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考完当晚,我就搬到了校外,夜色沉沉,夏利车载着我和行李蜿蜒在北航的 校园小径,地上是清白的小雪,车灯照在路两旁高大的白杨树上。Ade (Good-bye)! 我的考研。Ade (Good-bye)!我的北航。 搬去的地方在西三旗,一个破旧的两室一厅。一进房间,我的心立即堵得不 行,微弱的灯光,墙壁上到处都是脚印,房东六十年代的家具散发着腐败的味道。 一张床,油渍麻花,弹簧全塌了,睡了一晚上,腰疼得受不了。听说前任房客还 是三个女的,想像不出什么样的女人能把屋子住成这样。门把手上到处都贴着 “百消丹——推”、“百消丹——拉”,或许原来的房客是三个妇科医药代表。 墙上满是脚印,头顶上都有,想不明白何人能踢那么高,后来见了蟑螂,才 明白原来是高人抛鞋打蟑螂留下的痕迹。 原以为考完之后我会脱胎换骨,忙着买衣服、烫头发、逛书店、看电影、看 话剧、跳健美操、去游泳,享受一切活色生香的人间欢乐。实际情况却是我躺在 这个兔子不拉屎的西三旗的家里,在这个破弹簧床上一直腻歪到腊月三十。 我无力干任何事,无兴趣干任何事,我吸进的是无力的空气,呼出的是无力 的废气,我整天躺在这个破床上。其间,买了大量的报纸杂志,有三八娱乐报、 《南方周末》、《看电影》、《新周刊》、《小说月报》、《收获》,又从网上 荡下卡夫卡、村上春树、普鲁斯特等人的小说三十多部,还有十二盘黄碟。 结果,终于看烦了。暂时再也不想看任何文字,无论什么名头,无论是谁翻 译的。也对黄碟失去了兴趣,看不得肉畜搏击。 我变得很容易啜泣,一部肥皂孤儿戏,只要孤儿哭,我就流泪。早上十一点 起来,昏昏沉沉地马上又到天黑。还喜欢上了韩剧《看了又看》,那部肥皂剧一 百五十八集,亏他们拍得出来,婆婆妈妈,没完没了,女主角是个道德标兵,八 面玲珑,裂个大嘴到处笑,还会做饭,长达几十集里,没见到她看过一本书,闪 出过一丝灵气,这么个俗物导演还让她最后成了画家,看来是只有想不到,没有 做不到。让她去考研,肯定无人能敌。 看这部戏最大的收获就是天天想吃辣白菜。我从小就是靠这个喂大的,此番 又勾起食欲,馋得受不了。 这时土匪打电话来,我们在大运村的“一点味”餐馆见面。饭菜很差,真是 只有一点儿味道,这个饭店老板想搞点儿书吧的味道,在里面放了很多书,但比 不上五道口旧书市场,既不好看也不黄。 那天天很晴朗,蓝得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根本就没什么哀伤的事。 土匪远远地骑车过来,脸被风吹红了,好久不见,既熟悉又陌生。一时又找 不到什么话,我们总是处于无话状态,两个人流氓一样互相打量。 土匪一如既往的剽悍,我一如既往的土气。他看了看我,叹气道:“女孩子, 应该买两件像样的衣服,别怕花钱,一分钱一分货,一千块钱的衣服穿在身上肯 定和一百块钱的不同,别上什么万通去买。”又告诉我上哪哪哪去买,什么“SOGO” 呀,什么“中友”呀,我不曾想有一天我会沦落到需要男人来告诫。他说到鞋的 时候,我悄悄地把脚趾往后勾;他说到衣服,我慢慢地把身子往桌下藏;他说到 化妆品的时候,我恨不得把脸转过去。 当时餐厅里放的是一首女歌,听了很是忧伤。 believe me I can fly... I am singing in the sky... 我问他这歌怎么样,他说就那个样子。他永远都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也 不会有听什么音乐黯然神伤的时候,对什么花园里的花是菊科还是蔷薇科这种问 题更不会感兴趣。我们永远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我们却还要费劲地在一起交流。 最后出来的时候,我问他“红猪”歌厅墙上哪一个卡通猪好看,他指了一个 妖媚的女猪,才算达到了交流成功的目的。 鸡同鸭讲,话题互不感兴趣,兴致索然,见面比不见面更没意思。 -------- 梦远书城