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队出发之前
我们牧民管驮牛叫“凯”。在很大程度上驮牛所扮演的角色是运输工具,每年
的任务除了完成春季驮盐和秋季去农区交换盐粮这两次长 途驮运,其余时间都被
放在山上,以便养精蓄锐,恢复体力,不必像其他家畜那样每天放牧归圈。放在
山上的驮牛也有走失、被盗或有体弱多病的被狼吃掉之类的意外发生,但正常情况
下没有什么让人牵肠挂肚的事情,牧家男 人们每隔几周骑马轮流去巡视一次,也
就算万事大吉了。
牧民所有的生活都来自牛羊,在牧民的价值观念中,牛羊占有重要的地位。判
断一户人家的 贫富,就是以他家门前的牛羊多寡为标准。由于受这种传统观念的
影响,有些牧民便不知道自己为谁而生为谁而活。于是,我们的很多人就不明不白
地成了牲口的奴隶。 那曲地区比如县布龙乡十一村村民欧居家养了七百多头各类
牲畜,应该说是一户富裕的牧民。但是,由于居住在远离乡镇的崇山峻岭中,传统
的价值观念占据头脑,不论居住条件、生活方式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种例子在藏北牧民中不胜枚举。牧民们尤其怜悯牲畜,在长期的 饲养牲畜
中,同牲畜结下深深的感情。一个出色的牧人可以说出他所放牧的几百头羊的名字,
可以辨别每头羊的不同之处,也因此舍不得宰杀牲畜,天天抱怨自己,为了养家糊
口而致使许多无辜的生命成了刀下鬼。
春季绵羊产羔高峰期刚过,男人们打点好自己的行装,几乎倾巢而出,把山上
的驮牛 往家赶。驮牛们在主人的吆喝声和飞来飞去的小石块的催促下,不紧不慢
地来到各自主人的房前,它们似乎明白,将要开始一次艰难的长途旅行。 这天,
五村每户人家房前都多了一个拴牛地线。这种拴牛地线是用牛尾毛捻成的两股平行
的绳子,每隔两米装了一个拴牛的环扣。根据每户驮牛的多寡而设定地线的长短,
一般一个盐人要管二十五至三十五头驮牛。
格桑旺堆家有四十多头驮牛。他在房前钉了凹字形的地线,另一边是留给他的
搭档 ——日地。日地是保吉四村的人,跟格桑旺堆家有点沾亲带故。不过格桑旺
堆去驮盐, 请日地作自己的搭档,并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而是考虑到日地家只有四
头驮牛,人手绰绰有余 。所以格桑旺堆可以把自己超出的驮牛请日地负责,付给
对方适当的劳务,这事实上是一种雇佣 关系。
仓诺布家有二十三头牛,顿加钉的地线是一个三角形,另一半留给索加的驮牛。
两个人的拴牛绳钉好后,便变成内外两层头对头的牦牛方阵。
在牦牛部族里自有其严密的等级关系,因此拴牛要严格按等级来做。这种等级
完全是 驮牛们靠顶架顶出来的。盐人根据观察和了解已经心知肚明,会把驮牛按
它们的等级顺序一一拴好,这样就会秩序井然,否则要惹出麻烦。当然这当中要是
一头富有造反精神的牛打败了它的上级牛,盐人要随时调整拴牛顺序,以保持驮牛
方阵的秩序。
男人们唱着由劳动号子演变而来的拴牛歌拴完了各自的驮牛。顿加开始备牛鞍,
口中始终念念有词。这实在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看来,念经煨桑这类带有宗教
色彩的事好像都是老人们做的,没想到才二十一岁的顿加,也能如此有章法地念
起《祈请财神经》。顿加的母亲手擎冒着浓烟的煨桑,绕着牦牛方阵和穿梭于牛群
中间的儿子,祈祷不止。
雍措收起终日合不拢嘴的笑脸,也在绕着格桑旺堆和自家的驮牛进行煨桑。我
听不清楚她念的什么经,但是毫无疑问,她是在祈祷她的公公和驮牛们一路平安。
盐人们还要为自己喜爱的一头驮牛或领头牛打扮一下。仓诺布为花色的驮牛钉
了一对用牛毛制成的红色耳坠,又在 一头黑色驮牛的鬃毛上缝了一块红布。格桑
旺堆家驮牛们的鬃毛上也多了几块红布,其中有一块是印有风马经文的幡旗,这也
许更能体现格桑旺堆的为自己的驮队消除灾难平安返回 家的愿望。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还黄灿灿地挂在凯索神山上。
村庄里香火缭绕,幡旗翻动,若有若无的诵经声,似乎传到了远方的盐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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