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薄命之七 既然允许出院了,那就赶快离开这牢笼一般的医院吧。于是赶快收拾一下,准备 回到自己的小村里去。 不知为何,杨三河却蹲在病房门口说什么也不动脚了。来接小荷出院的光棍汉和 六姐妹怎么劝他,他只是垂头抽烟动也不动,连一句话也不说。 其实,杨三河是有名的倔强汉子,之所以很少发作倔强脾气,是因为对女儿的疼 爱使他时时刻刻克制着倔强的本性,看着他脾气那么随和,完全是因为小荷的缘故, 如果没有小荷,他也会经常作出无法无天的事情。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小荷既大于 天又大于法,因此,他为了女儿不得不失去自我。 可是,他今天打定了主意,不再顾忌任何人,包括小荷。这一回他无论如何要使 使自己的性子了。 为什么?为了女儿一生的归宿。 他想好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向柳青山问个水落石出,他觉着这件事情这么多年 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就直接问他:“你对小荷真有感情还是假有,如果真有, 就赶快与家里那个打离婚。” 当然,小荷是不会这样问的。小荷不问,就由他自己来问,反正今天一定要弄出 个结果来。 可是,一等柳青山没有来,二等柳青山还是没有来。所以,情急之下,他就只好 赖在病房门口不走了。 小荷出院,柳青山怎么会不来接呢? 不是柳青山不来,是小荷没有打电话给他说。 为什么不给他说呢? 好像小荷自己也说不太清楚。是因为不愿让柳青山看到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路的样 子吗?也许是,也不全是。 那么,是因为怕见到柳青山无话可说吗?也许是,也不全是。 反正小荷极力不同意父亲问个水落石出的想法,父亲已经多次要问个水落石出了, 可是都被她阻止了,如今要出院了,她就更不想问个水落石出了。 当她在房间里行走时,由于经常是从椅子上挪到床上,要不就是从这个病床挪到 那个病床,由于距离短,她一瘸一拐的步态并不是太明显。如今,当她在六姐妹的搀 扶下,走出病房,走在长长的走廊上的时候,她的残疾身影就格外突出了,她的身子 左一下右一下地碰撞着搀扶着她的姐妹们,她的心里禁不住像刀子剜一般痛着。 小荷这位天之骄女,当她迈着袅娜多姿的脚步走在村街上,走在大城市里的街道 上,曾经令多少位女性嫉妒得要死,令多少位男人的目光陶醉而痴迷。可是如今,不 令人讨厌和耻笑就万幸了。 小荷觉着自己的心象是变成了一块块碎片,噼啪有声的碎裂在地上……看到有人 看她,就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她不由自主地紧紧咬着口唇,差点就快咬出血来了。 就在此刻,六姐妹怎么也劝不动杨三河,就对小荷说:“三河大伯,赖在那儿不 走了。” 小荷十分清楚父亲赖着不走的原因是什么,可越是清楚,心里就越是烦恼之极。 她正为自身的残疾苦恼的要死,哪儿管得了别的事情?按说,小荷毕竟是经历过风雨 见过世面了,她是不会朝老态龙钟的父亲发脾气的。可此刻,她的心情实在是坏透了, 一气之下,就大声地对父亲吼叫道:“不走,就让他一个人死在那儿吧。” 杨三河没有等来柳青山,心里正憋闷的要死。听女儿如此责骂自己,哪儿受得了。 突然像打雷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光棍汉赶紧走过来,连拉带拽地把杨三河拖到车上,可是杨三河却不依不饶 地恸哭着,说是,回到家自己就上吊自杀。 小荷觉着父亲的哭声像刀子一般一下一下地捅着自己的心,她欲哭无泪,默默地 在心里想:天要灭我杨小荷就拿刀子杀了我算了,何必如此折磨我!她坐在车上,一 句话也不说,任凭父亲的哭声把自己的心撕裂成一点点碎片,六姐妹问她什么,她都 象是没有听到似的。 万万没有想到是,小荷刚回到村里,还没有走进家门,柳青山的小舅子就拿着棍 子在那儿等着了。 也真是凑巧,柳青山的小舅子找到小荷家,见大门锁着,就吵吵嚷嚷的,说杨小 荷是第三者插足,破坏了他姐姐的家庭美满和幸福,应该受到道德的谴责。 就有人说,杨小荷正在住院,你在这里吵吵什么呀,有理去医院找她本人说呀。 于是,他就大吵大叫着准备去医院闹个天翻地覆。 刚到村口,正巧碰到小荷出院回来,立刻叫嚷道:“杨小荷,你给我滚下来,今 儿不打断你的腿,咱没个完!” 小荷觉着自己的心都已死了。 突然听到有人叫骂自己,愣了好一阵才问六姐妹:“谁?” 就有知道的回答说:“是柳青山的小舅子。” 小荷突然明白了什么,忙拦住正要上前劝阻的六姐妹,说:“还是让我自己面对 他吧。” 小荷下来车,也许是羞于怕人看到自己残疾的腿脚,就那么依着出租车说:“你 找我?”柳青山的小舅子说:“你就是杨小荷?” 小荷说:“是的。” 对方说:“是你破坏了我姐姐的家庭幸福?” 小荷承认说:“是的。” 对方说:“怎样惩罚你才能悔过自新?” 小荷说:“随你的便!” 柳青山的小舅子就把手中的棍子举起来说:“我先打断你的腿。” 小荷说:“打吧,我已经断了一条,另一条就交给你打断吧。” 对方说:“既然你已经承认,就先跪在地上向我姐姐低头认罪吧。” 小荷就扶着还没有完全康复的残腿,正要跪在地上…… 此刻,刚刚停止哭闹的杨三河看到此情此景,心疼得浑身直抖,心想自己的女儿 那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呼地一下像一只猛虎一般从车里窜了出来。大拳头一挥说: “狗日的找死啊!”其他两位光棍和六姐妹也一起走上前与杨三河状威。 小荷却赶忙阻止他们说:“你们不知道,这件事情真的是我错了。就让他惩罚我 吧。” 柳青山的小舅子没有想到杨小荷会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这件事情,看看那么多人站 在小荷一边,再闹下去,肯定是自己吃亏,慌忙趁机走脱了。 这时刻,出租车已经开走了。从村口到小荷家还有一段路程,小荷必须在六姐妹 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回去。 小荷面对着半街围观的人群,丧失了走过去的勇气。多少年来,小荷走在这条村 街上,每一步迈出的都是尊贵和高傲,每一个步态都是对这个村子的美丽装扮,她的 身姿赢来多少艳羡的目光,令多少位异性陶醉和痴迷。 可是今天,她却要撕碎以往的美丽,以一种残疾和丑陋的步态,面对以往一道道 惊羡不已的目光,又如何能不胆怯和畏惧,她觉着自己精神在崩溃,心灵在崩溃,身 体在崩溃,如果不是身边有六姐妹强力支撑着,她简直就要倒下了。 她一瘸一拐地在六姐妹的支撑下,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家门走过去。 距离自己家顶多只有几十米远,可她却觉着有两万五千里那么漫长。走进家门口 的时候,早已是精疲力竭,看见院子里有个凳子,身体不由自主地一下倒在上面。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一刻,杨三河也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小荷以为父亲是被自己气的,连连懊悔得不知如何是好,挣扎着站起身,赶忙上 前劝导说:“爹,女儿错了,你不要再生女儿的气了。” 杨三河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地摇头。 其他两位光棍赶忙把他搀扶到屋子里,可是无论怎么用力他就是站不起来了,于 是只好把他抬到屋里床上,服侍他躺下。 小荷着急得都快哭了,一连声地问道:“爹,女儿被您娇惯坏了,您怎么能生女 儿的气呢!女儿再次向您赔礼道歉了!” 半天,杨三河才老泪从横地说:“傻闺女,爹怎么会生你得气呢!” 小荷说:“你这是怎么啦?” 杨三河犹犹豫豫的,却这是沉默着就是不开口。 此时此刻,对生活小节粗心大意的小荷,突然发现爹的面色好憔悴,好消瘦。更 加无比心疼地说:“你到底怎么了,可是说句话呀!” 杨三河还是沉默不语。 原来有好多日子了,杨三河每到吃饭时,就觉着食道堵得慌,开始只是吞咽东西 费劲,渐渐地连馒头也吃不下去了。他知道不是什么好病,让小荷知道既要花费好多 钱也好不了病。于是,每次吃饭就躲到一边去吃。在小荷住院的这些日子里,每次给 小荷打完饭,他自己就偷偷地要一碗汤喝,就算吃饭了。由于他时刻都在掩盖着,好 几个月了,小荷竟然毫无察觉。他之所以如此急切地企图把女儿与柳青山撮合到一起, 这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孤零零的,自己就撒手西去。 可是,他现在能把这些告诉小荷吗?只要一说出来,小荷就会给自己去治病。他 怎么能够在自己离开人世的时候,再给孤身一人的女儿留下一大笔债呢!既然不能说, 所以,他只有什么也不说。 就在这当口,十几个光棍汉把惊蛰和夏至脱光了上衣,五花大绑地送上门请罪来 了,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吵嚷声已经翻了天。 小荷见父亲什么也不说,已猜出他一定是患了什么不好的病症。听到外边吵闹, 怕惊扰了父亲,就赶忙走了出来。 几十个光棍看到小荷,有些报功买好地说:“闺女,把这两个东西给你绑来了, 他们说,再也不惦记你的奖金了!” 惊蛰和夏至就竭力争辩说:“我们没有,真的没有!” 看到这样的场景,小荷心里象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她略一沉思,转身回 去了。不一会儿,转身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沓人民币,然后对这帮光棍们说:“我给 大家报一下账,为村里讨债一共得了六万多元奖金,上次已经给大家分了将近两万元, 现在,我手里拿着的是两万多元,你们大家均分了吧!剩下的两万多元,我还要和我 父亲吃饭用,你们就别惦记了!” 光棍们一是想讨好小荷,二是想惩治一下惊蛰和夏至,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哪里肯要小荷的钱,一齐祈求说:“闺女,你不能这样啊!” 小荷把钱往地上一丢,转身把大门一插,回屋去了。 杨三河问小荷什么事情,小荷只是说,一帮光棍叔来看我,嫌乱腾,让他们回去 了。 说着就倒了杯水让父亲喝,没有想到,刚喝了一口,杨三河就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