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年,村子外的湘江河里来了水,听姨讲是山洪。那些洪水浩荡着流了整个夏 季。混浊得整天泛着水沫,浪头舔吞着堤岸,河底那一湾一湾清澈的泉眼也被淹没 了。老人们清早起来喜欢去河里看水位,回来就嘱咐村子里孩子们不要随便去河里。 一直等到秋后水才渐渐退去。岸边,泉眼又开始一突一突,释放自己的情怀了, 我们则又能挽起裤管在浅水里摸鱼捉虾。那年的水带来了黄鳝,好多人在河里捉到 了那东西,可第一次看到鳝鱼,我却被着实吓了一跳。 那天,我和表哥表姐来到河里,因为脚上的鞋是新的我没敢下水,坐在那里看 着大家的鞋子、鱼篓。时间久了好动的性情滋长起来,我喜欢泉眼,于是就跑去找, 大一点的还能照见人影呢,我找着,找着,不知不觉离开了大家。听人讲,泉眼是 地下精灵的眼睛,那天心血来潮的我便开始寻找心目中青睐以久的“精灵”。我用 手挖,挖,挖,除了一股清流自始至终从软泥上流过再没有什么了,最后只好颓丧 的坐在了岸边。忽然,一截褐色的身子慢慢浮出烂泥,我悄悄走过去,用手轻轻拽 起来,一忽儿,一条很长的东西被自己提在手上了。当时以为那是条水蛇,我都没 敢仔细看,赶紧扔下就跑。河堤上的蒿草差点拽丢自己身上的单裤,洁白的鞋边儿 也被秋草染绿了。等我心神惶惶的跑回家,外婆已经开始做午饭。“干什么去了? 瞧这一身弄得?”她用毛巾擦着我头上不断冒出的汗,“有这样长,姥姥,这样长 ” 我无厘头的用手向她比划着,“遇到什么了?看吓得”外婆摸着我的头,我没有说 清那是什么,只是感到自己身体尤来的冷。“烤烤火吧”外婆拉过一只蒲团,我坐 下来开始帮她拉风箱。 等到锅里的水嘶嘶冒热气了,表哥表姐他们回来了,“奶奶,三三回来没?” “回来了。”“奶奶,看我们逮到什么了?”表哥炫耀的一步跨近来,又看到那东 西了,被倒提着的身子还在盘扭。“阿,”我惊愣了,“姥姥就是那,就是那,比 它还长。”“噢,那只是一条鳝鱼,看你吓得。”外婆粗糙的手握住我的,“哦?” 我手的冰冷要外婆也一惊,“奶奶,听说鳝鱼最补,留给我爷爷吃吧。”表哥顺手 把鳝鱼扔地上,“别,三三害怕见那玩艺,拿走让你娘炖去,熟了给你爷爷一块就 可以了。”表哥表姐连提带背的走了,我被惊扰的心这才舒服一些。 “四奶奶,我四爷爷的宣纸呢,拿一张来。”屋外传进话来,一听就知道是邻 居华君,“大君子,你做什么阿?”外婆手拄着烧火棍问,“有鳝鱼血,听我奶奶 说这血能止血消炎,要滴在宣纸上才行,我四爷爷有那东西啵?”“有,你等着, 我去找,别进来阿。”“今天这是怎么了,掉鳝鱼锅了?”外婆咕哝着起身,我扒 着门缝儿偷瞧。依旧是被倒提着,但那鳝鱼已经没有了头鲜血淋漓的,本应该终结 的生命却还在扭动,像是一种为命运的抗争。 打发走大家,外婆开始专心做饭。但我却昏昏沉沉的爬上了炕,感觉很累很累, 连中饭都没吃下。下午,我便发起烧来。外婆带我去村上的诊所瞧医生,回来又把 民间的土方子施治在我身上都无济于事,我蜷缩被子里被放到炕头上还是感觉到冷。 三姥爷家的舅妈来看我,她听了我发病的过程后说“婶子,这孩子是不是吓着了, 要是那样打针吃药都不管用,非要找人收收才行。”“对呀,我怎么忘了呢,这孩 子从没有看到过鳝鱼,恐怕是给吓得。”“婶子,听说马庄,马老四家里的,给小 孩子收很在行……”“哦,我这就去找她。”外婆没等到舅妈说完就扭着小脚走了。 记得听到像有好多人来过又都走了,我还被外婆拉起来吃下了一颗红色的药丸, 就又昏昏沉沉睡去了,一觉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我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小姨, “三三,你可醒了。”姨欣喜的望着我,“姥姥呢?”我用眼睛扫着屋里,“她一 大早让千里带着去河边给你喊魂去了。”“喊魂?”我不明白,“是啊,人家说你 的魂丢了,要家里人拿着你的衣服去喊才能找回来。”“魂会丢么?”我望着小姨, “可能吧,要不,你怎么老是睡觉,等喊回来了人就有精神了。”姨看住我,正说 着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我知道是外婆回了。 房门轻启,外婆带着一身水腥味进来,深秋的露水打湿了她花白的头发和衣角。 “好些了吗?”外婆伸过手来摸我的额头,一翻身,我看到地上被泥水浸湿了鞋子 的一双小脚。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