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直以来,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生活状态困扰着我,想把这一段经历记录下来, 用微不足道的文字祭奠我生活过的岁月,来聊以慰藉,献给我生活过的土地。祝生 活在艰苦环境下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吉祥。愿我微薄的文字能唤醒那些淡薄良 知者的心。 ————题记 余小刚去山西煤矿那年,余赛花上了高中。第一个礼拜,余赛花回家拿生活费。 母亲郭彩娟说,家里连看的钱都没有,哪来你用的呢? 最后一丝黑暗随着几声大公鸡撕心裂肺的鸣叫悄然消失后,余赛花走出门,天 边便露出了鱼肚白。不一会儿,太阳徐徐从东子坡山顶升起,照遍了摇篮河和大风 乡。 余赛花背着书包,步覆迅急地走在去大风乡的路上,突然听到村子里传来喇叭 声。自西部大开发以来,清河县积极响应国家“退耕还林,封山禁牧”的号召,已 经在各村大街小巷宣传开了。随后便听到谁家羊圈里咩咩的羊叫声和挑水桶的咯吱 声。这声音是多么的亲切熟悉啊! 余赛花加快步伐向街上走去。街上只有几个在站台等着打车的人。摆摊的小贩 老早占领了他们认为不错的风水宝地,在街道两旁横竖放置了他们的横木。这时候, 汽车鸣叫着从上街到下街来了,余赛花扰手,车便停了下来。 上了车,余赛花看见高觉聚精汇神地望着窗外,并没有发现她。呆子,又想啥 呢?还能想啥,我正想着小猪啥时候来呢?余赛花就在高觉鼻子上轻轻扭一下,说 思想先进,表现良好!高觉二爸高志明在前排转过头来,说,就高觉那表现还良好, 得好好继续考验才行。余赛花和高觉的脸就红扑扑的,红气球一样。 高志明是村主任,这次上县城是去县政府办事的。而村支书就是李小分爸爸李 国民。而李小分、杜渊和他们从小一起念书,直到现在他们仍在同一所高中深造。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他们回家,他们便送他们到车站,吩咐他们回来带好吃的。余 赛花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东西,昨天趁母亲不在时,烙了几个饼子。而高觉让母亲煮 了鸡蛋,蒸了洋芋包子。 现在,品尝着香喷喷的干粮,李小分和杜渊开了话匣子,青梅竹马办事就是好 么!有得吃有得喝,赛过活神仙。高觉说,你们就不要卖嘴了,好好吃,不要上课 老捂着肚子。杜渊开玩笑说,那才叫有学问,似饥如渴。大伙就笑作一团。 吃余赛花的饼子时,李小分和杜渊自责起来,怎么能让赛花烙饼子呢?自从上 小学以来,他们都知道赛花是抱养的孤儿。常常在家受母亲的气,有时甚至挨母亲 的棍棒。这不是为难赛花么? 吃完干粮,他们出了西山亭,漫山遍野的松树在阳光的照耀下生机勃勃,在微 风的吹拂下摇曳不定。顺着蜿蜒盘曲的石阶小径,他们下山到街上去。高志明办完 事,走出县政府大院,一边往车站走,一边思想着今天开会的主题:县长语重心长 地说:“大风乡是全县褪耕还林的重点,切实要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对思想僵固、 不积极配合的农户,要开导争取在短期内落实到户”。二爸——,身后有人喊,高 志明转过头看时,是高觉和余赛花。高觉说,赛花给她太太(曾祖母)称了二斤犁, 要你带回去的。 下了车,高志明就直接去了李国民家。李国民正襟危坐在炕上全神贯注地看电 视,高志明走进他并没有发现。李国民家的就叫高志明坐,一边发烟一边倒茶。李 国民问,今儿个开会都说啥了?高志明把县长的指示汇报了一遍,李国民微微点头 说,县长都这么说了,咱们就更应该做好群众思想。高志明说,下湾村退的土地最 多,只有三虎,四熊和狗娃家的说通了,王家兄弟还执拗着呢。李国民说,看来得 好好开导开导这些榆木疙瘩了。出了门,高志明到余宏德家把余赛花带的梨交给了 老太太,要走时,余宏德说饭马上成了,等吃了再走。高志明说有事,要先走。玉 凤妈就把饭端到桌上,拽着高志明,要高志明吃了才让走。在全家人的挽留下,高 志明便留了下来。 出了门在约定的地点,高志明和李国民碰了面。过了摇篮河上的漫水桥,很快 就到了王家兄弟的门上。敲门,开门的是王老大的女人。高志明问,男人在吗?女 人定定地看了他们半天才说,在。 进门,王老大正在睡觉,听有人说话,就翻起身来,说,稀客呀,领导看我王 大来了。高志明说,好久没来了,今儿个就来跟你商量个事儿。王老大说,退耕还 林免谈。高志明说,这样的话,以后村上的扶贫项目要优先考虑退耕还林的农户。 考虑他妈×,王老大脸涨得通红,一把拍得桌子啪啦啦介响。高志明骂,你个二球, 骂谁呢?王老大指着高志明的鼻子说,就骂你,咋啦?高志明火冒三丈,说,看我 不砸你?!你砸,砸。王老大把头执到高志明跟前。哎哟,我的鼻子!王老大疼得 叫了一声。想当初,高志明当兵刚复员,到工地打工。一个四川小伙子把滚烫的开 水倒在他的脖子里,疼得他直跳丈子,而四川小伙子抱着肚子快要笑破肚皮。那时 候,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四川小伙子就像被拎水桶一样轻轻被他悬空拎了起来。 四川小伙子吓得目瞪口呆,连声求饶。以后四川人就再也不敢欺负他了。昔日的英 雄气概,今天失灵了。从王家出来,高志明和李国民就被王家兄弟打得鼻青脸肿了。 两人往回走,碰到余宏德骑着自行车从沟坡洼下来。余宏德说,上县城给孙女 赛花送馍馍去,顺便去一趟老丈人家。高志明说,顺便给侄儿高觉带二十块钱。 余宏德骑着自行车走在这条老路上,就有一种满足的成就感。看看车架上的名 牌,“飞鸽”牌的;再看看整个框架,破破烂烂的;但它更像一头永不知疲惫的老 黄牛,驮着他天南海北的做生意,使一个贫穷的家庭供出三个大学生来。这样想时, 她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他就是在这条路上认识玉凤妈的。后来,他每 次做生意上县城到文物局交文物,都要在丈人家住宿一晚,第二天才上县城去。 晚上在老丈人家住宿一晚,第二天中午便到了县城。骑着自行车穿过市场,就 听到从县高中院里传来喇叭的声。到门口,门卫是峁湾村李国民的父亲李效权。余 宏德认识这老汉。老汉识字少,过去在村里当过队长,人很随和,原本闲着没事做 待在家里。大概正因为有这样的父亲吧,老汉的大儿子是摇湾大队的支书,二儿子 在清河县人事局工作。听传闻老汉看大门是二儿子办的哩。 余宏德给李效权发了烟,问过情况后,才知道赛花正在上课。寒暄了一会儿, 最后余宏德决定把馍馍搁在门房里,下课让赛花来取。门房前设有一块小黑板,平 时邮局送来信笺,家长带来馍馍,写上班级姓名,下课学生就可以领取。 余赛花到街上找到余宏德,余赛花说,东西拿到了。余宏德问,高觉的钱拿到 么?余赛花说,拿到了。余宏德说,赶天黑到家,明儿还有六亩地栽树,四亩地种 苜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