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犯越狱 不远处有座巨大的烟囱,昼夜不停地喷云吐雾,那是垃圾处理场,与监狱相 临真是巧合,这些罪犯不就是社会的垃圾吗,但不能把他们像烧垃圾那样烧掉, 还得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看管,改造他们。庞大的狱政开支都来自纳税人,监 狱是美国的财政噩梦。 又是一个星期五。 晚上十点刚过,监狱指挥中心就开始陆续接到夜班警员请病假的电话,有的 头痛,有的腰痛,大家心照不宣,不是今晚电视台又要播放重要体育比赛实况, 就是想在酒吧度过一个狂欢之夜。 我又被卷毛少尉留下来加班,我给东华挂了电话,便来到四号岗亭。岗亭有 三层楼高,钢铁结构,里面空间不大但设施齐备,饮水器、洗手池,还有抽水马 桶。四号岗亭恰好在铁栅栏拐角处,靠近公路,越狱事件多发生在这里。不过, 要从上有荷枪实弹的岗亭、下有两道锋利的不锈钢刀片组合的铁栅栏逃出去,没 有顶着枪林弹雨上刀山的功夫是不行的,有如越过一道死亡线。 我把岗亭上的武器仔细检查了一遍,手枪、步枪、散弹枪、弹上膛刀出鞘, 谁敢从我这越狱就算他倒霉,临死也落不了个整尸。 不远处有座巨大的烟囱,昼夜不停地喷云吐雾,那是垃圾处理场,与监狱相 临真是巧合,这些罪犯不就是社会的垃圾吗,但不能把他们像烧垃圾那样烧掉, 还得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看管,改造他们。庞大的狱政开支都来自纳税人,监 狱是美国的财政噩梦。 凌晨四点了,300 磅才一步三摇地来换岗。 “喂,你晚了三十分钟,我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没等他爬上岗亭我就 毫不客气地抱怨上了,这小子已经是惯犯了。 “我的错,我的错。” 300磅占了便宜倒不犟嘴,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料 定他又在监号睡过了头。如此大意早晚得出事,上回被犯人偷了步话机,让卷毛 少尉骂了个狗血淋头,照样改不了。 我饭也没吃,直接回到监号。电视还开着,七八个犯人斜靠在椅子上,眼睛 半睁半闭,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他们根本不是看电视,是害怕躺在床上睡着 了被人暗算。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犯人睡觉的地方,沿着一排排单人床仔细巡视。监号里黑 漆漆的,多数犯人在熟睡,什么姿势都有,不时传来鼾声、梦呓和放屁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的臭气。 一个犯人的胳膊伸到床外,被我不小心碰了一下,那小子惊叫一声坐起来, 还以为有人要暗算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等看清是我,又倒头接着大睡。我 也吓了一跳,这黑不隆咚的,要是有犯人冷不丁扑上来,连长什么样都看不见。 我正加倍小心继续巡视,就听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两声枪响,步话机紧跟着叫起来。 “有逃犯,紧急支援四号岗亭!”一向沉着稳定的指挥中心女调度员,这会 儿调儿都变了。 沉睡的监狱突然像开了锅,照明灯一下子都亮了起来,各个岗亭上的探照灯 对着铁栅栏来回扫描。不到五分钟,警察局的直升飞机就赶到了,围着监狱低空 盘旋,马达声震耳欲聋。紧接着,四五辆警车呼啸而至,从一辆标着K-9 的大吉 普警车上窜出两只警犬,由警员牵着朝四号岗亭奔去。 混乱中,四号岗亭上忽然发出一声巨响,这可让大家吃惊不小,不知有何变 故,是逃犯上了岗亭行凶,还是站岗的见跑了犯人一时想不开自我了断了? 我听到指挥中心紧急点名的命令后,几步冲进办公室,打开全部照明灯。 “各自呆在自己床上,不许乱动,紧急点名!”我一边吼着,一边吩咐另一 个警员准备点名。在我监督下,他把所有犯人清点一遍,100 人一个不少。全监 狱20个监号陆续把点名结果报到指挥中心,居然也是一个不少。 此时警犬已经找到犯人越狱的地方,在他爬过的铁栅栏上,挂着一缕缕衣服 碎片,地上有滴落的血迹,那家伙当时肯定是拼了命了。 三号岗亭报告,他亲眼看见一个犯人从四号岗亭附近越狱,便连开了两枪, 由于距离远,估计没打中。 “重新点名!”指挥中心又发出命令。 这回可得仔细了,可不能在我这出纰漏。刚才点名时不少犯人仍然蒙头大睡, 我这回亲自出马,统统叫醒,验明正身。遇到睡觉的,就用手拨拉一下脑袋,被 弄痛了的犯人不是猛然惊醒就是张口骂娘,我也没功夫理他们,能骂娘自然就还 在这。又是一个蒙头大睡的,只露着半个脑袋,我顺手给了一巴掌,心想准又是 一声“妈了个X 的”。没想到那个脑袋竟然一下子滚落到地上,定睛一看,原来 是个足以以假乱真的人头模型,掀开毯子,下面是一个枕头和一堆衣服。我一把 扯掉挂在床头的犯人姓名编号,朝办公室跑去。 四号岗亭已乱成一团,直升飞机轰鸣着停留在半空,雪亮的探照灯直射在岗 亭上。冲上去的两个警察正在盘问300 磅,抽水马桶不见了,只剩下破碎的底座, 满地是水和碎瓷片。 “发生了什么事?”警察盯着300 磅问道。 “嗯,嗯,有人逃跑。”300 磅哆哆嗦嗦地回答。 “你开枪了吗?” “开了,开了一枪。”这句话他倒跟得挺快。警察看看崩碎了的马桶,又看 看300 磅,还是闹不懂这胖子到底干了什么。 被我发现失踪的那个犯人叫史密斯,肩上挑着两个无期徒刑,自知永无出头 之日,便冒死把赌注押在300 磅的大意上,居然给他押中了。 史密斯会雕刻,他用木头事先制成一个逼真的人头,熄灯后便伪装成床上有 人睡觉的样子。他以倒垃圾的借口让300 磅给他开了铁门,溜出去之后便藏在四 号岗亭附近,等着下半夜300 磅来换岗,当晚的班次还是300 磅无意告诉他的。 我在岗亭上时他绝对不敢硬闯,不想让我当活靶子打。等300 磅上了岗亭后进入 梦乡,便开始了越狱行动。三号岗亭朝他开火时,他正在翻越第二道铁栅栏,子 弹从他身边掠过。 再说300 磅,把史密斯放出监号又接着睡,还误了按时换岗,早把史密斯忘 了。上了岗亭接着又睡,直到头顶上响起直升飞机的轰鸣他才从梦中惊醒,从步 话机里得知有人从自己的防区越狱,人已跑得无影无踪,只好制造一个开过枪的 假象,虽然没打中,也算尽了职。可当时警车已到,没有机会再朝外放枪,他蠢 人有蠢招儿,情急之下,把枪口伸进马桶开了火,以为如此这般就可以掩耳盗铃。 那散弹枪是何等威力,把个马桶轰得粉碎,没伤着他就算万幸。 300 磅被开除了,看他那副好吃懒做的样子,真不知道他还能找到什么工作。 两个月后,史密斯又因杀害曾经拘捕过他的警察而重新落入法网,法官又判了他 一个无期徒刑,他将背着三个无期徒刑在联邦特级警戒监狱度过余生。 由,她以为女儿会苦苦相劝,求她留下来。没想到女儿像是巴不得她快走, 这可把她的心伤透了。 其实,露露何尝不爱自己的妈妈,但她爱的方式已经十分美国化,不像东华 那么一厢情愿,包办代替,甚至有点强加于人。露露是站在妈妈的立场上权衡利 弊,如果回国能让妈妈快乐,她宁可牺牲自己的感情成全母亲,哪想到自己忍痛 割爱,妈妈并不领情。 东华与女儿的隔阂并不偶然,母女俩从未有过书面的文字交流,那怕是一个 简短的留言,也要我来回翻译。露露不认识中文,更不会写中文,她只能用有限 的中文词汇跟妈妈进行口头交流。东华眼里的露露并不是客观真实的露露,女儿 在美国人面前的表现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可惜东华从来没有机会看到露露活在英 文世界里的那一面,即便看到了也不会感受到,更不可能理解。东华也曾试图用 中国文化去教育,影响露露,可得到的不是反弹就是置之不理,完全是对牛弹琴。 有时把露露说急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中文,便用英文还嘴,这更令东华火冒 三丈。 我心里明白,女儿已经融入美国文化,迟早要融入美国主流社会,我们已经 失去她了,而那个引导女儿“误入歧途”的罪魁祸首就是我。 从她到美国的第一天起,我就教她学好英文,别像爸爸这样活的这么苦。女 儿没辜负我的希望,英文学的比美国人都好,不仅夺得2000年度全美华裔高中生 英文作文比赛第一名,获得陈香梅女士亲手颁发的奖状,而且连续三次在美国东 部高中生英文比赛中,从众多的美国高材生中脱颖而出,勇夺榜首。大学二年级 时,就已经在美国大牌刊物上发表作品。然而,在她英文突飞猛进的同时,也自 然全盘继承了美国文化,疏远甚至忘记了自己的传统语言文化,这是我始料未及 的。 面对女儿今天的模样,我喜忧掺半。我经常反问自己,她是你当年所期待的 吗? 我没有答案,我只有面对。惟一令我安慰的是,在她面前已经展现出一条铺 满鲜花的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去面对我们曾经有过的坎坷。 一切为了孩子,多少华人在美国忍辱负重,靠的就是这个精神支柱,他们牺 牲了自我,用血和汗为下一代铺出一条通向美好未来的路,但又有多少人知道, 如此惨痛的付出,将来是不会得到回报的。 面对人生和家庭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我感到无能为力,这既不是我的初 衷,也不是我的过错,当初选择跃出国门这条路,这一切就注定不可避免了。三 口人各自做出妥协,继续维持这个图有其名的家?还是各奔前程,去圆自己的梦, 任这个家彻底解体? 我再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种时不我予的紧迫感阵阵袭上心头。前途已 不再是一轮喷薄欲出的红日,而是接近黄昏的夕阳。震撼之中,不由得抓紧战马 的征鞍,沿着自己用血汗铺成的路继续向前,因为这是一条不归路。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