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晃几年了,湾岭村的村长还是梁有德。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再过不久,夕阳西下的美景又要被笼罩在夜幕之中。湾岭煤矿山,在夜幕中也 安静了下来,偶尔矿山上有几盏灯亮了又灭了,灭了又亮,一定是看矿的人在看有 没有可疑的人出没,零碎的几声小动物的叫声,也会很快消失殆尽,这些都不能打 破夜的安静与祥和。 夜幕来临之前让人回味。 因为这份回味会给人留恋。 现如今的鱼塘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叫杜家华的中年人。 鱼塘是村长梁有德送给他的。 在煤矿山的山腰下,也就是鱼塘的附近,有一栋两层高、底部长满青苔的小楼, 也许是靠近水边潮湿的缘故,青苔长的非常青绿圆滑。 这栋小楼里住的就是鱼塘主人杜家华,他习惯在夜幕来临之前,挨着太阳余晖, 站在已经陈旧多年的小楼上,把水烟的竹桶放在台阶上,悠闲地望着自己的鱼在水 中吐泡泡,突地有条有些重量的鱼击起哗的水浪声,他会顺着水声多望那里几眼, 然后不经意间,再深深地吸口水烟,慢慢地抬起了头,不由得将他的目光投向了鱼 塘对岸的更远处。 只有这时,他才有机会享受这份奢侈的懒洋洋。 为了打发无聊的日子,正值壮年的杜家华整天与矿工们一起辛苦地烧煤干石。 当然,他们的工作称为烧煤干石,不知是不是科学的叫法。当地的人都俗称这 是为烧煤干石。烧好的煤干石都会有专车拉走,送到周边的水泥厂,作为生产水泥 成品的填充料。 具体烧煤干石的方法就是,先用许多木块砌成一堆,以便作为烧煤干石的引燃 物。然后再在木块上洒上一层小煤块或煤渣。此时,就可以放煤干石的原材料,也 就是湾岭煤矿山上那满山遍野的黑石块了。 把这些黑石块推放在这层小煤层上,之后,再在这些黑石块放上一层煤,依次 类推,也就是首先一层木块—→一层煤—→一层黑石—→一层煤—→一层黑石…… 烧成的原理是,用火把最底层木块先燃烧起来,继续又带动煤的燃烧,又带动 起黑石燃烧,黑石又带煤层烧,又到黑石……当然,为了能达到充分的燃烧,往往 要在木块这一层下面放个鼓风机,以便有充足的氧化循环进行助燃。 待到完全烧成后,就是成品煤干石了。这时,就要全体烧煤石的工作人员,用 小簸箕装到运输车中。常常烧好的煤干石还没有完全冷却下来,温度还有几十度乃 至几百度,甚至有的还冒着沸腾的热气和火星,照样还要亲手用小簸箕直接插进烧 好的干石粉中,端起一筐就向货车中倒去,这与其说是何等的壮观,还不如说有很 多无奈的苦涩。 这样的人生难道不算是真正的在烈火中永生吗?他们的手套烧出了窟窿,加厚 的牛仔裤也常被烧焦了,烧出了一个个洞,还有竹子做成的小簸箕,烧的只剩下的 后尾,堆在那里好像一个小山坡……它们向世人宣告着,湾岭煤矿山,也是有资格 演绎激情岁月的地方。 杜家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感到自己变成一个蒲公英,如洁白的云絮般悄然 地盘旋在空中,随着微风是那样的自由自在,是那样的无忧无虑。一会儿,飞过了 广袤的田野,闻到了绿油油的油菜花香;一会儿飞过辽阔的大海,看到了温柔海水 的浪花一朵朵;一会儿,飞过万家灯火,偷听到了妈妈们在为自己怀着梦想的孩子 们,轻轻地哼着悦耳动听的儿歌…… 这一切,如一行行诗篇打开,一串串音符奏唱,一罐罐埋在地窑的千年佳酿, 释放出了它的醇香。 醉了,不醒岂不更好? 不必再让自己的眼睛又望眼欲穿,心中又牵肠挂肚。 杜家华还在深深地陷入沉思之中。 “你好!请问这里是湾岭煤矿山吗?”天籁般的声音柔柔地传了过来。 是幻觉吗?杜家华搜寻着从楼下传来的声音。 一时,杜家华吓得魂不附体,骇然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且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你是人是鬼。” “啊,你,你,你是说我……我吗?” “是,是啊。”正在聚精会神的杜家华,由于受了这意外的惊吓,慌张地回答 道。 “我,当然是人啦。” “那你怎么长成这……这模样。” “我这样怎,怎么了?” “哦,哦……”杜家华喃喃自语道,并且意识也慢慢地清醒过来。 但对方却被他的语无伦次,与失常的举动倒吓得满脸骇然。 杜家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哦,对不起,我……我吓到你了吧。” “哦,哦,是的。”这时,对方不容杜家华撒一点谎。 “不过,不过,没什么,真的。”对方又补充道。 “请问你找……找谁啊?” “这是湾岭煤矿山吧。” “是的,没错。” “我找我的男朋友,哦,不,是哥哥,林枫。” “哦,林……林枫啊!” “哦,是的”。对方稍一迟疑,还没待杜家华回答,又急着补充了一句。 “请问他在吗?大哥”。 “哦,你,你是他,他的……。” “我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 “是啊”,对方用不容任何人怀疑的口气回答道。 “那你叫……温丽蕙”。 “啊,你是杜家华。” “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两人几乎是同时问对方,并且急切等待着对方的 回答。 “哈哈……。”他们又同时为对方刚才所说同一句话感到好笑,发出同样的笑 声。当然杜家华笑的声音大的多,而对方笑的是那么的柔和。 这时,杜家华先开口说道:“林枫是我一起烧煤石的好兄弟,他常常在我面前 提起你,说你是温丽蕙,其实杜家华不想讲,林枫常常在自己的面前夸自己的女朋 友是天下间绝世美女,但一想怎么能在刚认识的女人面前讲对方是漂亮呢?虽然林 枫也的确多次夸自己的女朋友多美多美,但杜家华并没随口而出,毕竟杜家华已经 是一个30多岁的人,并且他这样的年龄,出生在那样传统的60年代,对于夸女人漂 亮或喜欢对方,大多是在心中默默地惦记着,而脸上的表情也永远是一个脸谱,对 喜欢的人就是不屑一顾。 因此,当一个的男孩子在向女孩子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时,这时女孩子要保持 清醒的头脑,注意这个男孩子的言外之意。诸如,每当与你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竟 然从没有的习惯发生了,用牙齿在有意识的咬自己的下嘴唇;这时请注意他的两只 手,不停地在互相擦着自己手上溢出的汗,说话显得语调不顺,并且喉咙出现了干 咳现象,拼命地寻找唾汁滋润嗓子,这时,喉咙动的频率明显在增加;脚和手都不 知放在哪里的感觉,并且还会用小手拼命掩盖自己身上的缺点,像用手遮自己五官 上的缺陷以及衣服上的小窟窿,把脚上的脏皮鞋往桌底藏;尤其,离开时是绝不会 再打招呼,即使打招呼要走的话,也会惊慌失措,也许有时还会不小心被地上的小 石头差点拌倒……。 “你就是杜家华大哥了,林枫在写给我的信中也常常提起你。” “哦,是的,我就是杜家华。”杜家华做出了个要握手的姿势,这才发现自己 在楼上,而温丽蕙还在池塘边的楼下。二人又是相视一笑,杜家华抓着自己的头发 憨笑。 温丽蕙进了房屋。杜家华连忙在房间里找到了唯一坐着不发吱吱声的板凳,还 不忘用手擦了几下凳子,其实这个凳子上根本就没有一点灰尘,他天天坐在那个凳 子上,刚刚还坐过。 然后杜家华倒了一杯水给了温丽蕙,在递水的一刹那,他又忍不住偷偷地多望 了温丽蕙几眼,她皮肤白皙如凝脂,明眸皓齿,这种美不但让人看的赏心悦目,闻 起来的话,好像都有股淡淡的清兰香之味。一身洁白如雪般的连衣裙,美的如此脱 尘脱俗,难怪杜家华一见到她,竟脱口说出了你是人还是鬼? “杜大哥,林枫呢?我都一年多没收到他的来信了。”温丽蕙打破了沉默。 “嗯……林枫,林枫,他,他……” “他怎么了?” “这,这,你不知道吗?”家华迟疑地问。 “我,不知道啊。”丽蕙急切地问道,眼中竟有泪水要开始在湿润了。 要知道,此刻她想到了遥远的年代。 林枫的爸爸和自己的亲爸爸是战友,退伍后,两人同时主动要求复员到了云南 的一个偏远的煤矿厂,由于他们工作出色,很快就成为那个煤矿厂的领导,丽蕙清 楚地记住有个下午,她还在煤矿子弟学校上课,矿场有位熟悉的叔叔冲进了教室, 拉着她和林枫的手就冲出了教室。 她在爸爸工作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尸体,还有林枫爸爸的尸体,以及总共 五十多具大多都熟悉的叔叔尸体。那一天,整座矿山的人都在哭泣,雨也下了很久, 很久。后来丽蕙才知道自己的爸爸和林枫的爸爸在矿井里发生了煤矿倒塌,她妈妈 一听说自己的男人出事了,就从家里往矿井那边跑,没想到当时围在矿井外的工人 没留意,她就冲进矿井寻找自己男人,没想到,紧接着又发生了倒塌……而林枫的 妈妈这时怀了林枫的弟弟,最后才赶到矿上,假若林枫的妈妈不是怀了七个月的身 孕,也许这个倔强的女人也会和丽蕙的妈妈一起冲进那煤矿井…… 后来,丽蕙就一直生活在了林枫家,而林枫的妈妈在自己男人去世两个月后也 就生下了林枫的弟弟林念考。 林枫的弟弟属于遗腹子,之所以名字叫念考,“考”为父,念为思念自己的父 母,就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坚强地站起来了,拉扯着这三个孩子。 我们不得不承认,女人在困难面前有时显得比男人更加坚强,尤其当她想到明 天会更好,生活在希望之中的时候,而孩子们就是她的希望,唯一的希望,看着孩 子一天天的长大,作为母亲是觉得最温馨幸福的。 好在,一直有上级组织的关怀与帮助,林枫与丽蕙读完高中之后,也子承父业, 都成为了一名普通的煤矿工人。可是,在他们投入工作不久,煤矿由于经营不善, 像很多老国有企业那样,也没有逃避倒闭的命运。近两千名矿工只有少数被分配到 了地方上不同的岗位。但是对于年轻人,政府的工作安排压力太大,原则是让他们 自谋出路,就这样,丽蕙与林枫同时失业了,再后来,林枫和他在矿工的好友潘永 柱一起来到广东,阴差阳错地又来到湾岭煤矿山。 林枫在离开家乡时,他弟弟林念考刚读高中,他的目标是考上大学,而林枫和 丽蕙这一对有着不同寻常人生经历的人,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地确定了恋人关系。 林枫背井离乡到广东打工的念头,一切要源于他无意见在一本书上到这么一句 话“人活在世上,就是要证明着什么,尤其是男人。”这句话深深地震动了他内心 深处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与尊严。 他要证明自己能为忙碌一生的妈妈一个好的生活条件,给自己的丽蕙一个好的 归宿,给自己的弟弟挣上大学的学费。 就这么简单,他来到了广东,来到了湾岭煤矿山,在这里烧起了煤干石。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