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个星期后,有两家公司通知我去上班。 我选择到那家光通信的公司去,地址就在小西天。公司总共有三四十人,连 研发带推广带市场的都有了。试用期底薪两千,正式三千,颇合我意。 这个公司所在的大厦上面写着“泽宏企业孵化器”,这个名字让我感到很滑 稽,难道企业是某种蛋,也能孵化了?操,鬼才相信这种东西。 公司的业务都在外地,就是说我们得出去跑市场,公司要我是看中我简历上 写的销售额。那些销售额不是假的,但那是因为我背后有一个大厂家在撑着,现 在来到这个民营公司,市场费用的全是老板的钱,一定是算了又算、压了又压。 如果没有过硬的关系,估计就像在千寻科技一样,拿不下什么大单。 公司的人都很年轻,比我大的只有几个领导。那些做研发的同事瞅起来就像 小孩似的,定定就坐在里边,整天不出声,偶尔别人说一个笑话,他大笑一声, 露出一口大牙。牙真大,当时我这样想。 做推广的有几个男同事,经常要与我们市场部一起出差。他们主讲技术,先 向客户吹嘘我们的产品,给人家洗洗脑。然后再由我们出手拉关系。 市场部没几个人,个个精兵强将的感觉。其实文凭都不高,有个姑娘还是中 专生。 这个公司最大的好处就是提供职工宿舍,因为公司单身很多,公司这样做很 能留人。我想都不想,夹着行李卷就搬到公司宿舍了。刘娜也很高兴,因为我提 前走了,她白得了大半个月的房费。 公司宿舍其实就是老板自己的房子,空着也空着,拿出来给员工做福利。复 式的,女的人少,住在上边。男的人多,住在下面。就这样一个家不像家、宿舍 不像宿舍的地方,生活着将近十个年轻人,男男女女的。 与我同屋的是市场部的关玓,“玓”这个字念“第”字的音,可是大家都管 她叫关勺,也有人管她叫勺勺。这几个人也许是因为住在一起的原因,又都是年 轻的男男女女,所以表面上关系非常融洽。大家基本上都叫昵称,比如定定(成 文定)、好汉(刘浩瀚)、猪比(朱明辉)、SHT(寿涛) 、小娄(娄立红)、勺 勺。 就这么几个人,关系还挺复杂的,我去了好久才把所有的关系与掌故都摸清 楚。既然下乡知青在那个严酷年月都能搞出很多爱情,你能阻挡爱情来到这个复 式的宿舍角落吗? 我怀疑老板就是用这样一种男男女女之间特有的暧昧吸引员工长期留下来。 他给大家的工资都不高,那些新来的搞研发的,才给二千五百块钱。小娄是做测 试的,刚来时也只给他两千块钱。 我佩服我们的老板,他居然能想出这样的花招。 勺勺是一个大洋马,长得特别壮,北京这边说人长得壮,不用四声,而用三 声。人也特别猛,经常晚上洗完澡,就让半长不长的头发湿淋淋地披散着,穿着 一个睡袍到处乱跑——一堵肉欲的墙。这里除了好汉是一个高个壮汉和她势均力 敌之外,别人估计搬都搬不动她。她就天天这样自信地跑来跑去,三个月没有业 绩也没有影响她的自信。看来自信真好,自信能影响老板的判断力。 勺勺与好汉关系甚笃,我经常能在屋子里碰见好汉和她,绯红着两张脸,两 个健壮的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我想哪天要是被我撞个正着,为避免尴尬,我就会 说,啊,下一个是我,然后轻轻地关上门。 由于刚来,我一边熟悉产品,一边观察公司状况,觉得这份工作很难做。这 是一个高利润的行业,竞争非常激烈。我们的产品一般都卖给电信部门与电力部 门,这种部门资金雄厚,并且花的都是国家的钱,架子都很大。再说我们又不像 华为、港湾那种大公司,根深叶茂。很多客户根本就不让我们的市场推广人员上 门讲课,有些客户根本就不给你“腐败”的机会,还有一些不要脸的客户该吃吃 该喝喝最后不为你干活,为了关系你又不能拿他怎样,听说这部分人还不少。 市场部这几个人都是各人跑各人的,每个人分的市场不同,这些人都是独行 侠,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经验一般不会告诉别人。我与勺勺虽住同一个屋,但一 般也就是谈谈八卦娱乐——她是一本书都不读的人,因而有世俗的快乐。至于行 业诀窍,她不主动说,我也不好意思问。再说她三个月都没跑出一个单子,我也 不稀罕她的“葵花宝典”。 公司的市场主要在北方,东北、内蒙、河南、河北、山东。我被派到了山东 市场,以后将鏖战于齐鲁大地。 好汉、SHT 和猪比都曾倾心于过小娄。公司女的本来就不多,我与勺勺又总 向外跑。小娄做的是测试,人长得有点像宣萱,算是公司里的“司花”了。测试 就是技术类里打杂的活儿,这样的活儿一般都要招长相不错的理工科女孩来做, 为的就是在办公室里加一个女性荷尔蒙,行业里所有的公司都是这样。否则一群 光棍,无甚意思。所以,在中国如果你长得不是太漂亮,我劝你学理工科,绝对 是公主级的待遇。这几个人追求小娄的竞争过程是地下的、激烈的,后来好汉被 勺勺拿下而退出竞争,并从此与健壮的勺勺同出同进,像两个打篮球的,傲视群 雄。SHT 和猪比曾经好长一段时间都相互敌视,直到情人节那天有外人送花给小 娄,他们才发现找错了对手。 在这样的一个孤岛里,爱情剧里所有的情节都在上演。 定定没来多久,还没有资格参与这场“特洛伊”战争。定定叫成文定,长得 人如其名,很文秀,苏有朋一样的娃娃脸,尤其现在,和苏有朋更像了,因为两 人都老了,但娃娃脸还是娃娃脸,就是又横上两块横肉。有一天我看见苏有朋在 《倚天屠龙记里》里,鼻洞里还有一点儿脏东西,就再也不想把定定同他扯在一 起了。定定有一只眼睛整天像睡不醒的样子,整个就是那种放在人群里你花一天 时间也找不到的人。做研发的,那阵子的工作就是往芯片里写程序。定定比我早 来公司几天,穿得有点儿土,类似学校里那种很朴实的大学生的打扮。我以为他 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学生,后来才知道与我同岁。切!做研发的人真是没心没肺, 保养得真好。 他有时也拿个电烙铁改焊电路板,我觉得这个人有意思,整天迷迷糊糊的也 不知他在想啥,偶尔仔细端详,发现他的眉毛极其有趣。他的眉毛两个眉尾处分 别有一个蜗旋,就是四面八方的眉毛像商量好的一样,在眉尾处汇集一起,形成 一个黑点。 “嗬!你的眉毛真好玩!”我在旁边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看他。他笑了,露出 一口大牙。等我们上床了之后,我曾用剪刀把他眉毛上的两个小蜗旋剪掉,那些 眉毛竟然用了半年的功夫才重新碰上头,我以后就没再舍得剪它们。定定后来告 诉我,其实我说他眉毛有蜗旋那天他就对我动了心,因为除了他家人,还没有别 人注意过他的眉毛。他那时哪知道我的眼睛瞅人就像小孩观察蜻蜓一样,根本没 有目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一点儿也没对定定动心,因为我对那种清秀的小男生没兴趣,倒是这种男 生会迷恋我,这一点儿我也很奇怪。从小到大,这种小男生我不知撂倒多少个, 难道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需要像我这样的教母?再说他穿得有点儿土,有时我也 奇怪,他也是一个省会城市长大的人,怎么这么不讲究?我们那儿县城出来的人, 也是个顶个的溜光水滑。上学时候,长春的同学个个穿得风流倜傥。有一次一个 男生的录音机被盗,他报告了校保卫处,然后就出去玩篮球了。那个保卫处长认 认真真去调查却发现事主还在玩篮球,就非常生气地说:“你看你穿得周吴郑王 的,还在玩篮球!”那个男生想来想去,也不知“周吴郑王”为何意。 我知道有人把“风流倜傥”说成过“风流周党”,但说成“周吴郑王”的也 只听过那一次。总而言之,我这个“周吴郑王”的大妞同所有爱形式的姑娘一样, 没有看到定定“美丽丰富”的内心。我那时天天肆无忌惮地调笑着这个纯洁的定 定。一个活泼开朗的女人一旦知道对方对自己有好感而又没有危险时,多半会像 我这样表现。定定表现得很受用,两个小眼睛笑眯眯地,有时我觉得他很像我家 的人,小眼睛小嘴,脸上两坨肉,就是牙太大了,我家没人有那么大的牙。 不过现在我也不“周吴郑王”了,自从跟了定定这个家伙。有时想一想,的 确是这样,不好看的姑娘,怎么打扮都不好看,最多顺眼一点、有品位一点而已。 要想更美,自欺欺人。尤其是夏天的时候,有很多姑娘在胸前戴两个小铁锅,脱 下后两块小干姜。我劝其还是省省吧,别捂出一身痱子了,现在的男人都精得很, 能分出硬壳与人肉。 定定能透过现象直接看到本质,这里的本质特指裸体,算他有本事。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