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好莱坞
背上行装只身来到洛杉矶,这儿并不像我想像中的美国大城市,除市区以外,
其他地方大多是平房。洛杉矶有两个唐人街,旧的很小,大多是老移民开设的餐馆,
以中国式建筑为主,当地人爱到这里来品尝中国菜,唐人街的中国菜以粤菜为主;
另一个新唐人街叫小台北,刚开始由很多台湾移民组成,很大,也很干净,有中国
各地的风味佳肴和各种中国商铺,几乎像是到了香港或台湾。
好莱坞是由华纳、环球、迪斯尼等电影公司的片场组成的,洛杉矶有两个迪斯
尼公司和一个魔术山庄,每到周末,环球片场、迪斯尼公司和魔术山庄的游人都络
绎不绝。我们住在风景秀丽的三塔莫里卡海边,距训练场不到二十分钟车程,这在
美国算非常非常近的了,平时我要是想吃中国菜,都要开车一个小时才能到小台北,
于是常常懒得跑就在家煮一包泡面凑合了。
首先开始布置训练场地,用一块三十米见方的地毯,下面垫上橡胶,目的是让
演员不那么容易受伤,两排压腿的横杠,几面大落地镜,中间吊上一个沙袋,还摆
上几台跑步机、单车机和健身器材,最后再把钢丝的滑轮按袁导的意图绑在旁梁上。
一切就绪,就等演员们第二天开始训练。袁导说要看看我的功夫,我就练了一套长
拳,但因紧张,发挥不是太理想,还好他说:“行。”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
来,我也正式加入了袁家班,开始了在好莱坞的工作。
顺便介绍一下香港几个比较有名的武打班子。一个是成家班,也就是成龙的武
打班底,专门拍摄成龙自己的电影,早期基本是香港本地武行,随着成龙大哥进军
好莱坞,世界各地的武功高手也加入了他的班底;一个是洪家班,也就是洪金宝的
武打班底;我加入的袁家班,以袁和平导演为主,加上袁祥仁、袁信义、袁日初等
兄弟为班底;另外元奎还有一个班底,主要拍摄李连杰的戏,程小东也有自己的班
底,现在好莱坞的动作片只要请中国武术指导,就肯定是这些班子,或是由从班底
出去的人包办。
晚上,袁导告诉我明天片场要做表演,因为好莱坞第一次邀请香港武指,心里
没底,想看看我们到底是什么水平,华纳电影公司对这次合作非常重视,总裁明天
会亲自来观看。我决定表演长拳和九节鞭,以我在美多次表演的经验,这两项都很
受欢迎。第二天上午九点来到训练场,基努·里维斯、劳伦斯·费许本、凯莉·安
摩丝等演员和导演等工作人员都来了,我表演的九节鞭令他们目瞪口呆,赞不绝口,
以至于后来他们没事就会叫我表演几招,以饱眼福。接下来,两位导演和袁导商量
武打构思,在我们去之前,两兄弟已经画好了一个动画版,他们要求基本以这个为
蓝本,特别是道场里,摩非斯教尼奥功夫的那场戏的动作画得很细。
第一次见到基努·里维斯觉得他不修边幅,胡子长长,衣服大大,一双皮鞋也
很旧。他还不爱笑,话也很少,那时他33岁,爱骑很旧很老的电单车,平时开一辆
黑色的保时捷,爱喝酒,爱玩乐队,自己有一个天狼星乐队,只喜欢住酒店,没有
自己的房子,直到拍摄《黑客帝国Ⅲ》时才在纽约买了第一套公寓。
黑人演员劳伦斯,性格开朗,爱说爱笑,喜欢跑车和电单车,常开着不同款式
车来工作,喜欢打鼓,还搬了一套架子鼓到训练场,闲暇之余就和里维斯练乐器。
女主角凯莉是一位加拿大人,性格随和,也很感性,训练时常会因为完成不了
动作而哭鼻子。
第二天我们就正式开始工作了,也就是头三个月的训练。首先是压腿,也是最
难的一关,三十多岁才第一次压腿是件非常困难的事,直到拍完整个《黑客帝国》
系列,里维斯也只能把竖叉落直,横叉还是没法完成,但对他来说已经很不简单了。
训练时我常用两脚撑开他的双腿,一熬就是半个小时,痛得他咬牙切齿,“哭天喊
地”,恨不得杀了我,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他是个自我要求严格、追求完美的人,
有时还会要求多做一次。训练完压脚后,开始从正提腿、侧提腿、里合腿、外摆腿、
弹腿、侧踹腿、边脚、转身腿等基本腿功练起,这一部分训练花了两个礼拜的时间,
头一天训练完后,他们会有浑身酸痛的反应,第二天一来便给我大倒苦水,说连大
声说话全身的肌肉都会痛。初习武术觉全身酸痛,此时期名为“换劲”,乃是将此
俗力换为武术上的劲。这下里维斯的问题就来了,他说劲都是一样的,哪有俗劲和
武术之劲之分,东西方文化的冲突也就出现了。我说:“武术用劲并非爆劲,不然
就如健美、举重之劲一样,不足为贵,那种劲一逾壮年,就会渐渐消退,只能抬什
物、举石头、打俗人,叫做有力,不能运用者为力,流通四肢都为劲,武术家能打
举百钧之人,未必能举百钧之物。”里维斯对中国文化很有兴趣,他又问道:“那
中国功夫是不是越老越厉害? ”俗话说拳怕少壮,中国功夫练到高深时练气是很重
要的,肌肉力量是有限的,容易衰老,而气是无限、持久的,老一辈武林高手大多
瘦小,却能战胜牛高马大的对手,这里面有巧、也有气,师父曾说:力大的胜力小
的,力巧的胜力大的,而用气的胜力巧的。讲完后我们又开始继续训练。
在练完基本拳法和腿法后,开始学习武术基本手法和步法,手法为拳、掌、钩,
另有鹰爪、鹤嘴等象形手法就未多讲了,步法为弓、扑、虚、歇等,中国功夫系统
完善,手、眼、身、法、步、肩、肘、腕、胯、膝均有不同练法,为了让演员速成,
只选择基础的、实用性强的一部分。训练演员的同时,我们也开始了影片中武打的
设计,由我扮演里维斯的角色,其他同事扮演对手,袁导讲述他的武打构思,我们
根据他的意图来发挥,比如腿法,我会提多种不同的腿法,让袁导选择其中他认为
合适的动作。因为我初涉电影圈,经验不足,加之我对电影武打术语的不熟悉,而
导致常跟不上节奏,袁导在这方面是我的启蒙老师,他为人大方,义气,很有大将
风度,从不谩骂手下,耐心指导我在电影专业方面的缺乏和生疏,香港电影圈尊称
他为“伯爷”,有伯乐识马之意,早期的成龙和后来的李连杰、甄子丹、杨紫琼等
都离不开袁导的提携和指导。在和袁导讨论剧中里维斯学成武功后该以何种武功为
主调,我们最终选择了“陈氏太极拳”。
记得在旧金山我参加国际武术邀请赛的陈氏太极拳比赛时,参赛选手都是比武
年长者,都说是什么陈氏正宗,家传好几代,可最后我一举夺魁。领奖时,季军和
亚军都拒绝上台领奖,原因是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书不熟,多读则熟,艺不精,熟思则精”,技不如人就回家多练习。
陈、杨、孙、吴四式太极拳以陈式最难练,陈式需发劲,劲为缠丝劲,动作时
快时慢,舒展大方。为了让里维斯先适应一下太极拳,我先教他动作缓、慢、柔的
杨氏太极拳,他对太极很有兴趣,可练练就觉得无聊了,要快容易,慢下来、静下
来反而不易,他也不明白这么柔怎么打人。我讲最高由最低得,最快由最慢得,刚
由柔得,而复杂由简单得,太极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他就有点不信了。为了提
高兴趣,我就和他练太极推手,在他多次尝试把我推倒,却反而自身失去重心,他
开始觉得有兴趣了。其实我的推手功力也很浅,只能做到泄他的来劲,而不能做到
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即便这样,也让他对太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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