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华人作家杀人 侯老往日谈笑风生的豪气全然不见,只是低头不语。一位华人小姐着急地冲 我使眼色,她把拇指和食指张开比划成一个八字,冲侯老的后背又指又点。我机 灵了一下子,这个手势绝对不是八路的意思,难道他身上有枪? 不会吧,他都七 十多岁了,手无缚鸡之力,会跑到这来杀人,杀完人还在这等着?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生老病死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定数。可也有人晚节不保, 过了古稀之年,竟做出一件令北美华人社区震惊的事。 从国内探亲回来,转天我就上班了。时差还没倒回来,满脑子都是回国时发 生的事。十几天来去匆匆,转眼即逝。曾经轻车熟路的街道已经面目全非,几乎 都不认识了。出国时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家麦当劳,肯德基,如今已经遍地开花。 只不过肯德基的鸡块缩了水,有如袖珍套餐,我得买两份才够吃。无论哪家快餐 店,客人都是吃完饭便扬长而去,我照规矩把垃圾倒入垃圾箱,半屋子的人都用 惊讶的目光看我,真有当众出洋相的感觉。 父母上次来美国,非要赶回国内过年,说那才有“年味儿”,我这次回国, 从三十到初五,我印象中的年味儿荡然无存,还不及美国的中国城。老爸说,这 是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天天都过年。 我正回想着小时候那般“瑞雪兆丰年”的喜庆场面,指挥中心命令我火速赶 到一家高科技公司,有人身体不适,情况不详。警察经常遇到有人受伤或生病的 情况,我们都受过专业训练,包扎伤口、骨折复位、人工呼吸、心脏起搏,连接 生都得会。 我提着急救箱进了一幢五层高的写字楼,来到三楼,便看见这家高科技公司 的中英文招牌,原来是家华人公司。服务台前站着六七个华人,交头接耳不知在 说什么。大楼的保安带我进了一间会议室,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华人男子一动不 动地趴在圆桌上,像是睡觉的样子。是心脏病发作、脑溢血,还是其他原因造成 的休克? 我脑子里想着可能发生的几种情况,便走过去给他检查,然后再根据情 况叫救护车。 绕到圆桌另一边,我才看清他的全身,在他脚边地毯上,有一片暗红的东西, 是血迹! 直觉告诉我,这里发生了命案,不是自杀就是他杀。我急忙上前一看, 瞳孔放大,脉搏呼吸都没有了。 真见鬼,明明死了人,怎么报告有人生病呢、我也顾不上查问是谁报的案, 急忙先把死者平放在地毯上,在他胸部发现两处枪伤,可他身边并没有武器,谁 开的枪,现在枪在谁手里,凶手还在现场吗? 我急忙向指挥中心汇报,让凶杀组 派员前来勘查现场。 我让刚刚赶到的托尼守在会议室门口,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然后径直来到服 务台,刚要问是谁报的案,竟然如此不负责任,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位老者十分面 熟,他见我看他,忙把目光避开。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幽默大师侯老先生吗? 侯老先生的大名在华人社区可谓如雷灌耳,此人多才多艺,功成引退后,便 闲居美国,以幽默的生花妙笔,纵横文坛,成为美国中文媒体各大报副刊最受欢 迎的幽默作家。他用中国人的幽默与洋人频频过招,笑料百出。 侯老先生热心服务侨界,东华跟他也挺熟,记的有一次他还邀东华到他家作 客,我正赶上歇班,东华拉上我一块去凑热闹。 侯老的豪宅坐落在一片高尚住宅区,属我们警局管辖,所以我轻车熟路,安 全正点地在他门前“着陆”。侯老个子不高,年过七旬依然精神抖擞,从楼上一 溜小跑下来迎接我们。 “大驾光临,茅舍四壁生辉呀!”不愧大师级的作家,说话都往外冒学问。 东华连忙上前,侯老这侯老那地聊了起来,有如父女俩久别重逢。我不好插嘴, 便打量起这豪华的“茅舍”来。这是一幢典型的西洋小楼,里面却装点得古色古 香,充满三味书屋的味道,从里到外,真可谓中西合壁。侯老夫人三年前患癌症 仙去,侯老夫子从此空守豪宅,也未再娶。 听说我是蒙郡的警察,侯老吃惊地睁大双眼:“不简单,看石先生这身材就 透着精干,第一代移民就成了美国的保护神,真了不起啊!” 还没听人如此恭维我,连忙说道:“人家都是凭脑子挣钱,我只能靠拳脚混 饭吃。”并瞟了一眼东华,因为她平时总这么抱怨我。 东华听出我话里有话,忙把话题岔开。 今天侯老请的都是华人,他特意从中餐馆订的餐,有冷有热摆了一桌子,香 味扑鼻。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张罗着帮大伙盛菜,侯老摆手叫她过来。 “我来介绍,这是咱们蒙郡的石警官,这是我干女儿林达。”这三味书屋原 来凝聚了林达不少心血。 “哪位是石警官?”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端着盛满海鲜的盘子走过来。我连 忙招手示意,虽然我在美国人面前总是盛气凌人,因为你太谦虚了他们反倒看不 起你。可在华人面前,我还是尽量做出小学生的样子,否则就会说你太臭。 “我姓谢,老谢,大饱姨专业,爱屁股份公司。” “你是什么专业?”一听有人中英文搀合着说,我大脑就死机。 “大饱姨,大——饱——姨。”老谢边说边用食指在空中画了两个字母“E ”。 说电子工程多好,这“DOUBLE E”到他嘴里怎么就成了大饱姨了呢。差点跟 天安门找洋妞儿换外汇的大嫂似的,闹出一场阴错阳差的乌龙事件。 老谢因超速被警察开了罚单,他说当时只想快点跟上前面的车,绝非有意超 速违规,因此被罚实属冤案。我说交通违章一律客观归罪,与是否故意无关,还 是宁事息人,在限期之前交了罚款,免得出庭受审,劳民伤财。老谢把我的忠告 当成耳边风,坚信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上了法庭,他又试图用他那套理论说 服法官,他说故意超速与非故意超速有本质区别,交通违章与刑事犯罪是两类不 同性质的矛盾,应该以教育为主,惩罚为辅,云云。气的法官当当当连敲法锤, 不仅分文没减,反而加罚50美元,外加三个点,让他记住法官的真理,法律只处 罚违章,并不在乎是否故意。 侯老不仅写文章妙语连珠,而且对测字很有研究。三年前,当夫人弥留之际, 妻姐曾请他测字卜吉凶,他让妻姐选个字,她看床头摆着,架子上吊着,不是药 瓶就是水瓶,便脱口报出一个“瓶”字,侯老端详片刻,突然泪如泉涌,说爱妻 难过今宵了。妻姐忙问何由,侯老说:“你把瓶字拆开,左边是‘并’字无人, 右边是‘瓦’字无霜,这分明暗示今夜瓦上打霜之前她要撒手人间嘛。”当晚七 时,爱妻果然香消玉殒,撒手西去。 还有一次,一位友人得了重病,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整天度日如年,便请 侯老为他测字。汉字成千上万,他偏偏选中了“昔”字,侯老看罢,仰天长叹: “按说天机不可泄漏,我还是斗胆跟你挑明了吧,你只活21天了。”友人不信, 侯老说:“你自己把‘昔’字写一遍,不正好是21日么,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友人写罢哑口无言,大呼天将亡吾也! 侯老连忙好言相劝:“你不是说度日如年 吗,这个日字对你就表示年,因此你还有21年活头。”友人听罢又破涕为笑。 听侯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吃饱喝足,还陪他打了会乒乓球。临告辞,侯 老还赠书一本,让我“斧正”。 我笑着说:“将来我要有了拙作,只能请您指正,连半斧子也经不起。” 东华也笑着说:“石子坚一向死板,让侯老一传染,也变幽默啦。” 回家的路上,我对东华说:“侯老怎么会有认干闺女的嗜好,他说都认了三 个啦,他会不会认你做老四?” “去你的,神经过敏,我可没往那上想。” “常言到,风流才子啊。”我的话只能到此为至,别看东华平常跟我吵吵闹 闹,这件事上倒还听话,从此再没跟侯老联系过。 “这不是侯老吗,您到这幽默来啦。”我连忙上前打招呼。 侯老往日谈笑风生的豪气全然不见,只是低头不语。一位华人小姐着急地冲 我使眼色,她把拇指和食指张开比划成一个八字,冲侯老的后背又指又点。我机 灵了一下子,这个手势绝对不是八路的意思,难道他身上有枪? 不会吧,他都七 十多岁了,手无缚鸡之力,会跑到这来杀人,杀完人还在这等着? 可那小姐传递 的信息我也不能置若罔闻,警察不能先入为主,什么意想不到的都有可能发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瘦老头,身上不像带枪的 样子,但他右手夹着个黑色皮包,难道枪放在包里? 我对侯老说道:“实在对不起,我有公务在身,这里刚刚出了命案,只有得 罪了。”没等他反应过来,我一把抓住他拿包的右手腕子,没费劲就拧到背后, 用左手夺过黑皮包,就觉得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果然有一支崭新的9 毫米自动 手枪。 我还不完全相信侯老会开枪杀人,但事实摆在面前,信不信都由不得我了, 我咔嚓一声给他上了背铐。 “老了老了,总算尝了被美国警察逮捕的滋味,石警官这两下子干净利落, 让我开眼了。”都这时候了,侯老还有心思幽了我一默。 托尼把侯老押上警车,我开始询问刚才冲我打哑迷的露茜小姐,怎么知道他 身上有枪。她说,大约半小时前,这位老先生来找公司老板吴先生,二人进会议 室还不到2 分钟,就听见砰砰两声枪响,然后老先生一个人从会议室走出来,把 手枪往服务台上一放,对露茜说:“麻烦小姐打电话报警,我刚把你们老板给干 掉了。”说完便把枪放进黑皮包里。露茜连忙给大楼保安打了电话,说会议室有 人得了急病。 “你为什么不直接报警?”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吗? “我,我不想卷入这场事非,报了案,将来还得出庭,这才借保安的口报案。” 都说华人自扫门前雪,老板让人打死了,凶手就在眼前,报个案还瞻前顾后, 连门前雪都懒得扫。 “那我刚才从你们跟前过去时,怎么不告诉我他就是凶手?”我口气中带着 责备,我被蒙在鼓里,还拎着急救箱去给死人看病,凶手带着枪就在我旁边,太 危险了。你说咱们华人,选举不积极,捐款往后躲,连协助警察指认凶手都患得 患失,难怪让人家看不起,就知道受了欺负时抱怨种族歧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