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闲着无聊,就给王建国打了一个电话,问如果我给他绘图他给我多少钱?他 回答得期期艾艾,他也许在揣测我有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我说你到底给我多少钱 吧,我现在要找一个差事挣一点儿钱。他说你过来吧,我不会亏待了你的。我说 你废话少说,到底多少钱? 不知为何,我在他面前说话总有种优越感,并且差不多每次都抢白他,因为 他说话总是这样招人烦。他也怪了,每次我越抢白他,他越是殷勤。如果他现在 就坐在我跟前,我相信那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妩媚的笑容又会出现在他脸上。这个 人到现在都没当上实验室主任,那个学校根本就没把他当根葱。 也许他认为那样抢白是打情骂俏,或许他从没谈过恋爱,谁能傻到和他谈恋 爱呢? 他在电话里罗里罗嗦,一个劲地强调他需要有个人帮他画图,因为他哪有时 间做那种琐碎的事情。我听得烦了,我也没时间做这种琐碎的事,我只不过想找 一个临时的差事。 最后我也不问他到底能给多少了,直接挂了电话。同他的人相比,电话费太 贵了,他哪像是清华的人。 我只好去买《前程无忧》,也不知道里面的信息有多少真多少假,年前能给 我带来多大收益?要是不再挣一点儿钱,过年回家怕是真就要穷困寒酸了。 回来的路上,“薇薇新娘”正在百盛门口搞活动。邀约下面的观众上去大喊 “我爱薇薇新娘”,谁拖得时间长谁就赢。 我想都没想就上了台,选手总共就有六七个人,都是年轻的姑娘小伙。比赛 开始,我们拿着话筒开始长嚎,不一会儿,就剩下我与一个小伙儿了,他坚持了 一会儿终于气尽而去,只剩下我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话筒里回荡。小样,我失业丢 脸没钱正一肚子气,谁能嚎过我! 我得了一瓶洗面奶,被我扔回去了。没钱用清水洗脸也不可能用这种货色! 装傻出丑也不是为了这个劣质洗面奶! 工作没等来,却发现自己怀孕了。那天去北医三院做的检查,结果出来后, 我在走廊愣了很久,没想出那天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最后我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 报应吧,不过也来得太快了。 我喝了三瓶矿泉水,做了B 超,证明不是宫外孕后,从医生那拿走了两颗白 药片。 头一天晚上服一片,是辅助药片。真正的打胎药,是第二天上午的那片。按 照规定,一定要空腹。 上午我把药吃了下去,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头晕目眩,下腹如刀绞,胃里 一阵阵的恶心。那是一种全身都抽搐的疼痛,整个人被折磨得像一只被电击过的 蠕虫。我脸上全是冷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非常恶心,想呕吐。 事先医生叮嘱一定不能呕吐,否则影响药效。如果当时吐了,我也只能吐在 身上,我连翻到床边的力气也没有了,痛苦地呻吟着。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 疼昏过去吧,什么都不知道就不用受这罪了。这真是报应呀!也许自己一个人疼 死在这个小屋里也无人知道。 这时刘娜回来了,朦胧中我知道我有救了,不会疼死在这个屋子里了。一会 儿就听到刘娜大声惊叫:“天哪!你这是在干嘛!你在药物流产!唉呀不吉利呀, 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疼着,她却在抱怨。我以前就听说过南方人比较迷信,没想到长年同妇科 药品打交道的医药代表还这样。我流我的血,惹你哪门子灾啊。 迷糊中忽然有一种很清醒的意识,我把曲扬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告诉完之 后,再也忍不住了,一口胃酸全吐了出来。吐完之后,好受多了。 等曲扬来的时候,我已折腾得差不多了,人躺在那儿,青白的一张脸。曲扬 过来拉着我的手,我闭上眼睛,眼泪“哗”地一下顺着眼角就流出来了。曲扬帮 我收拾了吐的东西,药基本就没怎么消化,不知能有多大药效。 后来就一直不停地流血,流了十天,我脸色铁青,浑身无力,连抬手都费劲。 觉得情况不对,到医院检查,发现什么也没打下来,只得再做一次人工手术。做 手术的时候有三个实习护士在一旁观看,我想你看吧,不怕视觉侵害你就看吧。 两种罪都遭了。 曲扬给我送鸡汤、喂药。后来我坚决不让她再来,因为刘娜的脸色非常难看, 她给我脸色不要紧,我不能让我的朋友也和我一起看她的脸色。曲扬看到刘娜的 样子问我要不要回颐和园休养,我说不用,也拒绝林元来看我。 我几次努力,最终都没有开口对曲扬说声“对不起”。 刘娜一直对我阴沉着脸,像是我的流产对她造成多大伤害似的。更别提帮我 烧水,捎点儿东西这样的事了。这个冷酷的人在前几天还同我微笑了呢,因为她 爸来京检查身体,老妈陪同,就住在这里。当时,他老爸老妈睡她那个隔断,她 在我那搭了一个小床。他爸妈来来往往经过我那儿非常不方便,我也没有表示出 什么反感,还觉得她挺有孝心的。 情况倒转,我却得到她如此待遇。 我到郎秋园超市给自己买了几袋大枣,几袋奶粉,一瓶蜂蜜,一些菜,这么 点儿东西,走走停停,竟然磨蹭了很久才回去。 这样折腾下来,马上就要过年了,所有的外地人都赶着回家。刘娜早就回去 了。 年底的火车票很难买,我想我这样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站着回去,就只好买 大年三十那天的票。大年三十那天,我在北京站坐上开往我家乡的火车。一上火 车,我就把自己平放在卧铺上,一动不动。耳旁听的都是我的家乡话,他们都在 大吹牛逼,好像在北京都发了大财似的。 火车“咣当咣当”地走,我想着大半年里在北京遇到的人和事,觉得自己很 失败。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大家都在睡觉,忽然之间灯火通明,火车服务员大声喊 :“吃饺子喽!吃年夜饭的饺子喽!”大家都在骂,可是还是有很多人买来吃, 毕竟是过年,在火车上也得过呀! 这个春节,我过得异常寒酸,没有给那群小孩一分钱压岁钱。 人精神也不好,哥嫂看我如此落魄,就在我面前大肆说教。我这几年最高兴 的事就是终于摆脱了他们那套鄙陋理论的影响。在他们眼里,我什么也不是,甚 至都不如我的一个在县城财政局上班的同学。她考上了一个野鸡大专,大学毕业 后与男友回家,找关系两人都得以安排在了县城财政局,算是县城的白领。每天 两人同吃同住同在一个单位上班,这样的生活有啥意思? 他们一直认为我老大不小了(上大学的时候他们也这样认为),该找一个有 钱人嫁了。在大学的时候则是教育我要找一个家里有钱有势的男生谈恋爱,毕业 后结婚生子。他们甚至认为我应该忽略大避孕套的事情与那个男友结婚。 我一声不吭地听他们在那说着,我都懒得反驳他们。No money no talk. , 这个美国成语说得多好!钱说话! 走的时候,老爸送我到公路上,替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我坐进车里,看着老 爸明显的老态。车开的一刹那,我泪流满面。望着车外白茫茫的原野,我想,这 还是那个背起米袋健步如飞的老爸吗?!这还是那个半夜给我们讲“一甲士手执 钢刀,撵杀胡人”的老爸吗?! 他老了,我却不能让他过上更舒服的日子,我甚至都没有能力把他接到北京 住上一段,然后带他到各地方玩一玩。只有每年春节回家看一看他,然后又匆匆 离开。忽略他越来越老的事实,自私地去过我自己的生活,去过我自己的乱七八 糟、狼狈不堪的生活。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