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余赛花第一次醒来是被一阵羊叫惊醒的。翻起身见墙上的挂钟才凌晨四点,就 又睡去。不一会儿,又听到上房门响,她翻起身看时,是郭彩娟上厕所。遂又听到 门外有人说话,还有羊叫声。余赛花纳闷时,大门开了,是王二走进了正房。 余赛花起床出门,天就大亮了。到院里,正房门紧闭着,搡门走进,郭彩娟扯 着轻微的鼾声睡得正熟,而床上乱糟糟的。余赛花整理时,郭彩娟醒来打着呵欠, 伸着懒腰说,去去去,一边去,不要烦人。余赛花走出院子,听见王二哼哼唧唧唱 着,大妹子呀好大的水……。从沟坡洼赶着羊正往回走。余赛花呸呸啐两口唾沫, 气愤地骂,一点廉耻都不要。 余赛花挑了水桶去泉上挑水。挑水的人很多,泉边站了很多女人。 地里的庄稼收到屯里,在这样的闲月里,睡懒觉似乎是很多男人的特长。在这 些挑水人的行列里,人们发现了余宏德。哎哟,看人家多疼老婆。女人们夸赞道。 余宏德说,玉凤妈身体不好,我整天在外头跑,很少在家,家里家外全靠玉凤妈哩。 是啊,赛沟村有谁不知道他长年在外做生意呢?平日出门,短则一两天,长则一两 个月才能回家。 余赛花挑着水往回走,碰到李小分去泉上挑水。余赛花问,昨天啥时候回来的 么?李小分说,你和高觉走后,我和杜渊就回来了。余宏德问李小分,你大(爸) 在吗?李小分说在。余宏德说,等一阵我找他有事儿。 余赛花挑了两趟水,水缸就满了。扫院时,郭彩娟趿拉着一双拖鞋去上厕所。 从厕所出来双手捂着肚子,说肚子疼。余赛花就去杜金发家买药。 出门,余赛花碰到余宏德,余宏德说找支书商量退耕还林的事儿。余赛花说, 我妈说我家的不退。余宏德说,她说了不算,跟你爸商量了再说。余赛花说,我妈 说我爸不在,她说了算。余宏德气呼呼地骂,简直胡整哩。余宏德走后,余赛花就 去了杜渊家。 到杜渊家,杜渊说爸爸不在,到地里挖树坑等一阵才回来。 余宏德到李国民家把自家要退的地说了一遍,李国民连连点头,说,多种一亩 苜蓿,这样也好。高志明说,苜蓿是喂牲口的好饲料,应该鼓励群众多种。余宏德 说,过去村里前头栽树,后头就有人拔回家捣罐罐茶。李国民说,这回政策变了, 土地退后由个体农户管理。余宏德说,国家的政策就是好啊!祖祖辈辈种的滚牛洼, 在咱们这一代就要下岗了。高志明说,就是的,这些地用的劳动量大,产量又低。 李国民说,有这样好的政策,竟然有人不愿意退。高志明说,王家兄弟执拗着,听 说郭彩娟也不退。余宏德说,她说了不算,就按登记的退。 余赛花到沟坡洼碰到了高志明。余赛花问,高叔忙啥呢?高志明说登记。余赛 花问,我家的退么?高志明说,退,你爷爷说了。余赛花说,我正为这事犯愁呢, 这下就放心了。高志明说,挖树坑言传一声,叫高觉来帮忙。余赛花说,到时候会 言传的。 高志明去王家湾又被王家兄弟骂了一通。进门,高觉从河湾饮牲口刚回来,看 高志明一脸愠色,问,二爸登记好了么?高志明说,王家兄弟日眼死人了,老说不 通。高觉问,赛花家的退么?高志明说,退,是赛花爷爷说的,有时间去帮赛花挖 树坑。高志仁走进门,问,咱家的十亩地批了么?高志明说批了,除了下坡洼二亩 种苜蓿的,其它的都挖。 高觉扛着铁锹经过王家湾时,王二家的站在门上,嘴里不停地嗑着瓜子,问高 觉干啥去?高觉说挖树坑。王二家的问,在哪达?高觉说,下坡洼。王二家的若有 所思,我家的也想退,你二爸批了么?高觉不明白王二家的意思,木讷着,王二家 的就把一把瓜籽往高觉手里塞,高觉推让不要,说他会给二爸说的。 高志明到峁湾村和李国民把各村队长召集到村委会,把各村要退的土地登记后, 高志明去下坡洼。下坡洼挖树坑人很多,高志明通知限挖树坑时间为两天,树苗到 时要马上栽上。到自家地里,高觉和高志仁已经挖了许多树坑。高觉把王二家的想 法说了一遍。高志明说,要退就退么。说话时,王二家的走过来说,李支书那还要 你帮忙说一下的。高志明说,要退赶紧去挖坑。王二家的就应承着匆匆走了。 不到一日,漫山遍野都是坑坑洼洼。在上坡洼挖好二亩地,余赛花坐在地塄上 休息,高觉就扛着铁锹走了过来。余赛花问,你家的挖完了么?高觉说,没呢,剩 不多了。余赛花说,小分刚来过,过会也来帮忙。高觉问,他家的挖完了么?余赛 花说,完了,是村里人忙着挖完的。说话间,李小分就从自家地塄上跳了下来。 他们按照挖坑的深度大小,不一会就挖了很多。余宏德扛着铁锹来帮忙,看挖 好了很多坑,就坐在地塄上抽烟棍,问余赛花,挖得差不多了,你妈没来么?余赛 花说,上地里来时还睡觉呢?余宏德吧嗒吧嗒抽两口烟棍,说,没见过这么懒的媳 妇子。 太阳落山时,高志明从梁峁上匆匆走下来,喊问,挖好了么?余赛花说好了。 高志明又去了另一个梁峁检查挖坑的情况。村委会接到乡政府通知,明天树苗就到, 为了保证成活率,树苗一到,各家各户必须按时栽种。到下坡洼,王二两口子正挖 得起劲,王二满头大汗,见高志明走过来,王二用袖子擦汗,忙问,高支书,树苗 啥时到么?高志明说过情况,王二说,明天我会提前来领取的。 晚饭后,余赛花走进老太太屋里,里面黑不隆咚的,老太太静坐在炕上想着什 么。余赛花问,太太咋不开灯么?想啥呢?老太太说,正想你丫头呢。余宏德进来 说,你明儿要走了,你太太惦记你呢。老太太说,自你到县城上学后炕就空了。炕 一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小时候盼着快点长大,长大就飞了,不在我身边了。老 太太这么说,余赛花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在她的记忆里,她从小在曾祖母 身边长大,她最喜欢抱着曾祖母为她一针一线缝的猫娃枕头睡觉。后来上了学,伴 随她的是曾祖母用一针一线把碎布片拼到一起的花布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