颗手榴弹,一壶水、有 时还得再加一支冲锋枪,共负重45斤,然后在规定时间内进行长达六千米海训。 当然,海训只不过是我们众多训练项目中的一项,我们同时还得苦练各式各样的 擒拿格斗,5 公里负重长跑,10公里越野长跑,800 米障碍等等一般常人难以想 象的高强度训练。正因为如此,我们这些海军陆战队战士,一直被称为“陆上猛 虎、海上蛟龙、空中雄鹰”。是的,感谢我的军旅生涯,使我凭一股争强好胜之 气,屡在巨浪高达一二十米的北部湾海训中拔得头筹。现在置身于这风平浪静水 流不急的珠江水中,我还真不算费劲。眼下的这考验不算什么,一气在珠江游个 几千米不成问题。 爬上对面的岸边,正好是大江宛了。那个时候的江畔正在建筑规划之中,四 处是砖头泥土,一片狼籍。我腿脚麻木,手臂无法伸直,绝处逢生的喜悦使我想 高喊,想大叫,想放纵我有如重生的欢腾,我也想赞美造物主的仁慈,感谢阎王 高抬贵手,但最想好好感谢的还是我自己。很多时候生死仅仅悬在一念之间,我 感谢那不计后果的纵身一跃,给了我生还的奇迹。仰望青天,星辰如棋月如钩, 再没有什么能比如此安宁的美丽更响亮扣击我的心扉,使我意识到生命的可贵原 来在此。黎明前的黑暗即将过去。感谢上帝,我又一次死里逃生了。回望大桥, 夜空中一长排路灯仿佛镶嵌在桥体边缘的钻石,在我模糊的视线中化作大片碎琼 乱玉。在阵阵寒冷的江风吹干我身上的水渍后,我澎湃的心绪逐渐平息。隐隐绰 绰中,此时我能望见几个渺小的黑影仿佛被钉死在桥体上,正张望江心。我能想 象这群“哥们" 正在患得患失我的生死,无功而返如何向买我人头之人做出交代。 我整理思路认为,首先,凶手极有可能是广州本地人,这完全可以从那几声 蹩脚的普通话中断定,同时,对方的怒骂也满口是广州骂腔;第二,对方虽是一 伙无疑,但其中至少一人不是本地人,而是外地盲流,因为这三个凶手如都是本 地人,对方为何要使用普通话交流被我听懂呢?应说广州话才对;第三,对方明 显是早有预谋,很可能已对我的生活习惯及上下班作息进行细致调查追踪已有段 时日,对方最后选择我骑车必经之地,广州大桥时下手,一边是无法穿越的隔离 带,一边是波浪滔滔的珠江水,一旦出手,我将无路可逃;最后一点最为关健, 他们的作为极有可能与我近日报道的治安员打人事件有关,否则,为何匿名电话 险些演变成一出现实恐怖片呢?或许,也可能是其他恨我入骨之人,至于到底是 何方神圣,我至今不得而知。 想清楚了,我也释然不少,冲对方挥挥手,不管其是否看见,在心里说声后 会有期。是的,后会有期,哥们,当自以为可以恣意作恶横行于世的你们最终落 入法网的时候,咱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