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几天后,我搬到了颐和园的大杂院,开始了我在北京真正的生活。在这个大 杂院里,我认识了一群同我处境差不多的人,这段生活,在我一生中就像一场戏 剧,情节离奇得那么不真实。它不是我生活的主流,但却是我青春中最残酷、最 真实的记忆,因为里面有爱情,有友情,有贫困,有死亡。 到了颐和园,出来迎接我的是房东——一个内蒙古男人。这是我在网上找到 的,一个特大、居住者身份特杂的大院。里面住了十几家,最里边还有一个小印 刷厂。有全家在这卖菜的,有卖盒饭的,有批发大葱的,有卖小百货的,还有就 是像我这样来京找工作的年轻人。去的时候院子里没有几个人,白天各忙各的去 了,满院子里挂的都是洗过的衣服,院子中间还有几棵大槐树,绿叶伸向蓝天很 是漂亮。 旁边就是颐和园,好长好长的围墙,上面爬满了长春藤,墙角还有紫色的牵 牛花,这个美丽的静谧的皇家园林与我们只有一墙之隔,可景色却完全不同。 我选了一个里面的屋子,图的是清静,扭头就去大钟寺批发市场买铺盖脸盆。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站着几个人,眼睛都向我瞅着。其中,一高 个女孩特别好看,健康的肤色,深幽幽的大眼睛,屁股很丰满,我在过去的生活 中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她是一个模特,名叫齐曲扬,基督教徒。 她后来死了,死于大火。一个纯真、干净、美丽、活泼,没有心计的女孩,就这 样死在了北京,美丽的梦甚至还没有展开。得到她的死讯那天,我吃惊得无以复 加,不敢相信那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掉了。那时我们已很少联系,我为自己没 有能照顾她而难过,我都不知我在忙点儿啥。再也不相信什么好人有好报这样的 话,她这样一个善良的基督徒,何以让她死得如此之惨,不敢想像大火烧在她身 上时她是如何地疼痛,这样一想,就会浑身一紧,想彻底甩头把她忘掉。我甚至 都没敢向她的父母打一个电话去吊唁,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女儿有过我这 样的一个朋友。 同齐曲扬头一次说话,是在水龙头旁。她是一个活泼的人,笑着问我叫什么。 我答:“大妞。” “大妞?呵呵,好名字,大雅若俗。” 我答:“是不是人长得也大美若丑?” 她笑了,两个黑葡萄,盖着毛嘟嘟的睫毛,一口微黑的小牙:“我叫齐曲扬。” 我对她说你的“丢”长得真好,她说啥叫“丢”? 我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对父子一起去吃鸡,爸爸先一个人吃,儿子很谗。爸爸就对儿子说 你要是能叫出各个部位的名称我就给你吃。 爸爸拿起鸡头,儿子答:“鸡头。” 爸爸说错了,叫“凤头”,把鸡头扣下。 爸爸拿起鸡爪,儿子答:“鸡爪。” 爸爸说错,叫“凤爪”,把鸡爪扣下。 爸爸拿起鸡屁股,儿子这回聪明了,答:“凤尾。” 爸爸说又错了,叫“丢丢”。 儿子大哭。 她听了大笑。的确,她的“丢丢”真好看,“丢型”很正,浑圆地立在牛仔 裤里。 她是一个自由模特,这是捡好听的说,不好听的说法叫“野模”,就是哪有 场子就给她一个电话,走一场也就是八十块钱;如果赶上泳装与内衣的话,价格 会高一点儿,也就是一百五十块钱左右;没有场子的时候,一分钱也挣不着。学 的专业是舞蹈,本来想当一个舞蹈演员,后来因为长得太高只好抄起了模特的行 当。做模特年纪又稍稍嫌大,赚不了多少钱,为人纯真又不肯被大款包养。她就 这样不上不下地过着日子,美丽又没有心眼,如果我是男人我也要向她下手。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