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之死 初到巴格达,感觉并不美妙,从民族情感上看,这是个刚刚沦陷、充满敌意的 城市,人民远没有某些西方媒体宣传得那样欢天喜地。幸运的是,作为中国人,尚 有之前的良好友谊垫底,足以安慰一下我们胆怯的心灵。 在巴格达的大街小巷里,只要有外国人的地方总有伊拉克小孩尾随,这些娃娃 嬉皮笑脸地见人就喊“Mr.ONE DOLLAR (1 美元,先生)”,语气上虽然嬉笑,但 是除了油滑,感觉不出丝毫的友好。我和小何当时应该是巴格达最穷的中国人,每 次看见这些小孩都抱歉地走到一边,还赔笑比画——“小朋友,我们比你还穷。” 开始我们还为自己的小气给祖国丢了人而感内疚,后来看得多了才知道,英美那些 满口仁义道德自由民主的鸟记者,也很少给这些伊拉克娃娃施舍。 住在安德鲁斯公寓的大概都是有钱的老外,我们曾经屎壳郎卧轨——冒充大铆 钉,混迹其中长达一周的时间,被人误认为阔佬遭到打劫。打劫者就是一群伊拉克 不良少年。 也许对于战事刚刚结束的伊拉克人来说,光是乞讨就太没有个性了。在我们住 的安德鲁斯公寓门口,有一个不良少年长期带着一群娃娃,看见我们出去就非常专 业地呈战术队形将我们围住,领头的半大小子掏出一把刀在手里比画着。我和小何 不幸被围过两次,人生地不熟,生怕莫名其妙地埃上一刀——太没面子了,回国人 家问你,是被AK47打的还是被M16 打的,如果你骄傲地说,我是被M1坦克打的该多 有面子,可如果说,我是被伊拉克小孩用刀子捅了,真不知要去哪里找个地缝钻进 去。在这种恐惧的折磨下,我和小何两次都稀里糊涂地装可怜跑了出来,经济上没 有损失,精神上却遭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吓得我们后来都不敢出门了。回到安德 鲁斯公寓,和住在一块的中建公司、港资柴油发电机组企业的同胞一讨论,才知道 他们也有相同的经历。 这还得了!出门在外,自己吃点亏不要紧,让人觉得中国人好欺负给祖国抹黑 就不好了。我们几个一合计,大老远跑来淘金,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临到头竟然 在伊拉克给小孩吓得不敢出门,赚不到钱事小,对不起祖国人民事大。于是到了第 二天,大家决定结伙出门,7 个中国男人,在7 月某个炎热的上午,穿上各自认为 最具剽悍派头的服装,袖口高高挽起,有墨镜的把墨镜戴上,背着手捏着半块砖头, 以猛龙过江的黑社会扮相,走出了安德鲁斯公寓。 这招果然奏效,当初打劫我们的伊拉克坏小子看见我们,大概是心里犯了嘀咕, 不敢再上前挑衅,远远地躲开了。看见他们躲开,我们也赶紧把袖口放下,恢复良 民状——黑社会不是那么好装的,万一巴格达当地的地下武装以为我们是来趁乱抢 地盘的外国人,偷偷用火箭筒袭击我们就不妙了。 被小孩打劫,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真正让我们惊心动魄刻骨 铭心的,还是乌代与库赛之死。 在我们来到巴格达的第五天夜里,我和小何正躺在安德鲁斯公寓的床上,享受 着空调,一边计算生活费,一边探讨巴格达的淘金之路。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就 听得窗外枪声大作——巴格达白天黑夜听到零星枪声并不奇怪,但是如此密集如此 大规模的枪战,还是第一次。我悄悄地拉开窗帘往外看,漆黑的夜空中,漫天飞舞 着曳光弹——显然,这是美军的手笔,伊拉克人很少有这个玩意儿的。难道是美军 和伊拉克人大规模交火了?难道是战前神秘消失的萨达姆共和国卫队开始反攻了? 想到这点,我和小何都开始感到害怕——万一萨达姆还乡团把美国人打跑了, 重新占领巴格达,我们不是白来了吗?鬼知道萨达姆会不会把我们两个抓起来以 “通美奸细”论处……真是越想越害怕,这一夜,就在爆豆般的枪声伴奏下,我和 小何忐忑不安躲在窗户下的死角(害怕流弹飞进来)无眠而过。 次日上午,我和小何战战兢兢地下楼来到大厅,一看没有伊拉克军人占领,悬 着的心稍稍放下,找到全酒店最高大英俊的服务员穆罕默德,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穆罕默德的英语还算凑合,加上比画,我们终于明白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震 惊世界的大事——萨达姆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乌代和库赛,被美军击毙了。我们 听到的枪声,是美国人和伊拉克人同时的庆祝——多年以前,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 《开枪为他送行》,没想到而今竟然在千里之外伊拉克看到了现实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